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對控制自然觀念的倫理探視

趙金鳳

（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黑龍江哈爾濱，150080；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哲學所，黑龍江哈爾濱，150080）

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哲學家津津樂道的話題。不僅因為人源于自然，更因為人依靠自然。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為了更好地存續(xù)下去，一直企圖控制自然，然而這種努力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究其原因在于：人根本無法控制自然，人能控制的只有人本身。恩格斯曾說過：“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保?］既然人類無法控制自然，那么，人類發(fā)展科學技術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人類不斷取得的成就難道不是證明了人類控制自然的成功嗎？這里就涉及到了控制自然的內在悖論和科學技術的兩面性的問題。萊斯在《自然的控制》一書中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充分的闡釋。他緊緊圍繞“控制自然”這一觀念，對“控制”“自然”“科學”“技術”等概念展開了多方面、多層次的討論，揭示了控制自然觀念與科學和技術之間多重復雜的倫理關系和倫理內涵。他指出，自然從來不是我們控制的對象，真正控制的對象其實是人。所謂“通過科學和技術控制自然”其實遮蓋了科學技術發(fā)展同持久的社會沖突和政治統(tǒng)治之間存在聯(lián)系這一事實，控制自然應當重新被理解為控制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一、萊斯對控制自然觀念與科學的倫理關系的揭示

萊斯首先梳理了控制在歷史上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通過引證舍勒控制學的有關論述，揭示了科學與控制自然的關系及其倫理內涵。

（一）人控制自然的技術隨權利和意志的增長而提高

人們對技術常常懷有雙重的感情：一方面人們渴望擁有技術以便獲得超能力，可以征服自然、征服他人；另一方面人們又無法真正控制技術，技術所具有的獨立性力量常常使人們感到驚駭和恐懼。萊斯指出，人類最早控制自然的技術是巫術。在古代，人們征服自然主要依靠金屬工具，金屬因此帶有了神圣性，與發(fā)明和制造金屬工具有關的一切活動都被看作是一種巫術。這就助長了一種宿命論：接受它的成果同時受它的奴役。萊斯指出，巫術的實質只是自然本身神秘力量和潛在規(guī)律的展現(xiàn)，巫術師并沒有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任何東西。到了中世紀，對自然的控制逐漸轉變?yōu)樽诮炭刂疲y(tǒng)治階級對勞動人民施以精神的鴉片——基督教，以此在精神和肉體上雙重壓迫和麻痹勞動階級?；浇桃环矫嫘麚P人是地球的主人，人可以在有罪的狀態(tài)下通過勞動，即利用理性和知識來實現(xiàn)上帝賦予給人類對地球的派生統(tǒng)治權。但另一方面，人又是有罪的，人不能超越上帝而實現(xiàn)自我分裂的統(tǒng)一，救贖的權力在上帝那里，這樣就限制了人擁有更高的權力。近代以后，控制自然觀念逐漸獲得了現(xiàn)代形態(tài)。萊斯指出，培根作為機械技術和物理科學的積極倡導者，對以往的自然哲學進行了三個方面的改造：一是培根通過恢復神賜的自然統(tǒng)治權把控制自然觀念世俗化了。他把控制自然限定在必然王國領域之內，人們要想贏得必然王國就必須研究自然，而只有獲取自然知識才能擺脫與自然的不利關系，重新控制自然；二是培根區(qū)分了自然知識和道德知識，把價值問題作為科學知識領域之外的一個獨立的部分，同時把控制自然觀念與科學技術和社會進步等同起來，努力讓人們相信科學技術在維護人類清白的同時又服務了社會進步；三是培根確立了尊重知識、尊重科學的實踐精神。培根批判以前的自然哲學只是一種脫離了操作效果的無用的詭辯論，不能精確地探究自然。培根積極推動科學知識的技術性應用，使理論與實踐這一古已有之的分裂統(tǒng)一起來。通過對關鍵性操作原理的實際應用，人類能夠更好地作用于自然、拷問自然、逼問自然，使自然服從于人的命令。培根認為科學技術發(fā)展的同時有利于人與自然、人與人這兩方面關系的改善。17世紀以后，通過技藝和科學的進步控制自然的愿望以工業(yè)的形式得以實現(xiàn)。這樣，控制自然觀念便走向了它的反面，由一種對人類智慧的證明變成了同科學和技術發(fā)展相統(tǒng)一的東西，即一種純粹的技術性操作活動。培根的主張順應了小資產階級發(fā)展自然經濟的要求和愿望。在培根以后，“控制自然會使社會朝著有利的方向轉變的信念，成了現(xiàn)代社會的一種強有力的意識?！保?］83

