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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劇意識的發(fā)生與蛻變
      ——兼論對曲藝性演劇形態(tài)的認識問題

      2021-12-04 22:18:37袁國興肖海薇
      關鍵詞:演劇新劇演藝

      袁國興 肖海薇

      清末民初廣為人提及的“新戲”或“新劇”之意識,有一個發(fā)生、發(fā)展和蛻變的過程。在不同時期,新劇的指涉對象不盡相同,人們對其演藝價值的認定也有很大差別。對其進行具體分析和研究,不僅對認識新潮演劇形態(tài)具有重要意義,而且對透視中國現(xiàn)當代戲劇發(fā)展的諸多情形也多有啟示。

      一、新編、新演的新劇

      中國現(xiàn)代新劇意識的發(fā)生與人們的舊劇意識有關。這種關聯(lián)不僅體現(xiàn)在詞源意義上的新舊對舉,還體現(xiàn)在對中國舊劇演藝體式的理解和認識上。簡而言之,被稱為“舊劇”的那類演藝類型,有兩個重要的體式特性:一個是積聚成型,一個是片段移植。所謂積聚成型,主要體現(xiàn)在戲曲藝術的生成方式上。戲曲藝術誕生之初融匯了多種表演形式,把說書、唱曲、滑稽表演、舞蹈等多種表演形式積聚到一起,形成了一種新的演藝類型。王國維所說的“合歌舞以演一事”指的就是這種情形。(1)王國維:《王國維學術經典集·宋元戲曲史》(上卷),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87頁。積聚成型的戲曲生成方式,在后來的多種戲曲演藝形態(tài)中也不斷出現(xiàn)。京劇就積聚了昆曲、梆子、西皮、二黃等演藝形式,并以“亂彈”的稱謂出現(xiàn)在舞臺上。評劇也是如此,它在“蓮花落”的基礎上,引入了其他一些戲曲表演形式,從而形成了一個新劇種。正因為戲曲的發(fā)展與積聚成型的演藝方式脫離不了干系,所以在具體劇目編制上也就有了片段移植的特性。所謂片段移植,主要體現(xiàn)在故事情節(jié)、表演形式、言語類型等方面。它們大多以一個有限整體的方式進入具體劇目表演中,這樣的表演片段在不同時期的不同劇目中可以反復使用。就像人們寫小說,詞匯是原有的,而把不同詞匯有機地組合在一起是小說作者創(chuàng)作能力的顯示。戲曲編制也是如此,許多表演片段都是原有的,戲曲表演者也是通過把它們重新組合在一起來表演故事。有關口頭表演和戲曲表演的片段移植特性,格雷戈里·納吉在《荷馬諸問題》中有過探討(2)(匈)格雷戈里·納吉:《荷馬諸問題》,巴莫曲布嫫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袁國興在《非文本中心敘事——京劇的“述演”研究》中也有過探討(3)袁國興:《非文本中心敘事——京劇的“述演”研究》,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我們在這里再次提及這一問題,是因為它與我們想要探究的舊劇體式有關。一般說來,“舊”是指過去的、過時的,這使得“舊”在藝術創(chuàng)作領域處于不利地位,可是中國戲曲本身具有積聚成型和片段移植的特性,故而在中國戲曲表演中,“舊”又并非一無是處。許多中國戲曲劇目都是“舊”的——傳統(tǒng)劇目、原有的題材、固有的表演方式等,中國戲曲幾乎都是在“舊戲”里翻跟頭。這樣的“舊戲”,不是“過去”“過時”等概念所能完全包容得了的,它還借指一種演劇的藝術類型。正因為如此,故中國現(xiàn)代新戲意識誕生之初,并不排斥舊戲,許多新戲都是用傳統(tǒng)戲曲手段表演的。此時的所謂新戲,與新編、新演或者新思想、新觀念發(fā)生更多聯(lián)系,而并不直接與新樣式發(fā)生聯(lián)系。清末民初新潮演劇中,我們看到的大量標榜為新戲的劇作,其實都是此種意義上的新戲,而不是話劇意義上的新戲。

