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榮
白旗袍女子打著雨傘快步回到家中:
“為什么,有些心神不寧呢?”
她只想輕輕地喊一聲:
“先生——”
向著消失在雨巷里,那個(gè)白圍巾著青衫的身影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
午后,她在一張方格紙上寫下了:
精神的穿越
民國(guó)的寂靜
她獨(dú)自一人走著,天快黑了下來
已是巷子盡頭,似乎就要無路可走
此刻,迎面走來一個(gè)人,一身正氣——
“啊,先生,真的是你???”
她忍住了心跳,努力保持著平靜
“先生,我已學(xué)會(huì)了克制?!闭缑鎸?duì)此刻的
不期而遇
她把目光移向天空的月半彎
巷口的兩棵古樹正在向來來往往的人們施禮
抉擇。勇敢些
從夢(mèng)境里美好的雛菊
從它鮮嫩的蕊中的小徑,開始生死未卜的行程
別怕接踵而來的寒霜,風(fēng)雪,甚至誹謗,和屈辱
從長(zhǎng)歌當(dāng)哭
從一再放下又拿起的銅鏡
私奔,到神秘閣樓上“奧菲利亞”的歌聲
出走,和覺醒
——那不是崩潰的邊緣,不是枯竭之水
那是動(dòng)蕩的終結(jié),是新生
不提及之前的磨難和抗?fàn)帲?dāng)陽(yáng)光擦拭銅鏡
當(dāng)雛菊綻放笑容
她很想低低地喚一聲:
“我來了,先生!”
在一個(gè)不遠(yuǎn)處傳來新生兒清脆哭聲的黎明
有軌電車不急不緩,沿著它既定的路線
拾荒的人徘徊,停頓
一次次低頭,躬身,折返不談“主義”
不在乎方向
也看不出他們臉上的茫然
櫥窗里擺放的玫瑰花
用虛無的香氣拉著白紙上的琴弦:
幸,還是不幸?唉,這尖刺與魅惑同在的時(shí)代?
秋涼追蹤。落葉包圍。她再一次退回民國(guó)
站在九月末的十字路口
撣掉黑裙子上的塵埃:“先生,我有太多困惑。”
仰望灰色樓群擠壓的一小片天空
她決定專程拜望
那個(gè)在燈下寫字的人,并做一次收割憂傷的訪談
又一陣秋風(fēng)吹來
腳邊的落葉,在掙扎,呼救
一枚憂傷的葉子嗚咽般吻過她的黑裙角
她快步穿過十字路口
啊,前面就是那個(gè)不允許眼淚也不允許空嘆的世界了
她一直不敢去那里,她一直
夢(mèng)想著去那里
“快去吧,那里有一個(gè)站在陽(yáng)光下的人!”
哦,似乎聽見了咳嗽聲
聽見先生正在讀《野草》和《朝花夕拾》
接下來將是寫滿期待的敲門聲
屏息中,周圍彌漫著把落葉喚回枝頭的氣息
她抱著厚厚的稿子趕夜路,要經(jīng)過三重門
才能見到想見的人
漆黑。寂靜。幾乎可以聽見夜色
可以聽見重重的嘆息聲
沒有夢(mèng),也不再遲疑,前路如此清晰
她在艱難的堅(jiān)持中,靠近那深邃
走過第一道門
她就穿越了亂世和濃霧,置身于狂人透明
的風(fēng)景中
走過第二道門
可愛的小閏土指給她三味書屋
隱在云后的星辰對(duì)她說:
“有什么永恒的東西安排了你,和他今生的相遇!”
當(dāng)?shù)谌篱T
輕輕地
打開,她有些緊張,說了聲:“先生,我來了”
那一刻,細(xì)雪覆蓋的稿子,潔白,無語(yǔ)
裙角掠過凋敝的落葉
黑裙子不旋轉(zhuǎn),謝絕生病的圓舞曲
2013年的深秋
一段文字邊境線上的相遇——
蕭瑟的秋風(fēng)推開了一扇抗拒冬雪和廢墟的門
一次收割憂傷的訪談從這一刻開始:
“先生,你的筆一動(dòng)
窗外的落葉就哭泣。你看看眼下書生的鏡片
依舊沾滿霜白
吞咽的還是你定格于1919年的茴香豆
唉,死而復(fù)生的孔乙己
腿被打折又添新傷的孔乙己,究竟為了得
到什么,而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