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 楊丹丹 郭學文
炎熱的夏日,太陽炙烤著大地。
放眼望去,幾百里小麥一望無際。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麥田中,他戴著破舊的草帽,上半身穿著一件洗得發(fā)薄發(fā)透的白色背心,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滌綸長襯衣,下半身穿著一條深藍色的滌綸褲子。褲子上零碎地分布著幾個被煙頭燙破的洞,褲腳被隨意地挽在腿上。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條絨布鞋,黑色布鞋上蹭滿了土。
老人拿著鐮刀走在麥田里,隨著走動,衣服被兩側(cè)的小麥撥動得一晃一晃。
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子的女孩蹲在麥田的盡頭,小女孩的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手中拿著一根麥穗在土里掃來掃去。
老人朝著麥田盡頭望去,用手摘下草帽:樹苗,樹苗!
小女孩聽到聲音迅速抬起頭站起來,與成熟的小麥一樣高。
小女孩露出燦爛的笑容,整齊的牙齒旁是兩個可愛的酒窩,她揮起被曬得黝黑的小手喊道:爺爺,爺爺,我在這里!
簡陋的平房教室旁兩排柳樹隨風飄揚,校園里回蕩著朗朗書聲。
樹苗坐在教室里認真地聽課,窗外下起了大雨,雨滴打落在窗戶上發(fā)出陣陣響聲。
樹苗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洗得發(fā)舊的紅色布鞋,握緊了手中的鉛筆,繼續(xù)抬頭認真聽課。
放學后,教室外很多年輕的父母帶著雨傘和嶄新的雨鞋等待著自己的孩子,人群散去后,樹苗走出教室,拿起書包擋在頭上向雨中跑去。
爺爺站在校門口的屋檐下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手里拿著一雙黑色的雨鞋。
爺爺大喊:樹苗樹苗,你怎么才出來?。?/p>
爺爺說著向樹苗走來。
樹苗:我想等雨小一點再回家。
樹苗說著指了指自己腳下的布鞋。
爺爺蹲下給樹苗換上手中的雨鞋。
鞋碼過大,樹苗走起路來撲通撲通的。
樹苗:爺爺,我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爺爺:他們啊,他們過年的時候就回來了。
樹苗露出一臉的不開心:爺爺每次都說過年,什么時候才過年啊?
爺爺:快了快了,你爸爸媽媽在北京給咱掙大錢呢。
爺爺牽起樹苗的小手,樹苗另一只手提著自己的布鞋,在爺爺撐著的大傘下向家的方向走去。
遠處的麥田在風雨中搖晃。
字幕:風吹麥浪。
監(jiān)測儀器不斷發(fā)出嘀嘀嘀的聲音,床頭的制氧器咕嚕咕嚕地冒著水泡。
病床上躺著一位老人,他緊閉雙眼,臉色蒼白,頭上戴著吸氧管,手臂上扎著留置針,手指上夾著一個小夾子,身上掛著幾條儀器線。
老人的每一次呼吸都顯得很艱難,發(fā)出重重的喘息聲。
病床旁坐著二十出頭的樹苗,她看起來很清瘦,雙眼無神,臉色蠟黃。
樹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監(jiān)測儀器。
醫(yī)院的走廊里空無一人,過道的天花板上掛著一個鐘表,顯示5點45分。
在走廊里隱約能夠聽到病房中醫(yī)療儀器嘀嘀嘀的聲響,時不時伴隨著咳嗽聲和喘息聲。
一位身材高大壯碩的中年男子從一間病房走出,他身著一件淺色襯衣,套著一件滿是褶皺的黑色西服外套,腳踩一雙黑色皮鞋。
楊永明用手輕輕關(guān)上病房的門,拖著疲憊的身軀,腳步緩慢地向醫(yī)院走廊的長椅走去。
楊永明坐在長椅上,從上衣的西服兜中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支,吸了一口。
楊永明抬起頭,看著醫(yī)院潔白的天花板,抽了抽鼻子,緊緊地抿住嘴唇,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噙滿了眼淚,在醫(yī)院的燈光下閃閃發(fā)光。
清晨的陽光灑在醫(yī)院的走廊中,暖黃色的光照在長椅上。
楊永明歪七扭八地躺在長椅上,發(fā)出重重的呼嚕聲。
楊永明個子太高,椅子太短,半截腿都伸在椅子外面。
樹苗從病房走出來向走廊走去,看見了睡在長椅上的楊永明。
樹苗的眼睛一瞬間噙滿了眼淚,醫(yī)院走廊中嘈雜的人群走來走去,樹苗的眼淚止不住地一顆顆掉了下來。
樹苗走向楊永明,看著發(fā)出呼嚕聲的父親,用手擦干眼淚,輕輕拍打了一下父親的肩膀:老爸,老爸。
楊永明突然驚醒,看著樹苗紅著雙眼,慌張地問道:你爺爺怎么了?
