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福剛
第一次,他藏著利器和火焰慌張進來
第二次,他放走小鹿,略帶懺悔
第三次,他手捧《圣經(jīng)》,內(nèi)心空茫
最后一次,他跪了下來
油畫里的女人,浴巾變成了祈禱的白袍
更像是一處暗疾,浮萍遮不住的地方
波光最貼切的用途,莫過于撫慰
當(dāng)作廢墟也可以,落日凝固
沒人注意沼澤已捧出了命定的神諭
而蘆葦不甘就此衰敗
它要替一幅褪色的油畫,守住搖曳,和站立
認(rèn)出得意者,和失落客,其實很容易
在蘇州火車站,你像柔軟的桔黃色的火焰
拒絕指鹿為馬,拒絕交出身體里的鹽
你說,一天中的吐故納新是驚人的
但你早已習(xí)以為常:那些面無表情的
多是信徒。而嘴角翕動,雙手合十
并低垂眼瞼的,必為決絕的無神論者
令你感到為難的是,如何辨別迎風(fēng)流淚的
人
與熱淚盈眶的人,并非同一個人
你說你嘗試過,但無能為力
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站在偌大的風(fēng)里
茫然四顧,像一個等待滴血認(rèn)親的孤兒
我確信,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我
露著軟軟的生殖器,一副舉目無親的樣子
右手挽著自己的皮,像脫下了一生的虛構(gòu)
肌肉,血管,骨骼,內(nèi)臟,填滿時間的黑洞
我確信他還活著,腿骨緊繃,踮腳眺望
被塵世壓過的頭顱,現(xiàn)在繼續(xù)被燈光按著
風(fēng)聲緊按著鐵軌,風(fēng)聲要把我
帶離燕山。一束束白光來自窗外的高射燈
在遙遠的山那邊,它被視為圣物
而現(xiàn)在,它是深夜里的失眠者
幾個列車員扎堆傻笑著,可能為了
一支廉價的香煙,也可能因為
某個旅人的不慎,按揭了出丑的可能
確實,我們是可笑的
我們總為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悲喜
我們總是熱衷于成為其中的一種
整節(jié)車廂,六十六張鋪位
是六十六個吊著的鳥巢
六十六架骨骼,六十六種鼾聲
就像是六十六盞亡靈燈
躺在各自的棺柩里
每一盞,都因懸而未決而昏昧、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