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華,崔小燕
(中國礦業(yè)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徐州221116)
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的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9.89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0.4%①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2021年2月3日發(fā)布),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102/t20210203_71361.htm,2020年11月10日訪問。,且電子政務、電子商務等相關應用呈快速增長態(tài)勢并形成了新的網絡生活場景。在此技術變遷與社會變遷的雙重驅動下,用戶個體意識加速覺醒并在技術賦權和社會賦權的加持下產生了新的網絡社會交往形式和新的網絡生活方式,而新的網絡社會群體——網絡社群也應運而生。所謂網絡社群,主要指網絡社會中人們全新的結群方式、交往方式和社會組織方式,且往往以論壇、知乎話題圈、微信朋友圈等社群聚集形式呈現②張彥華:《網絡社群的三重效應及其對公共決策的影響研究》,《寧夏社會科學》2020年第2期,第82頁。。在社會形態(tài)轉型、生活方式轉型、產業(yè)結構轉型等引發(fā)的風險社會語境中,網絡社群民粹主義在話語編碼標準、話語呈現方式、話語能量頻譜等方面的新變化,常會衍生出一系列新問題并直接消解了社會主流話語體系的影響力;由此溢出的相關風險,常會超過人們能夠普遍接受的安全狀態(tài)。因此,有必要從社會變遷誘發(fā)的話語體系改變、技術變遷引發(fā)的話語結構變化等多維視角來思考上述風險的規(guī)避策略,并以智慧治理策略來推動該場域的善治進程。
國內民粹主義蘊含濃厚的平民化和大眾化色彩,并借助民眾與大眾傳媒之間的互動等途徑,形成一種相對流行的民粹主義思潮③張彥華:《民粹主義思潮與影視傳媒的文化擔當》,《學習與實踐》2015年第1期,第134頁。。民粹主義研究專家托庫爾多·迪·特拉(Torcuato S.Di Tella)認為,民粹主義主要是指: “ 基于動員起來但還未成為獨立的平民群體的政治運動,這些民眾由扎根于社會中層和上層的精英領導,在領導者和被領導者之間由具有超凡魅力和個人化的領導連接在一起。 ”④Torcuato S.Di Tella., “ Populism into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 ,Government and Opposition,Vol.32,No.4,1997,p.196.由此闡述可知,托庫爾多·迪·特拉雖過于強調民粹主義對卡里斯馬型領袖的依賴,但其對民粹主義 “ 精英—大眾 ” 的分析框架卻有助于人們更加接近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的本質。
具體而言,網絡社群中的民粹主義雖然蘊含濃厚的平民主義屬性,但同時并不能排斥某些卡里斯馬型領袖在此領域的影響——通過 “ 嵌入 ” 民粹主義運動的形式,部分魅力超凡的民粹主義精英能夠憑借其意見領袖等角色成為對該社會思潮施加影響力的重要人物。特別是在內容豐富、思想多元但意見市場競爭激烈的網絡社群場域中,當部分意見領袖試圖奪取某項公共事務的話語主導權卻力有未逮時,便常會通過自身在信息傳播和關系建構中的優(yōu)勢地位來借助其 “ 粉絲 ” 群體的力量;同時,作為網絡社群主體但自身資源相對有限的底層民眾,在因社會利益分配不均等引發(fā)的相對剝奪感、經濟呈下行態(tài)勢且內卷化日益嚴重等導致的社會焦慮情緒等因素的作用下,常試圖通過尋找網絡 “ 大V ” 支持等方式來提升自身的政治能見度。在此雙方關系互動下,網絡社群民粹主義不僅表現出 “ 以民為粹 ” 的底層平民主義,而且其由部分意見領袖所操弄,并進而向視民眾為工具的 “ 民之精粹 ” 的 “ 精英民粹主義 ” 的演進態(tài)勢也日益凸顯。因此,網絡社群民粹主義思潮不僅涉及到大眾主張通過直接政治參與來表達利益訴求等民粹化操作,而且也與民粹主義精英對大眾情緒、利益訴求的迎合及其政治偏好的操弄、利用等密切相關。因此,民粹主義在網絡社群時代的新變化,常會衍生出一系列新的負外部性并導致相關風險頻發(fā)。
網絡社群中不同主體民粹主義話語的信息表達,常會受該主體特征影響并使承載其利益訴求的信息編碼具有較強的主體特征。因此,網絡社群不同用戶主體之間話語編碼標準的碰撞,容易誘發(fā)諸多負外部性風險。