      中國現(xiàn)代新戲意識的發(fā)生與啟蒙主義社會思潮有關,用表演的藝術形式宣傳教育民眾是當時一些戲劇界人士的基本追求。在這一背景下,有人將傳統(tǒng)戲曲與國外的一種演劇方式等同起來,“彼人知戲曲為教育普及之根源”的說法就是如此。(4)戴鴻慈:《出使九國日記》,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第358頁。此中的“戲曲”,不是指后來人們演劇意識中與話劇相對應的戲曲,而是泛指一般意義上的戲劇表演。那么,是不是說“新劇”不同于“新戲”,或者說“新劇”是指“話劇”,“新戲”是指“戲曲”呢?也不是。在清末民初的文化氛圍里,“新戲”或“新劇”的指稱并沒有什么本質不同。許多時候人們用“新戲”或“新劇”的稱謂似乎與個人偏好有關,而與戲劇演藝類型沒有更多聯(lián)系。比如,《孽?;ā繁蝗朔Q為 “新戲”,而同樣性質的劇本《義俠記》就被人稱為 “新劇”。有的新編戲曲被冠以“新劇”字樣,《自由雜志》第1期和第2期分別刊登的《淚血英雄》《雙偷記》就是如此;有的話劇腳本也被稱為“新戲”,《中冓》是一個地道的翻譯劇本,在雜志上登出來時,被人在劇本名字前標上了“戲曲”的字樣。(5)小鳳:《中冓》,《七襄》,1914年第1期。在這樣的背景下,有時同一個人在同一篇文章里,也將“新戲”與“新劇”混稱?!靶聞‰m有人登臺扮演,惟今日社會一般心理,專重于聲色,不重于事實,又兼新戲無鑼鼓為之輔助,觀劇者均以新戲為演說一流,此新劇不能發(fā)達之原因也。”(6)義華:《劇趣·戲劇雜談》,《民權素》第四集,1915年。在這段議論中,作者時而用新劇概念來討論問題,時而用新戲概念來討論問題,二者的指稱對象并沒有什么本質不同。

      二、“劇”與“戲”的區(qū)分

      新戲或新劇的包容性與它們的局限性聯(lián)系在一起,而這一切似乎都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戲”意識有關。傳統(tǒng)戲曲的積聚成型和片段移植特性,使得中國“戲”意識一直與曲藝表演脫離不了干系。京劇里的唱、念、做、打,原本都屬于不同的表演行當,這些表演行當可以單獨出現(xiàn)在舞臺上,如當下的各種戲曲演唱會,都以某一行當?shù)钠伪硌轂橹?。此外,各種曲藝性的表演也可作為一種演劇方式融匯到整體戲曲表演中來,任何戲曲劇目的表演都不會只用一種行當,只有把生、旦、凈、末、丑融匯到一起才能表演一出大戲。重要的是,不管是單獨表演還是作為整體表演的一部分,它們都被視為“戲”,只是屬于不一樣的“戲”而已。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理解為什么《繡像小說》第39號登出的“單出頭”《測字先生》被稱為“單出新戲”。盡管如此,可是這種新戲意識在啟蒙主義大潮中也遇到了麻煩:許多曲藝表演都是“藝”字當先,技藝因素是演戲之人和看戲之人的首要關注點。如果不讓演戲之人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做戲”本領,那又何必稱之為“戲”呢?這樣的做戲手段與“創(chuàng)造開通民智的新戲”之“意向”(本文指“意識與傾向”)并不完全吻合。署名優(yōu)優(yōu)的作者說:“吾國之所謂戲劇者,以戲為前提,編劇家本此為宗旨,以成一種以戲為前提之腳本,故其腦海中并無逼真之觀念,且無逼真之必要,夫戲之前提既若是,則布景一層即無發(fā)生之余地。”(7)優(yōu)優(yōu):《布景之為物》,《戲劇叢報》,1915年第1期。雖然他是在探討布景問題時才發(fā)現(xiàn)“戲”意識與逼真觀念不能吻合,但這種基本意向在幾乎所有的有關新戲的探討中都能見到。新文學倡導者在這一點上看得似乎更為清楚,“演事實和玩把戲,根本上不能融化(合);一個重摹(模)仿,一個重自出,一個要像,一個無的可像,一個重情節(jié),一個要花哨,簡直是完全矛盾”。(8)傅斯年:《戲劇改良各面觀》,《中國新文學大系·建設理論集》,上海: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5年,第362頁。排除其中的一些過激成分,此言論可謂切中肯綮。

