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小飛
陶元慶(1893―1929)是中國現(xiàn)代書籍裝幀藝術的拓荒者之一,關于陶元慶書刊裝幀作品的系統(tǒng)整理,早見1929年刊載于《一般》雜志上,許欽文整理的〈陶元慶氏遺作目錄〉1許欽文,〈陶元慶氏遺作目錄〉,載《一般》1929年第2 期,第295―299 頁。一文。該文統(tǒng)計陶元慶作品共計86 件,其中繪畫48 件,裝幀37 件(第40 號裝幀作品《小詩集》因未出版,現(xiàn)已不可考),此外,許欽文還在文末錄入3 件散落各處的封面畫,分別為《孔雀》《假面》(即《黑假面人》——引者注)《銀蛇》。許欽文在同年10月12日再次整理的〈陶元慶氏遺作展覽會目錄〉2許欽文,〈陶元慶氏遺作展覽會目錄〉,載《 紀念與研究》1982年第5 輯,第202―206 頁。上,再次補充列入《二月》封面畫和《一般》雜志12月號插畫各一件。可見,經(jīng)許欽文的整理,陶元慶的裝幀作品共有41 件封面畫和1 件雜志插畫。并且,這仍是現(xiàn)有成果中,對陶元慶裝幀作品最全面、系統(tǒng)的整理。并且,此后的研究成果,均可視作是對此的繼承和補充。
文藝理論家、藏書家唐弢在〈談封面畫〉3唐弢,〈談封面畫〉,載《書話》,北京出版社,1962年,第112―114 頁。等文章中,在親手翻閱的基礎上,對陶元慶部分裝幀作品的評價,對此后的研究成果有重要影響。并且,唐弢提到的《冰塊》封面畫,是許欽文版中沒有錄入的;邱陵在〈陶元慶生平及其裝幀藝術〉4邱陵,〈陶元慶生平及其裝幀藝術〉,載《美術》1993年第11 期,第36―39、45 頁。一文中,在實物考證的基礎上,共列入陶元慶裝幀作品22 件,其中一件《中國小說史略》是許版中未見的;藏書家金小明在〈期待出版陶元慶畫集〉5金小明,〈期待出版陶元慶畫集〉,載《博覽群書》2010年第5 期,第126―127 頁。一文中,共列入28 件,除在唐弢的基礎上錄入了《冰塊》之外,還發(fā)掘一件新見作品《觱篥》;沈珉的《現(xiàn)代性的另一幅面孔:晚清至民國的書刊形態(tài)研究》一書,“陶元慶書刊形態(tài)設計作品一覽表”6沈珉,〈陶元慶書刊形態(tài)設計作品一覽表〉,載《現(xiàn)代性的另一幅面孔:晚清至民國的書刊形態(tài)研究》,中國書籍出版社,2015年,第243―249 頁。的附錄中,列入陶元慶作品27 件。其中,在邱陵提到的《中國小說史略》的基礎上,另有兩件新見作品《爭自由的波浪》《未名》列入。此外,沈岷版的特色還在于,為每件專門作品附了圖錄。
2012年江西師范大學碩士論文《草露易晞——陶元慶個案研究》,7光亞平,〈草露易晞——陶元慶個案研究〉,江西師范大學2012年碩士論文??梢钥醋魇菍υS欽文版的有力補充,一方面,該文的作品附圖具有一定新見價值;另一方面,該文中提到的《元慶的畫》《無妻之累》封面畫,也是許版中沒有錄入的。
可見,現(xiàn)有關于陶元慶裝幀作品統(tǒng)計的研究成果不可謂不豐富,但經(jīng)考察,這些成果主要存在以下偏向:
一、對許欽文《陶元慶氏遺作目錄》的完全參照。無論作品名稱還是創(chuàng)作時間、地點,均未經(jīng)考證,直接來自許版《遺作目錄》的拷貝。
二、由于陶元慶與魯迅、許欽文之間的交往,材料記錄充分,大部分現(xiàn)有成果的統(tǒng)計,主要還是以陶元慶為魯迅、許欽文的著作(譯作)創(chuàng)作的封面為主,其他作品較少涉及。