（二）考察了控制與權利的必然聯(lián)系，揭示了控制的倫理本性

在舍勒那里，人類的知識分為神學、形而上學和實證科學三種形式，他稱實證科學為控制學。他認為控制學歷來從屬于其他類型的知識，為哲學和宗教體系所支配。但在控制自然的現(xiàn)代觀念中，宗教的道德教化作用明顯消失了，而政治類比的含義卻被保留了下來。當實證科學從形而上學的禁錮中解放出來，并斷言自然必須唯一地以力學的語言來表達時，它才成為現(xiàn)代社會的精神特質。而這種精神特質就是對自然的控制，它是以“科學知識的對象是價值中立的”為基本預設的。舍勒引證了斯賓格勒的話來論證自然科學的技術傾向：“在巴羅克哲學內部，西方自然科學獨立矗立著。其他任何文化都沒有類此的東西?？梢詳嘌?，這種自然科學從一開始就不是‘神學的婢女’，而是技術上追求權力的意志的仆從，無論在數(shù)理上或在實驗上都指向那一目標——從其本有的基礎看，它其實就是一種實用的力學。由于它起初只是技術，其次才是理論，因而它必然和浮士德式的人本身同樣的古老?！保?］這就是說，科學作為理論，與技術一樣都是人類的一種經驗，是人類理智高度發(fā)展的結果，技術源于生活，當人們由一種原始經驗上升為一種自覺意識時，技術就成為一種發(fā)現(xiàn)自然秘密的方式，其中“數(shù)”的使用使現(xiàn)實的東西得以從偶然的感覺中提取出來。舍勒認為，實證科學這種實證的和價值中立的特征使得它很容易走向一種把科學降低為技術主義的趨勢，而只有當科學保持自身純粹的思想形式時，才能使自己長期免于流于技術主義。舍勒認為從中世紀到現(xiàn)代，人類對自然的態(tài)度的變化是決定性的。隨著科學技術日益廣泛地應用于社會領域，在自然領域內的統(tǒng)治權也必然滲透到人類社會之中，形成新的控制形式。他由此斷言：在中世紀追求權力是集中在對人實行統(tǒng)治，而現(xiàn)代時期對權力的追求是為了控制物，而把控制人降到次要地位，這首先代表了新的時代精神和新的運動結構的勝利。［2］101舍勒認為現(xiàn)代科學的成就使得人們相信通過技術進步可以達到對自然控制的普遍化，它同時也帶來了社會生活整個結構的變化，為社會結構和過程的合理化奠定了基礎。

HPLC方法對添加咖啡堿的發(fā)酵液進行含量檢測分析，圖1結果顯示為期10 d的發(fā)酵對發(fā)酵液中咖啡堿的含量變化無明顯影響，這意味著以發(fā)酵液中的咖啡堿不能被冠突散囊菌生長繁殖所直接利用，這可能與咖啡堿較穩(wěn)定的化學性質相關。

易非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她從來沒對媽這么大聲過，身體像突然變了個淚球，眼淚想從喉嚨里、眼睛里各個地方噴涌而出。

