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修霞
沒人聽見過我的春天
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到它
這樂器時而漆黑,時而明亮
像小錘子,有輕重
一下一下在心口敲打
尤其,那塊微微刺痛的胸骨
你曾經(jīng)傾聽過的地方
現(xiàn)在流淌悲傷,無休無止
沒有指揮,它為誰演奏
是什么在指示它時暗時亮
因為色調(diào),我?guī)缀跽J為
愛情就是如此產(chǎn)生直至消亡
誰在我的心上做了手腳
我懷疑結(jié)局,超過懷疑本身
那淹沒我指揮我的樂器
反復暗示過春天多變的虛實
明亮,脆弱,一旦躍出柵欄
我的嘴唇,兩片停泊的紅帆
將一再拋錨,而手指
十個白皙的琴鍵,從此無聲無息
酒不僅可以改變體溫
還可以改變喜歡人的方式
比如外公,數(shù)落外婆
數(shù)落她頭發(fā)間的黑天鵝絨
直到變成白,變成無
變成墓碑上刺目的記號
故園梅花成為寒冷的遺孤
紅泥小火爐煨的酒滿是苦澀
越喝,舌頭越會打結(jié)
窗外梅花沒有因此改變
還是那么驚艷,那么清高
只有我,枝丫疏朗
頂著繁茂而龐大的悲傷
經(jīng)歷霜白和冬水潤澤
梅花的數(shù)目增多
我腳步踉蹌的次數(shù)減少
數(shù)梅花,會忘記醉
忘記外婆繡在鞋墊的那朵
會忘記外公煙袋上的那朵
會多次重復誤差
天氣漸暖,試圖消解一切
當我酒醒后,哪一株梅
來終結(jié)我的苦寒
來把我當做梅花繼續(xù)數(shù)
草木撒出自然香
蟲兒嗓音溫柔
我躺在月亮鋪好的床上
看著窗外,群山隆起
剛好堆在胸前
賣掉的老房子還屬于我
屋檐水,用泥溝引進小溪
螞蟻們擠在鴻溝那頭
我架起一根細樹枝長橋
等它們過完橋,再劃幾條線
弄暈對方,改變蟻生軌跡
玩著玩著,我就變成了螞蟻
螞蟻變成橋,變成線
我發(fā)現(xiàn)我的夢一旦做到這里
不再掙扎,輕車熟路地把自己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