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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子

      2021-11-24 08:07:14王曉燕
      當代人 2021年11期
      關鍵詞:順子房間

      這次參會人數(shù)眾多,主辦方安排住宿是倆人共用一個房間。連著兩個晚上,我?guī)缀鯊匾闺y眠。到了第三天晚上,跟領隊知會過后,我去前臺自己掏錢訂了一間客房,這個過程中,我也考慮過,要不要跟同屋那個女人解釋下,我不習慣倆人共住,我只是需要睡眠。但我想不出個妥當?shù)拇朐~,便決定先換個房間,趕緊睡上一覺再說。

      白天,會議緊鑼密鼓地進行。用完會議安排的晚餐,我就準備去睡了。我剛躺下那會兒才九點,就聽到很響的敲門聲。是跟我同屋的那個女人(我有多不愿意說出她的名字),她在樓道里近乎厲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我們幾乎還沒說過什么話,我們相處的兩個夜晚,她一直進進出出,要不就在打電話,每通電話之前她都嗲著嗓門,大聲地來一句,我是順子噯!

      為了防止聽到這個,我得趕緊往耳朵里塞紙團。準確地說,我是想躲開這個聲音,這個名字。

      你要干什么?隔著門板,我不怎么熱情地問。

      我知道你換了房間,可是,你這樣做究竟是什么意思?。?/p>

      抱歉,我只是想好好休息下。沒別的意思。

      她繼續(xù)在那里敲門,一邊不知在說些什么。我回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蒙起來,她(的名字)引得我的神經(jīng)一陣陣不舒服地顫栗,敲門聲在繼續(xù),也許我該打開門,讓她進來,我這么驚懼地躲避她,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我不得不下床去拉開門,因為過道里忽然多了個聲音。

      對面的房門開著,我探身出去,看見郭中杰正引著那個女人往過道那頭走,他悄悄在背后沖我搖了下手,我連忙退回來。

      真是巧了,我不知道郭中杰就住對門。開會時,他就坐我邊上,不時輕推一下走神的我,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冬日的沙城可真冷啊,可坐百人的會議室里,一臺16℃的空調(diào)在吹,昨天直到會議結束,才有人發(fā)現(xiàn),居然吹的是冷氣。雖然離得不遠,可我很少來沙城,我對這個城市的印象無所謂好壞。再次拉開門,我看見對面的房門仍然開著。我走到門口,敲了兩下門。郭中杰馬上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住在這里。我走進去,看了眼對面我的房間。你怎么不關門?

      太悶了,我感覺受不了。

      你的同伴呢?

      我睡眠不好,怕影響別人,自己訂的房間。

      我們同時笑了起來。

      你認識她?我指向門外。

      不是很熟。郭中杰問我,是不是病了,臉色那么差。

      我說我還是睡不好,正想著去買點安眠藥。他立時緊張起來,說,千萬不要吃那個,我倒有好方法令你迅速入睡。說著,他轉(zhuǎn)身拿了椅子上的大衣。

      幾分鐘后,我們乘坐電梯上到二十二樓的茶室,郭中杰點了水果拼盤,一盒煙,還點了一瓶酒,白的。他從椅子上拿起大衣那會兒起,我就感覺我一直找不到一個借口說不。

      兩個人,喝酒?

      是有點沒意思,不過,我今晚想告訴你一些事。

      真后悔跟他上這兒來了。只求“那些事”可千萬別太耗時。

      實話說,我感覺不怎么好,不比你好多少。郭中杰倒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又說了一遍,你臉色很差。

      為什么是我?我們真的不熟,比那個讓我無法睡覺的女人熟不了多少,至少,她還能勾起許多令人驚懼的回憶。我表示,我就是瞌睡,并沒有別的什么不好的感受。

      或許,正是因為我們不熟,我才想跟你說這些。郭中杰歪著脖子笑了笑。你看,我們正好都有這種體驗,在異地他鄉(xiāng),正好都睡不著,正好都需要有個人說說話。喝一口試試。他指著我面前的杯子。

