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自明的學術道路說起"/>
張大軍
當前,隨著經濟全球化發(fā)展,各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交流日益緊密,中國在世界格局中的影響力也越發(fā)明顯。確立中國學術的主體地位,建構中國特色的話語體系,加強我們表述世界的能力至關重要。近代以來,音樂領域引進了歐洲音樂教育體系。此后,中國音樂研究和教育走上系統(tǒng)化、規(guī)范化道路,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促進了中國音樂的發(fā)展,但“歐洲音樂中心主義”的影響也隨之而來,出現(xiàn)了“重西輕中”的現(xiàn)象,同時也讓學術的目光更多聚焦在中西音樂二元對立的框架局限之中。如何突破這種局限,是亟待思考和破解的問題。世界不僅僅是中國與西方,非洲、拉丁美洲等同屬世界音樂的范疇,復雜、多變、精彩紛呈的世界音樂將為中國音樂的發(fā)展注入新的活力。世界音樂研究對于拓展我們的視野,以世界眼光領略、審視不同國家與地區(qū)的音樂,打破長期以來中西二元對立結構,擺脫其局限性有著重要作用,有助于在認知世界音樂的過程中認識自我、反思自我、彰顯自我。
“世界音樂”這一稱謂及其研究范疇的脈絡形成,具有強烈的殖民主義色彩。西方國家率先進入工業(yè)時代,在夯實自身物質基礎的同時,也促使它對外侵略擴張,以及壓制其他國家的文化。最初,西方視野中的“世界音樂”就是指非我音樂,即西方國家之外的音樂,在他們眼中這也是“落后”的代名詞。但是,在世界音樂的研究發(fā)展中,西方學者的不斷自我反思,以及其他國家與地區(qū)研究者的共同努力,使“落后”的符號漸漸褪去,“世界音樂”里的殖民含義也逐漸淡化。
中國與世界其他地區(qū)在音樂方面的交流早已有之,但由交流轉向學術層面的研究則晚于西方國家。中國開始關注世界音樂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王光祈于1920年留學德國,是比較音樂學在國內乃至亞洲傳播的開拓者與奠基人,也是跨文化研究的先行者。1925年,王光祈在《東方民族之音樂》中,采用比較音樂學的方法,將中國、印度等東方民族的音樂同西洋音樂進行比較,提出“中國樂系”“希臘樂系”“波斯阿拉伯樂系”三大體系的理論。在該書“自序”中我們可以看出王光祈具備的開闊視野,“世界各民族既各受此種樂系所陶養(yǎng),久而久之,耳學與感覺皆成一種特殊狀態(tài),彼此不復相同”。呂驥曾這樣評價王光祈,“王光祈是我國五四運動前后到抗日戰(zhàn)爭之前的近20年中文化界一位知名的愛國主義著作家,卓越的音樂學家。將東西方之音律,東方各民族之音律進行比較研究,始創(chuàng)于王光祈,這無疑是中國音樂學上一大貢獻”。但是,或許與當時中國處于內憂外患的環(huán)境有關,作為國內世界音樂學術領域最早的探索者之一的王光祈的思想在當時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我國新音樂運動的先驅之一、音樂理論家呂驥在《中國民間音樂研究提綱》中,針對如何研究中國民間音樂提出了一系列的方法。他認為中國民間音樂的形成除自身的長期發(fā)展之外,與國內少數(shù)民族、四周鄰國民族的音樂在形式、內容上都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因此,在研究中國民間音樂時,不能忽視這些民族與國家的因素,如蒙古、朝鮮、日本、印度、越南、緬甸等。由此可見,該著不但在我國傳統(tǒng)音樂研究領域十分重要,而且體現(xiàn)了作者的世界性關照?!八仁侵袊魳芳易钤绨l(fā)表的一篇較全面闡述‘民間音樂研究’學科理論建設的代表性文獻,同時亦可看做是對40年代中葉,以及延安地區(qū)音樂家所做民間音樂研究工作以及經驗的總結,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民族民間音樂研究’和民族音樂理論的建設與發(fā)展,均產生了重要影響。”
