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 譚朝霞 唐浩婷
一棟六層老板樓的天臺上,鋼絲網(wǎng)旁,樹哥拿著一只單筒望遠鏡朝著對面六層老樓的一間房里仔細觀察,他左眼斜瞇著,右眼緊貼著目鏡,一手支著望遠鏡,另一只手在那個長桿子上來回扭動。樹哥看一會兒望遠鏡,再看一會兒放在一旁的紙張,來來回回數(shù)十次。旁邊的宋濱一直散漫地嗑著瓜子。樹哥放下望遠鏡,操著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說:就是他,一點兒都沒錯。
宋濱接過望眼鏡,鏡頭里出現(xiàn)了一個臥病在床老人的畫面。
樹哥把照片遞向宋濱,宋濱看到紙上打印了一張人像照片和一把小提琴,上面寫著人物介紹。章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住址:天順區(qū)西湖路幸福小區(qū)602房。小提琴: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意大利純手工琴,價值1000萬元。
(黑場)出片名:《小提琴》。
樹哥指著紙上的小提琴說:就是這個,就是這個,看見沒?哈哈……三百年前的家伙,古董,外國貨,你可看好了,這幾天的目標就是它。得手了,我們可就是千萬富翁啦!
宋濱看著紙上的小提琴咽了口吐沫,手一邊抖一邊說:這么貴重嗎?哥,我咋感覺我手有點抖呢?
樹哥雙手抱著宋濱的頭,又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說:兄弟,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別跟我掉鏈子,最近警察盯得我很緊,拿到這琴后我轉(zhuǎn)手一賣,我的后半生就有錢去國外瀟灑了。
宋濱神情緊張地說:不是,這個萬一被逮住,可是會被判重刑的!
樹哥腦袋貼在宋濱的臉上陰森地說:船到岸了,你說你想回頭了;大餐吃到肚子里了,你說你不想吃了。我這都準備好了,你要么等著我被警察抓住把你供出來,你兒子在幼兒園,那幫小子天天指著你兒子說這是罪犯的孩子,讓你兒子天天受欺負;要么,哼!你助我逃到國外,你還能跟你兒子滿世界各地游樂快活。
宋濱一把推開樹哥笑著說:行行行,一個病老頭子有啥害怕的,我今天就去踩點去。
樹哥:這才對嘛,哪個干大事的怕前怕后的。
宋濱掏出手機來,點開了一個收款二維碼:哎,我說樹哥,你說咱們偷樂器的時候,拿出個收款二維碼來,跟他們說,不偷你們樂器了,掃碼轉(zhuǎn)錢給咱們可以不?
樹哥:你還是害怕是吧?能轉(zhuǎn)你多少錢?到時候只要樂器一到手,咱們一倒騰賺的錢,不比他轉(zhuǎn)給咱們的多多了?
宋濱把手機揣回兜里:那是那是,哥,我跟你開玩笑的。
樹哥:都到這一步了,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幫我逃到國外,到時候,好處少不了你的。這次你先去和他套近乎,拉近關(guān)系,看他琴放在哪里,一個病重的人,估計琴就在身邊,我去聯(lián)系我上家,你一得手咱們立馬找我上家銷掉分錢。
樹哥很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我都調(diào)查好了,他就一個女兒,平時不怎么來,大半年也就來那么一兩回,忙著賺鈔票呢。他家有個保姆照看,每天會準時出去一趟買菜,一小時后才回到家。你趁那個保姆買菜的時候偷偷潛進去,確保一個小時內(nèi)出來。
宋濱:行,樹哥,都聽你的。
樹哥:小濱哪,還是注意點,拿琴的時候不要弄出琴聲,拿到琴立馬跟我聯(lián)系。
宋濱:行行行!一個病重的糟老頭子,沒啥可怕的。
宋濱佯裝在樓道玩手機,見保姆拉著購物拉桿車出了門。他仔細觀察了一陣后,迅速走到門前,偷偷摸摸地打開門鎖,賊手賊腳地走進了章秋的家。進去后他在大廳里東張西望地看,在柜子、抽屜、書櫥里輕輕地倒騰一頓,就是沒看到小提琴的影子。
(畫外音)從里屋傳出來章秋的聲音:是誰啊?在干什么啊?
