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遠
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只鳥。
它有著柔順的羽毛。它喜歡夜色。
在安靜的蘋果樹上眺望,用不了多久,那只青蘋果就會變紅。像寶石一樣,被人摘取,或者直接砸向大地。
這么多年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它。
總是想起,被隔壁爺爺用獵槍打死的那只斑鳩。
它又瘦又小,死亡時沒有閉上眼睛,嘴里正叼著食物。
在無所作為的生活中,剛開始我被農(nóng)村包圍,緊接著我被城市包圍。
現(xiàn)在,我被模糊的自己包圍。還是時常想起小時候,在水杯里放入紫色的桑樹果,比蜜還甜。
在此岸和彼岸之間,現(xiàn)在是一條船。
你我熱衷于站在岸邊,或者僅僅只是一個觀眾,看一個個身影走向舞臺,打開一道道帷幔,帶著節(jié)日的盛裝,步入星星的夢境。
天空那么藍,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任憑風從各個角落吹過來——
風吹青春,風吹白發(fā)。
風吹疾病,風吹死亡。
風吹黎明,一朵花兒開了。
某一個清晨,我們從房檐上的燕子嘴里,找到鄉(xiāng)音。
故鄉(xiāng)不曾忘記過,谷粒飽滿的時候,某人正在給未來寫信,饑餓的夜晚,我想起夜鶯,一輪明月看上去多么迷人。
我確信,湛藍色的夢開在心中。一朵叫迎春的花,正呈現(xiàn)出它的色彩,和下落的夕陽一樣明亮。
一個有味道的春天,應該是這樣:“美是上帝的手書?!?/p>
像麥田和太陽那樣,期待變成可能的花園。而這一切,來自麥穗的力量,來自過去的清晨和黃昏。在被希望過濾過的時光里,像蝴蝶一樣細細地品,陽光,麥浪,大地,鏡子,此刻垂柳般天真。
在山的高處,陽光下,一些松針是幸福的。你可以想象,它們是一根一根掉下來,也可能兩三根,或者更多相約一起掉下來。
同樣,松針也有惻隱之心,就像落下來的雨和草木一樣,匯入更深的人間。
此時,寂靜是明亮的。
面對古老的昨天,還有什么不可以!我看見,緩緩飄過的一片云彩。
一切存在的事物,不過如此。一棵樹站不動了,我們祈求:大風從它的身邊繞過去。
一把開刃的刀,等待著獵物。我們應該變成會飛的鳥,可是我們沒有。
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所謂的擔憂,或者竊喜,像剛爬出來的野菜。它們有名字,也可以沒有名字。這一段路很長也很短,閉一只眼,也就好了。腳步輕一些,枝頭上的鳥,在高處挑戰(zhàn)風聲。
面臨黑夜的鴿子,依舊在籠子里歌唱,或許這也是我的心曲,時間那么饑餓。
——又像鴿子的顏色,那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