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組詩）

袁偉

稗 子

我必須對你的演技

頂禮膜拜，為此

我曾想過把實驗田里

最佳演員的稱號送給你

特別是在秧苗期，我不止一次

被你的偽裝所欺騙

于是，就由著你在田間表演

由著你享受溫光水肥

也由著你，戴上一頂科研高帽

接受不同人群的注目禮

直到最后取樣我才練就慧眼

結(jié)果你都知道了，被請離

是我別無選擇的決定

這么久過去，想必你早已明白

其實，實驗數(shù)據(jù)才是

最鐵面無情的幕后評委

他一票否決了

原本要授予你的榮譽稱號

千金子

很多時候，我也很任性

這你都知道了

故意把你留到最后

并不是因為我有多么拜金

相反，我是出于鄙夷

想看看你在金色的稻浪之中

會不會放下自己的身段

你也見識到了，很多時候

厚重和積淀無法量化

一顆稻子就能蘊藏幾個季節(jié)

因此，請收起你的金貴

這片實驗田，從來不會認(rèn)可

未經(jīng)科研求證的自我吹噓

此外，我們手中的農(nóng)具和藥劑

也將修正，你把

頑固當(dāng)成頑強的謬論

蒲公英

你靜靜地生活在田埂邊

和實驗田里的作物相安無事

每次途經(jīng)你，我似乎

就看見曾經(jīng)與自己的約定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從梯田走向?qū)嶒炋?，沒能逃離

命中注定要堅守的那片田野

因為你的啟示，一切早已釋然

每次都目送你乘風(fēng)遠(yuǎn)行

又在相同的地方不期而遇

在你身上，我讀到的是生命哲學(xué)

而非宿命論?；蛟S我們

才是被幸福和幸運眷顧的人

即便身后退無可退

也還有一個角落，可以立命安身

莧 菜

事實證明，在實驗田里

你和玉米不可兼得。由于

我的味蕾曾被你征服

所以，就把本該與你直面的過節(jié)

轉(zhuǎn)給了前來摘除的阿婆們

沒過多久，你就安靜地躺在

她們的小籃子里。偶爾

用幾滴眼淚回顧一生

涼拌或熱炒，是她們考慮的事

我要做的就是在行間躬行

鋤掉她們不屑一顧的其他草類

因此，你大可不必悲傷

上餐桌后，她們會為你正名——

“哪是什么雜草，這是長錯地方的佳肴”

正如我也并非大學(xué)生

而是同樣走錯了地方的小農(nóng)民

牛筋草

在這秋日的午后

我席地坐在實驗田邊

用你的秀發(fā)編一枚草戒指

你兼有牛的脾性，以及

野草的柔韌，是做一件愛情信物

再合適不過的材質(zhì)。請原諒

我的強取豪奪，我的戀人實在太多

水稻、玉米，還有你

都是其中的一個。就當(dāng)我

是借花獻(xiàn)佛吧，至于虧欠你的

請允許我，用余生加倍償還

但在此之前，請再借我一些信任額度

因為寡薄如我的人

承諾之卡總處于超支狀態(tài)

馬 唐

你是匍匐在地的竹子

也長有彰顯個性的骨節(jié)

一只螞蟻扛著食物

爬上你的頭頂時，似乎

也曾產(chǎn)生過兼濟(jì)天下的豪情

也開花、抽穗，可在實驗田里

你結(jié)出來的，不過是一個

遭人唾棄的貶義詞

你急需一塊荒地來改變詞性

急需借助牲口的咀嚼

來體現(xiàn)價值。不要問我何出此言

實不相瞞，我也正在尋找

生命中獨屬于我的那片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