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涵朵

蘇州大學

一、近代社會背景下的女性文學關注

近代社會的發(fā)展可以用劇變來形容。鴉片戰(zhàn)爭后，西方列強為求打開中國市場，用堅船利炮打破了中國長期閉關鎖國的封建王朝。在西方國家的入侵下，中國先進知識分子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西方先進技術(shù)思想的影響，在此基礎上開始探索拯救民族、國家的方法。“西學”也就是在這一時期，大量的流入中國，對中國的文學發(fā)展進行了豐富和融合，由此展開，“女性文學理論”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理論也進入了中國知識分子的談論范圍之內(nèi)。女權(quán)理論可以說是“女性文學”存在的前提條件。我國的女權(quán)理論實際上在一種緩慢的進步中，逐漸呈現(xiàn)出中國特有的特點。中國自古以來特殊的社會構(gòu)成對女權(quán)發(fā)展其實是有一定阻礙作用的，女性地位偏于低下，導致社會對女性不夠重視，女性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自我意識創(chuàng)作的意愿，但能被接受的其實是一些娛樂性質(zhì)的詞，這其實是打擊了女性為家國情懷寫的熱情的。女權(quán)理論最先是由十八世紀法國的女性領袖奧倫比提出的，在她發(fā)表的《女權(quán)宣言》中，女性首次被放到一個與男性平等的地位，強調(diào)女性的自由權(quán)利和男女之間的平等觀念。女性不再是以附屬品和沒有思想的物品。女性文學說白了就是，在“女權(quán)“的基礎上，追求自我價值的基礎上，表達自己作為一個與男性同樣擁有思想，擁有知識的個體，自由表達情感同時內(nèi)含“男女平等”思想的作品。女權(quán)引入中國，起初是作為論證男女平等，反對幾千年來中國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專制，但是在這個救亡圖存的關頭，女性作為社會不可或缺的一種力量，自然受到了知識分子的關注，知識分子在關注女性能給社會解放帶來怎樣影響的同時，必然關注到由女性帶來的附屬品的意義和作用，也由此帶來的是對女性文學這一形式的關注和研究。女性在社會中的特殊地位導致了女性文學對社會不同角度的解讀，女性擁有與男性普遍差距較大的關注角度致使女性更能以細膩的情感，從內(nèi)心世界出發(fā)再結(jié)合外部環(huán)境書寫中國近代的社會、政治、歷史、經(jīng)濟轉(zhuǎn)變。事實上雖然女性文學這一概念雖然出現(xiàn)的較晚，但女性的創(chuàng)作是一直存在的，從詩三百中大夫之妻開始，到宋代易安居士，再到清末民初吳藻、呂碧城、徐自華、秋瑾等，甚至現(xiàn)今不勝枚舉的現(xiàn)代女性作家，可以說從古至今，女性文學從未斷流，只是在其自身的內(nèi)容形式的上因為各種原因的影響產(chǎn)生不同，但不同的形式、內(nèi)容卻都是能表現(xiàn)出當時社會特點的。甚至女性的特點可以補充男性作家所忽視的社會特點，從而使歷史、社會的層面更豐滿。

二、清末民初女性文學的具體轉(zhuǎn)變

女性文學在清末民初因為種種社會歷史變革原因，進入了知識分子的視野繼而成為了近代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這段特殊的國家存亡關頭的時間里也涌現(xiàn)出了一批優(yōu)秀的女性詞人，例如呂碧城、秋瑾、吳藻等等，在社會動蕩局勢日益緊張交織著女性解放思潮的時代背景下，她們思考和寫作的重點不再是傷春悲秋和吟風頌月，社會革命的熱情和自我意識的覺醒使她們的詞走向?qū)ι鐣⒕謩莸脑u判，注重發(fā)表自己內(nèi)心的豪情和追求。女性在這個時期，受到了革命者的影響，了解到了國家的興衰存亡正在受到外強的干涉侵略，她們需要的不再是有人可理解她們自己細膩的內(nèi)心，而是想要和革命家一起，拯救自己的國家和民族。也對逃避現(xiàn)實無所作為的政府感到失望，甚至有自我上陣保護國家的勇氣和決心。我們絕不能說這是女性作家以前從未有過的感情，但至少在這段復雜交織的時期，她們的心聲不只是在自己心里流轉(zhuǎn)，更多人開始了解、贊同她們的觀點和文采。其實這也是一種反向的鼓勵，鼓勵她們創(chuàng)作的熱情。