具體而言,嵌入網絡社群不同圈層的個體或群體的屬性,往往會影響其利益訴求的信息編碼屬性,并進而會影響處于其間的民粹主義思潮的具體運作及其話語呈現。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12月,在我國網民群體中,從職業(yè)方面看,學生最多,占比為21%;其次是個體戶/自由職業(yè)者,占比為16.9%;農村外出務工人員緊隨其后,占比12.7%。從學歷方面看,初中學歷的網民群體占比為40.3%;高中、中專、技校學歷的網民群體占比為20.6%;小學及以下網民群體占比為19.3%。從收入水平看,月收入在2 001~5 000元的網民群體占比為32.7%;有收入但月收入在1 000元及以下的網民群體占比為15.3%①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2021年2月3日發(fā)布),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2102/t20210203_71361.htm,2020年11月10日訪問。。由此數據可知,當今我國網民的構成仍主要呈現學歷層次低、社會階層低、收入水平低和職業(yè)邊緣化水平高等 “ 三低一高 ” 特征。作為網絡社會的基本組織結構,網絡社群將受此 “ 三低一高 ” 特征的影響,而其內嵌的用戶主體話語信息的編碼標準,也將蘊含有濃厚的平民化、大眾化等特征并易誘發(fā)一系列民粹主義風險。
第一,具有 “ 三低一高 ” 特征的網絡社群包含著由大量同質化的底層信息編碼而成的 “ 我者 ” 身份認同;此種類型的身份認同,將會與位于其他社會階層或不同屬性的網絡社群所建構的 “ 他者 ” 話語信息編碼及其承載的利益訴求,以及在此基礎上建構的 “ 他者 ” 身份類型產生沖突,從而加劇了網絡社群場域的巴爾干效應。例如,部分網絡社群常以社會底層立場來對其話語信息進行編碼,從而不僅試圖獲得社會更多的關愛及對其 “ 出格 ” 行為的包容,而且試圖以其對權力、知識和經濟精英等社會強權的批判及由此集體行動中情感表達的對立思維所建構起來的鮮明指向性,來凝聚 “ 我者 ” 共同體,并達到強化身份認同或對 “ 他者 ” 進行批判、否定等目的。特別是在社會公平缺失、社會矛盾尖銳的某些特殊時空語境下,該網絡社群中的底層民眾更易在充當意見領袖的民粹主義精英引導下,將社會不公與自身苦難的根源歸咎為社會上層的剝削或特權階層的墮落,從而使該網絡社群反精英、反體制、反權威的力量越來越強,并可能會導致其與主流社會群體之間的關系愈發(fā)緊張。
第二,在網絡社群中占據主要地位的大眾群體,往往嵌于其所歸屬的龐大群體中并獲得由此人數規(guī)模及其所代表的多數民意加持的正當性優(yōu)勢,亦通常認為其所處的 “ 我者 ” 共同體代表廣大人民的意志,故國家所提供的一切公共產品均應以其利益訴求為依歸。然而,大眾的此種樸素認知常會與某些冰冷的社會現實發(fā)生沖突,而部分地方利益訴求渠道的不暢及 “ 政治黑箱 ” 的存在,也使得多數民眾的意見表達渠道受阻并產生大量的抑郁情緒。面對令人困惑的社會現實,大眾逐漸將興趣或希望轉移到網絡社會中,或試圖以 “ 鬧大 ” 等方式來展示 “ 弱者的武器 ” ,或試圖來建構其他新的生活方式。同時,網絡社群的開放性、虛擬性、平等性和弱關系屬性,又為大眾利益訴求的表達及其對相關信息的編碼提供了相對理想的公共平臺。在此虛擬生活場景中,部分民粹主義者常傾向于通過其在網絡社群信息節(jié)點或關系網絡中占據的優(yōu)勢地位,以不同標準來對不同涉事主體的話語表達進行編碼,并可能在有意或無意間將后者嵌入到身份差異、貧富懸殊的二元對立話語敘事框架中。此種由 “ 我者 ” 與 “ 他者 ” 身份認同的二元對立及其產生的強大敘事張力,容易因其刺激性、敏感性而引發(fā)一系列 “ 圍觀 ” 行為;同時,此種行為可能營造的史詩般的網絡生活場景又會強化不同用戶的現場參與感,并進而通過后者嵌入的關系網絡而不斷得以發(fā)酵,從而加速了風險失控狀態(tài)的到來。
然而,在我國泛政治化的網絡輿論場域中,一些與政治領域幾無關聯的社會問題常會被冠以濃厚的政治化色彩,并以政治思維和邏輯將社會事件與政黨、政府及國家政治體制予以強制性關聯①張晉宏,李景平,白東海:《基于政治安全的網絡輿情泛政治化治理研究》,《電子政務》2019年第8期,第29頁。。在此泛政治化的生態(tài)中,網絡社群中具有的怨恨與抗爭、發(fā)泄與批判雙重交織的民粹主義思潮的信息編碼特點,不僅容易使用戶忽略對問題背后復雜原因的探索,從而慣性地在某種政治化思維邏輯下將諸多與政治無關的議題與政治議程強行關聯,并進而進行泛政治化的解讀,而且可能在集體無意識的驅動下升級為多數人的暴力對正常法制進程的破壞,更可能因受歷史遺留的斗爭政治因素影響而導致一系列重大網絡輿情風險或社會暴力事件的發(fā)生;由此引發(fā)的偏執(zhí)的防御性立場或強烈的應激性情緒,也易異化為對該政治制度本身的反感、對抗并可能引發(fā)政權存續(xù)等重大政治安全問題。