三、由于缺乏再次考證,部分早期成果中的訛誤,在后期成果上仍頻頻出現(xiàn)。
因此,該領域研究的當務之急,是全面、系統(tǒng)地整理陶元慶的作品,形成一些有相互引證價值的基礎成果,才是正視陶元慶書刊裝幀文化遺產(chǎn)的科學態(tài)度。本文將從對已有研究成果的考察入手,結合相關文獻記錄進一步考證,并推出新材料,以期形成對陶元慶裝幀現(xiàn)有研究成果的有力補充。
許欽文版《陶元慶氏遺作目錄》中對作品的輯錄是根據(jù)創(chuàng)作時間來收入的,并非書刊的出版時間,加之目錄的作品附件毀于戰(zhàn)火,導致后來的研究成果出現(xiàn)諸多錯誤。據(jù)我所掌握的材料,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沈珉版“陶元慶書刊形態(tài)設計作品一覽表”(下稱“一覽表”)中,《苦悶的象征》初版時間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時間“1924年至1925年”,金小明版則根據(jù)《苦悶的象征》版權頁上1924年12月錄入。事實上,對于魯迅版《苦悶的象征》的初版時間,早在2006年,就有成果作了詳細的梳理。張杰在〈《苦悶的象征》魯迅譯本初版時間考〉一文中,證明《苦悶的象征》的初版時間是在1925年3月,而非1924年12月。8張杰,〈《苦悶的象征》魯迅譯本初版時間考〉,載《魯迅雜考》,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0―15 頁。結合魯迅日記中關于《苦悶的象征》的翻譯、校稿及印刷清樣的記載,本文與后者持同樣觀點。
沈珉版“一覽表”中《故鄉(xiāng)》的初版時間問題?!耙挥[表”中《故鄉(xiāng)》的出版時間標記為1925年,這應該不準確。事實上,許欽文著《故鄉(xiāng)》的初版時間,在一些現(xiàn)代文學著作目錄或辭典中,說法不一,給研究帶來困難。張澤賢在《魯迅與現(xiàn)代文學叢書1925―1936》一書中,認為《故鄉(xiāng)》的初版時間是1926年4月。9張澤賢,〈魯迅與現(xiàn)代文學叢書1925―1936〉,上海遠東出版社,2016年,第98 頁。我所搜集到的版本是1927年第三版(圖1),版權頁上印有“一九二六年四月初版;一九二六年六月再版;一九二七年五月三版”。由此可見,金小明版時間正確,《故鄉(xiāng)》的出版時間應該確定為1926年4月。
圖1 《故鄉(xiāng)》版權頁,北新書局1927年5月第三版
沈珉版“一覽表”中《朝花夕拾》的初版時間問題?!耙挥[表”中《朝花夕拾》的出版時間標記為“1927年初版,1929年再版”。其中,初版不準確。關于《朝花夕拾》的出版時間,較易考證。我接觸到版本為1933年第5 版(圖2),版權頁記錄《朝花夕拾》的初版時間為1928年9月,1929年2月再版,各1000 冊,此二版由未名社印行,后多次再版,均由北新書局印行。在這一點上,金小明版是正確的。
圖2 《朝花夕拾》版權頁北新書局,1933年11月第五版
沈珉版“一覽表”中《唐宋傳奇集》的初版時間?!耙挥[表”中標注為1928年,這也不準卻??疾臁短扑蝹髌婕烦醢娴陌鏅囗摪l(fā)現(xiàn),全本分為上下兩冊(圖3),兩冊初版時間不同,上冊為1927年、下冊為1928年。沈版“一覽表”或許參照了下冊的初版時間,但從封面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看,似乎標注1927年更為妥帖。因此,金小明認為初版時間是1927年也說得過去。