（三）從社會倫理學角度揭示了科學與技術、社會、人的權利之間復雜的倫理關系

萊斯指出，舍勒的控制學看到了理論的科學結構和科學的技術應用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認為技術決不是理論—沉思的科學隨后在實踐中的應用，而是以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為基本特征的。舍勒同時也指出人們總是從有用性的觀點來看待環(huán)境，并發(fā)展出各種技術達到使環(huán)境服從于人的目的?！罢羌夹g在很大程度上通過各種新的生產手段和生產方式，從它自身中積極地發(fā)展出各種工業(yè)方面的需要，并且在人們那里喚起和導致了這樣的需要?！保?］萊斯認為僅僅揭示出現(xiàn)代科學遵循著選擇的原則還是不夠的，還必須指出這種選擇背后公認的目標與實際目標之間的差異。萊斯認為，科學對人們控制能力的影響是通過技術應用，即作為技術知識進入到人們生活之中的?？茖W只對人的行為具有潛在的影響，它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社會制度?？刂频谋厝幌嚓P物是具有服從意識的人，自然作為客體不具有主體意識，不能作為控制的對象。人類共同控制自然在現(xiàn)有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上，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而只能是一部人控制另一部分人?！翱刂谱匀弧边@一說法其實掩蓋了控制的真實目的。

萊斯認為舍勒“期望科學方法論本身的合理性原封不動地被‘轉移’到社會過程中去并通過加強開發(fā)自然資源滿足人的需要來緩和社會沖突”［2］105的想法是錯誤的。這是因為：“對自然的科學理解中的更大的合理性不能由它自身保證在它一向在其中發(fā)展的社會過程的結構中具有更大的合理性”。［2］125萊斯考察了自然科學最初的應用范圍。他指出，自然科學最初只限于對外部自然的研究，而人的活動的法則由宗教來保證。但笛卡爾之后，科學方法被絕對化了。工業(yè)和科學的結合破壞了以宗教為基礎的倫理學體系，科學實證方法成為達到任何種類的客觀判斷的基礎。當新科學方法進入到社會科學研究中，科學方法被預設為價值中立的，但實際上，人們?yōu)榱嘶薨档哪康陌l(fā)展出控制行為的技術。萊斯認為舍勒關于生活世界和科學世界之間的聯(lián)系是由技術和技術進步推動的這一觀點是不可取的，他把這一問題看作是手段與目的的關系，而沒有看到手段在應用于實現(xiàn)目的的過程中所包含著的潛在的毀滅性，即手段與目的之間的辯證法。

萊斯認為自然的兩重性說明人與自然的關系不可能是單向度的直接依存關系而只可能是互為中介的人際倫理關系。人與動物不同，人所面對的是兩個自然——直觀的自然與科學的自然。胡塞爾的“生活世界”是指日常生活經驗的世界，這個世界是我們熟悉的各種事物的集合，它是價值對象和實踐對象的世界，它發(fā)生在直覺的層面上，沒有超出感性和知性運用的范圍。而與“生活世界”相對的就是“科學世界”?？茖W世界是自然科學對象的世界，以數(shù)學、物理學為對象，以發(fā)展科學或精確知識為目的。在科學世界中，科學對象被看作是構成數(shù)學運算基礎的“理想”對象。胡塞爾認為，這種理想化隱藏著科學世界與生活世界的聯(lián)系。由于這兩個世界具有完全不同的特征：一個是“主觀——相對”的世界，另一個是“客觀——科學”的世界，因此，胡塞爾認為對于自然科學來說，他的主要任務是解決科學對于人的意義問題，即為主觀世界提供客觀準則的問題。否則，人在這兩個世界中的具體統(tǒng)一的行為將變得無法理解。萊斯指出，在理論上，科學世界與生活世界被孤立地思考，但在實際生活中，兩者仍是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茖W世界對生活世界的脫離僅僅是部分的脫離，科學世界最終仍然要回歸生活世界，等待生活世界的檢驗。也就是說，用數(shù)學表達的科學理論在日常世界中必須經受實驗的證實和生活的檢驗。對于任何科學意義的研究來說，都不能否認一個事實，即它產生于人在生活世界中的實踐。自然科學對于人的意義不在于其理論上的一貫性，而在于其對于生活世界中行動的意義。