新中國成立初期階段,國人對亞洲、非洲、美洲、歐洲等地音樂的關注逐漸增多,發(fā)表了《日本的進步音樂活動》《羅馬尼亞人民共和國的音樂事業(yè)》《斥美國音樂》《非洲鼓》等一批文章。此時,對國外的音樂關注或多或少摻雜了某些政治因素。正如郭克儉、張大軍等人在分析該階段非洲音樂研究的特點時指出的一樣,此時國內的世界音樂研究也呈現(xiàn)出相似的面貌:新中國剛剛建立,政治、經濟建設成為當時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作為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上層建筑,音樂難以完全脫離政治而獨立存在;文化大革命對音樂藝術的影響較為嚴重,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許多研究無法擺脫“左”的思想束縛。這些因素決定了音樂交流更多局限于政治、經濟領域,有限的音樂研究與交流則融入了政治目的。
當時,知名音樂學家沈知白將自身的世界音樂研究鎖定在“東方音樂”這一領域,重點講授與研究印度音樂。沈洽在回憶跟隨沈知白先生學習的經歷時認為:“沈先生把‘東方音樂’課程看作‘民族音樂理論’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不是把它簡單地劃在所謂‘外國音樂’之中,這是沈先生對于‘民族音樂理論’專業(yè)的又一重要貢獻?!痹谏蛑卓磥?,我們應該拋棄“歐洲音樂中心論”的觀點,轉向研究東方各民族音樂的規(guī)律,樹立東方音樂研究的學術自信。中國音樂學院在1964年設立“亞非拉音樂教研室”,開設“亞非拉音樂”專業(yè),聘請沈知白任教,講授印度音樂。同時,安波、馬可教授越南音樂、印度尼西亞音樂。1977年中央音樂學院成立“亞非拉音樂”小組,組長金文達,副組長陳自明,成員有林凌風、嚴安思。后來,金文達、嚴安思、林凌風因各種原因相繼退出該小組,緊接著俞人豪、王雪補充進來,并由陳自明擔任組長。1980年,南京舉辦了首屆民族音樂學會議,國內學者開始從文化的角度來解讀音樂,“音樂作為文化”的理論與方法為我國的世界民族音樂研究奠定了方法論基礎。從此,我們的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緩慢地向前推進,隊伍不斷地壯大。在所有該領域研究工作者共同努力下,世界民族音樂正徐徐掀開其神秘的面紗,以其絢麗多彩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陳自明為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的中國話語建構起到了表率作用。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學者,專注世界民族音樂領域,學術研究碩果累累;還是一位世界民族音樂的國內推廣者,為多元音樂文化在中國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陳自明于1932年出生在蘇州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陳章是中國電機電子高教事業(yè)的一代宗師,母親也曾在中學、大學承擔教學工作,閑暇之余由母親教唱的學堂樂歌成為他永不磨滅的清晰記憶。1949年11月他進入南京國立音樂院學習,從此踏上專業(yè)音樂的道路。20世紀60年代,陳自明與世界民族音樂不期而遇,無意間在中央音樂學院接觸到一部具有印加文化背景的安第斯高原音樂影片,異域的音樂觸動了陳自明的思考,由此萌發(fā)了研究世界民族音樂的初心。1965年,民族音樂研究所(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的前身)受國家文化部與輕工業(yè)部委托,與北京樂器研究所、北京民族樂器廠一起對非洲的幾內亞樂器進行改良。在該所工作的陳自明也參與其中,這是他與世界民族音樂的首次近距離接觸,異國他鄉(xiāng)的風土人情、音樂文化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次經歷堅定了陳自明從事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的決心。