由于網絡社群的用戶多樣化、空間的無限化和信息資源的海量化,具有不同偏好的用戶可以通過搜索引擎等方式進行結群聚集并鑲嵌于各種關系網絡中。然而,在某個網絡社群內部,由于用戶群體愛好、觀點及所建構的社群文化的相似性,故其相關利益訴求及群體偏好也常具有同質化特征。換言之,網絡團體成員一開始即有某些偏向,但在經過群體商議之后,人們會朝著偏向的方向繼續(xù)移動并最后會形成某種極端的認知、態(tài)度與觀點,即呈現出某種群體極化現象②桑斯坦:《網絡共和國》,黃維明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頁。。由于人們??梢酝ㄟ^網絡技術來獲取自身青睞的資訊并會排斥或規(guī)避反感的信息,也由于信息接受渠道常經算法技術 “ 優(yōu)化 ” 并窄化處理,故多數不具有專業(yè)信息素養(yǎng)的用戶群體容易產生群體極化現象。與此同時,被網絡技術深刻影響下的網絡社群用戶及其同質化群體思維導向下的民粹主義話語信息的編碼、譯碼過程,又會加重該網絡社群的群體極化強度,并可能與其他持不同偏好且同樣處于群體極化狀態(tài)中的網絡社群組織產生摩擦——此種碰撞過程,若經部分民粹主義意見領袖的惡意誘導,則容易激化不同社群之間的矛盾并在相對自由、開放的 “ 線上 ” 網絡語境中釀成軒然大波,并可能會通過其與現實社會的 “ 線下 ” 協同共振而演變?yōu)閻盒员┝κ录?/p>
不僅如此,部分娛樂類網絡社群推送的相關娛樂資訊所構成的信息繭房,不僅會使缺乏辨別力或警惕性的用戶的有限精力被注意力市場經濟持續(xù)壓榨,并成為該低俗文化娛樂產品生產鏈上的易耗品,而且處于 “ 回音室 ” 效應中的普通用戶也常因簡單化、情緒化思維傾向而易受到民粹主義意見領袖的影響,并會在后者的社會動員和身份認同建構中表現出較強的盲目批判等非理性特征。在此惡性循環(huán)下,部分網絡社群用戶不僅易被企業(yè)等組織所精心編碼的算法霸權所捕獲,而且會滋生出各種對不同觀點和文化缺乏包容性的怨恨群體——其常會試圖通過惡搞、傳播流言或謠言、網絡請愿、人肉搜索等方式來限制其他群體的聲音,并試圖擴大自身的話語信息編碼及其傳播的霸權地位。然而,此種富有不良傾向的虛假 “ 集體訴求 ” 及其因多數人的暴力而形成的事實上的不公平,將會因其對相關公共議題話語的強占而直接削弱相關公共政策等公共產品所蘊含的公平、正義、正當性和合法性,并會因其他較弱群體的訴求未能納入媒體議程、政策議程而加劇相關公共政策制定或執(zhí)行失當的可能。
特別是當某個具有引爆點性質的特殊事件發(fā)生時,各種充滿身份、認知偏見的網絡社群組織之間也更易感知彼此并可能會在相互交流等影響的基礎上對其他社群發(fā)動攻擊,從而導致不同網絡社群極化觀點的碰撞更加激烈,而原本相對趨于平和的網絡話語也將在民粹主義的刺激下變得愈加尖銳。在不同網絡社群信息話語能量的碰撞及散逸過程中,那些受傳統(tǒng)斗爭政治影響而產生的敵我思維和強烈抗爭意識的民粹主義話語呈現,常會誘發(fā)部分用戶的偏激或偏執(zhí)傾向,并可能會伴隨著相關輿情事件的升溫而呈現出不守法律、罔顧道德、不計后果的 “ 一邊倒 ” 或雙邊惡性對峙狀態(tài)。在高風險社會語境下的網絡社群民粹主義話語所蘊含的高能量,往往不僅可能給相關政府機構正常的行政執(zhí)法造成強大壓力,而且在相關網絡社群話語編碼系統(tǒng)中占據核心地位的民粹主義精英亦可通過有效的信息編碼及其話語傳播過程來凝聚強大的輿論能量,從而可能直接影響個體事件的走向、公共決策的制定或相關社會秩序的存廢進程。
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的話語呈現特征,不僅容易對傳統(tǒng)主流價值體系及作為其載體的相關政治符號構成沖擊,而且其所建構的新型話語體系也會在實質上消解官方傳統(tǒng)主流話語體系的影響力。
具體而言,網絡媒體中的海量內容使得用戶個體的內容選擇容易陷入選擇困惑或審美疲勞,故部分用戶主體或網絡社群平臺常以精心制造新聞事件等議程設置方式,來設法獲取關注并實現某種流量變現。然而,由于政治內容的敏感性、高風險性,故多數用戶常通過某種 “ 段子 ” 、表情包等夸張、戲仿的娛樂化方式來對傳統(tǒng)文本及其承載的價值理念進行解構,并以此對抗式解讀來表達自身疑慮,從而達到張揚個性或對主流文化的宏大敘事及其蘊含的主流價值觀的消解、顛覆或再建構效果。由于社會快速轉型下的不確定性風險所引發(fā)的強烈焦慮,用戶承受社會重壓并表現出較強的功利主義傾向,也常在相對剝奪感的驅使下傾向于以負面情感來面對作為既得利益者的官員、富人等主流精英階層,甚至會在某些事件刺激下產生社會暴力行為或無政府主義傾向。由此可知,在網絡社群民間輿論場中,盡管部分用戶的民粹主義觀點因表達了其所在群體或階層的利益訴求及其對公平、正義的渴望而具有某種積極性和合理性,但其極端的話語表達或暴力化的文本呈現常會加劇不同群體或社會階層間的矛盾。由此產生的群體、階層對立及社會共識的撕裂,也不利于網絡社群群體合意的達成及良性社群生態(tài)的建構。