供應商與物資供應段、物資供應段與生產站段之間庫存信息、生產信息、資金信息、運輸信息高頻率地精確交換是VMI模式有效實施的基礎。為保證信息在整個供應鏈體系中高效運轉，需借助EDI或Internet網絡信息技術在供應商、物資供應段與生產站段之間構建起供應鏈管理系統(tǒng)。

未破滁陽亭屢易，亭亡今又幾經年。峰回路轉勢不改，木秀陰繁禿到巔。流下山泉音若咽，燒余寺刻塊如拳。柴王一殿今何在，衰草殘煙護曉娟。

應該說，萊斯對舍勒控制學的批判是深刻的，他深入到了社會歷史之中，揭示了控制自然這一觀念所包含著的倫理本性?？茖W技術作為控制的現(xiàn)代形式，不可能是價值中立的，它必然受到社會利益集團之間相互斗爭的影響和制約。

其次，萊斯通過引證霍克海默和阿多諾在《啟蒙辯證法》中的技術理性批判思想，揭示了在全球化競爭的大背景下，由于對自然的控制、對人性的控制以及社會沖突這三者的相互作用，從而把技術與政治控制聯(lián)結在一起，共同完成了對人的內部自然和外部自然的控制。這樣，技術就不是中立的，而是有階級屬性的。技術不能消解控制的實質，也不能消除社會沖突現(xiàn)象。這一論斷打破了科學的技術理性能夠塑造一個和諧社會的夢想。萊斯指出，人類為生存而進行的斗爭始終伴隨著對外部自然環(huán)境的控制。為了加強和提高人類控制自然的能力，進入到資本主義工業(yè)社會以后，科學技術被廣泛地應用于工業(yè)系統(tǒng)，從而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率，而這造成的一個明顯后果就是人的勞動的可能剝削程度以及社會沖突的加強。而激烈的社會沖突反過來又會進一步加劇對人的勞動的剝削程度，而且這種剝削已經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政治領域和精神領域。萊斯指出，只有建立一種合理的控制體系，消滅統(tǒng)治和服從的關系，才能將技術從它引起人類沖突的全能有效的服役中解放出來。

二、萊斯對科學與控制自然內在悖論的倫理關系的揭示

萊斯引用蘭格雷布的論述揭示了自然科學研究對象的倫理屬性。他說：“自然科學所揭示的自然不具有其后被人所認識的一種本質；它接受這種本質是通過進入人的歷史的世界和通過接受由人指導的實驗。只有在自然可以經受這種操作處理的程度上，它才可以在作為自然科學對象的意義上被稱為‘自然’，而且只有在這個基礎上自然科學才能成為對世界進行技術控制的有效工具。”［2］121這就是說，現(xiàn)代科學所理解的自然是一種理想化的或數(shù)學化的自然，它只選取了一種特殊類型的現(xiàn)象作為主要領域而排除了其他領域。因此，它所理解的自然概念只是自然的一個方面?，F(xiàn)代科學與技術日益結合起來，完成了對現(xiàn)實生活世界的干預，其中一切不符合用抽象原則和數(shù)學公式來表達的自然現(xiàn)象——如感性特征和審美價值，都被排除在知識形態(tài)之外，而只保留有量的特征。

（一）由胡塞爾的兩個世界理論得出兩個自然理論

萊斯認為，舍勒僅僅揭示了現(xiàn)代科學以實用的、操作的或工具的方式控制世界，但沒有指明這種技術性操作行為背后的真實目標和目的。萊斯指出，現(xiàn)代社會以表面上的平等掩蓋了實質上的不平等。在當今國家與國家、國家內部之間存在著激烈沖突的社會背景下，每一方為了自身的利益都被迫發(fā)展科學技術。如果說，中世紀是依賴特殊階層對物質手段的控制來實現(xiàn)對人的控制，那么，現(xiàn)代科學技術則通過對物的控制加緊了對人的控制。