      我一點兒也不想說話,我只想能找到一點點辦法讓我瞇上一會兒。他說的這些聽上去勉強是個理由,夜還不算深。我從沒喝白酒的經(jīng)驗。

      不知不覺間,我一邊聽郭中杰說話,一邊已喝下了一杯,服務生給我們換了小小的白酒杯子。

      你還得再喝上幾杯,這會兒回去,你還是睡不著,再來三兩杯就好了,不可再多。你這樣也不能猛喝,得慢慢喝。

      喝掉第三杯,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直跳到了耳朵里,我感覺臉頰上像燒著一團溫火,我想起身離開,我感覺郭中杰騙了我,他只不過是想找個人陪著他喝酒。這么喝下去,睡眠成了神話不說,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想想逝去的兩個夜晚,此刻微熏的醉意似乎比睡不著的煎熬要好些,我繼續(xù)坐在那兒,一邊小口小口呷著比中藥難喝得多的烈酒,一邊聽這個陌生的男人開始漫無邊際地說話:

      我完全可以避開這次折磨人的會議。我是主動要求跑來忍受的。這些天里,我跟你一樣,徹夜未眠。來這兒之前的幾個夜晚,我就住在酒店里,家門口的酒店。最后一個晚上,凌晨兩點,我妻子找到了我,我們又一起回家。不,我們沒有吵架。

      我瞄了眼郭中杰,他很年輕,有一絲倦容,舉止得體,還不到中年危機的時候。他繼續(xù)說:

      我們一同回到那個讓人產(chǎn)生冷意的房子里去,繼續(xù)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

      哦。我捂住嘴打哈欠。我又喝掉一杯,也許,可以裝醉,起身離開。

      她叫楊金順,比你大一點,郭中杰端詳我?guī)籽郏锌赡苣銈z同歲,你跟我妻子。他已經(jīng)喝下了第六杯酒。她喜歡我稱她為順子。

      我坐直了。腦子里突然擠進一股冷澈的風,我一下變得極為清醒。躲來躲去,為什么就躲不開這個“順子”。多少年來,我以為我早已經(jīng)忘了這個名字了。

      郭中杰沒注意到我的失神,繼續(xù)在構筑他的故事,他慢吞吞地說著,不時地在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詞:

      我不喜歡叫她順子,這個名字,令我想到,她身后站著一個我不了解卻能感覺得到的人,一個令她含情脈脈的人,不,這不是重點。

      郭中杰又停住了。我吞了一大口烈酒,這一口酒下去,我馬上面紅耳赤,我已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喝這么多酒,我的腦子里迅速地轉(zhuǎn)著一個念頭:對面這個男人,只是在講故事,為了能把這個在異鄉(xiāng)難熬的夜晚度過去,他在設法、努力讓這故事變得可信,好讓我(幾乎還是個陌生人)繼續(xù)陪著他坐下去。我應該馬上起身,回房間去睡覺??晒薪艿墓适虏砰_場。

      呃,我還是從頭給你說起。是在幾年前了。時令是夏天,一個與平常無異的黃昏,熱浪還沒有退去,我去報社找一位一言九鼎的副主編,商議一項廣告業(yè)務。報社處在苔藍城最熱鬧的巷子里,一座破敗的大樓,沒有電梯,我爬上七樓的樓梯,站在過道里喘氣。一個沒精打采的女子從一個門里走出來說,副主編有急事外出了,廣告的事,我可以跟她商談。副主編隨后在電話里也如此這般地交待了一番。

      那會兒,已快到下班時間,我約這個心不在焉的女子,不如一起吃晚飯吧,邊吃邊談事。她沒有拒絕,沒精打采地隨我下樓。她穿著很長的裙子,在這樣熱的天氣里,可不怎么適宜。

      落座后,再來一遍自我介紹,她叫楊金順。她看了我兩眼,不那么心不在焉了,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也隨和了許多。

      那天后,我又去報社找過她幾回,更換廣告詞之類的事,那位副主編后來請我們一起吃過一頓飯,我又回請。我跟她慢慢地就熟了。她一個人生活在苔藍,那時我就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她比我還要大上幾歲。

      她的家鄉(xiāng)在一個偏遠小鎮(zhèn),高中沒畢業(yè),她就在她哥哥開的藥材加工廠去工作了。她一心想著要走出來。經(jīng)過他哥哥同學的介紹,她到了苔藍,在一個房地產(chǎn)公司做文員,她并不是專心地只干這個,還不停地給報紙副刊寫稿。那時候的她,有一股莽撞的勇氣。慶幸的是,她通過努力成全了自己。兩年后,她得到了去報社工作的機會。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在那兒干了快十年了,那位副主編說,她是一員得力干將。她做事極為干練。只是,對她那種職業(yè)的女子,我有種本能的反感,可能是之前我遇到過同樣干這行的女性,她們給我的印象是,一種被縱慣的任性,太自我,也有那么點兒神經(jīng)質(zhì)。我把楊金順也歸為這類人。只是,不知怎么的,后來我們就開始交往了。