圖3 《唐宋傳奇集》(上冊、下冊)版權頁,上冊,北新書局,1927年第一版下冊, 北新書局,1928年第一版
《鼻涕阿二》的初版時間。沈版“一覽表”標注為1928年,這明顯不對;金小明版標注為1927年2月,也不夠準確。事實上,《鼻涕阿二》的初版時間主要有兩種,分別是1927年1月和1927年2月?!侗翘榘⒍返某醢鏋槭詹乇荆勘揪凶髡哜j蓋版權印和獨立編號。據(jù)我所接觸到的版本,編號為00150、00499 的初版時間為1927年1月;編號為01780、01979、02625 的初版時間則為1927年2月(圖4)。因此,不難看出,《鼻涕阿二》的初版時間是動態(tài)的,它由作者在版權頁上的鈐印和編號時間來決定,分別也就有了1927年1月和1927年2月兩種初版時間。
圖4 《鼻涕阿二》00150、00499、01979、01780、02025 號版權頁,北新書局,1927年第一版
沈珉版“一覽表”中,陶元慶作《貢獻》期刊初版時間為1932年9月,這又是一處明顯錯誤。事實上,陶元慶兩次為《貢獻》創(chuàng)作封面畫,分別為第1卷第9期和第4卷第1期。《貢獻》每10 天一期,陶元慶的兩次創(chuàng)作都發(fā)生在1928年。經(jīng)查閱不難發(fā)現(xiàn),沈珉“一覽表”中所輯錄的“吹簫人版”(第1卷第9 期)應于1928年2月25日出版(圖5);另“女子持棍版”(第4 卷第1 期)則于1928年9月15日出版(圖6)。
圖5 《貢獻》第1 卷第9 期封面嚶嚶書屋,1928年2月25日,陶元慶作
圖6 《貢獻》第4 卷第1 期封面嚶嚶書屋,1928年9月15日,陶元慶作
1. 沈珉版“一覽表”中《苦悶的象征》的圖版輯錄出現(xiàn)錯誤?!犊鄲灥南笳鳌烦醢妫▓D7)封面只印單色已是周知,而“一覽表”中輯錄的“三色”版封面,直到1926年3月再版時才采用(圖8)。并且,經(jīng)仔細比對發(fā)現(xiàn),再版封面不僅是色彩上的改變,畫面細節(jié)也發(fā)生了較大改動,盡管畫面布局大體相近,但細節(jié)線條、色塊的形狀、數(shù)量和位置都發(fā)生了細微的變化。最顯著的是簽名的結構和位置的改變。初版紅色簽名位置在畫面右側(cè),上下豎排,再版時移到左側(cè),改為灰色橫排。可見,再版封面與初版所使用的已不是同一張圖稿。魯迅在1925年9月30日致許欽文的信中提道:
圖7 《苦悶的象征》封面,未名社1925年3月第一版,陶元慶作
圖8 《苦悶的象征》封面,未名社1926年3月第二版,陶元慶作
圖11 《冰塊》版權頁,北新書局1929年4月第一版,關瑞梧作
圖11 《冰塊》封面,北新書局1929年4月第一版,關瑞梧作
《苦悶之象征》就要再版,這回封面,想用原色了。那畫稿,如可寄,乞寄來,想仍交財部印刷局印。即使走點樣,總比一色者較特別。10魯迅,〈致許欽文〉,載《魯迅全集全編》,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5年,第2057 頁。
可見,陶元慶是接到魯迅的重印要求后,重新依樣葫蘆,又畫了一張寄去。關于這一點,不可在版本上混淆。