（二）由胡塞爾對現(xiàn)代科學的哲學基礎和起源的追問，揭示了現(xiàn)代科學方法論對自然和人的活動的抽象理解方式是控制自然內在悖論產生的根本原因

萊斯指出，科學對兩個自然世界的控制之間既有一致的因素也有完全不同的因素。不同在于：日常生活經驗層面上的控制自然與科學研究層面上的控制自然是兩種不同的控制形式，不能把對一個領域的控制“自動地”轉移到對另一個領域的控制中去。企圖以新的自然科學方法論的原則來構造社會理論這一目標本身就是錯誤的，因為現(xiàn)代科學理論的合理性建立在它所基于的原初的理想化基礎上，而整個人類的行為不可能達到數(shù)學符號化所必須達到的抽象程度。但我們也應看到，現(xiàn)代科學的進步與從自然環(huán)境獲取的日常生活的物質利益增長之間存在著密切的歷史聯(lián)系。萊斯指出，控制自然觀念之所以會引起如此多的混亂，主要是由于我們只關注了上述兩極中的這一極或那一極，而沒有看到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以及它們之間固有的變動因素，而只有結合歷史現(xiàn)象中力量的對比變化才能揭示出問題的實質和全貌。

現(xiàn)有的研究生新生入學教育主要存在兩種現(xiàn)象，第一種為忽視研究生特點的“形式化”教育，入學教育基本采取學校開大會、學院開小會、集中進行講座的形式。該種現(xiàn)象形成的根本原因是認識不到位，認為研究生有導師一對一的教育，無需再進行完整的入學教育。這種觀點忽視了研究生入學教育的重要性，導致研究生入學教育只停留在表面，并沒有形成真正合理完整的體系。

（三）揭示了科學與控制自然內在悖論的倫理關系的本體論基礎，澄清了在自然概念上的歧義性

萊斯指出，科學和技術本身并不必然導致對外部自然的“控制”，關鍵在于它所應用的社會背景。在社會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它才會被用來當作統(tǒng)治的工具，從而實現(xiàn)了對另一部分人的統(tǒng)治。萊斯通過考察與控制自然有關的“自然”，揭示了控制自然的真正意義和控制自然內在悖論產生的原因，并闡發(fā)了科學技術與控制自然之間的倫理關系。

（四）揭示了科學對控制自然的倫理意義

萊斯指出，由于人是在兩個領域中活動，而與這兩個領域相對應的是兩種自然，因此控制自然首先要明確控制的是哪一個領域中的自然。在日常經驗的層面上，控制自然意味著對外部自然資源的爭奪。在資本主義社會，統(tǒng)治階級為了爭奪自然資源而排除了其他個人或社會集團的利益和必要的生存。作為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工業(yè)化和都市化運動的結果，大多數(shù)人被剝奪了物質生存的資料，而唯有通過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來維持生存。資本家通過對工人勞動力的剝削實現(xiàn)了對生產資料的占有。通過對周圍環(huán)境及其資源的控制，統(tǒng)治階級不但沒有抑制社會沖突，反而進一步加大了社會沖突的范圍和程度。與此不同，現(xiàn)代科學對自然的控制意味著揭去自然對象的偽裝和帷幕，發(fā)現(xiàn)被感覺所遮蔽了的物質潛在的統(tǒng)一結構?，F(xiàn)代科學以數(shù)學-幾何的方式來處理自然現(xiàn)象，力圖構造一個精制的理論體系，它不僅規(guī)定了自然的普遍結構，而且它的因果性過程也用理想的或數(shù)學的形式來表達。這樣，現(xiàn)代科學在控制自然中所取得的進步就意味著它對自然認識的不斷提高。它作為一種方法論的合理性表現(xiàn)在：凡是與自然規(guī)律不一致、不和諧的觀念都在理論結構或實驗技術中得到清除和校正。從這個意義上說，“控制自然意味著解釋那種一致運動的理論體系愈益精制”。［2］124

