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民間故事之“機巧型故事”分析

摘要：機巧型故事是指以刻畫故事中某一人物或動物的聰明機智、靈活善變的特征，從而化解各種困難為主題的一系列故事類型，是民間故事中最為常見的一種故事類型，在泰國民間文學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機巧型故事內(nèi)容豐富、種類繁多，通過分析機巧型故事的不同類型，可以從中了解泰民族的歷史文化及價值取向。

關(guān)鍵詞：機巧故事;民間文學;價值;文化

機巧型故事是指以刻畫故事中某一人物或動物的聰明機智、靈活善變的特征，從而化解各種困難為主題的一系列故事類型，是泰國民間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篇幅之廣、內(nèi)容之豐富，已涉及到泰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與泰民族生活息息相關(guān)。機巧故事幽默、風趣，往往以強化某一人物或動物的優(yōu)缺點，或相互之間的矛盾關(guān)系，從而達到讓人愉悅的效果，內(nèi)容雖簡短，但故事蘊含了豐富的人生哲理及價值觀念，是了解泰國社會及文化的重要窗口。事實上，機巧故事能在泰國廣泛流傳并得到廣大民眾的喜愛，與泰民族樂觀開朗、積極向上、幽默風趣的性格極為相似。直至今日，機巧故事仍在泰國及周邊地區(qū)流傳，對泰國民間文學起到很好的傳承作用。

一、“機巧型故事”界定

金勇在《泰國民間文學》一書中提到，機巧故事又稱為機智人物故事，主要突出的是聰明人與蠢人之間的鮮明對比，泰國各類民間故事中，此類型故事頗多，深受人們喜愛。機巧故事的內(nèi)容與泰民族社會生活息息相關(guān)，泰國機巧故事雖種類繁多，內(nèi)容和結(jié)構(gòu)也不盡相同，但均圍繞一條主線來展開，即通過一系列簡單有趣的事情對故事中的某一人物或動物形象進行詳細的描繪，從而突出這類人或動物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巧解難題、化險為夷、懲惡揚善的性格特征。泰國機巧故事以普通人生活為主或以動物為主題。以人為主線往往從“西塔諾才”故事、“通長老”故事和“丈人與女婿”故事三種故事類型來展開，這三類故事的側(cè)重點各有不同，人物特征也各有差異。“西塔諾才”故事是泰國最有名的機智人物故事，“西塔諾才”是一類人的總稱，他是一個箭垛式的人物，在泰國社會流傳較早，且形成了不同故事版本異文，泰國人習慣把具有類似相同故事情節(jié)的故事都歸入“西塔諾才”故事中?！巴ㄩL老”故事也屬于機智故事的一種，故事中的“通長老”往往并不聰明，但總有好運相伴，每次遇到困境都能轉(zhuǎn)危為安。“丈人與女婿”故事往往圍繞丈人與女婿之間的矛盾展開，最終，女婿總能憑借自己的靈活機智不讓自己吃虧，狠狠地教訓丈人。動物故事中最常見的是“聰明的兔子”，故事也詳盡地刻畫了兔子的機智聰明，因此，也可以歸入機巧故事類別中。

事實上，機巧故事并不僅僅在泰國傳播，周邊地區(qū)也有發(fā)現(xiàn)類似故事的不同異文，雖故事內(nèi)容有所差異，但故事情節(jié)卻很相似，如老撾流傳的機智人物故事代表“薌明”便是泰國“西塔諾才”故事的版本。作者通過查閱相關(guān)資料發(fā)現(xiàn)，“薌明”故事極有可能從泰國傳入，因“西塔諾才”故事在泰國北部與東北部最為豐富，地理上與老撾接壤，且人民往來方便，再加上古代國與國之間的戰(zhàn)爭頻繁，使得文化在相鄰的地域得以傳播。此外，兔子形象在老撾也被認為機智、聰明的象征，老撾人民關(guān)于兔子的故事版本也較多，這些都體現(xiàn)了文化的傳播與交流。