具備上述特征的網絡社群民間輿論場,與理性、客觀、 “ 高大上 ” 的官方輿論場及其代表的主流話語體系常存在隔閡,且二者的互動交流也會存在阻礙。具體而言,由于政府機構的公共政策導向常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而網絡社群輿論的形成卻常具有突發(fā)性、隨機性、快速切換性等不確定性特征,故后者所代表的民間話語體系的碎片化會對前者所代表的官方主流話語體系的系統(tǒng)性進行消解。雖然民間輿論場在短時期內難以獲得足以改變某種政治現實或穿越某種系統(tǒng)性政治邊界的動力,但其影響卻常處于持續(xù)狀態(tài)——當用戶碎片化的注意力被轉移后,先前的某種訴求仍會存在并處于休眠狀態(tài)中,并會在后期因其他類似事件的發(fā)生而得以激活。相關研究表明, “ 我國約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網民的政治訴求能夠得到地方政府的積極回應,個別網絡政治參與事件沒有得到政府的任何回應,有些事件的回應和處理時間跨度達三年之久 ”①荊學民,于淑婧:《互聯網時代政治傳播輸入的變革與挑戰(zhàn)》,《現代傳播》2019年第1期,第70-71頁。。由此研究可知,在此等待回應的漫長時期內,多數網絡社群用戶對正式政治系統(tǒng)所代表的權威性的希望常會不斷遭遇挫折,并可能因此產生對后者習慣性的不信任或下意識的逆反心理。
網絡社群民間話語場和官方主流話語場之間的此種疏離,不僅不利于前者順利地融入官方議程,而且不利于官方議程所代表的政治信息系統(tǒng)對前者信息的加工處理效能——因此種延遲而導致的民怨及其在網絡社群輿論場中的沉淀和持續(xù)發(fā)酵,也為相關政治風險的發(fā)生埋下了隱患。此種狀態(tài),不僅會持續(xù)擴大該個體所代表的民間群體與官方主流價值體系所代表的政治權威性、正當性之間的距離,而且可能會弱化底層用戶與政府治理、社會治理之間的有機聯系,以及政策、制度等公共產品導向的實際效果,最終將會給某些政府職能部門長期以來堅持的傳統(tǒng)政治系統(tǒng)閉環(huán)的運行機制帶來嚴峻考驗。
網絡社群的政治參與雖可激活或增加用戶的政治效能感,并在關注社會弱勢群體、監(jiān)督社會精英等方面產生積極作用,但在民粹主義思潮的侵蝕下卻常誘發(fā)諸多負外部性。因此,從網絡社群所處的社會語境和民粹主義話語結構視角出發(fā),來對網絡社群民粹主義話語的運作機理進行思考,將有助于深化對上述負外部性誘發(fā)機制的認識并利于相關問題的解決。
在傳統(tǒng)中國社會語境中,位于社會運作核心的道德因素常占據重要地位,并由此衍生出一系列的社會關系、人情、面子或權力等操作過程。盡管傳統(tǒng)道德的影響力隨著我國社會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和市場經濟影響力的增加而相對削弱,但其作為網絡文化和社會基因的重要組成部分仍發(fā)揮著某種非正式制度的功能。因此,對國內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的研究,也應對 “ 網絡表達中的泛道德主義 ”①王君玲:《網路社會的民間表達——樣態(tài)、思潮及動因》,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6頁。傾向等現實社會語境進行細致審視。
具體而言,我國網絡社群用戶數量眾多,但其具有的 “ 三低一高 ” 特征及其呈現的社會底層屬性,使其易對公平、正義等更加渴望并可能試圖以民眾的集體力量來達成其利益目標。然而,集體行為的產生常建立在某種共同的心理基礎上,故網絡社群民粹主義常與富有本土化思想、心理基礎的泛道德主義相結合,并在文本敘事、信息傳播、情感動員和輿論引導等方面精心設計,以試圖達到吸引大眾參與、形成群體情感共鳴、網絡社群情感動員、搶占民粹主義話語權并對相關主體施加壓力等目的。所謂泛道德主義,主要是指 “ 以倫理道德準則處理一切關系,以倫理道德標準衡量一切價值,使之具有至高無上的社會地位和全面的社會影響 ”②王君玲:《網路社會的民間表達——樣態(tài)、思潮及動因》,第50頁。。此種界定雖看似夸張,卻在我國擁有悠久的文化歷史和鮮活的現實土壤。這是因為,在較大程度上影響國民文化性格、行為準則的儒家文化,常依據道德標準來規(guī)范社會關系并傾向于將民眾分為君子和小人兩種基本類型;同時,儒家文化還強調家庭教育和社會教化的力量——若教化失敗,則傾向于以某種懲罰措施來對其加以訓誡。