2.沈珉版“一覽表”中《沉鐘》期刊的封面圖版錯誤。陶元慶創(chuàng)作《沉鐘》期刊封面的記錄最早來自許欽文版〈陶元慶氏遺作目錄〉,并且標注創(chuàng)作時間為1926年,這條線索無疑是重要的。沈珉所提供的“天鵝版”(圖9)雖也在1926年出版,但翻閱雜志內(nèi)外,找不到任何關于陶元慶創(chuàng)作的記錄,且該期裝幀風格與陶元慶亦相去甚遠。我所掌握的《沉鐘》1926年第1 期(圖10),封面則是陶元慶的常用圖案,并且,圖案右下方有陶元慶簽名。根據(jù)許欽文的記錄可知,陶元慶僅為《沉鐘》創(chuàng)作過一次封面,因而,它應當是圖12 中的“傳統(tǒng)圖案版”。
圖9 《沉鐘》1926 第9 期封面,北新書局,設計不詳
圖10 《沉鐘》1926 第1 期封面,北新書局,陶元慶作
1.在金小明的記錄中,有1929年4月未名社出版的《冰塊》收入。事實上,這一訛誤流傳了數(shù)十年,除金小明外,還有眾多持此觀點者。溯其源頭,發(fā)現(xiàn)最早提出者是理論家唐弢。
至于(陶元慶——引者注)純粹以中國畫作封面,除雜志外,單行本極少見,有之,唯未名版《冰塊》而已。雙松倒掛冷月當空,純?nèi)凰黠L。11同注3,第114 頁。
自唐弢1962年的《談封面畫》一文之后,幾乎無人再對《冰塊》的創(chuàng)作者提出質(zhì)疑。我從1929年4月初版《冰塊》(圖11)的版權頁上看到“關瑞梧作書面”字樣??梢?,《冰塊》封面應當從陶元慶的作品中剔除。
2.沈珉版“一覽表”中,還列入一本未名社1926年出版的《爭自由的波浪》(圖12),這件作品在許欽文的《遺作目錄》中并未列入。考察魯迅與陶元慶的信件,發(fā)現(xiàn)魯迅確實向陶元慶委托過這件封面畫,但魯迅也表達過這件封面不用急,是否由此帶來轉(zhuǎn)機不得而知。從畫面風格來看,并非陶元慶,而更接近司徒喬,封面左下角司徒喬的“喬”字簽名則應證了這一觀點。因此,《爭自由的波浪》也應該從陶作中移除。
圖12 《爭自由的波浪》封面,未名社1926年第一版,司徒喬作
3.《黑假面人》(圖13)1928年3月由北新書局出版,沈珉版“一覽表”中列為陶元慶作品。魯迅曾在1926年致陶元慶的信中,向他邀約《黑假面人》封面畫,但魯迅也在信中表達了“不妨從緩,因為還未付印”。12魯迅,〈致陶元慶〉,載《魯迅書信集》(上),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年,第99―100 頁。在許欽文的〈陶元慶氏遺作展覽會目錄〉上,也補充列入了這件作品,并標注為“封面”13同注2,第206 頁。,這一點極具迷惑性。那么就此認定《黑假面人》即為陶元慶作品,證據(jù)顯然不充分,因為無法在封面和書本內(nèi)找到任何關于陶元慶創(chuàng)作封面的記錄,就無法與魯迅和許欽文的線索相印證。
圖13 《黑假面人》封面,北新書局1928年3月第一版,馬慈溪設計
首先,熟悉陶元慶裝幀風格的研究者應該都會有一個基本常識,《黑假面人》封面畫顯然不符合我們對陶元慶作品的常規(guī)印象,盡管學術研究不能依賴感性判斷,它仍然會影響到我們搜集證據(jù)的方向。其次,許欽文在〈陶元慶氏遺作目錄中〉提到 “‘假面’存北平未名社”14同注1,第298 頁。,這就是一個明顯的疑點。按照當時封面畫的常規(guī)運作,出版方在完成制版印刷后,應將原稿寄還,許欽文《陶元慶氏遺作目錄》的整理時間是1929年9月22日,距離《黑假面人》的出版發(fā)行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年半。這表明,陶元慶所創(chuàng)作的《黑假面人》可能并未印刷。
