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已久的兒時記憶

劉艷娟

河北省邯鄲市曙光小學

每次旅行中，途經(jīng)連綿不斷的山脈?？偸菚孟氤?，被拐賣到深山的女人的故事。

如果意外掉隊，如果遭遇壞人,如果不幸被販賣。身無分文、沒有手機、被人監(jiān)視。會不會再生一窩孩子？逃跑失敗會不會慘遭毒打？生無可戀，死都不怕……

還是不幸中有幸遇到一個身殘心善的男人，經(jīng)歷種種磨難，最終憑著女人的善良和真誠感動對方，他還給她屬于她的人生……

本該快樂的旅行，卻一次又一次的幻想出悲劇，也許是源自塵封已久的兒時記憶里，村子里那個叫傻梅的女人，至今也忘不了她那渴望又迷茫又幽怨的眼神。

80 年代的農(nóng)村貧窮落后，幾乎沒有外出打工的門路，僅靠著幾畝農(nóng)田維持生計。那時候每個村子，都會有很多因為家貧的、殘疾的、長相丑陋的……娶不上媳婦兒的光棍兒。

二林年過四十依然光棍兒一條，因小時候上樹捋榆錢兒，摔瘸了腿。沒有那家的姑娘肯嫁給他。

大約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寂靜的村子突然熱鬧起來。聽大人說，二林買回家個媳婦兒。我和鄰居家的小孩兒都跑過去看，擠過人群。我看見一個中等個子，身材偏瘦與母親年紀相仿的短發(fā)女人，白嫩的皮膚看起來不同于，我們那那些常年被風吹日曬的農(nóng)村那人，臉上多多少少都長著斑點，皮膚粗糙。

她心驚膽戰(zhàn)的縮卷在炕邊，時不時偷瞄我們。圍觀的嬸子大娘七嘴八舌的議論和詢問起來，起初她默不作聲，漸漸的點頭搖頭示意。經(jīng)過一翻勸解和安慰，再問她名字的時候，她終于說出我們都聽不太懂的兩個字。還拿起筆寫下自己名字，大人們都說她的字兒漂亮。之后大家再也問不出什么，也再也沒過聽過她說話。

根據(jù)她的長相和衣著還有她寫的兩個字,長輩們都猜測她一定是有文化的城市女人。也一定是被人販子在拐賣的途中，用迷魂藥過量而導致的頭腦呆傻。從那以后大家都喊她傻梅。

兩年以后，傻梅依然分辯不清麥苗和米蒿，分辯不清玉米和羊胡子草，也分辯不清棉花的花尖和花茬兒，更不知道下地和下晌的時間。她常常在中午頭上，大家都午休的時候。背個挎簍，帶個草帽去下地，也不知道嫌熱，大家都說傻梅真傻。

傻梅最與眾不同的是常年帶草帽，特別愛干凈。每天都洗衣服，衣服被洗的掉色泛白，衣服穿不爛都洗爛了。她婆婆說，傻梅來了幾年，啥活兒也不會干。就知道洗衣服，洗衣粉都快用不起了。

依據(jù)傻梅的年齡，大家說傻梅曾經(jīng)一定是已婚有孩子的女人。傻梅雖傻，可每當看見我們這些小孩兒的時候，她的眼睛是放光的，也分明是靈活的。她的目光會隨著我們的奔跑而移動。

她常常呆呆著坐在她家的墻角下，有一次我和母親路過時。她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那一刻我幼小的心靈，突然充滿了憐憫和一絲絲恐懼。想到她失去媽媽的孩子，該有多么思念她。

她一直注視著我，是不是把我當成她的孩子？如果她突然沖過來抱我，我該乖乖的接受，還是尖叫著跑開？我同情她的同時，又害怕她的精神失常，我兒童的智商還預測不出，如果允許她抱我，是給她安慰還是刺激呢？她又會不會突發(fā)神經(jīng)一下子掐死我呢……

我們經(jīng)過她，走遠了?？墒俏疫€是感覺她在看著我，于是回過頭偷偷的看她。我和她的目光相互注視的時候，我好像一下子驗證了我之前的幻想。她深邃的淡褐色的眼睛，像村里那口即將干枯的老井。從僅剩的一洼清水里，反照出一個裝瘋賣傻，等待時機逃跑的悲慘女人。我從她渴望的眼睛中似乎還看到，她可憐孩子夢中哭醒的樣子。

于是一個大膽的幻想，很長一段時間重復的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總以為有一天，傻梅會寫一封信，求助我偷偷給幫她寄回家。甚至一些細節(jié)和后果我都幻想的清清楚楚，我想我一定會幫她偷偷寄出去的。

但是我要不要把這件驚天密謀告訴父母呢？萬一父母不同意，我就愧對傻梅了。又或者我?guī)退晒Φ募某鲂?，她回到了自己家?？墒嵌志褪チ死掀牛易罱K暴露了。一定會成為全村的叛徒，該遭受排斥。

我為自己的幻想發(fā)愁、矛盾。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事實證明我的幻想純屬虛構(gòu)，傻梅始終沒有求助于我，更沒有托我寄信。

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傻梅自己偷跑了。早晨聽說了這個消息，很多人都出去幫著二林找媳婦。沒過多久，就聽說被找回來了。我真為傻梅擔心，唯恐聽到她被打慘叫的身心。

所幸二林和他娘本性還是善良和心軟的人，在某些心狠手辣的人出謀獻策下。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來，毆打傻梅。二林娘只是拿著棍子敲打著桌子恐嚇了一翻。

二林對傻梅也算不錯，從不虐待她。還帶她外出就醫(yī)了半年多，她們回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傻梅康復了不少。我親眼看見她拿著十塊錢買洗衣粉的時候，小賣鋪的老板故意考驗她，她已經(jīng)可以把帳算清楚。

就在大家都覺得傻梅，很快就可以恢復正常的時候。傻梅卻突然去世了，原因是服藥過量……

不久后，公安機關(guān)嚴厲打擊拐賣兒童婦女犯罪。鄰村的人販子被帶走了，傻梅卻永遠的留下了……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命運悲慘的女人，從哪里來？家在哪里？

公安解救其她被拐婦女的時候，她們多數(shù)已經(jīng)生兒育女，也有的因為家鄉(xiāng)比我們那里更貧窮落后，也有的是和丈夫有了感情。那些曾經(jīng)拼命逃跑后，逐漸隨波逐流、聽天由命的外來女人，最終因為各種原因心甘情愿的在這里扎下根來。

傻梅的故事結(jié)束了，我今天的旅程也即將到站，顛簸的已經(jīng)頭暈難受，只想一吐為快。關(guān)于傻梅的回憶，也許是兒時深刻的遺憾和無能為力，至今都是沉重的。也許可以通過寫字的方式，從記憶中轉(zhuǎn)移。

祝愿天下所有婦女兒童與家人永不分離，希望以后永無拐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