躺在床上的章秋,聽到外屋有人翻東西的聲音,察覺到不對勁。
宋濱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地說:大叔,那啥……我是……我是你家保姆的親戚,這不,在路上碰到我三姨了嘛,說怕你有什么事,讓我照顧你一會兒。
宋濱邊說邊把東西規(guī)整到原位。
章秋:哦,親戚啊,那你進來吧,在外面干啥?
宋濱:我一直在找水呢?準備給你倒杯水。
宋濱著急忙慌地找到杯子,倒了一杯水。
章秋:我家保姆是你三姨?
宋濱扯著嗓子說:是啊,正好在路上碰到她了,她說你離不開人,拿了鑰匙我就來了。
章秋:哦,這樣啊,小伙子心地很善良??!
宋濱端著水杯一進門,眼珠子就賊溜溜開始在屋里四處打轉(zhuǎn)。書桌、柜子上擺滿了各種獎杯和證書,墻壁上掛著不同時代的演奏小提琴的人物照和演出照。一時間,宋濱被這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背景深深震撼了。然而,與這個房間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躺在床上的這個七十多歲白發(fā)蒼蒼的病老頭和擺滿了各種藥瓶的床頭柜。宋濱看到老頭身邊放著一把琴,心里想:會是那把嗎?看上去有點年頭了。應(yīng)該就是它了,這樹哥果然老謀深算!
宋濱把水遞給了老頭,一屁股坐在邊上的椅子上,雙手搓著自己的膝蓋說:我聽三姨說你是小提琴演奏家?
章秋:唉!很多年前的事了,都是過眼云煙??!
宋濱:我小時候也學過小提琴,后來我爸做生意失敗了,就沒錢供我學了。
章秋:那你后來就沒繼續(xù)學了?
宋濱:后來我爸媽就四處搬家,居無定所,還有一幫催債的……我小時候在學校的小提琴比賽中還得過第一名呢,站在臺上演奏完,聽到一大片賣力的鼓掌聲和喝彩聲,我到現(xiàn)在也忘不掉。
章秋:哈哈,咱倆也算是同行啊。
宋濱眼睛一直盯著章秋身邊的琴。
(閃回)
樹哥:你確保一個小時內(nèi)出來。否則,保姆買菜就回來了。
(閃回完)
宋濱:那啥,我看你精神挺好,我三姨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先走了。
章秋:怎么聊天聊一半就走了呢?
宋濱:那啥,我有空再來看你。
章秋:好,來了跟我聊聊你拉小提琴的故事。
宋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宋濱走后,章秋在床上低語道:我這保姆從外地老家過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跟我們提起過這里有這么個親戚。然后他盯著身邊的琴,心里想著:莫非……然后搖搖頭露出笑容。
宋濱回來復(fù)命。樹哥雙手抓著宋濱:我不方便出面,大街上到處都是攝像頭,萬一被警察發(fā)現(xiàn),這件事就暴露了。你必須在這兩天內(nèi)把琴搞到手。
宋濱:樹哥,你得給我點時間啊,我要是一把把琴奪走了,他不得跟我拼命啊。他那病入膏肓的樣子,跟我糾纏起來,我說不定就成殺人犯了。
樹哥一只手拉住宋濱的衣服,另一只手伸出兩個手指,威脅宋濱說:兩天內(nèi),就兩天內(nèi),兩天內(nèi)必須得手!
樹哥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宋濱緊張得不斷后退,害怕得心跳加速。
宋濱躡手躡腳地再次闖進章秋的家里,在章秋的臥室門前敲了敲門。
宋濱:大叔,你要喝水不?
章秋:來了啊?你三姨讓你來的?
宋濱:是,我三姨一跟我說,我就來了。
章秋:呵呵,你進來吧。
宋濱進來后,眼睛到處瞅。
章秋:瞅什么呢?你是不是特別懷念學小提琴的日子?
宋濱:是,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十多年沒見小提琴啥樣兒了。
章秋:你看是這個樣兒嗎?說完把用被子蓋住的小提琴露了出來。
宋濱起身正準備去拿,想了想不對勁,又坐下了。
章秋:你父親現(xiàn)在怎么樣呀?
宋濱:我父親?啊,過世好多年了。
章秋:哦……你爸是怎么去世的呢?