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儒家文化的此種道德評價的治理方式,已經成為網絡社群多數人為人處世的底色和參與公共事務討論的重要模式。例如,當前國家政治系統(tǒng)對某些腐敗官員的評價,便常充斥著 “ 生活作風問題 ” 等 “ 道德敗壞 ” 的論述③王姝,范小潔,于嘉懌:《官員啥問題算 “ 道德敗壞 ” 》,《新京報》2014年4月16日第A19版。,并將腐敗官員置于道德的恥辱柱和社會輿論中的 “ 小人 ” 位置,也引發(fā)了諸多網絡社群對于 “ 我們 ” 所代表的 “ 好人 ” 與作為 “ 壞人 ” 的腐敗的社會精英之間的社會心理區(qū)分、集體情感建構與政治交流動員④Sandra Obradovic,Seamus A.Power,Jennifer Sheehy-Skeffington., “ Understanding the psychological appeal of populism ” ,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Vol.35,No.8,2020,p.125.。由此可知,當前政治文明中被視為個人私德維度的問題與貪污等法律層面的問題相提并論,并為網絡社群用戶群體津津樂道的情況,也反映了泛道德主義動員模式的強大輿論能量及其濃厚的網絡社群文化氛圍。
雖然公共輿論針對的是與人們生活緊密相關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反映了人們長期堅守的信仰理念與價值觀,但其本身是對特定問題的反映,因而也具有易變性⑤景躍進:《政治學原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73-274頁。。在此泛道德化的本土文化語境中成長起來的網絡社群民粹主義,也常會以此來對相關議題進行渲染。例如,網絡社群民粹主義者常以攻擊對方道德瑕疵的方式來占領道德高地,并以此有利位置對相關政治信息進行多層面的政治修辭處理,以便于強化道德動員能力和公共輿論的影響力。就具體方式而言,在不同網絡社群形成的 “ 圈子 ” 或單個網絡社群內部的不同圈層中,用戶常用各種表情包等符號化表達方式作為自身情感或利益訴求的表達。此種表達方式,不僅可以規(guī)避相關技術手段對某些 “ 關鍵詞 ” 的檢索或屏蔽,而且可以使其信息表達具有某種情感的加持而更具傳播效果。憑借此種信息技術建構的優(yōu)勢,卡里斯馬型意見領袖常以表情包、圖片或惡搞視頻等形式來對相關政治信息進行模糊化、簡單化和情緒化處理,以底層對抗敘事、悲情或英雄敘事等策略來對部分官員的腐敗行為進行政治化處理,并試圖通過對大眾政治思維模式的誘導來達到對社會主流階層的污名化目的。同時,他們也常對底層民眾的善良、淳樸等美德進行頌揚,認為天生的高尚道德僅存在于平民身上,并進而以民眾的理想化觀點來標榜自身或迎合其政治訴求,從而以此富有說服力的道德情感來設法激發(fā)其政治參與熱情,并滿足自身的某種政治訴求。民粹主義的此種政治修辭策略和網絡社群化傳播模式,多契合用戶的泛道德主義思維模式,并借助不同網絡社群圈層主體的情感聯系來建構身份認同。
通過此種富有差異性的政治修辭和信息編碼策略,民粹主義者常在網絡社群話語情境中建構出某種以平民所代表的 “ 我者 ” 與社會主流階層所代表的 “ 他者 ” 之間的二元對立格局——此種富有對抗性質的情感和利益格局及其所具有的暗示性,不僅容易令處于大多數的平民用戶群體將自身代入悲情者的弱勢地位,而且由此激發(fā)的情緒化反應也容易強化其他類型群體或階層人士的 “ 他者 ” 標簽,加深不同群體之間的撕裂程度。此種只問立場或身份而不問是非的網絡社群生態(tài)文化的滋生及其蔓延,是部分用戶強烈情感的反映,但卻不利于民眾對復雜問題的持續(xù)探索和公民素質的養(yǎng)成,故不僅易誘發(fā)網絡社群群體極化風險和對抗型網絡社群生態(tài)的發(fā)育,而且不利于不同網絡社群主體之間的理性對話和主流社會共識的達成。
由于網絡社群的崛起和技術賦權的加持,用戶原創(chuàng)內容得以迅猛增長,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以往話語權力由社會中心話語壟斷而普通民眾居于邊緣位置或處于缺失狀態(tài)的傳統(tǒng)分布格局,從而不僅降低了網絡社群用戶對傳統(tǒng)主流媒體和相關政府機構的依賴性,也獲得了某種非對稱優(yōu)勢。在此非對稱優(yōu)勢的加持下,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產生的非對稱的社會影響力,也將對主流文化生產和傳播的傳統(tǒng)話語體系構成沖擊。
