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
新世紀的廣西雜技,開啟了本土雜技用文化名片“說話”的功能。雜技展現(xiàn)人馭物的超高本領,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體現(xiàn)。雜技本體保留著奇巧、高難、驚險,并以此凸顯人自我超越與征服的精神特點。但它的短處也十分明顯,即敘事功能薄弱,被人稱為“啞劇”。從發(fā)展歷程看,雜技不斷地自我革新,從簡單的人體技藝展示,發(fā)展到如今的雜技秀、雜技主題晚會、雜技劇等多種形式,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亮眼的蛻變,使雜技藝術在表演舞臺上牢固地占據(jù)著一席之地。在從“技”到“藝”的轉變過程中,廣西雜技也開始了新的探索,主動進行現(xiàn)代化的轉型,打破傳統(tǒng)“技”的追求,尋求新的對話形式,呈現(xiàn)開放包容的對話特征。
多形式的外在包裝是雜技進行市場營銷的一種手段。外在包裝的形式體現(xiàn)著人類的普遍審美。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能包容其他藝術元素,跨界融合發(fā)展,是雜技具備“對話”功能的基礎,也是雜技在形式上創(chuàng)新的優(yōu)勢之一。目前,廣西雜技的特征之一便是以跨界融合的方式進行展演,即融舞蹈、音樂、戲劇、體育等姊妹藝術,將傳統(tǒng)雜技表演轉變?yōu)殡s技節(jié)目與雜技劇,通過多形式的外在包裝,以及調整結構上的設計,增強了雜技本身的觀賞性,豐富了雜技的審美內涵。與此同時,雜技與其他藝術進行切磋交流,在互相磨合之后呈現(xiàn)出“對話”的結果。由于多數(shù)雜技表演的是馭物技巧,“拋”“接”“?!薄芭薄绊敗薄芭e”等動作,展示人對物的掌控能力,雜技在外在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時,也會使用其他藝術形式來展現(xiàn)這一技巧。例如,廣西雜技團演出的《冰之炫 圓桌溜冰》,融雜技與體育界的溜冰為一體,但在本質上展現(xiàn)的仍是雜技中的馭物技巧與平衡能力。該節(jié)目通過外在形式的包裝與創(chuàng)新及跨界方式,為其注入了新的審美活力。與此類似的還有廣西雜技團與博白雜技團表演的融雜技與民族打擊樂、吹奏樂混合的交響樂《綢吊》等。
簡而言之,多形式的外在包裝為雜技市場營銷提供了多種可能,同時也起到了緩解觀眾審美疲勞的作用,通過融合其他藝術形式的途徑拓寬了雜技自身的生存空間。
多主題的創(chuàng)新是雜技內在文化對話與交融的結果,是對雜技所承載的內容進行一個提升,滿足觀眾消費上的精神需求。董迎春認為:“當代雜技與歌舞、戲劇的情節(jié)、情境創(chuàng)意、跨界及主題晚會、雜技劇和新雜藝的戲劇性探索與轉型,本質上是在探求身體動作的敘事表達空間?!雹匐s技在內容上雖尚未達到敘事審美的高水準,但已不再是單一游戲趣味引起的技巧展示,而是納入了更多藝術元素,以此豐富雜技內涵。廣西雜技跨界融合之后呈現(xiàn)出來的雜技劇、主題晚會等,在一定程度上通過藝術化的處理,充實了雜技之前所達不到的藝術審美效果,即情感空間與敘事空間的構建,因此具備了明確的表意指向性。
新世紀廣西雜技的轉型使純粹技藝展示的雜技,在市場中成為了某一主題文化的載體。例如廣西大型壯族雜技劇《百鳥衣》以民間傳說《百鳥衣》為背景,在雜技中傳承了《百鳥衣》的敘事主題;廣西雜技團童話雜技劇《貓貓俠:保衛(wèi)蝶苑》則以雜技與童話故事相融呈現(xiàn)“俠”這一主題。明確的主題使雜技不再受限于肢體的單一表達,與文化的互動和交流使雜技的內蘊得到提升。邊發(fā)吉、周大明在《雜技概論》中指出:“雜技形式逐步擺脫舊有的表現(xiàn)模式,雜技語言被現(xiàn)代生活激活,發(fā)掘多種新的表達的可能,進而實現(xiàn)雜技藝術的現(xiàn)代化?!雹谶@是雜技劇為掌握話語權持續(xù)創(chuàng)新的方向。
廣西雜技的對話與融合,并不是單一進行的,而是雙重推進。多形式與多主題的雙融合是雜技劇兼容性的主要藝術表現(xiàn)。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電子技術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舞臺上,聲、光、電對雜技的外在形式包裝起到了烘托作用;同時,服飾、化裝、道具也強化了故事主題與突出了角色形象。將多樣的形式與豐富的主題融于一體,留住了觀眾,也提升了藝術。觀眾的觀看行為被容納在劇場話語中,也是雜技生成為藝術作品的關鍵。此外,劇場作為一個審美容器,可以營造出良好的感觀氛圍,舞臺效果的表現(xiàn)力也成為雜技發(fā)展中所追求的目標。多種藝術的融入“賦予雜技以表演性和形式美,雜技也因此而由單純的感官刺激而成為一種高雅的欣賞藝術”③。
