馬劍
雅加達現(xiàn)代化的市區(qū)。
對雅加達最深的記憶是摩托車,數(shù)量之多實在驚人,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除了主路,支路上紅綠燈極少,一輛輛摩托車呼嘯而過,外國游客若想過馬路,比登天還難,沒有車輛會主動為行人讓路。車輛若想順利通過十字路口,也全憑個人本事。旅館里結(jié)識的意大利人勞拉告訴我,昨天她在路邊等了二十分鐘才過去,感覺幾乎每次穿越馬路都在和死神打交道,讓她心驚膽戰(zhàn)。當?shù)厝怂坪踉缫堰m應(yīng),車不讓人,他們照走,有股狹路相逢勇者勝的豪邁。
印尼首都雅加達曾被評為全球交通最擁堵城市,據(jù)統(tǒng)計,雅加達車輛的年均停止—啟動次數(shù)為3萬多次。為疏解交通擁擠,政府的藥方之一是增加摩托車使用率。在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上,印尼總統(tǒng)佐科·維多多親自駕駛摩托車出場,為這座城市的交通狀況作了別樣的注腳。
雅加達交通最擁堵的地區(qū)非老城莫屬,這里的道路狹窄,人口密集,當年的城市規(guī)劃早已跟不上時代的發(fā)展。但作為這座城市發(fā)展的起點,眾多游客依舊會無懼擁擠前來,一睹它當年的風采。
老城大約在15世紀建立,這里最早是吉利翁河口的一個小漁村,葡萄牙人是第一批到訪的歐洲人。而后,這座城市被爪哇島的印度教萬丹王國的法塔西拉征服。到了17世紀初,荷蘭東印度公司占據(jù)了這座城市,命名其為巴達維亞。
老城也被稱為哥打古城,遺留下來的建筑大多是荷蘭殖民時期的,主要集中在法塔西拉廣場周邊。當年的總督府——由白色墻體與橘紅色斜屋頂組成的荷蘭風格二層洋樓——依舊屹立在廣場最顯眼的位置,如今被改建成了雅加達歷史博物館。館內(nèi)的展品乏善可陳,算得上精品的只有陳列的木制家具,據(jù)說都是荷蘭殖民時期遺留下來的。
相較沉悶的博物館,廣場上顯得有生氣得多。不少當?shù)孛耖g藝人做出各種奇奇怪怪的cosplay,從傳統(tǒng)的人偶打扮,到日本卡通人物的裝扮,又或是模仿一動不動的銅人,頗受孩子們歡迎。此外,不少五顏六色的自行車可供游人租賃拍照。
廣場邊有一家頗有名氣的咖啡館,當?shù)厝送扑]說在這里可以感受到荷蘭殖民時期的別致用餐氛圍??Х瑞^里大廳寬闊,三五個西方游客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喝著咖啡吃著甜點,望著窗外略帶斑駁的建筑,大概能喚起他們對往昔的追憶。
沿著古城往北走,來到當年的帆船碼頭,這里曾是大航海時代東南亞最重要的港口之一,此時它依舊忙碌著,不少貨船與漁船交織停靠在碼頭,有卸貨的,有裝船的,讓人想象著當年葡萄牙與荷蘭的船只??康膱鼍?。而后,這里還來過英國人、日本人,他們同樣留下了本不該有的痕跡。
法塔西拉廣場。
雅加達的國家博物館內(nèi)展示的文物。
雅加達的魯班廟。
老城也展現(xiàn)著當?shù)厝A人生活的縮影。相距不遠的唐人街,聚集了不少華人開的餐廳與商鋪,但許多當?shù)厝A人并不太會講漢語,只能用英語或手語交流,讓人多少有些不習慣。
臨街一座翻新的魯班廟引起我的注意,入口的牌匾上寫有“魯國大夫”,走進廟堂,除了祀奉魯班像外,還有觀音菩薩和關(guān)公,算是華人寺廟的特色。負責看守廟堂的老人說,這座廟的部分建筑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完全按傳統(tǒng)的工藝建造?!爱敵鮼淼竭@里的華人不少是做木工起家,漸漸地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區(qū),并建起了這座‘木工祖師爺?shù)聂敯鄰R”。