具體而言,壟斷條件下的任何組織都可能導致低效率。作為一種自然壟斷性組織,政府行為的壟斷性常使得公民只能被動接受指定機構的服務,故其常缺乏自我變革和提供更好服務的動力。然而,隨著技術賦權范圍的擴展和程度的加深,公民和社會在信息和知識方面的占有量日增,從而相對削弱了傳統(tǒng)政府在內容生產、信息傳播、話語動員等方面的壟斷地位,并使其面對來自各市場主體的多維度競爭。此種外部的壓力,不僅導致政府部分傳統(tǒng)職能的流失,也反映了現代社會治理語境的變換。換言之,在傳統(tǒng)社會主流價值體系的建構中,作為社會上層的政治、經濟、文化精英占據了主要地位,但是由 “ 三微一端 ” 等所構成的網絡社群的崛起及其影響力的快速蔓延,使得以往被掌握在少數精英手中的信息產品的點狀輻射或線性生產模式,逐漸衍變?yōu)榫W絡狀的多中心互動模式。
此種模式的改變,意味著傳統(tǒng)精英話語權被相對分散到普通用戶手中,而其影響力也逐漸被削弱。在此話語權力的博弈過程中,部分卡里斯馬型民粹領袖常通過語言、文字、圖像及其所承載的某種信息或象征符號的意義操弄,來競爭網絡社群用戶的注意力并設法與網絡社群個體或組織發(fā)生關系,從而獲得對其施加影響力的某種權力。通過此種權力的運用或操弄過程,民粹主義精英便不僅可以對嵌于該網絡社群不同圈層的個體施加影響,而且可以在由相似的網絡社群構成的話語場域中實現某種信息內容的生產、審美傾向的培育、生活方式的建構或民粹主義價值觀的引導,從而實現對整個或局部網絡社群場域社會生活的意義建構和話語主導。由此可知,網絡社群信息生成機制的變化及民粹主義精英對其的利用,將對新時期主流文化話語權的分配格局產生重要影響。
用戶通過網絡社群平臺對相關公共問題進行討論的過程,同樣是其接受多元文化熏陶和直接政治參與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民眾改變了傳統(tǒng)社會中通過選舉代表來間接參與政治的狀態(tài),或直接通過各種網絡社群平臺來接觸、獲取社會熱點信息并直接參與到對此問題的討論中,或通過意見領袖進行咨詢,或通過電子政務系統(tǒng)將自身意見直接傳達給相關政府職能部門。在此技術賦權下的意見表達過程中,用戶不僅可以在相對寬松的網絡社群語境中以較開放、自由和較低成本實現便捷的信息傳播或關系交往,而且會在商業(yè)資本秉持的 “ 零工經濟 ” 等盈利模式下刺激用戶生成內容(UGC)的生產、傳播并可能會獲得比主流媒體更強大的影響力。由此可知,隨著社會節(jié)奏的日益加快,用戶的時間、精力等資源的碎片化衍變態(tài)勢日益明顯,而其接受的信息及發(fā)布的相關內容也呈碎片化狀態(tài)——由于不同網絡社群個體被算法自動推送的個性化、碎片化信息內容各不相同,故其價值建構及對世界的認知也存在差異,且不同類型的網絡社群之間的信息溝通和關系互動也存在諸多無奈。在此態(tài)勢中,網絡社群時代的話語表達正在由以往的集體話語代表模式向個體話語發(fā)聲模式演變,并可能營造出與以往不同的網絡社群景觀。此種轉變本身,也反映了傳統(tǒng)主流話語敘事或信息傳播的系統(tǒng)化、整體化所建構的宏大圖景在新時期所易遭遇的非系統(tǒng)化、非整體化的挑戰(zhàn),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話語權運行邏輯的變化。
同時,網絡社群空間的關系互動及其承載的公共議題或利益訴求,容易因傳統(tǒng)話語信息傳播邏輯的改變而對現實社會動員產生影響,并可能為民粹主義思潮的擴張?zhí)峁┍憷?。具體而言,網絡社群以其弱關系、低成本、高效率的方式為海量用戶提供了關系交往、話語互動的重要平臺,同時也為其利益訴求表達提供了新的渠道。在此時代語境下,民粹主義精英可以擺脫以往通過傳統(tǒng)媒介把關人或其他中介來獲悉民眾真實想法的諸多限制,轉而在某個或某類特定的網絡社群之中,通過相關社交技術手段來迎合普通用戶的直接利益訴求,并依托該網絡社群平臺來展現個人魅力或建構其社會存在感。通過此種方式,民粹主義精英可以獲得與具有同類偏好的用戶直接聯系的機會,并可以憑借話語渲染、身份建構等方式來獲取后者的直接支持。換言之,通過直接繞過傳統(tǒng)科層制的組織機構,民粹主義精英不僅可以獲得海量的與網民直接互動的機會,而且可以通過政治表演、情緒鼓動、利益區(qū)分、身份建構等信息傳播策略,來掩飾該信息內部所蘊含的控制與被控制、操縱與被操縱的權力關系。此種網絡社群場域中的信息傳播特點,容易醞釀并爆發(fā)出具有明顯利益訴求的突發(fā)性大規(guī)模網絡輿情事件。該類事件的成功激發(fā)、獲得社會廣泛關注及其利益或情緒的部分滿足,又在較大程度上強化了普通網絡社群用戶對民粹主義精英個體權威的認可和依賴慣性的養(yǎng)成,并在信息傳播市場中誘發(fā)了以網眾傳播模式對官方主流媒體主導下的傳統(tǒng)大眾傳播模式的持續(xù)替代,從而加大了民粹主義對相關公共議題的影響程度,并可能在實質上加速傳統(tǒng)主流話語體系的消解進程。