在大型雜技魔幻劇《百鳥衣》中,優(yōu)質貼合的故事,音樂、燈光與場景的打造都帶有極強的感染力,即便《百鳥衣》故事并非人人耳熟能詳,但觀眾身在劇場,與舞臺藝術近距離接觸中,同樣能被其舞臺效果與所傳達的故事情感所震撼。它預示著廣西雜技多形式與多主題雙融合的成功。
綜上所述,對話與融合是新世紀廣西雜技進行轉型的新態(tài)勢,是打通雜技從“技”到“藝”之間脈絡的基礎。廣西雜技將在外在包裝與內在升華雙重創(chuàng)新融合的基礎上,繼續(xù)深入探索。
廣西雜技的跨界融合吸收了各界不同的藝術元素,內容上也承載多樣的文化內核。雜技所取之物、所用之物,都來源于客觀世界,在生產生活中汲取養(yǎng)分,形成藝術內核,最后呈現(xiàn)的也是一個可觀照的審美世界。廣西作為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qū),凝聚著不同民族的意識形態(tài)。但是,隨著生產生活的進行,意識形態(tài)也會交融,而非獨立存在,這在一定程度上為人們的審美共性奠定了基礎。雜技是意識形態(tài)的物化表現(xiàn),具有審美性,因此,它所對話的內容也必定與社會和時代息息相關,呈現(xiàn)出當代的審美特性。
藝術是文化的一種存在形式。雜技從“技”到“藝”的過程中,受到文化氛圍的影響,已塑造成一大文化的藝術容器。廣西作為孕育著多民族共同生息繁衍的地區(qū),為民族文化提供了得天獨厚的發(fā)展環(huán)境,同樣為雜技藝術的形成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營養(yǎng)。
在當代網絡發(fā)達的背景下,少數(shù)民族文化較偏為小眾,它的挖掘與傳承,在傳入市場面向大眾時,則成為一股新鮮的活力,刺激市場的審美需求。此外,少數(shù)民族文化中蘊涵著豐富的審美元素,如服飾、傳說、史詩、歌舞、戲曲、節(jié)日等,它體現(xiàn)著人們的精神特質與價值觀念,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十分寶貴的資源。在廣西的雜技劇中,壯、瑤等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因子都有所體現(xiàn)。2018年,廣西雜技團的《瑤心鼓舞——蹬鼓》節(jié)目,將民族元素與雜技表演融于一體,其中的道具與服飾都具有瑤族的民族元素,服飾的主要特點及長鼓、圓鼓中的圖案和條紋一樣,都在節(jié)目中保留了下來。廣西雜技劇《我們從“那”來》則以“那”文化為底蘊,展現(xiàn)了壯族人本真的生活,以及與自然相生相融的觀念,體現(xiàn)了“那”里的人很真、很善、很美?!澳恰蔽幕ㄟ^雜技劇的表演形式,書寫了一幅帶有民族特色的精神家園景象。這種帶有地域性與民族性的審美,加固了民族身份的認同,為廣西雜技形成自身的文化品牌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
在歷史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及后代書寫的文學作品中,以英雄主義為題材的作品層出不窮,對英雄的頌揚與追捧也一直是永不過時的。在廣西雜技中,一些作品具有英雄主義色彩,塑造了帶有英雄性的人物,化為一股精神力量鼓舞人心。
由廣西演藝集團與廣西雜技團聯(lián)合創(chuàng)作的大型雜技魔幻劇《百鳥衣》,塑造了一個英雄角色——古卡。他身上承載著實現(xiàn)壯家的宏愿,借助眾人之力,克服重重困難,終于在花山絕壁上揮毫作畫。為古卡獻上百鳥衣的依俚,她的真誠和獻身精神,同樣帶有英雄主義的色彩。在《貓貓俠:保衛(wèi)蝶苑》中,趣味性和游戲性是主基調,但它的敘事結構為:從和平的狀態(tài),到出現(xiàn)難關或障礙,再到攻克難關或障礙,最后趨向和平圓滿。在這個童話世界中,英雄主義表現(xiàn)為:正義壓倒邪惡,戰(zhàn)勝邪惡。簡單的敘事結構融合英雄主義的精神特質,以趣味游戲的外包裝面向以兒童為中心的市場,同樣受到廣泛好評。
就本體而言,雜技致力于挖掘人體功能的極限,呈現(xiàn)驚險、高難、奇巧等動作。在雜技劇表演中,人體已不僅限于高難度的技巧展示,而是側重于情節(jié)的營造、情感的表達。這體現(xiàn)的便是雜技劇的意義表達與情感寫照。
“雜技游藝自生活中取材,經過藝術的表現(xiàn)手法,將現(xiàn)實與虛擬加以結合,并透過對于各種具體實物的假借,形成寫意象征的動作身段?!雹芸梢姡楦械膶懸獗磉_同樣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如廣西雜技節(jié)目《爺爺?shù)膯诬嚒凡扇 扒楦袛⑹?雜技”的模式,以音樂、舞蹈配合雜技表演,雜技中原本薄弱的情感分量得到加重,背景故事也變得更加飽滿。節(jié)目中的單車、老照片都化為獨特的審美符號,營造出一個可想象的敘事空間,隨著雜技演員的動作將觀眾帶入這段情感故事中?,F(xiàn)實生活題材的攫取,使雜技所傳達的情感更具真實感與凝重感,讓觀眾在藝術情境中產生共鳴。
