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鈺
(海南大學,???570228)
通常我們所說的閱卷權主要針對受刑罰追溯的當事人的辯護人,但本篇文章主要是為了探討被追溯的被告人自身的閱卷權,簡單來說就是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為確保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取充分的案卷信息,其有權在司法機關的輔助下,查閱卷宗的權利。如果可以分類,閱卷權應劃分到辯護權下屬的內(nèi)容,而辯護權在刑訴法中又扮演著重要角色,《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訴法》)第四十條規(guī)定,辯護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這些規(guī)定無疑是進步的,但也面臨另外一個問題。仔細解讀該條規(guī)定可知,該項權利的行使主體是律師,這就出現(xiàn)一個悖論:作為原始權利主體的被告人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其享有閱卷權。然而“無被告即無辯護人”,閱卷權與辯護權關聯(lián)又極其密切,因此筆者認為他們理應享有該項權利。
《刑訴法》第四十條中關于辯護律師閱卷的規(guī)定前面已經(jīng)論述,與此同時,此條還規(guī)定了其他辯護人閱卷的情形。其中有一個大前提,就是需經(jīng)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的許可。故從現(xiàn)有立法層面來看,法律規(guī)定的閱卷權主體僅為辯護律師或其他經(jīng)過許可的辯護人,并沒有將被告人這個主體容納在內(nèi),而他們又是與案件有著直接利害關系的刑訴主體,如果直接將他們剔除出去,似乎不太妥當。當然,也有人說《刑訴法》中還有類似規(guī)定,即辯護律師自案件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核實相關證據(jù),這是不是間接準予被告人閱卷的意思呢?事實上,我們仔細解讀這一規(guī)定,不難發(fā)現(xiàn)其過于抽象,在實踐中也很難真正具體落實。在司法工作人員眼中,這一規(guī)定也許可以解釋成“對部分有爭議的案件事實,辯護律師有權與其核實”,但這并非是給予被告人閱卷的權利。所以針對此條規(guī)定,在實踐中就會出現(xiàn)各種說法,如果被告人是在需要征求司法機關允許的條件下才可以閱卷,那有沒有該項權利得不到真正落實的可能?甚至直接被剝奪的可能?
仔細解讀《刑訴法》第四十條的前述規(guī)定,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規(guī)定都是在基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辯護律師或者辯護人的情形之下,那如果被告人沒有辯護人呢?對于沒有辯護人的情形,被告人想要了解案件信息,掌握卷宗材料,按照《刑訴法》的相關規(guī)定,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被告人在自行辯護時不再享有閱卷權?或者更進一步說,對于該條規(guī)定,辯護人如果是律師身份的話,有權自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進行閱卷,而非律師身份的辯護人需經(jīng)司法機關的許可才可以閱卷。如果在實踐中,司法工作人員出于迫切控訴被告人的心理,在他們提出閱卷請求之時,拖延、阻撓甚至拒絕呢?是不是又變相剝奪了被告人的閱卷權?在信息不充分、案卷不熟悉、指控不明了的情形下,認了?判了?這顯然有?!缎淘V法》懲罰犯罪、保障人權的理念。
我們都知道,一旦犯罪嫌疑人被追訴,那么司法機關必然會調(diào)查收集各類項關聯(lián)證據(jù),進而指控相關罪名的成立,在取證完畢之后,會讓相關人員核對筆錄信息。但對于被告人來說,一般這些筆錄是無法知悉的,在司法機關向他們核實時,也許只需要通過一些訊問策略,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破他們的僥幸心理,使其全面準確地供述犯罪事實,進而更好地實施控訴職能。相反,如果被告人在庭前享有閱卷權,他就可以通過查閱卷宗詳情來掌握控方的證據(jù)材料,當發(fā)現(xiàn)控方證據(jù)有明顯的漏洞時,可能就會改變之前所做的有罪供述。同時,在控辯雙方激烈的抗辯之中,在嚴肅的庭審環(huán)境之下,此時被告人很有可能會萌生改變有罪供述的想法,進而出現(xiàn)翻供、作偽證的情形。據(jù)此,如果準許被告人閱卷,控方所承擔的風險也是相對較大的。