宋濱從緊張的情緒一下轉(zhuǎn)入到悲中有淚的樣子,半開玩笑地說:怎么去世的?窮唄!欠了一屁股債,病了藥都不舍得吃,我之前發(fā)誓一定要過有錢人的生活,即便沒能力過上,我就……
章秋:就什么?
宋濱笑說著:就……就想辦法努力打拼,靠自己過上好日子。
章秋笑了,這一笑中帶著一種安全感。
章秋深情地撫摸著小提琴:我也給你講講我父親的故事吧。我這把琴來自意大利,當年我父親為了保護它而舍棄了生命……現(xiàn)如今,我也將臨近生命的終點,是它每天陪伴著我。
宋濱:怎么就和命扯上關(guān)系了呢?
章秋:我父親在當時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小提琴演奏家,你看墻上掛的這張照片就是他。那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全靠他拉小提琴生活。他癡迷小提琴,每次掙了錢都會換更好的琴。后來,我父親在一次重大的比賽中獲獎后,才有機會換到了我手里的這把非常珍貴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它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得蒼老,反而充盈著古老而悠遠的音色,能擁有一把這樣的琴是所有小提琴演奏家畢生的夢想。
此時章秋的眼睛里泛起了光。
章秋:然而……
六十多年前,父親在窗欞前教小章秋練小提琴。章秋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場景。有一天深夜,章秋父親被一陣煙霧給嗆醒了,發(fā)現(xiàn)家里突然起了大火,章秋父親拼死把小章秋和妻子救出來后,又轉(zhuǎn)身投入火海?;鸷M饨辜钡却哪缸觽z大聲呼喊著。章秋父親用盡全身力氣,從火堆里爬了出來,手里拿著裝小提琴的盒子。當人們上去抱住他時,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他示意章秋把琴盒打開,看到小提琴完好無損后,安心地走了。(閃回完)
章秋:后來,我們查出來是有人想偷我們家的琴,故意縱的火。
宋濱: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受到嚴懲。
章秋:我們并沒有追究縱火人的責任,他后來也改邪歸正做了一個本分的人。我想這也是我父親的意思。
宋濱聽著也被感動了,抹著眼淚說:這琴是你爸用生命換來的。
章秋:我父親用生命保住了這把琴,我也替父親完成了他一生的夙愿,做一個小提琴家。我憑著對我父親的無比懷念和這把小提琴帶給我的動力,才獲得了這些榮譽。現(xiàn)在也可以向他老人家交代了。
章秋說著雙眼細細過目著這滿屋子的榮譽。
宋濱:是啊,我也是靠我爸對我的影響,才……
此時電話響起,宋濱出去接電話。
(畫外音)樹哥急促地:得手了嗎?
宋濱:喂……樹哥,我想我爸了!
樹哥一臉疑惑地問:啥?想你爸了?你跟我說得手了沒?
宋濱:不是,樹哥。那個、這個琴吧,它是這樣……
樹哥:什么這個那個的。
宋濱掛斷電話回到章秋的房間,見章秋一個人躺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連忙問:怎么了?怎么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章秋左手捂著胸口,右手使勁伸出去扒著床頭柜上的藥瓶。
宋濱拿著藥瓶問:是這個嗎?
章秋繼續(xù)慌亂地伸手拿其他藥瓶,宋濱快速地拿起那瓶藥取出藥片給章秋服下,將他抱上了床。宋濱靜觀片刻,章秋病情有所好轉(zhuǎn)。
章秋拉著宋濱的手:剛才幸虧有你!我剛才伸手拿藥,不小心撲了個空,沒想到自己掉下來了,我這血壓高、心臟病,雙腿還不利落,多謝你了??!
宋濱覺得不好意思:我……我就說嘛,我三姨說你離不開人,我才過來的。
宋濱和章秋正聊著,聽到屋外有聲音。
章秋:誰?
宋濱:你在這兒好好歇著,我去看看。
宋濱出了里屋,看到樹哥正在大廳里拿袋子裝房間里值錢的東西。宋濱想把樹哥拉出去,反而被樹哥一手甩在了沙發(fā)上。樹哥沖進臥室,直奔小提琴,宋濱迅速起身跟了進去。
章秋見一陌生人闖入,大聲呵斥:你是什么人?