二、“機巧型故事”類型分析

泰國機巧型故事內(nèi)容豐富、種類繁多，每一種故事類型都有其獨特的一面，其刻畫的人物與情節(jié)也不相同，但所有故事類型都圍繞故事中的主人公通過自身的聰明智慧巧妙化解難題、脫離困境這一條主線展開。在前面所述“機巧故事”界定中，作者已按照人物形象特征簡單概括成四種常見的類型，即圍繞動物來寫的典型代表“聰明的兔子”;突出主人公聰明機智的典型代表“西塔諾才”故事、“通長老”故事和“丈人與女婿”故事?，F(xiàn)對以上四種故事類型作簡單的分析與概述。

“聰明的兔子”講述小兔子判案的故事。兔子巧妙地運用最初救助鱷魚的方法騙鱷魚上鉤，最終制服忘恩負義的鱷魚，成功解救了阿公阿婆。故事內(nèi)容雖簡短，但有趣耐人尋味，不僅成功塑造了兔子聰明、機智的形象，也從側(cè)面刻畫鱷魚丑陋的一面，最終善惡有報，鱷魚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具體故事情節(jié)如下：

阿公阿婆遇到快餓死的小鱷魚，捆在牛車上帶回家喂養(yǎng)。鱷魚長大后借口魚缸不夠大，想要吃掉救助它的阿公阿婆，阿公阿婆找人評理，無人能說服鱷魚。最后遇到兔子，兔子讓鱷魚重新示范當初救助它的情形，最后，鱷魚被狠狠勒死。

“西塔諾才”故事是泰國最典型的機智人物故事，在泰國影響極大。自阿瑜陀耶王朝至今已流傳了五六百年，深受廣大泰國人民的喜愛，他身上集中體現(xiàn)了泰國人民的聰明與智慧。該故事類型多為生活故事，篇幅不長，內(nèi)容豐富，以泰國北部、東北部地區(qū)最為盛行?！拔魉Z才”是個箭垛式的人物，它機智靈活，風趣幽默，既能巧妙地化險為夷，解決難題，又喜歡玩弄心機捉弄別人?！拔魉Z才”擅長利用別人說話時語言特征進行反戈，變被動為主動，成功化險，如《禍從口出》。除此之外，“西塔諾才”另一個典型特征是喜歡使用計謀巧妙地戰(zhàn)勝對方或捉弄他人，被他捉弄的有昏聵的君王、欺壓百姓的地主、外國人甚至普通老百姓。典型代表有《騙國王下水》《神?！?、《斗?！泛汀镀骧B》等。在此，作者以其中的兩則故事情節(jié)作簡單介紹：

《禍從口出》故事情節(jié)如下：

西塔諾才為貴族鑾西老爺家放牛，一天，鑾西出門，交代西塔諾才看好牛，中午日頭太曬，把牛栓到上面去。中午時，西塔諾才用繩子把牛吊到棕櫚樹上，牛被吊死了。鑾西責問西塔諾才為什么將牛吊死，西塔諾才回復是老爺讓他把牛栓到高處的，這里只有棕櫚樹最高。

《騙國王下水》故事情節(jié)如下：

西塔諾才因聰明過人得到國王賞識召入宮，國王率眾臣出游遇到一個湖，想當眾考驗西塔諾才的智慧。國王對西塔諾才說，若能將他騙下水便獎勵他，若不能便要懲罰他。西塔諾才回答：“將國王騙下水不難，難的是讓國王從水里上來。”國王疑惑，為得到答案，只能按照西塔諾才的要求先下到水里。國王上當，西塔諾才成功地把國王騙下水。最后，國王不僅沒懲罰西塔諾才，反而夸贊他聰明。

“通長老”故事又可以稱為“通師傅”故事，是泰國機巧故事的另一種典型代表，主要流傳于泰國中部和北部地區(qū)。故事的主人公并不算絕對聰明，他們的特點是擁有較好的運氣，每次遇到困難總能化險為夷，轉(zhuǎn)危為安，還能因禍得福，改變自己不佳的處境。下面以中部的這則故事情節(jié)為例：

