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萱
又一年,春已至。在春天里,想她,念她。
她說過,她喜歡春天,因?yàn)榇禾煊谢?、有光、有生命、有希望?/p>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種子從遠(yuǎn)方飄回,聚成傘的模樣。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回東方。子彈退回槍膛,運(yùn)動(dòng)員退回到起跑線上。我重回童年時(shí)光……她回到我身旁。
記憶里,她的院子里種滿了花,不必說純白潔凈的玉蘭,也不必說芳香沁人的百合,單是那一株嬌嫩的桃花,就能給她帶去無盡的樂趣。一年到頭,她總是在這里忙碌,像只勤勞的蜜蜂。只見她擼起袖子,熟練地套上手套,提著一個(gè)有些年代的灑壺,在花叢中穿梭。尤其是那桃花,在她日日夜夜地呵護(hù)下,格外惹人,花瓣尖兒微微染紅,像是誰嬌羞的臉龐。每每見她撫弄著它們,我總笑著說這花兒真像她的孩子,她聽了,在桃樹下賞著,笑得欣慰,笑得像個(gè)孩子。
她不喜白白的燈光,唯愛春的陽光。于是,她最愛搬起那張古樸的老藤椅,坐在陽光下,戴一副金絲眼鏡,左手持衣,右手拿針,織起毛衣來。她的眼睛微微瞇著,皺紋也陷得更深了,雙手帶著針線尋找光,那針與線在她的手中配合得恰到好處,春光下,她身后仿佛有無盡的光芒,連滿頭的銀絲都閃著金光了。
后來,她病了。
那段日子,花園的花黯淡了,陽光也變得吝嗇起來。
那座偌大的醫(yī)院,白凈的病房里,她躺在那里,枯瘦如柴的手搭在床邊,手背上布滿青筋,被扎上一針又一針。她身旁掛著營養(yǎng)液,我聽見“滴嗒滴嗒”聲無情地落下,像是生命的倒數(shù)。
她像是聽見我的聲音,困難地抬起手,摸索著、摸索著,我把手伸過去,緊緊抓住冰冷的手,她也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我。淚光里,我看見她的嘴一張一合,迫切地想要說什么,卻一個(gè)字也說不出……
我心頭一顫,淚水決堤……
那是第二年的春天,陽光透過病房的窗,洋溢在她的臉上,細(xì)細(xì)勾勒出關(guān)于她的笑靨,床頭是幾枝開得熱烈的百合,和她愛的桃花。
最后的最后,她在她愛的春光里,花里,安詳平靜。
又是一年的春天,在那個(gè)城市的小角落里,仍是她偏愛的盛放的花,平添愛的春色。春光下,再?zèng)]有她佝僂的忙碌的身影。
外婆,你看吶——這花開得嫣紅,卻不見您的笑容。
外婆,你看吶——這是你留給我的花,這亦是你留給我的滿世界的春色吶!
外婆,我好想好想,留住花、留住光、留住春、留住你……
在春天里,讓我留以滿懷的春天,她會(huì)是我心底深處永遠(yuǎn)的光,和這份春色一樣,深入骨髓,流入血脈……
(指導(dǎo)老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