我們都知道,司法機關辦案都是有時限的,特別是對于基層司法工作人員來說,在一系列的偵查措施實施完畢之后,形成相關證據(jù)材料的最終目的都是指向被告人被指控的罪名。在完整的證據(jù)鏈形成之后,如果被告人通過閱卷發(fā)現(xiàn)一些于己不利或者有悖法定程序的事實,進而將之前司法機關查清的案件事實全部推翻。這時候如果再重新返工、調(diào)查取證,一方面,會增加偵查難度;另一方面,基層案件繁多,工作量又大,司法工作人員很可能會出于保障追訴時效性的考慮,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閱卷權進行限制。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閱卷之后,當看到一些于己不利的案卷材料時,可能會心生怨恨,進而產(chǎn)生報復心理。同時,很多卷宗里并沒有對相關證人、被害人的身份信息進行打碼和覆蓋,這就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實施報復行為提供了線索和機會。對此,出于保護相關人員人身安全的考慮,司法工作人員可能也會對被告人的閱卷權進行限制。
首先,允許被告人閱卷是保障其辯護權的重要途徑。同時,在當下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大背景下,實現(xiàn)庭審實質化是必然要求。如果被告人對自己所涉罪的罪名、罪行不能準確了解的話,又如何在庭審中針對控方指控自己的不利言詞行使抗辯權呢?抗辯權都無法落實,又要如何保證庭審實質化呢?很顯然,剝奪其閱卷權是有悖法理的。
其次,否定被告人的閱卷權可能會限制甚至侵犯被告人的舉證質證權。在《刑訴法》中,被告人可以請辯護律師為其辯護,當然也可以自行辯護。如果其閱卷權得不到保障,那么其自身沒有辦法閱卷,要是再遇到一些不負責任的辯護人,在沒有認真閱卷的情形下,被告人也無法知悉準確的案卷材料,那又如何在法庭上舉證質證呢?而此環(huán)節(jié)是庭審中最為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因此如果剝奪被告人的閱卷權,舉證質證的效果也是無法保障的。
最后,我國新修正的《刑訴法》中確立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因此保障被告人閱卷權自然也是保障其認罪認罰制度實現(xiàn)的重要手段。對司法機關而言,被告人認罪不僅可以簡化相關訴訟程序、提高訴訟效率,在自愿供述的情形之下,也會大大降低錯案錯判的可能性。但如果閱卷權得不到切實的保障,被告人為擺脫眼前的不利處境,很容易在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的情形之下做出錯誤的供述,那認罪認罰制度又如何準確落實呢?
根據(jù)前述可知,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閱卷權的一個重要方式就是通過立法程序加以完善,為這一類當事人享有閱卷權賦予明確的法律許可。這既是對被告人閱卷權的制度保障,同時也是對辯護律師閱卷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紕漏和失誤進行的必要補充,進而彌補被告人在沒有辯護人或者辯護人未盡職盡責時所引發(fā)的法律漏洞。這樣一來,被告人閱卷權在有章可循的條件下,也可以避免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一些無法閱卷或者閱卷難的問題。因此,為更好地落實被告人閱卷權的實現(xiàn),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先通過立法明確規(guī)定被告人的閱卷權限,在明確權利前提的基礎之上,為其提供有章可循的程序性保障。
在閱卷方式上,由于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針對有辯護人的被告人和無辯護人的被告人應當區(qū)別對待。針對有辯護人的情形,辯護人可以在履行法定程序之后,將所閱的案件材料掃描成電子卷宗,再交給被告人查閱。而在被告人沒有辯護人或辯護人不盡職責時,為保障被告人有效地行使辯護權,公安司法機關應積極主動地向被告人披露案卷材料復印件,同時在庭審之前,控方如果提交了新的案卷材料,法院也應積極主動地配合被告人或其辯護人查閱。
被告人閱卷權的范圍主要是指與其涉案信息相關的案卷材料的范圍。由于辯護律師相對來說有較高的法律職業(yè)素養(yǎng),與案情相關的證據(jù)可以對其展示。但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本身作為涉訴主體,利害關系較大,因此對其閱卷范圍可以做出適當?shù)南拗?。但這個范圍應當如何去把握呢?例如:對于一些容易篡改的書面證據(jù)材料、電子證據(jù)材料,可以向其提供復印件;對于證人證言之類的材料,因為除特殊情況外,證人是需要出庭作證的,其相關的身份信息自然也會流出,所以筆者認為沒有必要出于這一方面的擔憂而剝奪被告人查閱、復制相關卷宗資料的權利。這里可以稍微靈活一點來處理,就是準許被告人對這一部分信息進行查閱,但是應當先隱去與證人相關的身份信息,這樣既可以起到維護被告人閱卷權的立法宗旨,也可以起到保護證人人身安全的作用。
被告人閱卷權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據(jù)以了解案件信息、維護自身權利的重要途徑。因此,通過相關立法明確規(guī)定此項權利,構建一套完備的閱卷權制度體系顯得尤為重要,這既符合認罪認罰制度的初衷,也符合《刑訴法》懲罰犯罪、保障人權的基本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