欲阻斷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的傳播、動員或規(guī)避、消泯其諸多負外部性,不僅需要對其保持充分警惕,更需要在綜合多種因素的基礎上,有效引導民粹主義情感從偏激走向積極,并在具象化的時空語境中為提升其正外部性效能夯實基礎。
“ 今天中國的許多問題就在于假自由泛濫、真責任缺失。在政府方面,表現為權力大而責任小,很多方面自我授權,為所欲為;在社會方面,則表現為各種底線的缺失,對于可能到來的時代巨變,社會也沒有做好充足的觀念或者心理上的準備。 ”①熊培云:《自由在高處》,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年版,第353頁。此種論述固然較為夸張,但其反映的諸多風險誘因,卻容易滋生一系列道德風險。同時,目前網絡社群民粹主義流行思潮中隱藏的諸多深層問題,不僅是當今社會部分領域權力腐敗、功利主義價值觀在政治價值和信仰領域危機的部分呈現,同時也是社會道德轉型期部分亂象的凸顯。換言之,在我國改革開放前后,中國社會在經濟、政治等層面均發(fā)生了巨變,而倫理道德也牽涉其中并從某種 “ 動員式道德 ” 向 “ 復員式道德 ” 轉型——從一種強調斗爭的、相當政治化乃至軍事化的、緊張的、運動的、一元的、高蹈的道德形態(tài),走向一種強調和解的、相當貧民化乃至市民化的、放松的、日常的、多元的、低限的道德形態(tài)②首都精神文明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北京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世界城市與公共文明(下)》,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年版,第463頁。。此種價值觀的轉變過程,意味著國人的價值觀念從某種規(guī)范統(tǒng)一,逐漸向價值區(qū)分、多元、低限轉變。因此,在泛道德主義的網絡文化語境中,網絡社群倫理守則的建構也應在審視并尊重本土化道德語境衍變規(guī)律的基礎上,恰當處理好歷史與傳承的關系,并在此基礎上科學把握網絡社群倫理守則在公、私領域的劃分特點。
網絡社群民粹主義話語動員策略效果的達成,往往建立在部分用戶或組織放縱個體欲望而忽略個體自由與社會責任之間有效邊界的基礎上,故應培養(yǎng)網絡社群個體的意見自由與社會責任相統(tǒng)一的文化自覺。具體而言,網絡社會資本,不僅是一種寶貴的社會公共資源,而且還具有互相感染的功能,故可以通過網絡文化規(guī)訓等方式來提升其底線倫理意識,進而提升其社會責任感并促使其在認知、態(tài)度、情感或行為等方面由狹隘的民粹主義傾向逐漸向公共責任擔當轉化。
然而,良性網絡社群倫理的構建及建立在此基礎上的關系網絡的建構,對于規(guī)避或削弱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的負外部性雖有重要作用,但其應該是處于相對平衡和適度的尺度。換言之,網絡社群倫理的標準并非是傳統(tǒng)社會中知識精英所推崇的可望而不可及的 “ 圣賢 ” ,而應是現實社會中多數公民能完成且能夠有效規(guī)避不良行為的基本倫理守則,從而規(guī)避或削弱道德標準虛置陷阱及其易誘發(fā)的人格虛偽等難題。特別是在價值多元且競爭壓力較大的社會語境下,不同網絡社群用戶對于能夠履行正常倫理準則和努力進入更加高尚的道德境界的資源投入和精神動力也會存在差異,故網絡社群倫理守則的建構也應恰如其分并能較為持久和牢固地存在。
所謂底線倫理,是相對于較高的人生理想和價值觀念來講的,后者固然崇高,但未必需要上升到自覺的地步,而前者則不可逾越——不管人們追求什么樣的生活方式或價值目標,都有一些基本的規(guī)則不能違反①袁魯:《依法治國新征程若干重大問題解析》,北京: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240頁。。由此定義可知,底線倫理不僅可以作用于網絡社群中那些嚴重影響其他個體或社會的相關行為,而且該倫理守則也可以從個體自然義務的基本道德底線與政治制度等聯系緊密的公民義務中進行引申,故有助于將網絡社群場域中具有某種領域特殊性的道德規(guī)范具體化,對于網絡社群空間倫理守則的建構及相關信息產品的生產也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具體而言,在網絡社群虛擬生活空間的特殊場域中,相關個體均應各安其分,而該空間內所制定的相關制度也應為各個體提供能夠各得其所的公平的網絡環(huán)境等基本條件。