      中國現(xiàn)代新劇意識因啟蒙意識而發(fā)生,也因啟蒙意識而蛻變,其核心指向在于怎樣理解“戲”與戲劇表演的關系問題。片段移植的戲曲表演除了演藝方式有特殊性,在深層文化意蘊表達上也有自己的特點。簡而言之,戲曲的文化意蘊表達更多地著眼于“史詩性價值”。史詩創(chuàng)作不同于普通文學創(chuàng)作:一方面,它屬于口頭表演形態(tài);另一方面,它的文本生成方式也與普通文學創(chuàng)作不同。傳統(tǒng)的故事題材和大致相同的情節(jié)可以被詩人反復吟唱,正是在這樣的反復吟唱中,那些受人歡迎的部分被保留下來,不受歡迎的部分被逐漸淘汰。而保留下來的部分、受人歡迎的部分,深藏著不易為人覺察的文化密碼,史詩的價值就從這里體現(xiàn)出來。戲曲的所謂“玩把戲”也有這樣的成分,“戲”是人們愿意看的,因此才有“可玩性”。從另一角度說,我們在充分理解了戲曲文化意識表達的特殊性之余,也要看到,戲曲的這種史詩性意識表達雖有利于傳統(tǒng)的繼承,卻不利于新銳意識的開發(fā),而恰恰是這一點在啟蒙主義文化大潮中拖累了人們對它的觀感。所謂“戲”的游藝性成分被夸大后,其潛在的文化傳承價值就變得微不足道了,有人甚至找到理由,批評其中的“文化惰性”。“近世人物之眼光,只重聲色,不求事實”(9)俞劍塵:《戲劇叢報·序三》,《戲劇叢報》,1915年第1期。,“多數(shù)社會還存一個游戲的思想”,“心目中的戲劇還是一種雜耍”(10)陳公博:《新劇底討論》,《新青年》第9卷第2號,1921年。,如此等等,說明傳統(tǒng)戲曲的演劇方式漸漸失去了原有的統(tǒng)治地位?!靶聭颉钡姆Q謂由于與“戲”有關,故而人們也不太愿意再用它去指稱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演劇形式了。不管是戲曲還是話劇(特別是話劇),為了與“游戲”的意識發(fā)生分離,用“新劇”來冠名似乎比用“新戲”來冠名更容易顯出自己的尊貴身份。上文提到的那種“新劇”“新戲”在一篇文章中混用的情況,其實是有原因的。當作者說 “新劇雖有人登臺扮演”時,此“新劇”直接關乎戲劇的表演樣式,而當他說“惟今日社會一般心理,專重于聲色,不重于事實,又兼新戲無鑼鼓為之輔助”時,潛意識中就把“新戲”與戲曲表演聯(lián)系在一起?!坝^劇者均以新戲為演說一流”中的所謂“新戲”,之所以有如此的表演形態(tài),就是因為它并沒有脫離戲曲的表演窠臼,用這種方式演劇,“新劇不能發(fā)達”也就順理成章了。當然,這種意識糾纏并不是當時所有人都能清醒地認識到的,但也并非沒有被覺察。馮叔鸞在《嘯虹軒觀劇者之研究》中就指出:“凡說我只愛看新舞臺之新戲者,必其不知新舊劇之為何物者也?!?11)馮叔鸞:《嘯虹軒觀劇者之研究》,《游戲雜志》,1914年第9期。他把新舞臺表演的戲直接稱為“新戲”,而帶有這樣的新戲意識,他就不可能知曉何為“新舊劇”。在他的意識中,新戲與新劇的指稱有了微妙的差異,分離之勢漸趨明顯。

