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粉條是中國傳統(tǒng)食物,以豆類、薯類和雜糧為原料,加工成絲狀或條狀的干燥淀粉制品,價格低廉,味道鮮美,古稱索粉,又叫細粉、粉絲或條粉。
明代李時珍也曾在《本草綱目》中記載:“綠豆處處種……磨而為面,澄濾取粉……蕩皮搓索,為食中要物。”
豬肉白菜燉粉條、包菜炒粉條、尖椒肉末炒粉條……千百年來,作為副食品的粉條既滿足人們的胃口,又從不爭搶風頭,謙遜溫和,宛如君子。
舊憶:透明的回憶
在我家鄉(xiāng)的方言里,粉絲被稱作“條粉”。幼年時,我最愛和爺爺一同上街賣條粉。
說來也怪,作為賣粉人家的小孫女,我最不愛吃的食物居然就是條粉。但當家里條粉被晾干裝進編織袋時,這又變成了我最雀躍的時刻。因為我總會做爺爺?shù)摹案ㄏx”——當爺爺騎著三輪車上街賣條粉時,三輪車里除了幾大袋條粉,一定還坐著一個我。
那時候,我一路吹著風,聽著三輪車鏈條轉(zhuǎn)動的吱呀聲響,看路過的景色離我們越來越遠。爺爺偶爾哼一支小曲,更多的時候則是沉默地騎行。長大后,我常常懷念三輪車上的沉默,這樣的沉默貫穿了家人制作條粉的日日夜夜。我知道,那是只屬于勞動者的沉默。
騎到菜市場,爺爺找一個陰涼處,一拎車閘,停頓下來。他把袋子立起來,解開,露出白花花的條粉,給來往顧客看。角落放著一桿秤,爺爺通過調(diào)節(jié)秤砣的位置來確定賣給顧客的斤數(shù)。只要開了張,爺爺總會給我一塊錢,讓不愛吃粉的我去菜市場東北角的包子鋪買包子。我喜歡吃豆沙包子,買兩個回來,分給爺爺,爺爺從來不吃,于是兩個豆沙包子順理成章進了我的肚子。我每每盼望爺爺開張,實則是惦記著那兩個豆沙包子。
有一年,農(nóng)忙時節(jié),爺爺突然中風,整個人倒在稻田里,路過的鄰居把他送到醫(yī)院。雖然發(fā)現(xiàn)及時,但自此以后,爺爺走路就一瘸一拐了。后來,爸爸媽媽勉強做了兩年條粉,實在應付不過來,就到鎮(zhèn)上找個廠子上班了。
村西頭有戶姓吳的人家還在磨粉,晶亮透明的條粉晾曬在我家曾經(jīng)曬過的打谷場上。我經(jīng)常過去,在條粉架子間跑跳,和小伙伴捉迷藏。我突然愛上了豬肉燉條粉,但再也沒有吃到過自己家做的條粉。
行當:磨粉人
在機械化生產(chǎn)還沒有盛行的時候,村里總有幾家手工坊。舂米的、磨豆腐的、蒸壽桃的、打年糕的,一個家庭就可以組成一個手工作坊。種地之余,全家總動員,創(chuàng)造額外收入。
磨粉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要將豆類原料做成有形的干條粉,大致有七步:
第一步,泡豆子。以蠶豆、山芋為主,偶爾也泡些綠豆、紅豆。在磨粉人家,黃豆是不能泡的,它只能磨豆腐。找一口直徑五六十厘米的大缸,將豆子浸泡在其中十四五個小時,然后放到石磨上。
第二步,推磨。一人往石磨上的孔里“喂”豆子,其他人合力推磨?!拔埂倍棺邮且獡剿?,這樣磨出來的漿才順著磨沿的小口淌下來。
第三步,過濾。石磨磨出的漿還是有些粗糙,需要用吊漿篩子過濾。吊漿篩子操作起來十分簡便,兩根木頭一塊布,從房頂懸一根繩子固定篩子,把漿水舀進布兜子里,然后用力按壓兩根木頭,當壓下其中一根木頭時,另一根就會翹起。這樣不停按壓,就可通過抖動布兜里的漿水達到過濾的效果。如何處理這些濾去的渣滓?農(nóng)家人當然不會浪費,它們是喂豬的好料。
第四步,沉淀。在濾過的漿水中加入適量明礬,使它沉淀為一個小粉坨子。
第五步,曝曬。小粉坨子撈起以后,曬十幾天直至全干。一個粉坨子當然做不成條粉,粉坊里的勞動還在繼續(xù),粉坨子一天比一天多,積攢起來,才夠數(shù)量做條粉。
第六步,漏粉。是時候把粉坨子打碎了。揉啊揉,揉搓成粉面,加水,攪成糊狀,置于漏瓢上捶打,一根根條粉便垂下來。已經(jīng)到關(guān)鍵一步,家人自是全力配合。一人在灶臺上漏粉,一人在灶臺后添柴火,燒一鍋熱水,條粉在熱水鍋里翻滾、煮熟。離灶臺不遠處有一口大水缸,在熱水鍋里“旅行”過的條粉,被另一人放進大水缸里冷卻。
第七步,晾曬。選一塊空地,搭起架子,將晶瑩的條粉小心晾開。曬干之后,好看又好吃的條粉就真正做出來了。
十幾年前的村莊,我們偶爾還能看到,陽光下,晶亮的條粉像衣服一樣晾在空地的繩子上。盡管不太受歡迎(磨粉人家擔心條粉被弄臟),村里的小朋友們還是會繞著條粉跑跳、歡笑??上?,磨粉人家忽然就歇手了,我們再也品嘗不到那份手工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