例如,網絡社群用戶盡管擁有內容創(chuàng)造和表達自由,但不應邁過該自由的有效邊界,更不應陷入過度功利主義的陷阱;作為新媒體的重要組成部分,網絡社群平臺在通過內容產品追求個體經濟利益的同時,也應尊重文化產品蘊含的公共產品屬性,并以此公共屬性及其所應擔負的社會責任來贏得用戶群體的認可、支持;部分政府機構應對由網絡社群信息生產流程中權責不對等現象導致的監(jiān)督虛化、懲治滯后等問題進行科學審視,以政府行政權力的優(yōu)化配置來優(yōu)化相關 “ 任性 ” 權力的運行機制,以轉變職能來強化對相關工作人員的約束力度,以提升政府機構與網絡社群之間的信息流通效率,并規(guī)避不同輿論場之間信息延遲所可能導致的負面情緒發(fā)酵、爆發(fā)等負外部性,從而優(yōu)化政策議程與網絡社群議程互動效果。由此可知,網絡社群底線倫理中對于個體正當權益、正常的網絡空間公共秩序、政治信息的真實性等要求并非很高且具有一般性,故其能作為某種普遍的網絡社會倫理而獲得多數人的認同;同時,多數人心中所普遍存在的正義觀念和惻隱之心也能夠為其提供動力。因此,底線倫理所建構的道德秩序,往往可以作為網絡社群生活場景的基礎性守則,而嵌于其中的任何網絡社群個體均應立足于此來展開相關信息內容的生產事宜,并可以此為憑借來展開不同層次的價值追求。
當然,在當今信息產品和服務多樣化、受眾需求碎片化的網絡社群空間中,底線倫理守則的基本建構及對其內涵的恰當闡述,理應基于各主體平等、理性對話的基礎上來實現,以便能夠得到具有各種正當、合理的價值觀念體系的共同支持,并進而以最大范圍內的群體合意和共同意識來保障該場域倫理守則的正常運作,同時也為該場域內社群生態(tài)的持續(xù)改良和民粹主義負外部性的祛除提供動力。
隨著社交媒體的迅猛發(fā)展及其對現實生活的滲透,越來越多的傳媒從業(yè)者和新生代青年加入到此行業(yè)中,從而不僅推動了網絡社群內容產業(yè)的興起,也加劇了其用戶群體的構成變化及其承載的網絡輿論價值傾向的變遷。在此網絡社群崛起的時代語境中,針對網絡社群中存在的民粹主義激進話語與自由、民主和啟蒙思想等良性文化基因相混雜的情況,相關職能部門應對作為公共話語平臺的網絡社群高度重視,并理應以AI、大數據所代表的數字技術的合理運用和專業(yè)人士對算法偏差的科學調適,來合理引導用戶的政治參與進程并凸顯其底線倫理、公共理性等珍貴價值,從而達到發(fā)現社會真實問題、引導民眾不良情緒釋放等目的,并以此來促進社會認同和社會整合,加快更為務實和理性的社會認知的形成。例如,相關主流媒體及文化管理部門應積極適應新形勢下官方、民間和海外等三大輿論場的話語表達模式和話語生態(tài)的變化,在由海量網絡社群用戶的不同需求共同構成的長尾市場中,細分不同類型的信息需求,并以政務新媒體矩陣等精細化的信息服務來為不同類型的網絡社群用戶提供政治參與或公共協商平臺,并通過貌似 “ 碎片化 ” 圖景的動態(tài)性、交互性和連續(xù)性的呈現,為網絡社群用戶建構關于某種公共事件的真實圖景;強化對社會中、低階層群體的人文關懷力度,并應對網絡社群信息內容的傳播效果進行動態(tài)評估,對其傳播策略進行優(yōu)化調整,以達到與網絡社群用戶群體的情感共振。上述數字技術與專業(yè)人士有機結合的智慧治理模式,有助于推動網絡社群主流人群在公共政策制定中的良性參與進程,并以此群體合意的達成、焦慮情緒的撫慰來鞏固網絡社群底線倫理守則,積累社會資本并借此強化用戶群體的情感共鳴、行動支持和主流價值認同,從而加速實現其自身定位由 “ 他者 ” 向 “ 我者 ” 身份的轉變效果。
當然,此種從數字經濟供給側和需求側雙重維度入手來對網絡社群意見市場的智慧治理模式,不僅有助于新時期官方議程、媒介議程與民間議程的良性互動過程,而且以更具效率的方式完成了主流社會精英與底層用戶群體的有效交流,更以此良性話語溝通及所建立的社會資本增加了官方、民間和其他主體所建構的社會網絡的信任基礎。由此增加的網絡社群不同圈層間的熟悉程度和認同力度,也改善了網絡社群圈層生態(tài)和所承載的關系網絡,因而更容易解決集體行動的困境。同時,經此話語溝通、利益協商等復雜過程所鍛造的主流話語認同的持久性和堅固性,也要遠勝傳統(tǒng)社會中因封閉和缺乏思辨而形成的脆弱的社會認同。
綜上所述,作為時代的熱點與痛處,網絡社群民粹主義研究不應僅關注其工具化和標簽化政治符號的形式呈現,同時也應認真審視其作為某種社會共同心理的網絡社群傳導路徑,并對其所代表的社會階層的深層渴望,以及該場域中各力量博弈的內在運作機制進行深入挖掘和系統(tǒng)梳理,明晰其在變與不變的社會語境中出現的新變化或新問題。同時,不僅需要從社會保障體系建構、優(yōu)化收入分配機制、暢通階層流動限制等多層面來重點關注民生問題,以防止其引爆局部的負面情緒并產生整體的不可控風險,而且需要從技術、人文、社會、資本與政治等多維因素的相互交織中,來思考數字化生存的人們在網絡社群空間中的身份話語及其所代表的命運走向,并以其本土化的契合性來探索該領域的善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