      1914年前后,中國演劇史上發(fā)生的一個有意義的事件是:人們不約而同地意識到要“嚴新舊劇之界線”(12)馬二:《嘯虹軒劇話》,《游戲雜志》,1915年第18期。,這與此前新劇可以兼指戲曲不同。“觀梅蘭芳之戲,不可推想他若演新劇當如何,要知新自新,舊自舊,決不可混同一致也?!?13)馬二:《觀梅蘭芳之法》,《游戲雜志》,1914年第10期?!啊诽m芳之戲’不是‘新劇’”是一個重要發(fā)現(xiàn)。要知道,梅蘭芳所演的戲(即“梅戲”),曾經被人視為新戲,新劇的指向明晰以后,梅戲才逐漸失去了新劇的資格。為了把梅戲與新劇區(qū)別開來,為了讓新劇與戲曲發(fā)生分離,人們使用了兩種看起來有些蹩腳但又適用的言說策略。一是從“有唱”與“無唱”角度上去進行區(qū)分?!爸袊^之新戲,可分為兩種,一為無唱之新戲,一為有唱之新戲?!?14)李濤痕:《論今日之新戲》,《春柳》,1918年第1期。請注意,這里使用的還是“新戲”概念,只不過有的“有唱”,有的“無唱”而已。與此有關的另一言說策略是,把說白和其他表演方式聯(lián)系在一起,對新劇和舊劇進行整體區(qū)分?!皬那爸^新劇登場人物,左入右出,亦用鑼鼓,謂之舊派新劇?,F(xiàn)在之新劇用幕布圍遮,幕開則人物已在……謂之新派新劇?!?15)錢香如:《新劇百話》,《繁華雜志》,1914年第2期?!坝谐钡摹靶聭颉弊兂闪恕芭f派新劇”,“無唱”的“新戲”才是“新派新劇”。二者相比照,誰更有新劇資格就不言自明了。從此以后,人們再說到新劇時,大多指話劇。雖然還有人用“戲”的概念來指稱話劇演劇形態(tài),但很少有人再用“新戲”來指稱話劇了,即使有也都對自己的言說對象進行了必要的限定,一般都在與舊戲的對比中才用到“新戲”字樣,除此之外很少用新戲來指稱話劇。比如,“鄙人對于劇界有一種意見”,“舊戲仍完全為舊戲,新戲仍完全為新戲,不可如今日政界時髦,創(chuàng)為新舊調合之說”。(16)黃遠生:《新茶花一瞥》,《遠生遺著》(下),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年,第263頁。此中的新戲就是因為要與舊戲形成對比才出現(xiàn)的。這樣的新戲意識指的是新型演劇,而與戲曲表演沒有什么關系,因此他才說“鄙人對于劇界有一種意見”,而沒有說“鄙人對于戲界有一種意見”,否則探討的問題就會發(fā)生改變。從“新戲”“新劇”混稱,到新劇與戲曲逐漸分離,這是中國現(xiàn)代新劇意識從發(fā)生到蛻變的一個中間環(huán)節(jié)。其中有許多復雜情況,不是每一個人都嚴格遵循這樣的“新戲”或“新劇”的用法,但從總體上看,其趨向是明顯的。至于其中隱藏的深層戲劇文化沖突,“演事實”和“玩把戲”兩種戲劇意識的碰撞所能給人帶來的其他方面的思考,都暫時被拋在了一邊。

      三、“真正的戲劇”之意識

      當改良戲曲也可被稱為“新劇”時,舊戲有自己的生存空間;當新劇專指話劇時,戲曲的舊劇身份就顯得有些尷尬了。到底該怎樣給戲曲定位?戲曲的演藝價值到底在哪里?這些新劇誕生時困擾著人們的問題直至今天也未消失。