老人七十多歲,不僅能講流利的普通話,還能講粵語?!盀楹文贻p人都不會講漢語了?”“因為那場排華風波,年輕人從小就不讓接受華語教育,近年才逐漸放開?!北鞠牒屠先硕嗔男┊斈甑呐湃A風波,但他不愿意多談,只是說,在某種意義上,大家都是外來客,區(qū)別只在于早晚。
確實,雅加達的巴達維亞人占人口的近三成,當年的荷蘭殖民者為了引進勞動力,許多印尼其他地區(qū)以及中國、歐洲、阿拉伯等地的移民來到這里,各民族長期融合才成了現(xiàn)在的巴達維亞人。即便是人口最多的爪哇人,祖先也是在公元前5世紀前自亞洲大陸南部遷徙至爪哇島的。
通過十字路口時,一名警察突然攔住我,要查我的證件。說了一堆蹩腳的英語,大致意思是,我的護照有問題,需要跟他回警局。曾有朋友提醒我,這里的警察會找游客麻煩,卡要小費,沒想到還真遇到了。正當我猶豫時,十字路口的車輛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警察被迫丟下我,去處理擁堵問題,看來擁堵也有好處。
相較老城的混亂與沉重歷史,幾公里外的新城更能彰顯這座城市的未來。來之前,我還未意識到印尼是世界第四大人口國,這座城市也是東南亞人口最多的城市。新城區(qū)內(nèi)林立著無數(shù)耀眼的玻璃幕墻高樓,夜晚在璀璨燈光及密集車流的映襯下,這座城市仿佛在向世人證明,它是當之無愧的東南亞第一大城市。
在各種建筑高度中,市中心獨立廣場上的獨立紀念碑最是顯眼,也最為獨特。高達132米的紀念碑,由印尼前總統(tǒng)蘇加諾主持建造,紀念碑頂端6米高的火焰造型象征永不熄滅的精神。有電梯可直通碑頂,站在觀景平臺上,整個雅加達一覽無遺。
廣場的東北方向是印尼最大的清真寺——伊斯蒂克拉爾清真寺。進入寺內(nèi),不但要脫鞋,還要換上為游客準備的長袍。清真寺里幾百名信徒正在祈禱,在直徑45米的圓形穹頂造就的巨大空間映襯下,多少顯得有些冷清。
出來時,寺門前正在舉辦一場活動,正看得入神,一名身穿傳統(tǒng)服飾的男子上前與我搭訕,“你來自哪里?”“中國!”“哦,我有許多中國朋友,你是一個人嗎?我可以陪你逛逛?!睂τ谶@樣突然的好意,本能地會產(chǎn)生戒備,“謝謝,我隨便看看就好!”“你信仰天主教嗎?對面就是教堂?!比魺o他的提醒,我差點忽略了不遠處的新哥特式雅加達天主教大教堂。謝絕了男子的好意后,我來到教堂。
教堂里人同樣不多,這座已經(jīng)有百年歷史的教堂,內(nèi)部裝飾精致典雅,靜坐在長椅上,內(nèi)心多了幾分寧靜。很難想象在信仰伊斯蘭教人口最多的國家,清真寺旁會有一座恢弘的天主教教堂。雖然,印尼以伊斯蘭教為主,但并未把其定為國教。作為萬島之國的印尼,眾多的民族與宗教交錯在一起,信仰大概只有人數(shù)之分,而無高低之別。也因此,在這里更能感受到多元化帶給人的視覺沖擊。
趁天色尚早,我決定去印度尼西亞大學看看。從學校返回市區(qū)的旅館,來時的輕軌路線完全變了模樣。坐上車才發(fā)現(xiàn),輕軌改變了發(fā)車路線。匆忙下車,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站臺上,電子屏幕上顯示的全都是印尼文,根本看不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此時已接近晚上十點,很快將錯過末班車。躊躇之時,一位當?shù)刂心昴腥苏镜轿疑砼?,男人略顯禿頂,手里拿著一個公文包,顯然勞累了一天剛下班。我試探著用英語問他,并拿出旅館的地址。他的英語同樣不好,說了半天,我也沒聽懂。他似乎比我還著急,頭上開始冒起汗來。于是,他示意我跟著他走,此時我已別無選擇。倒了兩次車后,我被送到了目的地,男人如釋重負,開心地笑了,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感謝。那一瞬間,我對這個國家的人有了某種好感,民族的隔閡再大,文化的差異再多,都抵不過人性中善良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