清末民初女性作家各有特點，其中著名的有呂碧城、徐自華、秋瑾等。其中吳藻可以說是具有較典型特色的一位女性詞人，她生活在清朝末期動蕩的局勢中，最直觀的感受到從平靜生活走向戰(zhàn)火動蕩的巨大改變。由她作為女性詞人的典型，最能了解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觀念改變。沈善寶在《民媛詩話》中對吳藻的評價中寫道：“吳蘋香最工倚聲，著有《花簾詩稿》行世。詩不多作，偶一吟詠，超妙絕塵?！保纱丝梢娫u價是極高的，吳藻作為感受到清朝末期時局動蕩的女性詞人，前后詞的內(nèi)容變化，足以看出社會轉(zhuǎn)變對女性詞作者的影響。吳藻前期的詞中幼年和少年時期充滿趣味、甜美的氣質(zhì)；而到了婚嫁以后，充滿的卻是對婚姻的失落和不滿。她在《祝英臺近·曲欄低》中表達的正是這一種愁緒：“曲欄低，深院鎖。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已覺此身墮?？煽岸嗍虑酂?，黃昏才到，更添上、影兒一個?！闭自~充滿了“愁”的意味，“倦”、“恨海”、“黃昏”、“一個”，這些消極的詞語充斥在詞中，說明詞人心中的愁思難以釋懷，自覺的從詞中傳遞出來，表達出了獨自一人時孤獨寂寞的情感。據(jù)統(tǒng)計，吳藻詞中出現(xiàn)“愁”一字一共79處，曲作中也有9處。可以說，吳藻的愁是她在成年之后，以自我出發(fā)，周圍無人理解她的文學思想的愁。這種愁緒伴隨了她自成年之后的生活趙慶熺于《花簾詞·序》中評道:“花簾主人工愁者也,花簾主人之詞善寫愁者。不處愁境,不能言愁;必處愁境,何暇言愁·裊裊然,荒荒然,幽然悄然,無端而愁,即無端而詞其詞。落花也,芳草也,夕陽明月也,皆不必愁者也。不必愁而愁。斯視天下無非可愁之物,無非可愁之境矣。此花簾主人之所以能愁,而花簾主人之所以能詞也?！敝钡降谝淮硒f片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中華民族全體淪為列強掠奪資本的對象，面對家國無力反抗的事實，吳藻充分的發(fā)揮了知識分子的敏銳觸感，走出了傳統(tǒng)女性文學的創(chuàng)作禁錮，不再僅僅書寫閨閣的幽怨情深，開始和很多愛國詞人一樣，借詞表達對家國不復的憤懣，寄托興亡之思?！痘ê熢~》中收錄的《滿江紅·謝疊山遺琴二首》可以看出，這是一首為英雄立傳之作，謝疊山是與文天祥一同抗擊元兵入侵的愛國志士，吳藻通過書寫南宋“半壁江山，混不是、鶯花故業(yè)”的衰敗頹勢隱喻清王朝岌岌可危的狀況，“記孤城、只手挽銀河，心如鐵”一句贊揚了謝疊山保家衛(wèi)國的壯志豪情和頑強抗元的不屈精神，其實也隱含了吳藻自己本身想要像謝疊山一樣保家衛(wèi)國的心思。吳藻作為一名詞人，雖有上陣殺敵的決心，但更實際的做法就是把自己的滿腔熱血放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之中，表達自己對于已逝民族英雄的追思和自己對民族家國的熱愛。這是吳藻作為一名女性詞人的先驅(qū)性所在。沈?qū)毶茖Υ嗽u價為“續(xù)史才華,掃除盡、脂香粉膩”,“寫不盡,離騷意;銷不盡,英雄氣”。