      郭中杰看了下時間,跟我碰了下杯子說,要不,今晚就說到這兒,如果你有興趣,明晚我們繼續(xù)。我讓他接著講。

      郭中杰微微閉了會兒眼睛。然后又說:

      除了有那么些令人費解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都還算快樂。她的確很自我。我不喜歡悶在房子里,一有空閑就去外面尋些樂子。令人難以理解的是,楊金順后來還在撰寫那種豆腐塊,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多少做一些不那么廉價的思考,或者她是在虔誠創(chuàng)造某個人物,會更值得尊重些。你理解的吧,雖然我自己不寫作,但我知道那是兩回事。

      當然,這不是重點。對兩個戀愛中的人來說,各自有不同的喜好,也許倒是好事。

      她的房子里,彌漫著有潔癖的人才會有的氣氛,我請她住到我那邊去,她猶豫了一陣子。我的房子不大,處處顯露出一個單身漢的零亂,她花了很多時間布置整理,慢慢地有了家的樣子,我也才愛上了我的房子,不怎么跑到外面去打發(fā)時間了。

      夏日的黃昏總是那么漫長。我去體育館打球,她則忙于那種對某個名人的追蹤報道之類的事,我沒什么可說,只要她感覺有意思就好,那是她的工作。偶爾,她會帶一束花回來,布置我們的那張餐桌。我在床上聽著客廳那邊的動靜,她在喝水,洗澡。我假裝睡熟了,感覺她在我身旁躺下來。很多時候,如果我不轉(zhuǎn)身觸碰她,她會一直那樣背對著我躺著,我知道她并沒有睡著,有時候,她在哭,我知道。

      大多數(shù)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擁有的快樂,應該跟我擁有她的快樂是一樣的。我們都不怎么喜歡逛街或在商場里亂晃,天氣好時我們就去走路,在一條偏僻的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走,我們講一些童年的趣事,一講到中學時代,就只是我一個人在高聲地說笑,她則板著臉沉默。我問她,那個時期的她是怎樣的。她說,不記得了。她不是那種嬌嗲的女人,某種木然,令她有一種沉靜之美,現(xiàn)在想起來,也許我并不是真的喜歡她這一點。那只不過是男人的一種自私,尤其,她成天在外做著那種比較張揚的工作,我更希望她在外人那里也能保持這種木然。但真實的我,可能更欣賞女人骨子里所有的那種柔弱的美。哈,也許不是的,我更喜歡她這樣的。有時候,我感覺對她其實不怎么了解。

      大概是一年之后吧,我們已然習慣了有對方的生活。

      我記得那天清早下雪了,我大呼小叫地跑到窗前,她只是冷冰冰地哦了聲。我有點兒掃興,離開窗戶去洗漱,她一直站在窗口,睡衣襯出她身體優(yōu)美的曲線,我站在那兒想,她是那樣美,她自己知道不。

      我走過去,把她緊緊摟在懷里,我感覺稍不留意,她就會跟那雪一起消融。

      她呼喚著一個含混不清的名字,我讓她對著我的眼睛,可她閉著眼睛說,我是順子啊。她的臉頰躲藏在頭發(fā)里,但我能聽出來,她在哭,她的渾身都在哭。

      她一直在努力遺忘過去,我知道??蛇@對她來說,并不容易。這就是我所了解的。

      郭中杰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站了起來,不能再說了,明天還要煎熬一整天呢。

      我已經(jīng)曉得,這個夜晚,將會比任何一個夜晚都令人難以入睡,我捂著心跳,站了起來,穿上他遞過來的棉衣。

      回去后,微微的醉意,令我馬上就睡熟了。不久,又醒來了,我看了下手機,凌晨三點,一種比醉意更加叫人軟弱的東西,一直縈繞在心間,是它喚醒了我。我躺著發(fā)呆,有個人的影子,站在窗口,像那暗夜的燈,冷弱地發(fā)著不易被人覺察的光。

      第二天下午,會議一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尋找郭中杰,我給他發(fā)信息,會議餐不吃了,我們?nèi)ネ饷鎸€地兒吃吧。

      他回說,浪費了不好。吃完了聯(lián)系。

      就餐時沒看到郭中杰,我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神思恍惚地正吃著,我那個“舍友”突然出現(xiàn)在對面的座位上,我一下神智恢復,下意識的動作,拿出手機要給郭中杰打電話。