與其他學科比較而言,世界民族音樂研究在中國的起步較為滯后。陳自明內心有一種緊迫感,那就是作為一個文明大國,該領域理應有中國的一席之地。他在1983年就對這種情況產生了擔憂,“民族音樂學作為一個學科,在中國正處于草創(chuàng)時期。第三世界民族音樂的資料極為缺乏,從事這方面工作的不僅人手少,而且水平也不高,長此下去,與世界民族音樂的研究的距離就更大了”。陳自明身先士卒,叩開未知領域的大門,挖掘流光溢彩的世界民族音樂文化,并力圖對該地區(qū)的音樂文化作理論性探討。經粗略統(tǒng)計,從改革開放至今,他有一百余篇文章見于各大期刊,出版四本著作(含合著)。部分成果填補了相關領域的空白,在學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力。從內容層面分析,這些研究有深有淺。淺顯易懂的普及性知識介紹主要是考慮到國內民眾的接受程度,通俗的普及類文獻更容易被民眾所認可,從而達到推廣的效果。深層次的學術闡釋則是陳自明主要的學術追求,集中表達了他在實踐基礎上取得的學理認知。
關于“東方音樂”的所指范圍,陳自明突破地域的限制,從區(qū)域與音樂兩個層面來界定“東方音樂”這一概念。他認為東方音樂應包括東亞、東南亞、西亞等亞洲地區(qū)的音樂,其中,北非地區(qū)具有阿拉伯文化的特征,應歸入東方音樂之列。猶太音樂作為其文化的一部分,但因其根源來自東方,中南美洲的印第安人的音樂采用無半音的五聲音階,具有東方音樂的特征,也理當納入東方音樂范疇。陳自明認為,研究東方音樂一方面需要注重東方音樂文化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哲學、宗教與歷史等領域,另一方面需要深入學習諸民族的音樂理論,并深入田野體驗當?shù)氐囊魳肺幕?。印度音樂作為東方音樂的一員,以特色鮮明而著稱。1983年,印度音樂家拉維·香卡來華講學,受其啟發(fā),陳自明對印度音樂產生濃厚的興趣,在1989年深入印度考察與學習,歷時八個月。在田野采風中,陳自明帶著思辨性的眼光審視印度音樂。印度傳統(tǒng)音樂在傳承層面保留了薪盡火傳的師徒教授方式,在印度政府的指引下,社會各界在傳統(tǒng)音樂保護方面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印度傳統(tǒng)音樂的當下呈現(xiàn)依然具有鮮明的印度特色,即使在歐洲音樂的強烈沖擊下,這種特點也未曾丟失,并且出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進入印度的歐洲樂器被印度傳統(tǒng)音樂所改造、同化。2018年出版的《印度音樂文化》一書集中展現(xiàn)了陳自明印度音樂研究的學術成果。
拉丁美洲地區(qū)音樂是陳自明另一重要研究領域。其中,2004年出版的《拉丁美洲音樂》是我國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拉美音樂專著,全文約21萬字,運用民族音樂學的理論與方法,從音樂本體與文化兩個層面展示了神秘的拉丁美洲音樂的基本特征。陳自明提出人類三種音樂思維的理念:一種是擅長音樂旋律的,平面的、線狀的音樂思維,如中國人、印度人、阿拉伯人與印第安人等的音樂;一種是以和聲、復調見長的,講究立體的、塊狀音樂思維的歐洲人的音樂;一種是以點狀的、跳動的動力性音樂思維見長的黑非洲人與非裔美洲人的音樂。拉丁美洲音樂顯然受到印第安、歐洲、黑非洲的影響,在碰撞、沖突與融合中形成一種統(tǒng)一而多元的音樂文化。