胡塞爾指出，兩個世界中的經驗具有不同的特點?？茖W世界是一個無色彩的、沉寂的物質宇宙。自然科學最初只限于對外部自然的研究，而人的活動的法則由宗教來保證。但自笛卡爾之后，科學方法絕對化了。工業(yè)和科學的結合破壞了以宗教為基礎的倫理學體系，科學實證方法成為達到任何種類的客觀判斷的基礎。當新科學方法進入到社會科學研究中，它就標榜自己為“價值中立”的研究，即研究者力圖使他自身和他的評價與他所研究的材料相分離。但在實際中，人們往往為了晦暗的目的發(fā)展出控制行為的技術。胡塞爾認為，現(xiàn)代科學的理論結構和實踐目的的實現(xiàn)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內在關系。自然科學抽象普遍的特點決定了它不可能超越純粹技術層面來對人類實踐生活中所做出的一切判斷，選擇和評估建立一個客觀的基礎，科學對人類實踐的影響只是通過它的技術性應用體現(xiàn)。具體來說，“越來越精確的工具設備的發(fā)展是由不斷地進一步為科學提出新問題和解決這些問題的可能性，以及為商品生產提供新的資源和技術所推動的，前者反過來也推動了后者。”［2］119胡塞爾認為生活世界與科學世界之間的聯(lián)系是一個批判性的問題，他要為這兩個世界的聯(lián)系尋求合理的基礎。

三、萊斯對技術合理性的倫理批判

萊斯通過引入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中的社會批判的倫理思想，揭示了在自然領域中，科學合理性提供控制自然的方法論原則，而在社會領域中，由于社會力量對比的不平衡，技術與政治聯(lián)合起來實現(xiàn)了對人的統(tǒng)治。

首先，萊斯區(qū)分了科學和技術，揭示了技術合理性危機。萊斯指出，科學是對社會內容的高度抽象，它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超越產生它的歷史環(huán)境，但它并不能直接發(fā)揮作用，它對人的實踐活動的影響只能通過它的技術應用，盡管它也仍然同生存斗爭直接相關。而技術與科學不同，技術在直接的生產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它與人們滿足自己需要的能力之間有著更密切的聯(lián)系，它構成了把控制自然與控制人聯(lián)系起來的手段。萊斯通過霍克海默對理性的批判，揭示了理性與非理性的聯(lián)合導致控制由一種手段變?yōu)槟康?。霍克海默認為，人的理性天然就具有一種控制的沖動，通過在自身內確立起絕對的自我，理性首先變成一種工具，通過清除作為自然現(xiàn)象本質特征的各種質而把自然歸結為純粹的質料或抽象的物質，建立起它對整個宇宙的支配和統(tǒng)治關系。這種觀點的社會反映就是普遍對于特殊的權力，個人對社會的絕對服從。而當科學合理性表現(xiàn)為一種工具理性的無限擴張時，科學技術就仿佛變成一種獨立的力量，從而表現(xiàn)出巨大的破壞性?？茖W技術的進步以及它在工業(yè)生產中技術應用的擴大使整個社會對個人的權力穩(wěn)步增加了。萊斯指出，控制自然的目標——保衛(wèi)生命和提高生命，正在被實現(xiàn)這些目標的手段即最先進的合理技術所摧毀，而這里決定性的因素是對技術的合理性運用。