樹哥:來拿你琴的人。
樹哥拿起琴瞧了瞧:真是一把好琴呀!
章秋:把琴放下!
樹哥:放下,絕不可能。
樹哥沖著宋濱說:我在外面用望遠鏡都看到了,剛才那么好的機會,你咋不拿起來走呢?要不是我及時趕到……
宋濱:這琴你不能帶走。
樹哥拿著琴走到了大廳,宋濱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樹哥。
樹哥:好啊你,我這是養(yǎng)虎為患啊。
宋濱:樹哥,咱們放手吧,這把琴你真不能拿。
樹哥用手捏住宋濱的臉說道:你跟我說說怎么就不能拿?
宋濱:這把琴是章老師他父親舍命在大火里救下來的,你拿去了,他怎么跟他死去的父親交代?
樹哥:我管他父親不父親的,喲喲喲,還叫上章老師了?他給了你什么好處?你趕緊給我把手松開。
宋濱:樹哥,咱們住手吧,你也不想想,每天這樣東躲西藏的,你就不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樹哥:你說得輕松,你這犯的案輕,我呢,我起碼得判個十年八年的,回不去了。
宋濱:這琴你不能帶走,我是為了你好!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房間內(nèi),章秋早已拿起手機快速撥打了110。
警察破門而入,將樹哥和宋濱都帶走了。
字幕:十年后。
電視臺女記者拿著話筒,對著攝像機進行現(xiàn)場連線播報: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旅歐國際知名小提琴演奏家宋濱的音樂會,將于今晚在我身后的這座音樂廳隆重舉行。本臺作為唯一受邀專訪宋濱的媒體,今天將會為大家問出你們最關(guān)心的話題,那就是,是什么樣的動力讓宋濱從一個草根成長為今天著名演奏家的?為什么把國內(nèi)巡演的第一站安排在了這里?期待大家今晚和我一起來開啟這個謎底吧。
一輛禮賓車行駛到音樂廳大門口,車里出來一位身穿演出服氣宇軒昂的男士,一群記者蜂擁而上,眾星捧月般圍住了這位男士。
記者一:宋老師您好!
記者二:宋老師,請接受我的采訪吧!
記者三:宋老師,我能采訪您嗎?
記者四:宋老師,您能談?wù)勀某晒χ穯幔?/p>
全場寂靜下來,無數(shù)個攝像機和眼睛盯著宋濱。
字幕:十年前。
溫暖的陽光灑在章秋的房間里,宋濱拿著小提琴,深情地拉起了他年少時在臺上獲獎的那支曲子。章秋時而點頭,時而指點,時而示范……小提琴奏響了他們心中的激情,讓這個沉寂許久的房間煥發(fā)出了無限生機。
這樣溫馨快樂的時光持續(xù)了很多個時日。(閃回完)
在絢爛的燈光下,宋濱奏響了一曲曲經(jīng)典小提琴曲。旋律在流淌,情感在激蕩,所有觀眾在靜靜聆聽著!最后一首曲目奏響了,這支曲子正是宋濱年少時在臺上獲獎的那支曲子。宋濱以這支曲子致敬自己最初的夢想,更致敬心中的引路人!當最后一首曲目演奏結(jié)束,音樂廳內(nèi)響起了連綿不斷的掌聲,宋濱高超的演奏技藝折服了所有觀眾,也讓他找回了少年時在舞臺上的那種純真。此刻在臺上的宋濱,仿佛在觀眾群中隱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字幕:十年前。
宋濱依舊在保姆出門的時間,去章秋家練習小提琴。當他拿出鑰匙打開門時,保姆已經(jīng)站在了門前。
保姆:章先生昨晚已經(jīng)走了。
宋濱突然哽咽了:怎么……
保姆:小濱,其實章先生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三姨。
宋濱:三,三,三姨……
保姆轉(zhuǎn)身去了里屋,宋濱跟著進去。保姆拿著一個琴盒遞給宋濱說:章先生臨走前托付我一定要把小提琴轉(zhuǎn)交給你,希望以這樣的方式跟你告別。
宋濱輕輕撫摸著琴盒上曾經(jīng)燒傷的痕跡,小心翼翼地打開琴盒,看見琴盒里面的字條上寫著:愿這把小提琴,帶給你幸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