樹苗露出笑容,臉上依舊掛著小時候的那兩個甜甜的酒窩。
樹苗:爺爺好像沒事了,心率穩(wěn)下來了,呼吸也不喘了,沒事了,老爸。
楊永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坐起來:沒事了,嗯,沒事了就好,沒事了就好。
老人坐在病床上,樹苗手里端著一碗粥,一勺一勺地喂著老人。
楊永明看著眼前的一幕,欣慰地笑了笑。
醫(yī)生和護士走進了病房,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露出笑容,對老人說:雖然基本痊愈了,但是回家還是要聽大人小孩的話噢!
老人坐在床上笑呵呵地朝著醫(yī)生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還成個小娃了,都監(jiān)督上我了。
老人說著將樹苗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醫(yī)院一樓人來人往,楊永明低著頭趴著繳費處的窗口,高高胖胖的身體趴在小窗口前看起來有些滑稽。
醫(yī)院工作人員:你好,這張卡刷不了。
楊永明:那您試一下這張。
醫(yī)院工作人員:不好意思,這張也刷不了。
楊永明從錢包里拿出幾張信用卡遞給工作人員。
冬日的村莊,枝干光禿禿的,偶爾有幾只麻雀在樹干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男子和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朝著楊永明家方向走去。
一個中年婦女急匆匆地跑上來攔住兩人的去路,不知在爭論些什么,男子和小伙又跟著中年女人原路返回了。
中年男子時不時地往楊永明家的方向張望幾眼。
中年女人拉著年輕小伙子罵罵咧咧地喊道:才出院,你去什么去?肺上的病肯定傳染,你就那么愛你那怪姥爺?不要命了?怎么沒見我頭疼發(fā)熱的時候你來孝順我?
年輕小伙灰溜溜地低著頭跟在中年女人身后。
蹲在麥草秸稈堆旁的樹苗拿起裝滿麥草秸稈的編制籃站起來,朝著女人走去的方向看了看,走進了家門。
陽光明媚,麻雀在院子飛來飛去,時不時停落在屋檐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楊永明拿著一個電推子給老人理發(fā),樹苗端著一盆水在給老人洗腳。
楊永明扶老人坐在輪椅上。
楊永明露出笑呵呵的表情:樹苗,去把你爺推到外面轉(zhuǎn)轉(zhuǎn),曬曬太陽,不許偷懶!
樹苗氣鼓鼓地看著楊永明:我啥時候偷過懶?
樹苗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爺爺在村子里走著,路上來往的人無不夸獎樹苗孝順,老人坐在輪椅上揚揚得意地笑著。
村口有一棵巨大的皂角樹,粗大的樹干需要四個人才能圍起來,冬日干枯的樹枝上依舊零散地掛著一些干透了的皂角,麻雀停落的時候,樹上干枯的皂角還會往下掉落。
皂角樹遠處的磚墻上依稀能看到“百善孝為先,孝敬是根本”的標語。
樹下有很多老爺爺圍坐在一起打牌。
不遠處有一個老人坐著輪椅,艱難地用手撥動著輪椅向樹下移去,老人的胡子上沾著飯渣,衣服也污漬斑斑。
樹苗把爺爺推過去停在旁邊,一旁的老人看著樹苗爺爺,投來羨慕的眼光。
老人甲:你這老漢,把福享了!都說咱這代人養(yǎng)那么多兒女是養(yǎng)錯了,你這老家伙也太享福了!
