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號東坡居士,人稱蘇東坡。他不僅留下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傳頌千古的詩句,而且是能臣干吏,留下了西湖那秀美的修眉——蘇堤。但是,估計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是一位治“疫”高手,他在黃州、杭州等任上均有治“疫”經歷,特別是在杭州,先抗疫,再防疫,然后進行以飲水為主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充分展示了他系統(tǒng)治“疫”的大智慧。
1089年(元祐四年),蘇東坡辭去翰林院學士職位,以龍圖閣學士赴杭州擔任太守,并兼浙西軍區(qū)鈐轄。他剛到任便面臨著先澇后旱的嚴重天災,糧食歉收,米價飛漲,而且饑荒之后往往有疾疫流行。果然,饑荒后杭州暴發(fā)了嚴重的瘟疫,這是一種來勢洶洶的可怕寒疫,當?shù)蒯t(yī)生都一籌莫展、救治無法。
我國古代,文人都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的兼濟天下情懷,故以儒通醫(yī)者比比皆是,蘇軾便是其中之一。作為一代大儒,他從小浸淫于儒家經典著作,也經常閱覽醫(yī)學名著,而且還喜歡收集研習醫(yī)家良方,而其用意就是在廣濟眾生。他自己曾說:“昔嘗覽《千金方》,三建散于病無所不治,而孫思邈特為著論,以謂此方用藥節(jié)度,不近人情,至于救急,其驗特異?!睅啄昵?,蘇軾謫居黃州時,也曾經遭遇時疫,“比年時疫,合此藥散之,所活不可勝數(shù)。巢初授余”,這里的此藥即是圣散子,是其同鄉(xiāng)巢谷傳授于他的。
面對杭州這一輪瘟疫,東坡憂心如焚,采取緊急措施,急忙招募醫(yī)生和懂得醫(yī)術的僧人,由官吏帶領著一個街坊一個街坊地走遍了杭州全城,向百姓施舍藥劑。他還即刻命令把圣散子方張貼在百姓聚集之地。
而此方最大的特點就是價廉,只需用普通的藥材配制,每貼藥只需花費一文錢。然而,方子雖然便宜,但很多老百姓還是買不起。于是,蘇軾讓杭州寶石山愣嚴院的僧人按照圣散子的方子用大鍋熬藥,然后分設在杭州城街頭,免費布施百姓喝藥防疫。不問男女老少,只要服上一大碗,就可避瘴氣。東坡的這個藥見效神速,患病輕的一大碗喝下去很快就能見效,病重的連服幾碗,配上飯食也能得以康復,治愈者不可勝數(shù)。
對于杭州瘟疫,此方療效甚佳,再加上蘇軾的名人效應,此方很快便流傳開來。后來,蘇軾將這一方子傳授給了他的好友龐安時,龐安時將此方收在了其《傷寒總病論》一書,蘇東坡傳信為序。這使得“圣散子”作為良方在世流傳更廣。
但是良方再好,也不能亂用,需對癥用藥才能藥到病除。龐安時將圣散子放入傷寒時疫類別,可見此方主治傷寒病。后來,瘟疫降臨,人們也不管是不是傷寒病,都用這個方子來治病,以致出現(xiàn)良方害死人的情況,實屬迷信盲從、胡亂用藥。殷鑒不遠,對待疫情需要科學客觀的態(tài)度,而不能想當然,否則就會遭受這種慘痛的教訓。
蘇軾推廣“圣散子方”的過程,是其作為太守勤政愛民的職責所在,也是其關心百姓疾苦的義舉,但也彰顯了其慈善救濟中對醫(yī)學專業(yè)知識的熟稔和發(fā)動組織各界力量參與的高效。
但彼時杭州患病之人實在太多,單靠零散無組織的方劑和慈善救濟已難以應對時疫。杭州地處江南,氣候濕潤,河流密布,旱澇災害以及瘟疫頻仍。加之杭州是個四通八達的大都會,人來人往,特別容易傳播疾病。蘇軾說:“杭,水陸之會,疫死比他處常多?!备钇溲┥霞铀氖?,當時的杭州城有五十萬人,卻沒有一家公立醫(yī)院。于是蘇軾“乃裒羨緡得二千,復發(fā)橐中黃金五十兩,以作病坊,稍畜錢糧待之”。這就是中國第一家公立醫(yī)院。
蘇軾籌集公款白銀2000兩,又自掏腰包捐助黃金50 兩,在杭州城中心建造了一所醫(yī)院,取名為“安樂坊”。他延請懂得醫(yī)道的僧人坐堂治病,并在每年春天熬制“圣散子”免費發(fā)放給百姓,以防止傳染病的流行。對于醫(yī)術高明、三年之內治愈病人達千人以上的僧人,即由官府奏請朝廷賜給紫衣以示獎勵,因為紫衣是僧官才有資格穿的衣服。東坡還下令每年從地方稅收中撥出一些經費來維持病坊的日常運營,從此安樂坊就成了杭州的常設性官辦醫(yī)院。“安樂坊”堪稱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所面向公眾的官辦醫(yī)院。
值得一提的是,安樂坊及其運作模式很快引起朝廷關注并在全國推廣。1102 年(宋徽宗崇寧元年),朝廷開始在各地設置安濟坊,專為窮人治病。崇寧初年,安樂坊也改賜名安濟坊。
如果說“圣散子方”顯示了蘇軾義舉的智慧,那么創(chuàng)辦“安樂坊”則顯示了其系統(tǒng)防疫的思想,是從應急治疫到提前防疫的過程,是防疫制度上的創(chuàng)設,也是將古代傳統(tǒng)的私家問診轉變?yōu)楣俎k集中治理的過程,這體現(xiàn)了他治理上的大膽探索和獨特創(chuàng)造。
創(chuàng)建醫(yī)院屬于蘇東坡構建的防疫第一道制度防線,緊接著他又構建了第二道防線,即一勞永逸地解決杭州居民的用水清潔問題。而此問題并不是孤立的,與運河清淤、西湖治理交錯在一起,其實是一個系統(tǒng)的、生態(tài)平衡的大問題。在解決這一問題過程中,特別是對西湖的治理,還展現(xiàn)了以蘇軾為代表的中國文人樂山樂水、修身養(yǎng)性的養(yǎng)生防疫觀。
《宋史》詳細列舉了蘇軾到杭州時,在用水問題上面臨的困境:
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頃,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錢氏,歲輒浚治,宋興,廢之,葑積為田,水無幾矣。漕河失利,取給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為民大患,六井亦幾于廢。
杭州居民唯一的飲水源頭就是西湖。而蘇軾到杭州時,西湖年久失修,水草和淤泥已導致這個源頭幾乎無水可供。對此,他組織了三項大工程,系統(tǒng)地解決了這一難題,即疏浚運河、清潔水源保證淡水供給、治理西湖的水草和淤泥等問題。
我們都知道,衛(wèi)生、生態(tài)與防疫息息相關,中醫(yī)傳統(tǒng)也一直強調“治未病”,中國古代圣哲用心感知自然,強調天人合一,和諧共存。蘇東坡“天然自來水”的巧妙設計和對西湖的治理美化,其本意雖不完全是為了防疫,但客觀上不僅起到了預防疫病的作用,而且加強了杭州的衛(wèi)生、生態(tài)環(huán)境,在這套組合拳中,充分彰顯了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養(yǎng)生防疫觀念,凝聚了特有的東方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