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吳森
引子
庚子年冬,與文友到雷州市客路鎮(zhèn)的鄧宅寮村作客,所見所聞把余之半生的記憶和想象完全顛覆,那遠去的蠻荒和眼前的繁華交叉疊映,匯成了一支交響的樂段,在心中奏響,百感交集,作本文以記。
兩支小圓木,串起一個厚實的小木輪,架上一塊粗糙的木板,綁上一根粗繩,像套在木犁上的牛軛,勒到一副長滿厚繭的肩膀上。鐵鉗似的雙手,用剛健的腱子肉,起動干澀的車軸,承載著土地的饑餓、寮的希望。
話別依稀的狗吠,碾著殘星的碎影,軋向狗尾草夾道的小徑,穿過山林,趟過小溪。喊醒了沉睡的小鳥,震驚了夜鶯的呢喃,和著鷓鴣的啼鳴,“嗷吱嗷吱、嗷吱嗷吱”地推進了山野的旋律,一路跋涉一路吟唱,那支無字的歌謠,綿綿長長。城的郊外里支起車板子,大街小巷響起了,收豬糞的叫喊。
獨輪車堆得滿滿的,散發(fā)著悠悠的糞香,“嗷吱嗷吱、嗷吱嗷吱”,旋律里疊印著希望的田野,番薯苗伸長,稻秧兒茁壯,娃兒們成長……
太陽從林梢上升起,獨輪車“嗷吱嗷吱,嗷吱嗷吱”地歌唱著,奔向太陽。
狂風暴風雨撕開了彌天的黑霧,燦爛的陽光穿透了云層。海市蜃樓的美景,驚詫了迷惘,撥動了心弦,催生了向往。
寮在呼喚,山的主人,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群山起舞銀鋤落,地動山河鐵臂搖,萬眾一心齊上陣,鶴地引來水進鄉(xiāng),紅了山河,綠了寮莊。
稻谷熟了,沉甸甸地隨風搖曳,笑頻了寮里人的心房,疊高了寮里人的糧倉,讓甜蜜掛到了寮里人的臉上。番薯大了,拱裂了密實的畦壟,堆滿了寮里人的豬牛狗圈,點綴著寮里的六畜興旺。漫山遍野的經(jīng)濟林,覆蓋了昨天的草莽,木材如山,果林似海,昔日的荒山,成了今天的寶藏。樓房拔高了,舊寮成了博物館,獨輪車、牛車、犁耙、扁擔……成了珍藏。
入夜的燈火,亮煞了生活,刷新著寮里人的思維和夢想,不敢想象,燈影下成排的小汽車,明天會是什么模樣!
離開家鄉(xiāng),是現(xiàn)實的殘酷,還是年少的張狂?仰望長天,羨慕百鳥翱翔。俯看大海,欣賞奔騰巨浪。山外的世界,人說是黃金鋪路的地方。循著蒼鷹把雛鳥拋下山涯的軌跡,去鍛煉自己的翅膀,比一比俏小的鳥雀,敢于高飛,去尋找自己的天堂,七尺男兒,有什么理由躑躅彷徨,不去譜寫自己的樂章?
背起行囊走四方,狂風壯了膽量,暴雨成就了堅強,鼓了行囊,添了鬢霜。審視曾經(jīng)為之添枝加葉的城市,鋼筋水泥的森林動了肝腸。那寮的牽掛,老母親混濁的眼光,無時無處,不在觸動著獨處的憂傷,在夢中回環(huán)??创巴獾能囁R龍,望明滅閃爍的燈光,星河暗淡天宇茫茫,是不是到了回家的時光?
聽到了遙遠的呼喚,天地之間的任何角落,都沒有像蛋殼的包裹那樣,適合生命的成長。人,應該像雄雞一般,每天都準時地飛到窩的頂端,為自己的襁褓引吭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