民族文化、英雄主義精神與現(xiàn)實生活的情感寫照,糅合成民族群體和人類的共同審美心理,追尋趨向科學發(fā)展的路徑,展開對文化與人的挖掘和思考,都是新世紀廣西雜技所呈現(xiàn)的審美特征。
新世紀以來,廣西雜技不論在技藝上、敘事表達上,還是審美效果上,都致力于質量上的提升,挖掘本土的民族文化及其他文化元素,進行融合創(chuàng)新,主要表現(xiàn)為形式的多樣融合與文化的多元融合。在此背景下,廣西雜技的轉型也帶來了一定的價值與探索,即加強了民族身份的認同與群體的凝聚力,打造廣西雜技的文化名片,為廣西雜技走向世界做了良好的鋪墊。
文化代表著一個群體,成為身份的象征。雜技在跨界融合過程中,實際上具備著對話性。雜技與其他藝術形式的對話,也是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相互碰撞與交流?,F(xiàn)代一部雜技劇的呈現(xiàn),便是意識形態(tài)對話的結果。
廣西雜技因本土文化的影響,民族元素眾多,在雜技劇中各有體現(xiàn)。例如《百鳥衣》《瑤心鼓舞——蹬技》《我們從“那”來》,不但在服、化、道上極具民族特色,其傳達出的思想內容也代表著一定的民族精神。在展演之初,這類作品本身已帶有隱含的觀眾,即生長在相同文化背景下,認同民族文化的觀眾。因此,民族元素融于雜技中,既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傳承與保護,也化為一種身份符號,加強了民族群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廣西居住著11個少數(shù)民族。獨特的多民族聚居環(huán)境,給廣西雜技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提供了肥沃的文化土壤,也為創(chuàng)作取材打下厚實的文化基礎。在當代,一些具備英雄主義形象的人物被視為尊崇的對象,他們身上凝聚的并非是個人的理想與信念,而是代表了一個民族的信仰,是群體的精神支柱,也是民族群體走向未來的向導。因此,廣西雜技劇中英雄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了承載民族精神,凝聚民族群體向心力的作用。如《百鳥衣》,就表明了以文化為積淀的雜技劇更能獲得大眾的接受,觀眾在文化認同心理的驅使下進入劇場,通過藝術渲染的再次洗禮,引起情感共鳴,筑牢了民族身份的認同感和民族群體的凝聚力。
在新時代,雜技“走出去”是拓寬市場的必要途徑,文化則成為一張新的通行證。廣西雜技作為文化的載體,形成獨具特色的文化名片是必需的。
廣西雜技多次到國外進行訪問演出,起著對外傳播的作用。從地域文化的傳播,轉為中國形象的塑造,以雜技講述廣西故事、傳遞中國聲音,從而極大地提升了國際影響力。如《百鳥衣》中古卡與依俚的愛情故事,以及壯家羽人部落、莽山叢林、花山壁畫等場景,將觀眾引入遠古的駱越之地。又如《椅子造型》《蹬技》《鉆桶》《綢吊》等節(jié)目,將少數(shù)民族的歌舞、音樂等元素融入雜技中,令觀眾耳目一新。此外,由于民族文化的傳承與保護,廣西雜技也打造出文化軟實力輸出的新方式,在廣西文化名片中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在世界雜技界建起民族文化的話語權。
2017年,廣西雜技劇場上演了童話雜技劇《貓貓俠:保衛(wèi)蝶苑》。該劇以雜技的形式詮釋了當今社會最需要的“俠義”之一,即保衛(wèi)蝶苑,保衛(wèi)家園。在劇中,貓貓俠喚醒了滿苑的花鳥蝴蝶,霎時生機勃勃,盡顯大自然的美妙。然而搗蛋鼠卻破壞了這原本和諧美好的家園。從蝶苑被破壞,到征服搗蛋鼠,恢復自然生機,展現(xiàn)了貓貓俠一族對和諧家園的向往,以及維護自然的責任感。該題材融入童話雜技劇中,將愛護環(huán)境保衛(wèi)家園這一主題思想,傳遞給兒童群體,體現(xiàn)了時代關懷。
新世紀廣西雜技借助得天獨厚的本土文化優(yōu)勢,注重對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挖掘與利用,形成了具有鮮明辨識度的雜技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凝聚了民族團體,并將廣西文化推向世界。這張文化名片,象征著廣西雜技的身份,也是廣西雜技走出地域的通行證。無論出于何種境況,專注于在作品上挖掘內核,回歸對“人”的關注,是廣西雜技獲得生存空間與生命延續(xù)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