曾經有個很火的問題：假如可以穿越時空，你最想去哪個時代生活。要是真的可以穿越時空，我倒是很想回到爸爸媽媽的童年時代。

最后，萊斯指出，必須從現(xiàn)實社會矛盾沖突中來評估主宰自然的那些行動，從而使這一觀念獲得最新的理解。鑒于這一點，萊斯明確提出：“控制自然的觀念必須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闡釋，即它的主旨在于倫理或道德的發(fā)展，而不是科學和技術的革新?！保?］168萊斯指出，任何一種曾經在歷史上發(fā)揮過重要作用的意識形態(tài)都不能只從今天的視角去看待，而應當從歷史流變中來評價它的意義和價值。在人類歷史中，人在改變自然的同時，人的行為的相關條件也發(fā)生了相應的變化，因此控制自然概念的靜態(tài)形象不能解釋動態(tài)的社會發(fā)展中的社會現(xiàn)實。萊斯指出，控制自然觀念最初具有神學背景，宗教提供了控制自然的倫理依據(jù)?？刂谱匀皇窍闰灥模俗鳛樯系蹌?chuàng)造的唯一精神的自然存在物先天具有控制自然的權力，同時人的類統(tǒng)一性也保證了人具有這樣一種特權。到了封建社會，統(tǒng)治階級主要依靠自然范疇來為等級制度及其有關的價值提供合理性。萊斯援引劉易斯的觀點指出，對自然權力的過分強調將導致對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的忽視。近代資本主義通過破壞自然主義賴以存在的社會基礎來發(fā)展資本經濟，它打破了“自然主義”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自然概念不再是限制人類行動范圍和直接利益的根據(jù)，人與自然的直接依附關系變?yōu)橐詣趧雨P系為中介的間接關系。經濟活動日益深入地滲透于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把整個社會變成一個不斷運轉的機器。馬克思稱其為不斷革命的經濟制度，而馬克斯·韋伯稱其為進步強制。隨著倫理和道德約束的缺失，控制自然成為與科學和技術同一的東西。這樣，控制自然觀念就掩蓋了科學技術發(fā)展同持久的社會沖突和政治統(tǒng)治相聯(lián)系的能力。萊斯指出，在個人、社會集團和國家間存在著廣泛的力量分配不均的現(xiàn)實背景下，技術必然與政治統(tǒng)治相勾結，從而淪為統(tǒng)治的工具。他指出，以科學和技術征服自然是在一種非理性的社會運動條件下進行的，它的動力來源于激烈斗爭的個人和集團。因此，科學與技術都不能作為一般解放的手段，科學合理性也不能用于根除社會的非理性根源，而只有依靠人性的進步。萊斯認為人性有一種固有的缺陷，總是受外部自然的壓迫，而這個外部自然其實就是內心的投射，因此要放開對外部自然的控制而專心于對內部自然即人性的控制。萊斯認為科學技術是基礎，而倫理進步是它的前提，沒有這個前提，就不會有技術工具的正確使用。他堅持認為只有當人性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時，人類才能調整他們自己的欲求和不合理的沖動，并通過建立一種社會制度來保障公民廣泛地享有管理國家和批判社會的權力。那時，科學技術將不再是控制自然的主要力量，自然也不再是權力的來源而是幸福的源泉。

四、萊斯技術倫理批判的局限性

本世紀以來，隨著科學技術的廣泛應用，人類主宰自然的能力得到極大提高，但同時也帶來了日益嚴重的生態(tài)問題。在此情況下，一些人便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科學技術本身。以萊斯為代表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把科學技術作為意識形態(tài)來批判。馬爾庫塞就曾指出：“技術理性這個概念本身可能是意識形態(tài)的。不僅是技術的應用，而且技術本身，就是統(tǒng)治——有計劃的、科學的、可靠的、慎重的控制。統(tǒng)治的特殊目的和利益并不是‘隨后’或外在地強加于技術的；它們進入了技術機構的建構本身。”［5］他們認為科學技術已經取代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成為一種新型意識形態(tài)：即技術統(tǒng)治論意識。因此他們激烈地批判科學技術。萊斯由對技術的批判合乎邏輯地得出了控制自然觀念的重建不在于科技的革新而在于人性的進步。鑒于對科學技術理解上的偏差以及認識上的謬誤，重申科學技術的兩面性，揭示科學技術的意識形態(tài)化便顯得尤為重要。