陳自明將世界民族音樂教學與推廣作為畢生的事業(yè)。他走遍全國各地,通過多種途徑在中國推廣世界民族音樂。率先在國內開設世界民族音樂課程的中央音樂學院,其人才培養(yǎng)模式就是在陳自明等人的影響下逐漸形成的。陳自明在研究世界民族音樂的過程中,意識到培養(yǎng)該領域人才的重要性。1977年,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成立了“亞非拉音樂小組”,經過不斷調整,最后僅剩下陳自明、俞人豪、王雪三人。在陳自明的倡導下,三人共同籌備開設世界民族音樂、印度音樂文化、拉丁美洲音樂文化、歐洲民間音樂等課程,陳自明負責印度、秘魯音樂和鋼鼓音樂部分,俞人豪關照印度尼西亞、伊朗與土耳其音樂,王雪則主講墨西哥音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該課程的教學不斷完善,奠定了中央音樂學院乃至全國世界民族音樂課程的基礎。音樂課堂上,為了讓學生直觀感受世界民族音樂的魅力,陳自明經常邀請一些專業(yè)的人員為學生講演。如他曾經邀請剛果留學生姆旺當卡在課堂上教學生非洲鼓、非洲舞,斯里蘭卡留學生莉拉教學生演唱印度拉格,帶領研究生跟梁昊(曾在巴基斯坦工作)學習印度拉格,而中國的印度舞專家金珊珊(印度著名舞蹈家莉拉·桑姆生的弟子)在課堂上表演的印度舞更受到同學們喜愛。世界民族音樂與我國音樂審美存在較大差異,為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與積極性,陳自明改變之前的講解式教學模式,強調“體驗式”教學,讓學生參與到實踐中來。他組建過兩支鋼鼓樂隊,并擔任在1988年成立的北京市鋼鼓學會首任會長。另外,還積極推動甘美蘭樂隊、安格隆樂隊的建設。研究世界民族音樂,語言是打開被研究對象的一把鑰匙,除去英語這門通用語言外,還應掌握研究對象的語言。為了研究拉丁美洲音樂,陳自明46歲時開始學習西班牙語?!绑w驗式”教學方式,更需要教師具備廣博的知識,他鼓勵相關專業(yè)的教師應該加強理論學習與研究,不斷充實教學內容。
為了推廣世界民族音樂課程,陳自明奔走于國內多所院校,在三十多個省、五十多個城市近60所院校講學。其中,2002年至2005年期間在臺灣南華大學以專題與概論的形式講授世界民族音樂,每年三個月時間,受到師生的一致好評。丹心不辭桑榆晚,甘為桃李化春泥。已達耄耋之年的陳自明,以超強的毅力與精神,為世界民族音樂的推廣做著不懈的努力,力爭去往未曾講學的院校傳授知識,培養(yǎng)繼承者。陳自明還借助新聞媒體推廣世界民族音樂,與民眾一同分享豐富多彩的異域音樂。他在中央電視臺開展印度、秘魯音樂和鋼鼓音樂的電視講座,在百家講壇中開展關于世界民歌的講解,通過中國音樂學院網(wǎng)絡繼續(xù)教育學院開設世界民族音樂課程,在網(wǎng)絡平臺建立“走進世界民族音樂的百花園”專欄,分類講述拉丁美洲音樂、世界民族音樂、印度音樂等,取得了很好的社會反響。
陳自明在促進中外文化交流方面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績。幾內亞樂器的改良得到了該國國家歌舞團的認可,增進了中國與幾內亞的友誼。他力求全方位解讀幾內亞的文化與歷史的做法,為后來的樂器成功改良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為了表彰陳自明對巴西音樂的研究成果及在紀念巴西音樂家維拉·洛博斯誕辰100周年活動中作出的貢獻,巴西駐華大使代表巴西政府于1988年10月6日在中央音樂學院授予陳自明“維拉·洛博斯獎章”,進一步拉近了兩國之間的距離,增進了彼此的感情,使中國音樂界更全面了解了豐富多彩的巴西音樂以及維拉·洛博斯的成就。在陳自明推薦或邀請下,國外相關領域的音樂家陸續(xù)來到中國講學與演出。比如,2008年國家大劇院舉辦“世界民歌節(jié)”,陳自明擔任總策劃,邀請了保加利亞、印度、孟加拉、澳大利亞等近30個國家的民歌手來華演出。
在國家“一帶一路”倡議的影響下,中國音樂的對外傳播開始受到國內的廣泛關注,但對外音樂傳播效果往往事與愿違,原因之一恐怕是對他民族的文化理解不深。陳自明致力于世界民族音樂的探索,對于改進當下中國音樂的國際傳播頗有啟發(fā)。如果在對他民族的生活習俗、禁忌、審美心理等處于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音樂文化傳播恐怕無法取得好的效果,甚至被人誤解,造成事倍功半的結果。因此,我們要像人類學家一樣,歷經“離我遠去”的求索過程,走進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加大世界民族音樂領域學術研究的力度與深度,挖掘其內在音樂特征與文化內涵,為中國音樂國際傳播助力。