      我叫周順敏,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你看,我沒那么可怕吧。她大笑著伸出一只手。我便也伸出一只手去,由著她捏了一下。不知道哪來的印象,她明明叫楊金順。當聽到她自稱是順子時,我的意識便混亂了。我不能告訴誰知曉,聽到順子這個名字,我會像遇到蛇一般的恐懼。

      你是不是病了?她提出陪我上醫(yī)院去瞧瞧,她對這一帶挺熟的。

      我很好,很好。

      我知道你,我們不在同一個單位,但我們在同一個系統(tǒng),你辦公室的小劉是我同學。

      此刻看去,這個女人有點兒嫵媚,我不敢朝著她的眼睛瞧,那眼神引得我的身體里一陣熟悉的不適和悸動。她跟小劉會怎么議論我呢?手機響了,是郭中杰打來的,我趕緊跟周順敏告別。

      還是頭天晚上的茶座,郭中杰要了清茶,給我繼續(xù)要了酒。我平時沒喝過白酒,但我沒有拒絕。他又開始講:

      結婚也許是沒有選擇的選擇。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辦的時候,我們就結婚了。

      婚后的日子,唔。我們過的是高尚的精神戀愛生活。哈哈哈。

      順子,唔。郭中杰再次說起這個名字時,露出我吞咽烈酒時的表情。她不再熱衷于采訪報道名人那類事了,工作之余,我們還繼續(xù)我們的走路,天氣好時,我們一起去爬山,后來認識了好多喜歡郊游的朋友,我們出去的時候就更多了。

      讓我想想,她第一次說那番話時,是在山頂上,對的,是秋天了,我記得我穿多了衣服,正打算靠著一棵千年古樹的遮擋脫下一件來,她突然說:

      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來的好。

      我把脫下來的衣服抱在懷里。

      怎么,你不打算為此吃驚或憤怒嗎?

      我仰頭朝著那棵千年古樹的樹梢望去。

      她說,我受不了這種樣子,我感覺我欺騙了你,我再也受不了了。

      從一開始,我就曉得她不是那種小鳥依人的女人,她很獨立,有時候,她會哭,而多時候,她表現(xiàn)得煩躁不安,我以為,她大概心情不好,但不需要我分擔什么,她一直自己會調(diào)整好。

      郭中杰用手蒙住臉,他看上去依然那樣疲憊。那一刻,我才有點兒相信,他可能真的是在講自己。我給他續(xù)了杯清茶,他倒了杯白酒,跟我碰了下。

      我不知道要說點兒什么。他繼續(xù)說:

      我感覺她要扯一個謊,就在那會兒,我突然醒悟,她跟我生活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個謊,她只是為了讓外人看起來她很“正常”,也就是說,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正常”。我一直假裝感覺不到她身體里無法消失的另一個人。那天,她果然全告訴我了:

      我十九歲那年,結過一次婚,跟我們小鎮(zhèn)上的一個有為青年。

      我依然沒有說話。我靠著那棵古樹想,人們累得半死不活地爬這么高的山,好沒意思。她顧自說:

      他人挺好的,如果我是一個正常女孩,跟他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會有值得期待的將來。

      你他媽的跟我講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終于大聲地叫了起來。可她當沒聽見:

      他是我哥的朋友介紹的,那時,我在我哥的廠子里頭當出納,他在縣城開了家電腦公司。每天黃昏,他會開著一輛二手車到鎮(zhèn)上來,再載上我去縣城,我們坐在他的電腦城里喝啤酒,有時候也去公園,或者只是在街上走走。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對未來做好了很多規(guī)劃。

      你是一個意外,美好的意外。大概是他說了這個,我同意跟他結婚。

      事實上,不管他說不說什么,我都會嫁給他。退學后,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把自己趕緊嫁出去。是的,我中途退學了。我哥是不會同意我跟著鎮(zhèn)上那些女孩子出門去打工的,我只有他安排的路可走,我父母也都聽兒子的。

      我不愿再想起最后在學校里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我不由自主喜歡上一個人,她永遠都不會知曉,是她將我置于孤絕之境。那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周圍的人不一樣。那是噩夢的開始。無論怎樣,我得想方設法掩蓋這個事實:我是個喜歡女人的女人,我只知道,這是一種恥辱。當然,如果我早一點兒到了城市,或者那時有人跟我說一聲,那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人生就不會從一開始就變得混亂無措了。