樹苗爺爺謙遜又驕傲地哈哈大笑。
字幕:一個月后。
村里的每家每戶都掛上了紅燈籠,伴隨著炮仗聲,煙花在村莊上空綻放。
地上落滿了紅色的炮仗碎屑。
一扇紅色的大鐵門上掛著兩個大大的紅燈籠,紅燈籠里面亮著燈,門的兩側(cè)貼著一副大紅色的對聯(lián)。
除夕夜的楊永明家所有房間的燈都亮著,黑夜的院子也被燈光照得十分明亮。
樹苗奶奶蹣跚著走出鐵門,手里拿著一個剛點上蠟燭的紅色火罐燈籠。
燈籠上綁著一個長長細細的竹棍,蠟燭的火焰隨著老人蹣跚的腳步在地上照出一晃一晃的燈籠影子。
樹苗奶奶墊著腳,費力地將燈籠掛在了門口干枯的核桃樹枝上。
樹苗奶奶抬起頭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透過核桃樹枝干,月亮蒙了一絲絲灰色的云朵。
樹苗奶奶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嘴里默念:老天爺,保佑我們一家人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團團圓圓,老頭子身體好一點,給孩子們少添點麻煩。
房間里的土炕占據(jù)了房間的三分之一,緊靠著土炕的是一個老式桌子,桌子旁立著一個氧氣罐,藍色氧氣罐上的漆被磕得斑斑點點,氧氣罐頂部塑料容器里的水不停地冒著泡泡,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與之連接的淺綠色透明氧氣管連接在爺爺?shù)谋亲由稀?/p>
房間的墻上掛著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大鐘表,指針指向6點10分。
爺爺蜷縮在土炕的一側(cè),雙手相疊放在老花布縫的圓枕頭上,頭抵著雙手,雙腿蜷縮,趴在粗花布的炕上。
絡繹不絕的人走向楊永明家,伴隨著除夕夜的煙花聲和炮仗聲穿過院子,走進里屋的客廳。
(畫外音)我們楊家最年長的老人是我爺爺,按照祖輩的風俗,這一天,家族里的老老少少都要來我家看望我爺爺奶奶。
明亮的客廳里人來人往,茶幾上擺滿了飯菜和瓜果,電視中播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爺爺依舊蜷縮在炕上,氧氣罐上塑料容器里的水不斷冒著泡泡,發(fā)出輕微的咕嚕聲。
墻上的鐘表指向7點20分。
楊永明抱起樹苗爺爺,靠在土炕的窗邊。
樹苗端著碗,半跪在土炕上,用筷子一小塊一小塊地夾著食物。
爺爺抬起一只手停在半空中。
樹苗放下碗,兩只手握住爺爺停在半空的手,朝著爺爺微笑:快吃飯,再吃一點點就好了。
吃完晚餐的長輩們紛紛從客廳走出,經(jīng)過爺爺房間時,向里探了探頭,問候了兩句便都匆匆離開了。
茶幾上的飯菜所剩無幾,樹苗和母親疲倦地收拾著茶幾上的飯菜,地板上的瓜果皮核到處都是,電視中播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畫外音)自我記事以來,我們家的除夕夜都是這么過來的,這是家族的傳統(tǒng)。
樹苗端著垃圾走出門。
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女人在黑暗處竊竊私語。
女人:今晚你去干啥?今晚去,你不得給個二百元?我看你是錢多燒的!
男子: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不去說不過去。
女人:你現(xiàn)在去,下回住院叫你拿錢我看你怎么辦!遲早有一天你兄弟得跟你要錢,你想好了,要是他爺走了,你只出棺木錢,剩下的讓他看著辦。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但最終依舊沒有拗過男子。
男子向楊永明家走去。
男人走進爺爺房間,奶奶見狀十分開心。
奶奶:老伴,抬抬頭,永林來了。
老人抬起頭看了一眼便低下頭閉上眼睛:來了好。
女人跟在身后也進了門。
奶奶倒了兩杯水,將果盤拿了過來。
女人笑呵呵地攙著奶奶:老娘,您快坐,您跟我爸今晚吃好喝好了嗎?
奶奶:好,吃好喝好了。
女人:那就好,我們都跟您和我爸一樣就好了,人老了就是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你看家家戶戶都這么忙,過個年才能好好歇歇。你和爸需要什么跟我說就行。
奶奶:嗯。
女人:有錢嗎?要不要錢?
奶奶:不要,啥都有,你操心你自己一家四口就行了。
女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那就好,我走了。
女人轉(zhuǎn)身離開,順手抓了一大把桌子上的水果糖。
夜空中,煙花將天空點綴得十分絢爛。
字幕:大年初一。
樹苗早早地起來在院子里架好了相機。
楊永明將樹苗爺爺抱起放到輪椅上推到了院子里。
樹苗在輪椅旁搬了一張與輪椅一般大小的板凳供奶奶坐。
待眾人站好位置,樹苗半蹲在爺爺面前:爺爺,把眼睛睜大,咱馬上照相了!
爺爺笑呵呵地向樹苗點點頭。
一家人在院子中拍了全家福。
字幕:大年初三。
烏云籠罩在村莊上空,村里水泥路上三三兩兩的人行色匆匆,街道顯得格外冷清。
楊永明和楊林科坐在客廳中。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茶壺,楊永明與楊林科對坐著,兩人抽著煙皺著眉頭,神情嚴肅。
楊永明:林科哥,你說眼下我爸這個情況怎么辦?