《黑假面人》封面右下方的作者簽名“M”是陶元慶從未使用過的,經(jīng)查證,該簽名是與畫家馬慈溪的常用簽名非常相似。并且,在《未名》半月刊1928年1 卷6 期的封底上(圖14),刊載有《黑假面人》的新書廣告,明確標注“馬慈溪作書面”字樣??梢?,北新書局1928年3月版《黑假面人》封面創(chuàng)作者應該是馬慈溪。
圖14 《未名》半月刊1928年第1 卷第6 期封底廣告,未名社
4.沈版“一覽表”把《中國小說史略》作為陶元慶的作品收入,而最早列入這件作品的,是邱陵的《陶元慶生平及其裝幀藝術》一文,但這不符合事實。首先,封面上僅印有魯迅手書“中國小說史略 魯迅”字樣,此外并無任何圖繪,這不符合陶元慶一貫的裝幀風格;其次,查閱版權頁發(fā)現(xiàn),《中國小說史略》的初版時間是1924年6月,此時的陶元慶卻與魯迅并無任何交往。因而,綜合這兩點,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不可能是陶元慶的作品。
據(jù)許欽文版〈陶元慶氏遺作目錄〉統(tǒng)計,陶元慶各類書刊封面畫共計40 件,在同年輯成的〈陶元慶氏遺作展覽會目錄〉中補充列入1 件,總計41 件,這個版本基本是所有研究者的參照。但它仍需補充完善,首先,許欽文的輯錄并不全面,藏書家金小明在〈期待出版陶元慶畫集〉就曾補充一件《觱篥》(上海朝霞書店1928年8月初版)。其次,由于許欽文版圖錄附件的遺失,給后續(xù)研究帶來極大不便,這些裝幀作品的圖版急需補充完善。
對于陶元慶新作的發(fā)掘,需要進入浩渺如煙的民國出版物中去仔細扒梳,導致進度極其緩慢。我在梳理近代書刊裝幀時,找到一本1936年7月由上海天馬書店初版的《潮州七賢故事集》(圖15),封面為陶元慶所常用的鐘鼎彝器圖案,并且圖案右側(cè)有陶元慶的手書簽名,在后記中找到作者對封面畫的記錄:
圖15 《潮州七賢故事集》封面天馬書店,1936年7月,陶元慶作
數(shù)年前在故都讀書時,即請?zhí)赵獞c先生為本書做封面,現(xiàn)本書雖的出版,而陶元慶先生已修文地下。編者至此,不勝軫慨。15林培廬,〈后記〉,載《潮州七賢故事集》,天馬書店,1936年,第157 頁。
《潮州七賢故事集》作者林培廬為民間文學研究著名的先驅(qū)者,20世紀20年代曾在北平國立平民大學求學6年。陶元慶1924―1925年期間也旅居北平,可見,《潮州七賢故事集》的封面創(chuàng)作活動應在此期間發(fā)生。盡管該書的初版時間推遲了10年,但從陶元慶的角度來看,畫稿的提交表明封面創(chuàng)作活動已經(jīng)完成。因此,《潮州七賢故事集》封面畫應納入陶元慶的作品。
許欽文所統(tǒng)計的41 件陶元慶封面作品,經(jīng)過數(shù)次整理,加入《一壇酒》(北新書局1930年6月出版)、《觱篥》(朝霞書店1928年8月出版)、《無妻之累》(宇宙風1937年8月出版)、《元慶的畫》(北新書局1928年5月出版)、《潮州七賢故事集》(天馬書店1936年7月出版)5 件新見作品,現(xiàn)已經(jīng)擴充為46 件。
除新見作品之外,尚有一部分作品圖錄沒有被發(fā)掘,它們?nèi)酝A粼谠S欽文的《陶元慶氏遺作目錄》的文字條目中。根據(jù)我所掌握的材料,新搜集到5 種。