      這些事,與你無關,我省略點兒說。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讓人看出來,我與那些女孩子不同。而跟一個人結婚,是最好的隱藏方式。

      一切都很順利,我感覺自己也不那么討厭將來會做我丈夫的那個人,我欣賞他??倸w,我們結婚了,在縣城舉行的婚禮。我們住在他父母的房子里,婚禮散去,房子里只剩下我們兩個。

      我不能跟你睡在一張床上。當我說出這個時,他以為我是被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嚇到了。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們都分睡在兩個房間。我感覺到他在受了欺騙的憤怒中忍耐。終于有一天晚上,他沖進我的房間,將我按在墻角。他沒有得逞。過了一陣兒,我們就去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人們都在傳說著那場短暫的婚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樣。我不能再在小鎮(zhèn)待下去。后來的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離開了。

      我想,當年我那個憤怒的丈夫至今都在想:為什么。我不能告訴他,那時候,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隱約知道,自己是個異類。我怕得要死。

      是,后來我故伎重演,又選擇跟你結婚,那是因為,我太孤獨了,我一直跟自己的影子作伴?,F(xiàn)在,你恥笑我吧。

      郭中杰連著喝了兩杯酒,他的臉頰通紅通紅的。當時,我想說,那不是她的錯??墒悄阒绬幔课疑眢w里硌著一塊石頭,這塊石頭阻止我將這句話說出來,所以,我什么也沒說。

      回去后,我收拾了幾件衣服,走出家門,我想不到一個去處,一直在街上走了很久,走到一家酒店門口時,我再也走不動了。我走進去,要了一個房間,睡了整整兩天。我的瞌睡,似乎就在那兩個整天里睡完了,那以后,我再也找不到睡眠的影子。你看,你睡不著覺的痛苦,我最知道。

      郭中杰哈哈大笑著站起來,沒想到,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午夜,我們回到各自的房間。

      郭中杰應該馬上就睡著了,因為我給他發(fā)信息他沒回。我再也不能入睡,順子,我要把我知道的順子也告訴郭中杰。

      那是兩個令我驚懼令我五臟六腑犯惡心的字眼。

      十多年前,我與順子,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我記不起來她大名叫什么了。我把她的名字,曾經(jīng)狠命地踩進了爛泥里。順子比我大一點兒,留過兩級,學習卻很好,我一直為能跟她成為同桌而慶幸。那個鎮(zhèn)子,不足兩萬人口,想從那里走出去,只有通過高考這一條途徑,每個人都在拼命苦學。我父母都在農(nóng)村種地。上中學時,我住校,順子住在她哥哥辦的廠子里。

      冬天時,廠里的人放假都走了。順子經(jīng)常一個人,她讓我搬過去同住。對我來說,當然求之不得。學校宿舍里連只火爐都沒有,一進去,我們就得趕緊鉆進被窩。

      我跟順子形影不離。晚自習后,我倆鎖好一對大鐵門,讓門口的一只路燈整夜亮著。順子的房間里燒著爐子,還有一只電暖氣整夜都開著,真是暖和極了。我倆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邊做題,順子時不時走過來,撲在我后背上,我能感覺到她那兩只圓鼓鼓的乳房。那時候,我其實還是個傻子,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沒注意到順子給我的很多暗示。

      半個學期下來,我的成績排到了班級前幾名,可順子的成績卻不可思議地下滑,被老師點名批評。我以為是我影響了她,為此不安極了,有幾個晚上,我不肯跟她到廠里去住。順子站在宿舍里,除非我跟她去,不然她不走。我只好又跟著她去廠里。路上,我讓她保證,一定把功課趕上去,不然,我就跟她斷交。

      事實上,我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地住在溫暖舒適的房間里。順子學不學好,其實無所謂,她家里很有錢,將來做什么都可以。我心里真是這么想的。

      我保證。親愛的。順子這么說著,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沒人時,她喜歡擁抱我。我把這當成是她對我的一種親昵。

      真希望我們永遠都這樣,不要畢業(yè),不要分開。從學校到廠里得過一條小河,順子說這個時,我在河這邊,她在河那邊,清亮的月光正灑在結了冰的河面上。順子將手電筒的光對著我照,又對著她的臉。老天可真是不公平,她是那樣好看,還什么都不用發(fā)愁??赡翘焱砩?,半夜醒來,我卻發(fā)現(xiàn)順子正俯身望著我,在說著同樣的話。