通長老平淡無奇，在一座寺廟出家。一天，旁邊村子發(fā)生盜牛事件，主人找到通師傅，通師傅讓牛主午后3點過來找他。午齋時間，通師傅看到小偷躲到不遠的樹林里，故意邊吃飯邊說道：“阿通，這次你死定了”，小偷感到害怕，最終將牛奉還，吃了東西匆忙逃走。牛主按約定時間到寺院，如愿找到牛，并以豬、酒和雞答謝通長老，通長老名聲大起。一對母女帶雞湯膳食向通長老卜卦什么時候下雨，通長老被雞骨頭卡住喉嚨，不斷扭頭，女兒認為通長老示意她過去，閃電劈到柱子上，通長老一驚之下吐出骨頭，女兒也很感謝通長老救了自己。另一對母女帶著魚和飯來找通長老占卜什么時候下雨，通長老無計可施，想要逃跑，讓她們明天再來。通長老用門口的椰子葉遮擋太陽，他拖著椰子葉走到稻田邊，聽到青蛙在呱呱叫。小青蛙問媽媽什么時候下雨，媽媽回答明天會下雨，被通長老聽到。通長老告訴母女倆明天會下雨，讓她們準備儲水的罐子。第二天，大雨傾盆而下，田里水源充足，村民紛紛向他施齋。

“丈人與女婿”的故事也是泰國機巧故事中的另一種形式，此類型故事版本較多，在泰國流傳甚廣，大多圍繞女婿與丈人相互間的斗智斗勇來展開。部分故事以丈人為阻止女兒出嫁而刻意刁難女婿，如《素溫賢》，還有部分故事因無法改變事實，婚后欲除掉女婿為主要內(nèi)容，但最終都以女婿智勝丈人為結(jié)局，如《丈人吃甘蔗》。作者將以《丈人吃甘蔗》為例，簡要概括它的主要故事情節(jié)：

女婿帶著一根甘蔗跟丈人到森林中砍樹，丈人說自己生的早，年紀大，應該吃根部，女婿把根部給了丈人。砍樹時，女婿讓丈人砍根部，自己砍樹尖，原因是丈人生地早。把木材運下山時，女婿認為丈人應該抬根部，原因是丈人生地早。吃飯時，你女婿讓丈人吃竹筍根部，自己吃筍尖，原因是丈人生地早。為找鋪房頂?shù)淖貦叭~，女婿丈人分頭去找，找完后，女婿躲進籮筐中，丈人只好一個人把籮筐挑回家。丈人很生氣，想捉弄女婿，第二次效法女婿躲進籮筐中。女婿挑著籮筐到河邊大喊：“別讓大象踩到籮筐”，丈人以為大象來了，從籮筐中出來，滾落到水中，狼狽不堪。

三、“機巧型故事”的社會生活反映

民間文學是民族文化的映射，也是廣大學者了解泰民族文化的窗口。通過大量閱讀泰國民間文學中的機巧故事，我們并不難發(fā)現(xiàn)，所有機巧故事都有這樣一個特征：不管是聰明的小兔子，機智、勇敢且愛捉弄人的“西塔諾才”、總有好運相伴的“通長老”還是靈活的女婿，他們都集智慧、勇敢于一身，這與泰民族的價值取向息息相關(guān)。在機巧故事中，主人公憑借自己的智慧戰(zhàn)勝國王、壓迫貧民的地主、作惡多端的壞人或忘恩負義的鱷魚，甚至出現(xiàn)與外國人斗智斗勇的情節(jié)，這些都與泰國佛教文化、古代邦國交往、反對階級壓迫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傮w來說，機巧故事所反映的是泰民族對智慧的崇尚、宗教文化及古代泰國的文化交流三個方面。

（一）對智慧的崇尚

泰民族是一個極具樂觀、開朗且喜好幽默風趣的民族，崇尚智慧是泰民族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從古至今，泰民族把智慧作為衡量個體的價值標準與審美取向，小到家居生活，大到婚喪嫁娶。泰國民間文學中，智慧始終是一個經(jīng)久不衰的主題，從最初的創(chuàng)世神話、魔法故事，再到生活故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主人公總是以形形色色的形象出現(xiàn)，為我們展示智慧的價值與意義。機巧故事大多屬于生活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不僅機巧聰明，而且勇氣可嘉，有不畏強權(quán)，敢于同國王斗爭的“西塔諾才”，《騙國王下水》反映他不趨炎附勢，憑借自身智慧戰(zhàn)勝國王?！吨乔軓姳I》、《巧捉土匪》、《小兒捉虎》三則故事中，“西塔諾才”把自己的聰明智慧發(fā)揮到極致，巧妙地制服邪惡勢力，可謂是大快人心、酣暢淋漓。兔子歷來被泰國人賦予智慧的象征，在民間文學中也大量出現(xiàn)兔子形象?！堵斆鞯耐米印钒淹米铀茉斐梢粋€正義的判官，它臨危不懼、靈活善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使忘恩負義的鱷魚受到應有的懲罰。泰國機智故事中，贊揚智慧的形象數(shù)不勝數(shù)，時至今日，泰國人對智慧仍賦予了崇高的地位，最普遍的莫過于男子出家，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一生中都要出家一次，因為泰國人相信，寺院是智慧的象征，在寺院接受訓誡的人才能擁有至高無上的智慧。

