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平
天剛放亮,一宿也沒有睡踏實的張才從炕上一個骨碌爬了起來。
一支煙的工夫,他就走到了村頭自家的靈芝棚里。今年這茬靈芝又該采收了,前幾天他跟城里的老板打去了電話,過兩天人家就要上門收購了??粗矍耙豢每盟`靈、亮晶晶的靈芝,他心里樂開了花,似乎又看到了一張張鈔票。
四十多歲的張才是村里出了名的貧困戶,因為好吃懶做,家里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前年,縣農業(yè)局的老馬接過了幫扶張才的任務。老馬帶著張才去外地學習靈芝種植技術,回來讓張才種植靈芝。張才雙手一攤說,沒有錢啊。老馬認真地說,只要你同意,我出資金。張才又瞪著大眼睛說,人家要是不回收靈芝,我不是白干活嗎?“他們不要,我要。但是咱倆得找村長簽個合同,種植靈芝收入咱倆要五五分成?!崩像R一本正經地說。
張才覺得不用掏一分錢,還有人管銷售,這買賣值啊。當天,他跟著老馬去了村委會,當著村長的面跟老馬簽下了合同。? ? 老馬說到做到,拿來了兩萬塊錢,幫著張才建起了種植靈芝的大棚,又用工資擔保賒回了靈芝菌椴。
打那以后每個雙休日,城里的老馬都會開車來到張才家,和他一塊琢磨靈芝管理技術,不明白的打電話向技術員請教,靈芝發(fā)生病害時,老馬就開車把技術員接過來診治。
張才種植靈芝成功了,當年收入兩萬塊。按著合同約定,他拿出一萬塊錢分給了老馬。
去年,張才種植靈芝又賺了兩萬,因為老馬手里有合同,張才雖然心里不情愿,但還是把一萬塊錢分給了老馬。
眼見今年這茬靈芝又要上市了,張才算了一下,這茬靈芝賣出去至少能收入三萬塊,可這三萬塊錢按合同約定是要分給老馬一半的啊。今年要是不給老馬分錢,加上手里攢的那兩萬,五萬塊錢能買輛小汽車兜兜風了。張才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
前天,張才跟媳婦說,第一年老馬沒少幫咱們忙,出錢出物不說,還幫咱們學技術、跑銷路,現在咱們技術有了,銷路也不愁了,老馬來咱們這兒,就是看一眼,可合同約定年年他要從咱們手里分錢啊。張才跟媳婦商量,讓她找村長,終止和老馬簽訂的合同。
媳婦撇嘴說,你困難時人家?guī)驮?,現在你翅膀硬了,就不搭理人家了,要反悔?這話我說不出口,要說你自己去。
昨天下午老馬打來電話,說今天要過來看看。一宿沒有睡好覺的張才在大棚里忙活完,這會兒又想起了這件鬧心事。
張才把煙頭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又用腳使勁地踩了兩下,這才直起身,貓腰出了大棚,向村委會走去。
耷拉著腦袋的張才從村長辦公室走出來時,耳邊還響著村長那大嗓門:張才啊張才,你這是忘恩負義啊。要反悔你自己跟老馬說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上午無精打采的張才在大棚里正給靈芝澆水,老馬和村長一前一后進來了。
“我看這茬靈芝產量要比去年多,估計能賺三萬塊吧。”老馬笑呵呵地問張才?!笆?、是,產量能有三萬塊,不、不,是能賺三萬?!毕騺碚f話利落的張才竟然結巴了走來。
“我看你明年應該擴大規(guī)模啊,再建一個智能溫室?!薄笆前?,可、可我手里沒有建溫室的錢啊。我想、我想——”張才盯著村長,臉紅了。村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頭扭向了一旁。
“你想干什么就說??!咋扭扭捏捏起來了?!?老馬又笑了。
張才咬咬牙,終于小聲地憋出了一句:“對不起,馬大哥,我反悔了,想跟你解除合同——”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沒等張才把話說完,一旁的村長沖張才罵道。
老馬從兜里掏出合同,哈哈大笑起來,“兄弟,咱倆想到一塊了,我今天來也是反悔的,想和你解除這個合同啊?!?/p>
張才和村長都愣住了。
“月底我就要退休了,今天我把合同還給你,咱倆的合同就終止了?!闭f著,老馬又掏出一張銀行卡,“這兩萬塊是這兩年你給我的分紅,也一塊還給你?!?/p>
張才搖搖頭,紅著臉說,“馬大哥,建大棚你掏了兩萬,我不能要這錢啊?!?/p>
老馬把卡塞回張才手里:“這錢你一定要收下,建棚那兩萬塊錢是我向媳婦、兒子、兒媳給你募集的啟動資金,不用還了。你用這兩萬塊和這茬收入的錢,再建一個智能溫室。記住,這些錢一定要用到刀刃上,千萬不能亂花啊?!闭f完,老馬轉身走出大棚,上車一溜煙開跑了。
(摘自《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