楊林科皺著眉頭抽了一口煙,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楊永明說著抬起頭用手掌捂住眼睛。
樹苗拿著一雙淺棕色的棉襪走進爺爺房間,將襪子放在桌子上,坐在鐵爐子前的小板凳上。
樹苗用鐵鉗在爐子旁邊的煤桶里夾了幾塊煤放進爐子里,爐子里火焰燒得正旺。
樹苗一邊夾煤一邊在嘴里念叨著:多搭點煤就暖和了,爺爺不冷了,身體也就好了。
楊林科抽著煙沉默不語。
楊永明:林科哥,去年你托人在醫(yī)院買的那個叫什么?是不是叫什么人血酶造蛋白?能不能再幫我買點?
楊林科右手拿著煙,抬起頭一臉惆悵地看著楊永明。
楊林科:永明,你看你給我三爸在醫(yī)院續(xù)了兩年命了,這兩年我三爸罪沒少受,你錢也沒少花,氣也沒少受,你哥和你嫂子啥時候過來看過一眼老人?每天在門口過來過去的,啥時候過問過一句?再說,我看我三爸這一次是扛不過去了,你就讓他在家里好好走……
楊永明聽完楊林科的話,端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地發(fā)怔,突然眼睛紅了起來。
楊永明像失了魂一樣:不行,不行,這肯定不行,我眼看我爸在炕上難受,我不能什么都不管,就讓老父親這么走了,不行,絕對不行。我哥管不管我爸是他的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爸受罪。
楊林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氧氣罐頂部塑料容器里的水依舊不停地冒著泡泡,發(fā)出輕微的咕嚕聲,爐子里的火燒得正旺。
爺爺依舊蜷縮在土炕上。
奶奶手里拿著繡花鞋墊,抬起頭看著樹苗在一旁念叨。
樹苗拿著襪子,抬腳脫了鞋爬上炕半跪在爺爺身邊,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爺爺?shù)募绨颉?/p>
樹苗:爺爺,你翻個身,把腿伸直,我給你搓搓腳,給你換個軟軟的新襪子,這個襪子特別柔軟,穿上腳就不冷了。
爺爺一動不動。
樹苗頓了頓,提高聲音繼續(xù)輕輕拍了拍爺爺?shù)募绨颍籂敚惴瓊€身嘛,老趴著腿也難受。
爺爺依舊一動不動。
奶奶聞聲也爬到爺爺旁邊,把樹苗推到一側(cè),用力晃了晃老伴。
奶奶慌張道:趕緊進去叫你爸!
樹苗手忙腳亂地跳下土炕,鞋也沒穿就跑出房門,帶著抽泣的聲音大喊:爸,爸!趕緊來,趕緊出來。
楊永明沖進房間跑向爺爺身旁,不斷地搖晃,嘴里喊著:爸!爸!爸!
楊永明失心瘋一樣喊著。
奶奶艱難地推開楊永明,帶著抽泣聲說:快給你爸穿老衣。
樹苗看著楊永明不斷搖晃著爺爺,眼淚不斷流下來。
氧氣罐里的白色塑料容器還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水泡。
房間的地上倒放著一個黑色帶有花紋的木板,爺爺平躺在木板上,身上蓋著一個嶄新的被子。
樹苗兩眼無神,面無表情地斜坐在爺爺身旁。
紅色的木桌上擺著相框,破舊的小杯子里插著三炷香。
楊永林跪在遺像前號啕大哭。
楊永林的妻子跪在遺像前哭得撕心裂肺。
樹苗坐在爺爺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起身關(guān)了制氧機。
客廳里坐滿了十幾個中年男子,眾人沉默地抽著煙。
楊林科打破了沉默: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村里剛來打了電話,不讓大辦,咱家族的人不能超過五十人,一切從簡吧。
楊永明和楊永林沉默不語。
楊林科抽了一口煙:哥這次給你們做個主,一個是永明這兩年給三爸看病花錢不少,另一個是三娘也還跟著永明,這次小辦花不了多少錢,因此這次永林來出,你看成不?
楊永林抽著煙沉默不語。
楊林科:永林,你要是困難,你多少出點就成,要不傳出去也不好聽。
楊永林繼續(xù)抽著煙沉默不語。
楊永明突然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水杯摔在地上。
楊永明激動地大喊:屁大點事能問得出來你半句話不?
楊永林站起來朝著楊永明大聲吼道:你吆喝什么?爸為什么得病你知道不?你前些年不回來在外面掙錢,誰給你收的麥子看的娃娃?現(xiàn)在爸有病了,你不管誰管?讓我給你管嗎?