相較于西方學者對世界民族音樂的研究,我國在研究人才和資料等方面都有不足。改變目前這種境況,首先需要從觀念上深化對世界民族音樂研究重要性的認識。陳自明在世界民族音樂研究領域的執(zhí)著與堅守,為該學科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也為進一步促進該領域發(fā)展提供了啟示。
第一,理念先行,在學術研究中突出“四個結合”。學術發(fā)展理念走在前列,是學術研究創(chuàng)新意識的根源所在。世界民族音樂研究轉變學術理念應突出四個結合。其一,宏觀與微觀結合。世界民族音樂研究需要從整體層面去把握,這一宏觀思維決定著研究的前進方向與目標;但利用具體的研究方法對研究對象進行微觀表述也不可或缺。我們既要對世界民族音樂的分布、傳播、功能以及世界民族音樂與其他藝術領域(如美術、電影、文學、舞蹈)的關系等進行宏觀領域的把握,又要對各國的音樂特征,如旋律、節(jié)奏、教育狀況,以及音樂的種類等進行細致深入的研究。比如對世界民族音樂歷史的研究,既要以全局眼光把握其演進的脈絡與規(guī)律,也要從局部或具體的音樂事象進行探討,從而還原世界民族音樂的原貌。其二,田野與案頭結合。田野工作是民族音樂學最重要的基石,也是研究世界音樂必不可少的方法手段。如布魯諾·內特爾所說:“在自己文化范圍以外做田野工作肯定能使其更加了解其他文化,了解他還沒有接觸過的文化,至少可以使他認識到在其他地區(qū)做研究會遇到哪些問題。”缺少田野調查的行為體驗,容易造成對世界民族音樂的偏識與誤讀。一位優(yōu)秀的民族音樂學家“應當針對自己的研究課題親自深入到人民大眾的音樂生活中去獲取‘當時的音樂資料’和‘第一手的音樂資料’,以使自己的研究成果因新鮮資料的運用而表現(xiàn)出某些新意或某些突破”。陳自明曾本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治學理念,游走于世界各地,進入亞洲、非洲、歐洲、美洲等36個國家與地區(qū),既關注印度、緬甸等東方音樂的魅力,也對拉丁美洲的音樂產生濃厚興趣,并率文化部非洲教育考察團出訪,領略了埃塞俄比亞、加納、利比里亞、尼日利亞等國的音樂文化風采,同時對歐洲民間音樂青睞有加。四十多年來他一直以世界民族音樂為伴,徜徉在各民族的音樂之中。其三,本土與域外結合。借鑒國外研究成果是快捷便利且行之有效的學術方法,也是各民族文化交流在學術上的反映。西方學者與我們對世界民族音樂的認知同屬他者范疇,但歐美學者對世界民族音樂的研究起步早、持續(xù)久、挖掘深、成果多,為了更好地了解世界民族音樂,不僅要閱讀和翻譯歐美學者所著文獻,還應對當?shù)氐谋就翆W者相關研究成果給予足夠的重視。其四,不同學科的結合。歷史學家錢乘旦認為:“當今世界,理工科的學科交叉已司空見慣,不交叉幾乎無法推進。但關于文科是不是也要交叉,人們仍有不少爭論,而我的回答是:文科也要交叉,并且必須交叉。”陳自明認為“民族音樂學”與“世界民族音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又緊密相連。前者是理論框架,即方法論,后者是研究對象,可以說世界民族音樂是民族音樂學理論與方法的實踐,彼此間是骨骼與血肉的關系。他提出要運用交叉學科的知識架構來解讀對象,其中民族音樂學是主要的研究方法,以局外人與局內人兩種視角觀察與剖析對象。反觀目前的世界民族音樂研究,雖已開始借鑒民族音樂學的觀念和方法、以跨學科綜合的視角關照世界民族音樂,但還遠遠不夠。應更加注重采用多學科聯(lián)合,努力全方位剖析世界民族音樂的歷史演進軌跡、音樂生活中所蘊含的人文精神、音樂種類與風格的分布、當?shù)鼐用竦男叛雠c習慣等。