第一種是《中國圖案集》(圖16)。在許版《遺作目錄》第56 號有名為《中國圖案集》的作品。經(jīng)考察,《中國圖案集》1925年4月上海有正書局出版,編者有戈公振、陶元慶、笪子銳。此作雖無陶元慶簽名,但戈公振在引言中提道:“此書之成,得畫家陶元慶之助不少,特識之以示不忘?!?6戈公振,〈引言〉,載《中國圖案集》,有正書局,1925年??梢姡@就是許版《遺作目錄》中提到的《中國圖案集》。
圖16 《中國圖案集》封面有正書局,1925年3月,陶元慶作
第二種是《新文化》,許版《遺作目錄》第63 號。近代名為《新文化》的刊物品類繁多,僅我接觸到的就有5 種,分別創(chuàng)刊于1923年2月、1926年12月、1934年1月、1940年9月和1945年10月,給研究造成困難。根據(jù)許欽文標注的創(chuàng)作時間,可知1926年12月創(chuàng)刊《新文化》的可能性最大。查閱發(fā)現(xiàn),1926年12月《新文化》創(chuàng)刊號(圖17)封面無陶元慶簽名,第2 期與創(chuàng)刊號使用相同圖案,并有陶元慶簽名(圖18)。創(chuàng)刊號編后語提道:“陶元慶先生本為本刊封面畫了一幅三色‘獸林’圖,因制版太壞遂不敢用?!?7張競生,〈編后語〉,載《新文化》1926年第1 期,第130 頁??梢?,陶作《新文化》亦是妥協(xié)的結果。
圖17 《新文化》創(chuàng)刊號封面 1926年12月,陶元慶作
圖18 《新文化》第1 卷第2 號封面1927年1月,陶元慶作
第三種《華僑努力周報》(圖19)。許版《遺作目錄》第72 號《華僑努力周報》創(chuàng)作時間為1927年。《華僑努力周報》1927年第2 卷5―10 期使用同一版封面畫,圖案右下陶元慶的簽名依稀可辨。在編者的話中提道:“本期蒙吳稚暉先生題字,陶元慶先生畫封面畫,葉(錢―引者注)君匋先生畫扉畫。這是本報的榮幸;”18《華僑努力周報》編輯部,〈編者的話〉,載《華僑努力周報》1927年第5 期,第43 頁??梢姡度A僑努力周報》第2 卷5―10 期應為陶元慶作品。
圖19 《華僑努力周報》第2 卷第5 號封面1927年1月,陶元慶作
第四種是《國學季刊》(圖20)第二卷封面。許欽文的〈陶元慶氏遺作目錄〉第55 號《國學季刊》,僅列出刊名未提卷次。對此,我在〈時報館對陶元慶書刊裝幀的影響:兼及《國學季刊》第二卷封面畫創(chuàng)作者考證〉19譚小飛,〈時報館對陶元慶書刊裝幀的影響:兼及《國學季刊》第二卷封面畫創(chuàng)作者考證〉,載《裝飾》2020年第8 期,第82―85 頁。一文中已經(jīng)做了較詳細的考證,在此不復贅述。詳見圖20。
圖20 《國學季刊》第二卷第1 號封面北新書局,1928年5月,陶元慶作
第五種是《白露》期刊。許版《遺作目錄》中,《白露》封面畫共有兩件,分別為20 號《白露》(1)和65 號《白露》(2)?!栋茁丁穭?chuàng)刊于1926年10月,第一卷1―12 期封面畫為陶元慶所繪“神女”,已為眾所周知,事實上,《白露》第二卷1―12 期仍由陶元慶創(chuàng)作。第二卷1―12 期使用同一張封面畫,由于封面畫缺乏作者簽名,《白露》二卷1 期并未提供有價值線索,在二卷5 期文末的《補白》上記錄有:“本期封面仍系陶元慶先生畫,敬致謝忱。”20《白露》編輯部,〈補白〉,載《白露》1927年第5 期,第129 頁。由此,許版《遺作目錄》中的《白露》(2)可與圖21 相對照。
圖21 《白露》第二卷第5 期封面1927年11月,陶元慶作