楊永明和楊永林兩人爭得面紅耳赤。
樹苗站在客廳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幕,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樹苗帶著哭腔上前拉開楊永林和楊永明。
一位年長的老人站在客廳門口用手大力地拍著門:吵吵啥,吵吵啥!翻天了是不是?
眾人聽聞老村支書的聲音立刻安靜。
楊永明和楊永林站在原地低著頭。
老村支書臉上留著白花花的胡子,長壽眉間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老村支書:丟不丟人,丟不丟人!都說百善孝為先,你們就是這么給后輩做表率的?不知羞恥嗎難道,連個娃都不如,村風都被你們敗盡了!為自己父母善后,都是親兄弟,還怕自己吃一點點虧,五十多歲人了,不知廉恥。
天還沒亮,樹苗站在爺爺房間外。
天上掛著彎彎的月亮,院子門口的兩盞燈籠映照出紅色的燈光。
院子里聚滿了家族里的男女老少。
門口駛來一輛白色的車,幾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士拿著一個黃色的長袋子和一個擔架走下車。
兩個人掀開蓋在爺爺身上嶄新的被子,將爺爺裝進黃色的袋子中,另兩個人拉上了黃色袋子的拉鏈,將袋子抬上擔架。
院子里的眾人號啕大哭。
奶奶拖著疲憊的身軀緊跟著抬擔架的兩個男子,眼睛牢牢地盯著擔架上的袋子。
楊永明在一旁扶著奶奶。
樹苗沉默著跟在后面。
天剛蒙蒙亮,一行車隊緊跟在白色靈車后駛出村落。
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楊永林抱著一個黑色的小木盒和爺爺?shù)恼掌咴谧钋傲?,妻子在后面號啕大哭,哀號的哭聲響徹村落?/p>
長長的喪葬隊伍走向麥田。
冒著黑煙的老式拖拉機上載著黑色的棺木,眾人邊走邊撒白色的紙花。
路人:你看這老漢真有福,老漢這一走,大媳婦哭了好幾天。
樹苗和楊永明在喪葬隊伍中默默地走著。
院子里支起了一個大帳篷和兩個大鍋爐,鍋爐里煮了滿滿一鍋紅油臊子面和一鍋熱氣騰騰的羊肉。
墻上掛著半只脫了皮的羊羔。
窄小的院子里坐滿了人,麻雀在屋檐邊嘰嘰喳喳地叫著,院子里的男女老少歡笑著,端著碗大口吃著肉。
樹苗端了一碗紅油臊子面遞給楊永明。
楊永明抬起頭看了看樹苗,搖了搖頭。
樹苗將面放在一旁,安靜地坐在楊永明身旁,兩人面容憔悴,沉默地看著院子里歡笑的眾人。
字幕:兩個月后。
明媚的陽光灑在了屋內(nèi)。
奶奶將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土炕上依舊鋪著平整的花布床單,房間沒有了氧氣罐和制氧氣水咕嚕的氣泡聲,鐵爐子也消失不見。
奶奶獨自坐在土炕旁的一個小板凳上看向房間外。
樹苗和奶奶坐在房間門口曬太陽。
楊永林妻子在門外大聲喊:樹苗樹苗,叫奶奶來吃飯了,我燉了雞湯。
眾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楊永林妻子站起來盛了一碗雞湯端給奶奶。
奶奶看了一眼眾人:吃飯,都吃飯,多久沒有安安靜靜地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了。
眾人沉默不語,紋絲不動。
奶奶:樹苗,去拿個拾掇人的家伙去,我看誰不好好吃飯。
樹苗“噗”地笑出了聲,眾人也笑了起來。
楊永林和楊永明同時向奶奶碗里夾菜,兩人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眾人再次歡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巨大的皂角樹上長滿了嫩綠的樹葉,陽光透過樹葉在土地上灑滿了斑斑點點的陽光。
大樹遠處的磚墻旁有工人拿著工具在粉刷“百善孝為先,孝敬是根本”的標語。
一群小孩子在一旁嬉戲玩鬧。
清晨,樹苗一個人走在麥田旁,綠油油的小麥被微風吹動,麥苗跟隨著微風撫動。
爺爺戴著一個破舊的草帽站在麥田里,他手里拿著一把鐮刀,衣服被兩側(cè)的小麥撥動得一晃一晃。
爺爺朝著麥田盡頭望去,邊走邊用手摘下草帽:樹苗,樹苗!
樹苗露出燦爛的笑容,整齊的牙齒旁是兩個可愛的酒窩,她揮舞著被曬得黝黑的小手:爺爺,爺爺,我在這里!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