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吳白
古銅色的臂膀舉起粗長的鋼管,汗水滴落的腮幫高高鼓起,將氣平緩地吹入鐵桿里,同時緩緩轉(zhuǎn)動吹管,讓玻璃液均勻流動,接著猛然發(fā)力一吹,一個光澤通透、造型考究的花瓶就成型了。
那是一次旅游,正值暑熱。忽然,看見遠處人群熙攘,“這可是絕活?。 庇稳似咦彀松嗟刈h論著。我很好奇,走過去一探究竟。只見那是一位吹玻璃的師傅,四十來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瘦小得讓我不敢相信他能駕馭這笨重的鋼管。
人聲鼎沸中,制作開始了。一團團玻璃液原料落入溫度高達1500℃的坩堝爐,滾燙的熱浪翻來覆去吞噬著空氣。師傅打開熾熱的玻璃熔爐,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吹得我不由得退了幾步??伤麉s舉起那根沉重的鋼管,奮力戳進滾燙的熔爐?;馉t的光芒照著他黝黑的面龐,滴滴細密的汗珠也被映出赤紅的光芒。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在爐中奮力攪動,玻璃液被輕輕一挑,一團橘黃色的玻璃液恰到好處地依附在管口。
接著,最精彩的部分開始了。只見師傅拿起鐵管,雙腮鼓得像青蛙,對準管口奮力地吹下去,他只吹得面紅耳赤,而鐵管那頭的玻璃早已脹得巨大,透出光來。他急忙左手拿起鐵棍,右手拿著鐵鉗,在玻璃坯上,雕出不同形狀的花紋。他又將吹好的瓶子放入火爐中,蘸取了一小點玻璃液,只見他拎起一小塊兒熔化的玻璃液,在空中輕輕舉起,繞了幾圈,又迅速貼在玻璃壁上,一個精致的把手就這樣造出來了。此刻,他粗糙的臉上早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汗珠。游人無不驚訝得目瞪口呆,片刻掌聲四起。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想到這一個個精美的藝術(shù)品是吹出來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體會到手工藝匠人的艱辛與質(zhì)樸,嚴謹而認真。
“吹玻璃這一行很熬時間,從入行那天起,就得不停地學、不停地練,掌握不到訣竅就吹不了大件?!贝低瓴A?,師傅開始介紹自己。他15歲入行、吹玻璃23年,是為數(shù)不多能吹出三四十斤重超大玻璃制品的匠人。說罷,他脫下兩層手套,手掌一攤開,密密麻麻的燙傷疤痕和厚厚的繭子令人心驚??粗赃叺慕锹淅?,還映射著微微紅光的花瓶,瓶身上的每一片精致的花紋,仿佛都蘊含著眼前這位勞動者的呼吸吐納。很難想象,如此粗糙的雙手,卻做出如此巧奪天工的作品。
我抬頭看他,從他閃動的目光里,我仿佛看到一個少年,第一次舉起比他還要高的鋼管,那重量讓他手臂發(fā)麻。在夜以繼日的練習中,他也曾有過挫折。制作的失敗,師傅的責罵,家人的不了解,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幾次,他都想要放棄。他臉上晶瑩的汗珠,又折射出他23年的苦練,他的堅忍不拔總能幫助他克服重重困難。歲月黝黑了他的皮膚,卻練就了一雙只一看便能判斷玻璃薄厚的慧眼,時間在他的手上刻下片片斑痕,卻造就了一雙動可舉千斤、靜可雕花紋的巧手。從他的身上,我更看到了精益求精、勇于擔當?shù)墓そ尘瘛?/p>
是的,是這樣一群人,憑著那份傳承文化的責任感,迎著時代洪流守著這份淳樸的、不帶半點瑕疵的匠心,傳承著中華文化。他們,是余姚土布傳承人王桂鳳,用隨手可得的材料織出干載過往;是蘇繡藝術(shù)家姚建萍,一雙巧手繡起古老文化的精氣神;是竹編匠人楊昌芹,大膽創(chuàng)新編起今昔的橋梁;是我面前的這位手工師傅,是中華大地的每一位非遺傳承人。
轉(zhuǎn)頭再看那只花瓶,瓶身依舊單薄。但在我眼前,它的價值卻如此厚重而鮮活,它是“十年磨一劍”的結(jié)晶,承載著勞動者的艱辛.手藝人的匠心,亦承載著中華文化的燦爛。
指導老師王艷芳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