      搞什么鬼,趕緊睡。

      我是你的順子。她像個發(fā)燒的病人胡言亂語。

      我伸出手,將她攬進被窩里,好順子,我最愛的順子,現(xiàn)在,睡吧。

      那個冬天,實在是冷極了,快要放寒假時,我得了感冒,在輕微的低燒和順子無微不至的關懷之中,我感覺到暈暈乎乎的幸福。晚上,順子把我擁在懷里親吻,起初我沒在意,還笑罵她。要死,傳染給你了,還得我侍候。順子忽然變得很有力氣,手亂伸亂摸,我一下驚跳而起。

      我以為,那個夜晚,在我的記憶里早被刪除了。我翻身下床,看了下手機,已經(jīng)快凌晨四點了,我在地上走來走去,多年前,身體里猝然激起的一股憤怒以及模棱兩可的惡心,居然還那么清晰和猛烈。

      我從沒想起過順子,沒通過任何渠道打聽過她,自從那個夜晚之后,她成了一個我所憎惡之人,我要求老師換了座位,我眼睛里再也看不見她。

      我順利考上了一所大學,畢業(yè)后徹底離開了小鎮(zhèn),在我的意念里,順子至今仍在小鎮(zhèn)上,在她哥哥的廠子里。

      第二天上午,我一直躲著郭中杰,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躲避。一陣陰暗的濕冷情緒,怎么也驅(qū)不走。上午的會議結束后,人都走光了,我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郭中杰走過來,坐在我對面。他像一個久病虛脫的人,說話都在攢力氣。

      我早上才看到你的短信。

      她現(xiàn)在還好吧,你的妻子。

      如果你是問這個,哦。我怎么都難以讓她開心。

      也許,那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個,郭中杰苦笑了下。這樣的話,為什么我就跟她說不出口呢?

      那也不是她的錯。我想,我現(xiàn)在才弄明白了,天啊。苔藍,并不是一個有多開放的城市,何況是我們那鬼都懶得多待的小鎮(zhèn)子。我忽然大聲地說,這個是沒用,但你一定得親口告訴她。求你了,請告訴她,那只能是,老天爺讓她那么特別。

      郭中杰問,喝多了嗎?

      我裝著微閉上眼睛。請對她一定講那句話,告訴她,一個叫鐘藍的女人,想讓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錯。拜托了。只是多年前,她不懂得告訴她。

      郭中杰愣愣地看著我,不說話。

      那,你們決定要分開嗎?

      不知道。

      郭中杰的兩手撫著下巴看著我,就像它已經(jīng)掉下來了,他必須得撐著。那眼神就像是,他在鉆研我名字的真假。

      我站起來,走到空蕩蕩的會議室的那頭去。

      對了,你說誰,你說誰我認識。

      沒誰,我發(fā)錯了。

      想出去喝一杯嗎?

      不了。謝謝。

      在沙城的最后一個晚上,主辦方舉辦了宴會,每個人都喝得興高采烈的。

      我提前回房間去睡了。在外的這最后一個晚上,我仍然沒能睡上一會兒,順子,在我的房間里走來走去,我閉上眼睛,她就在我的眼皮之上。我不知那會兒幾點了,反正我不能讓自己平靜地躺在床上。

      我穿好衣服,拉開門,我不知要跟他說什么,我相信,郭中杰一定也是這個夜里沒有睡意的人。

      我讓房間的門敞開著,然后走到對面打算敲門,卻發(fā)現(xiàn)門半掩著,里面?zhèn)鞒鲋茼樏裟歉呖旱纳らT,我只不過是想拿掉她臉上罩著的書哎,沒想到,她一下跳起來,對著我的臉就是一巴掌,我當時都蒙了。她自己換了房間,大家以為我跟她鬧什么矛盾。到現(xiàn)在,她都沒個解釋,什么毛病,倒像是我做了什么錯事。

      我聽見郭中杰的笑聲,那你打算要干什么,把鐘藍嚇成那樣。

      我以為她睡著了,書捂在臉上會難受嘛。

      郭中杰又笑了一氣兒,聽上去健康又神氣,你把人家嚇得逃得遠遠的,總歸,她是怕了你呀,順子。

      怕我,真是怪了,我又不是男人,難不成會強迫她做什么事。

      我渾身一陣哆嗦,站都站不穩(wěn),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仿佛花了半個世紀還要久一點的工夫。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也那般打過順子一巴掌。

      (王曉燕,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鐘山》《清明》《芳草》《青年作家》等刊。曾獲黃河文學獎一等獎。)

      編輯:耿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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