第二,建設隊伍,增強科研力量。當下我國世界民族音樂研究滯后,與必要的人才儲備匱乏密切相關。鑒于我國的世界民族音樂研究人才的匱乏,當年陳自明走遍國內院校推廣世界民族音樂,培養(yǎng)該領域的人才,為國家的音樂發(fā)展作貢獻。在陳自明、俞人豪、王耀華、管建華、洛秦等人的影響下,世界民族音樂的研究與教學人才隊伍不斷壯大,不少院校相繼開設了世界民族音樂課程。陳自明任會長的“世界民族音樂學會”也聚集了國內一批資深學者和各院校、機構的該領域研究人員。應該說,中國的世界民族音樂話語體系正在逐漸形成。但是從宏觀的角度來審視,目前世界民族音樂的學科建設尚處于初創(chuàng)階段。為了壯大研究隊伍,應進一步整合資源,培養(yǎng)人才。鑒于目前我國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的整體規(guī)模偏小、后續(xù)力量薄弱,當務之急是發(fā)揮現(xiàn)有人才的作用,整合各級院校、政府機構、民間團體共同致力于該領域研究的推進,學術團隊是“獲取和整合資源的有效組織形成,是科技創(chuàng)新和科研攻關的重要載體”。高校作為該領域研究的主力軍尤應注重與國內、國外院校的團結協(xié)作。目前,國內尚無世界民族音樂研究基地,學術研究團隊仍未真正形成,尚處于“散兵作戰(zhàn)”的狀態(tài),通過世界民族音樂研究基地等方式,加強各研究單位或個人之間的合作,培育以學科帶頭人為核心、多學科融合發(fā)展的學術科研團隊迫在眉睫。人才應從理念、目標、途徑、模式等角度來考慮。世界民族音樂專業(yè)人才的培養(yǎng),本科階段應以基礎知識為主,開設與民族音樂學聯(lián)系緊密的人文課程,突出基礎知識培養(yǎng),樹立正確的音樂價值觀;研究生階段則應加強理論與實踐的結合,訓練科學的方法,重在能力培養(yǎng),鼓勵學生進行學術研究,從而形成本科、碩士、博士的階梯式專業(yè)型人才培養(yǎng)模式,構建高規(guī)格、高水平研究人才隊伍。
第三,學以致用,促進成果轉化。世界民族音樂研究作為一種龐大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多方面知識的積淀,但更基于實踐的基礎,“以具體方法論實踐為基本手段和實施內容、并以音樂實踐成果回歸音樂現(xiàn)實生活作為動力才會有其生命力的學科”。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的實踐環(huán)節(jié)和內容是多方面的,不僅包括音樂文化現(xiàn)場觀察參與的田野作業(yè)、音樂的特殊技藝技巧的研修習得,也包括對音樂田野考察材料的學術把握(深度描述和理論解釋)。因此,對世界民族音樂富有創(chuàng)見的認識和掌握,既不是單純的理論剖析,也不是一味的實踐操作,應該是從實踐到理論而后再回到實踐檢驗的升華和超拔。如何將理論認知應用到實踐中來,指導音樂實踐活動,展現(xiàn)學科的價值,是世界民族音樂研究應該關注的問題。有關部門應該加強方向引導,把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納入國家整體規(guī)劃當中,幫助一些學校建立世界民族音樂特色數(shù)據(jù)庫(含音像、出版著作、期刊文獻、人物與作品介紹等),激發(fā)研究者積極性,鼓勵研究者深入實地考察。鑒于目前國內民眾對世界民族音樂的認識多數(shù)處于淺層的認知階段,可以借鑒《中國民族民間音樂集成》的普查式研究,將世界民族音樂的種類、調式、旋律等音樂形態(tài)、體裁、風格進行細致的、全景式的搜集、整理與研究,使國人對世界民族音樂有一個概況性的認識。同時,出版普及類讀物、專業(yè)性研究書籍、音像資料,組織世界民族音樂專場音樂會、民眾音樂活動、世界民族音樂研討活動,拉近世界民族音樂與國人的距離;適當增加小學、初中、高中的音樂鑒賞課的世界民族音樂比例,各高等院校與音樂院校也應增設世界民族音樂欣賞課與專業(yè)理論課,將世界民族音樂引入課堂之中,讓學生親耳聆聽、親身體驗世界民族音樂的魅力。
世界民族音樂研究的中國話語體系建構是一個復雜而艱難的過程,需要一大批研究者共同承擔起這個重任。陳自明為該領域的研究樹立了榜樣。他對世界民族音樂執(zhí)著追求,有著“三藏法師”玄奘不取“真經”永不回的精神?!拔业挠洃浟Ξ斎徊蝗缒昵嗳?。但我?guī)资隂]有學習的機會,每天在未名湖畔朗讀,感到無限的幸福和快樂。我的經驗是,一個有理想的人要永遠學習下去,不要因為年齡限制了自己前進的步伐?!泵總€世界民族音樂研究者都應該學習這樣的精神,抓住歷史機遇,順應時代大勢,為世界民族音樂研究開拓更加光明廣闊的發(fā)展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