首先，資本主義制度是資本主義社會一切不合理的根源。萊斯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治表象，但他沒有揭示出這種意識形態(tài)之所以產生的根源。馬克思認為一切意識形態(tài)都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其中虛假意識形態(tài)則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歪曲反映。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造就了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反過來它又受到這個制度的制約。因此應當批判的是資本主義制度而不是科學技術本身。只有變革社會制度，進行政治實踐，建立新的社會制度，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無產階級受壓迫受剝削的處境。萊斯的錯誤在于：他把現(xiàn)象當作了本質?？茖W技術本身并不能實現(xiàn)統(tǒng)治，隱匿在科學技術背后的虛假意識形態(tài)才實施了真正的控制。而只有達到對技術的本質批判的高度才能實現(xiàn)對新型意識形態(tài)的批判和揚棄。

其次，技術作為生產力的一個要素，它來源于人的需要，是人的感性活動的對象化。正是在技術的基礎上，產生了人類社會的生產方式、生產關系及各種意識形態(tài)。其中科學技術的每一次解放都帶來了生產力的極大提高和發(fā)展，但同時也帶來了新一輪的生存困境和危機。科學技術不是造成生態(tài)危機的罪魁禍首，相反，對利益的追逐才是導致生態(tài)危機的根本原因。技術本質上是物質性的東西，是價值中立的，但對科學技術的使用卻具有倫理屬性。在資本主義社會普遍存在著異化的情況下，技術不可能不被用來作為控制的工具。斗爭的對象從來不是科學技術，而是其背后天然附帶的虛假意識形態(tài)。馬克思把技術作為批判的武器來使用，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指出：“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6］9對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批判不能只訴諸于批判本身，而必須要從實踐出發(fā)，從現(xiàn)實出發(fā)，因為一切神秘的東西都會在實踐中得到解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保?］56馬克思指出，在階級社會中，人對生產系統(tǒng)的控制總會受到階級關系的束縛，而只有在無階級的社會中，人的社會意識與勞動經驗同時發(fā)展起來，人才能在社會化過程中實現(xiàn)對自然的真正占有。

最后，萊斯將生態(tài)危機的根源歸結為人性的缺陷，這表現(xiàn)了他在歷史觀上的唯心主義。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fā)，我們認為，倫理道德具有階級屬性，它是在一定社會關系的基礎上產生的，它必然受到社會關系的制約，但同時它又反作用于社會關系。因此，人性概念只有在現(xiàn)實的具體實踐中才能得到規(guī)定和說明。萊斯出于一種反意識形態(tài)的目的訴諸于空泛的人性進步，但實際上，觀念性的人性概念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社會現(xiàn)實下，根本沒有人性解放的可能。而只有到了共產主義社會，“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lián)合中并通過這種聯(lián)合獲得自己的自由”［7］571。在馬克思看來，構成市民社會基礎的所謂“個人自由”無非是一種“自私自利的權利”，而未來的共產主義則蘊含著“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7］185的實踐旨歸。換言之，“真正的共同體”必將實現(xiàn)人與環(huán)境之間真正的和諧統(tǒng)一。馬克思認為在歷史中生成的無產階級代表著歷史發(fā)展的方向，他們本身一無所有，只有消滅自己才能消滅一切階級，因此最具革命性。無產階級掌握著最先進的生產技術，他們占有未來技術控制權，在生產勞動的過程中，無產階級作為革命的主體，拋棄身上一切骯臟的東西，生成理性自覺意識，以暴力革命的形式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實現(xiàn)共產主義，從而解放技術邏輯和人本身，而人的解放同時就是自然的解放。

萊斯從哲學和倫理學的視角對控制自然觀念與科學和技術之間的倫理關系進行了揭示，這提示我們，在當今資本主義國家占領先進技術的現(xiàn)實背景下，掌握發(fā)展科學技術的主動權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黨中央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fā)展實踐出發(fā)，明確提出了把生態(tài)文明建設擺在首位的“五位一體”的發(fā)展戰(zhàn)略，它表明了我國在生態(tài)文明建設方面的信心和決心，它必將推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中國化，推進人類文明形態(tài)和文化形態(tài)的轉換和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