（二）宗教文化的重要體現(xiàn)

民間文學深深植根于泰國社會，是泰國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泰國民間文學孕育在泰國多元文化的基礎之上，表現(xiàn)出多元共存的特征。佛教是泰國文化的象征，泰國自古以來崇尚佛教，幾百年的佛教文化熏陶，使泰國人的思想和行為時刻受到佛教文化的影響，民間文學便是最好的例證。佛教文化滲透到泰國社會的方方面面，縱觀泰國民間文學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泰國最初的文學便與佛教相關(guān)，如我們最熟悉的《白烏鴉》故事。佛教中的善惡有報、輪回觀念往往在民間文學中最為突出，機巧型故事《聰敏的兔子》這則故事中，鱷魚不僅不感恩救助自己的阿公阿婆，反而想吃掉他們，最終遭到報應，被機靈的兔子勒死;《智擒強盜》、《巧捉土匪》、《小兒捉虎》三則故事中，“西塔諾才”敢于與邪惡作斗爭，其主題思想也表現(xiàn)為佛教觀念中的勸人向善，不做壞事;“通長老”故事中，通長老雖資質(zhì)平平，但總有好運相伴，每次都能逢兇化吉，為村民解決各種難題，這可能與泰國古代社會的文化結(jié)構(gòu)相關(guān)，以此宣揚佛教的神圣地位。由于佛教傳入較早且滲透到人們的生活中，古代泰國佛寺林立，每個村子都有寺廟，佛寺成了公共活動的場所，是村民生活與文化的中心。因此，無論是農(nóng)?；顒踊蛏铍s事，村民都喜歡到寺廟征求意見。故事中的“通長老”是智慧的象征，雖不盡聰明卻好運相伴，從另一角度來看，卻是古代社會對佛教神圣地位的大力推崇與贊揚。

（三）民族交往的重要記載

古代泰國由于戰(zhàn)爭、地域相通及文化相似等諸多方面的原因，與周邊國家產(chǎn)生了很多文化上的碰撞和交流，民間文學中總能找到與之相關(guān)的史料證明。機巧故事中的“西塔諾才”故事同樣在相鄰的老撾也很盛行，只是老撾人管它叫“薌民”故事。據(jù)史料記載，古代泰國與老撾曾發(fā)生過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再加上地域相通，文化上具有相似之處，“西塔諾才”故事傳到老撾后與當?shù)乇就廖幕Y(jié)合，形成了老撾獨具特色的“薌民”故事。學過泰國歷史的學者都應該知道，古代泰國與緬甸之間的戰(zhàn)爭最為頻繁，民間文學關(guān)于兩國之間的故事也很多?！抖放！?、《寶塔》講述的是“西塔諾才”與緬甸人比賽斗牛或建塔的故事，并最終憑借自身的聰明才智戰(zhàn)勝緬甸人，從側(cè)面來說，故事所要表達的是對緬甸的不滿及欲戰(zhàn)勝緬甸的美好愿望。除此之外，機巧故事中還有很多內(nèi)容涉及到與外國友人的交往，有鄰近的中國人，也有遙遠的歐洲人?！镀骧B》講述的是法國商人用鳥與“西塔諾才”打賭的故事，機靈的“西塔諾才”最終還是戰(zhàn)勝了外國商人。這則故事主要發(fā)生在泰國阿瑜陀耶王朝時期，當時社會經(jīng)濟、文化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到泰國來經(jīng)商的外國商人絡繹不絕，故事所要表達的也許正是這一歷史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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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麗萍（1991），女，漢族，云南昆明人，云南民族大學2019級碩士研究生，亞非語言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泰國民間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