三、引起轉(zhuǎn)變的具體原因

由此可見，社會的動蕩是女性詞人在清末民初時期產(chǎn)生創(chuàng)作改變的一個主要原因。但除了社會原因，其他的原因也共同發(fā)揮著作用，其中知識分子的影響頗為突出。維新派是最先提出中國的救亡圖存也要依靠女性的力量，在通過不同的途徑接觸西方文明后，維新派提出了“廢纏足”和“興女學”的措施，希望以此解放女性，將解放女性作為強健中華民族的手段。1898年，中國正式開設了第一個女子學堂——中國女學堂。從此女性受教育的機會大大提高，中華民族復興的力量也就多了一份，維新派在婦女解放的問題上是帶有強烈的目的性的，具有極大的民族主義色彩，很大程度上感染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愛國人士。其次是新文化運動中的知識分子們，他們的目的更單純，純粹是為了解放全中國。他們將女性研究向更深入的方向發(fā)展，指出女性受壓迫的來源在于封建制度的桎梏，女性要解放，首要的任務是擺脫封建社會的禁制，獲得經(jīng)濟獨立，擁有獨立生活的資本。胡適和周作人作為知識分子中的代表，提出用知識來更新和改造思想，使女性得到個人的解放。對比故去幾千年封建文化禁錮下的傳統(tǒng)女性觀和以保國強民為目的的維新派提出的女性解放，新文化運動中的知識分子已經(jīng)初現(xiàn)鮮明的女性個人解放意識，在存亡之際，有著開創(chuàng)新篇章的意義。呀呀呀呀呀

不同于男性革命者為了國家存亡而有意無意做出的女性解放舉動，女性本身也基于亂世中自己的遭遇和感受，提出了女性需要獨立的觀點秋瑾在《敬告姊妹們》中說到，“我的二萬萬女同胞，還依然黑暗沉淪在十八地獄層地獄，一層也不想爬上來”，對于女性同胞沉溺不醒的痛心疾首，對社會黑暗的控訴，都代表著秋瑾為首的時代知識分子女性的覺醒，她們不再被動等待別人的救贖，主動去尋找自由解放，同時也飽含女性對于民族、國家的熱愛和責任感。女性作家大部分是在一定基礎上找到自我歸屬的，不論是知識層面還是思想層面，她們都是女性的領導者，也正是如此她們才會對自己不能覺醒的女同胞們報以可惜及失望的態(tài)度。但最本質(zhì)的痛苦是來自于國家無法保證獨立，人民不再擁有完整健康的家園。這點來說，只要是有革命志向的青年都是相同的?？偟膩碚f，男性女性在這段苦難歷史歷史中扮演的角色雖然不盡相同，對全體女性的社會定位也不同，但雙方都不可否認的在推動女性社會歷史地位和觀念的更新上都作出了貢獻。

全體女性觀念變化除了少部分有先進意識的知識分子推動外，社會變化也是一個因素。1922年，教育部頒布“壬戌學制”，宣布男女擁有完全平等的受教育權(quán)利，為女性步入社會做了良好充分的準備。此外，媒體作為影響人民思想意識的工具，也在女性思想解放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媒體對于不同階層的女性，推出了不同理念的刊物，類似《婦女雜志》、《婦女雜志》等，針對女性的特殊社會地位，強調(diào)女性對于家庭的重要，或引導女性樹立獨立自主的性格，激發(fā)對于家國社會的責任感和社會使命，提點女性走出家庭，走向社會。同時強烈的新文化思潮對于女性觀念轉(zhuǎn)變也有劇烈影響，知識分子在“科學”、“民主”的號召下，將中國傳統(tǒng)女性和西洋女性生活進行對比，從不同之處入手，希望中國女性也有勇氣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魯迅主要指出，封建思想對女性的毒害，以及女性自身所有的弱點也是造成女性在社會洪流下不受重視的因素。正是在這場反對封建的思想解放運動中，女性擁有了以往不曾擁有的自由空間和新式觀念。

在上述因素的綜合下，女性尤其是知識女性，創(chuàng)作狀態(tài)必然在自身心理和社會環(huán)境這種內(nèi)外交替的情況下產(chǎn)生不可避免的轉(zhuǎn)變。女性在對社會家國的態(tài)度上并不是一味的盲目和忽視的，她們也用自己的而不同的文學體裁中，詞作為歷來重要的一環(huán)，承載的不僅是中國文學的流變，更是社會文化的載體，詞的變化，必然反映出歷史的變化。詞人通過自己的文字或直接或間接的表達自己當下的心境，所以詞與人與社會必然是聯(lián)系緊密的。女性詞人的觀念轉(zhuǎn)變其實就是中國社會轉(zhuǎn)變過程，女性詞人在社會、教育、自身的轉(zhuǎn)變下，越來越獨立自主，思考的方式、層面也越發(fā)豐富。其實也反面證明了，當時的中國是在不斷往復中慢慢走向正軌的，只有當人們的意志都被傾聽后，社會才會以進步的形式發(fā)展下去。所以女性詞人的觀念轉(zhuǎn)變，不僅僅影響著本人的創(chuàng)作，更是社會影響下的體現(xiàn)，反之，社會也因為女性詞人這一特殊群體的觀念變化而被歷史后人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