(一)沈珉版“一覽表”中還將《未名》(圖22)半月刊的封面歸屬陶元慶作品,這同樣是有質(zhì)疑的。《未名》半月刊1928年1月10日創(chuàng)刊,其前身為即為《莽原》半月刊。陶元慶曾于1926年2月為《莽原》提供過封面畫,但魯迅在給陶元慶的信中提道:“但這一幅我想留作另外的書面之用,《莽原》書小價廉,用兩色板(版——引者注)的面子是力所不及的?!?1同注10,第79 頁。陶元慶的這件封面被魯迅封存待用。1926年底由于未名社成員與高長虹之間的矛盾,導致《莽原》計劃次年改名的事件。事件的結果是1927年仍保持《莽原》名稱,封面由司徒喬新畫。陶元慶起初供給《莽原》的封面畫,最終用在1927年魯迅的《唐宋傳奇集上》,魯迅在〈唐宋傳奇集序列〉一文中提道:“至陶元慶君所作書衣,則已貽我于年余之前者矣?!?2魯迅,〈唐宋傳奇集序列〉,載《唐宋傳奇集》,北新書局,1927年,第V 頁。直到1928年正式更名《未名》,并未發(fā)現(xiàn)陶元慶在此期間為《未名》創(chuàng)作封面的任何材料。加之《未名》封面畫風格與陶元慶相去甚遠(本文認為更接近司徒喬的風格,但尚需新材料的佐證)。因此,這件《未名》半月刊的封面畫直接列為陶元慶作品,未免過于武斷。
圖22 《未名》半月刊封面,未名社1928年1 卷2 期,設計不詳
(二)《申報》(本埠增刊)1926年11月23日《出版消息》欄目刊載有一則名為“瓦釜第三期不日出版”的資訊:
瓦釜自發(fā)刊以來,風行一時,第一期、第二期由光華書局代售,一千本轉(zhuǎn)瞬即罄,現(xiàn)第三期已在付印中……封面特請?zhí)赵獞c君繪畫……23《申報》編輯部,〈出版消息〉,載《申報》1926年11月23日,第一版。
這本名為《瓦釜》的定期刊物封面,在許欽文〈陶元慶氏遺作目錄〉中并未錄入,很可能是一件新發(fā)掘的陶元慶作品。但在現(xiàn)有條件下無法查到它的更多信息,尚需新材料出現(xiàn)之后,才能與《申報》上的刊載記錄相印證。
通過上文的梳理可見,現(xiàn)有成果中關于陶元慶裝幀作品的整理,仍存在諸多錯誤和不足,研究者仍需重新審視這些前期基礎。一方面,通過對已有成果中的初版時間、圖版和創(chuàng)作權歸屬等問題的詳細考證,以往有爭議的話題,現(xiàn)已逐步澄清;另一方面,對現(xiàn)有成果中,陶元慶裝幀作品和圖錄的補充,無疑將會使研究對象更為清晰,對后續(xù)研究形成有價值的參照,一定程度上,還會對以往成果形成糾偏。對現(xiàn)有成果的勘誤和補遺,還將進一步充實到出版史、設計史。
陶元慶書刊裝幀作品的整理是一項緊迫的工作,由于年代久遠,加之隨后的戰(zhàn)爭,陶元慶的書刊裝幀作品整理確有難度,本文也僅是針對陶元慶的書刊封面的搜集,而對于插畫等其他裝幀活動未能涉足。另外,許欽文在〈陶元慶氏遺作目錄〉中提到的《時報圖畫周刊》(1924)、《六中旬刊》(1925)、《摘花》(1927)、《殘月》(1928)、《孔雀》(年代不詳)、《銀蛇》(1929)6 件作品,在現(xiàn)有條件下仍無法得到證實,只有期待新材料的進一步出現(xiàn)。
書刊裝幀專業(yè)的創(chuàng)新、進步,有賴于對歷史的整理,對于陶元慶作品的整理,無疑會進一步推動對陶元慶裝幀風格和思想等研究成果的出現(xiàn)。同時,對現(xiàn)有成果的多方考證,避免以訛傳訛,是正視陶元慶設計遺產(chǎn)的價值,更是當下研究者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