      如上文所述,中國現(xiàn)代新劇意識誕生之初,有兩種對待舊戲的態(tài)度:一種是面對傳統(tǒng)演劇方式之“舊”,有限度地承認它存在的合理性;一種是從進化論出發(fā),面對過去的事物之“舊”,否定它繼續(xù)存在的合理性。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承認它的合理性還是否定它的合理性,其秉持的理由都與戲曲文化精髓相去甚遠。海鳴曰:“予為迷信舊劇之一人,不忍任其澌滅,欲以改良舊劇自任,橫豎只求有益于社會耳?!?17)海鳴:《劇趣·改良舊劇說》,《民權素》第二集,1914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迷戀“舊劇”,可以另當別論,而他所找到的理由在當時看來也足夠冠冕堂皇。從中也不難看出,雖然他想要維護舊劇的地位,但他卻找不到多少為自己的企圖張目的理由。他所能找到的理論依據,最終對舊劇并不一定有利:如果僅從與社會實際生活相關聯(lián)的立場上審視,那么舊劇無論如何也無法與新劇比。也許就是由于上述原因,人們更愿意把戲曲與歌劇聯(lián)系在一起?!靶聞譃閮膳桑粸槲乃嚺傻男聞?,一為歌舞派的新劇?!?18)陶報癖:《余之新劇觀》,《繁華雜志》,1914年第4期。讓傳統(tǒng)中國戲曲向歌劇靠攏,這種意識在中國人最初接觸西方演劇時就曾發(fā)生過。所謂“唱而不白”與“白而不唱”的辨識(19)張德彝:《隨使英俄記》,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第384頁。,就暗藏著這種傾向。宋春舫更是提出,“吾們要曉得歌劇與白話劇,是并行不悖的”。(20)宋春舫:《宋春舫論劇·改良中國戲劇》(第一集),上海:中華書局,1923年版。然而,正如我們分析過的,戲曲演藝方式既不同于話劇,也不同于歌劇。戲曲和歌劇除了在“有唱”這一點上有相近之處,在其他方面,二者有許多不同。此外,即使“有唱”的歌劇,也不能完全吻合啟蒙主義戲劇思潮倡導者心目中的演劇形式。在他們看來,以“唱”的方式演劇就是不合理,不管是戲曲方式的“唱”,還是歌劇方式的“唱”,“今后之戲劇或將全廢唱本而歸于說白”。(21)胡適:《歷史的文學觀念論》,《中國新文學大系·建設理論集》,第57頁。傅斯年說:“中國……自宋朝到了現(xiàn)在,經七八百年的進化,還沒有真正的戲劇?!?22)傅斯年:《戲劇改良各面觀》,《中國新文學大系·建設理論集》,第361頁。這種說法等于把戲曲從誕生伊始就排除于“真正的戲劇”演藝行列之外了——原因無他,戲曲從發(fā)生機緣上就沒有走“演事實”的戲劇道路。至此,從新舊劇辨析開始就暗藏著的一種演劇意識沖突終于明朗化了,中外兩種演劇模式的不同才是中國現(xiàn)代社會之初演劇觀念嬗變的核心所在。本來,新劇意識的發(fā)生與對舊劇體式的認定有關,現(xiàn)在既然舊劇沒有了“存在的理由”,新劇意識也就隨之瓦解了。從此以后,中國現(xiàn)代演藝界很少再使用“新劇”與“舊劇”的稱謂,而更多地使用“戲劇”與“戲曲”的稱謂。戲劇指的是話劇,戲曲指的是在戲劇之外的另一種演藝形式。雖然還有人不時地為戲曲的尷尬地位感到委屈,但讓戲曲向話劇靠攏、用話劇意識去影響和改造戲曲成為潛移默化的、制約著人們最終選擇的思維導向。

      “五四”時期崛起的“真正的戲劇”之意識,扭轉了中國傳統(tǒng)戲劇發(fā)展的軌跡。這種“真正的戲劇”之意識的局限性,無須過多探究,但當時戲曲為什么不能被視為“真正的戲劇”,卻有太多的問題需要回答。演劇手段的“真假”之辨固然不足取,但戲曲做戲手段確有“作假”成分也不容否認。以往人們在戲曲的寫意性、程式化表演等方面,做了大量研究,試圖以此來證明戲曲演劇只在做戲手段上與其他演劇有所不同,其戲劇本質并沒有什么大的不同,因此人們對戲曲表演中經常溢出的技藝、絕活類成分,對戲曲中被指責的“玩把戲”“演雜?!钡葐栴},大多不肯從正面去回答。畢竟話劇也有寫意性的成分,也有象征性表演,也有某種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表演程式。戲曲僅僅是由于寫意性沖動、程式化表演就與話劇產生了分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怎么解釋戲曲表演中的“筋斗腳色”表演?(23)明代無名氏劇作《八仙過海》中的“筋陡”(即“筋斗”)腳色曾這樣自報家門:“我并不會箏撥阮,打鼓吹笛;念不的諸般院本,唱不的各樣雜劇,若論要打筋陡,我一個筋陡,足打十萬八千里——為甚如此,自小里是筋陡腳色出身?!逼渲?,“念不的”“唱不的”為古白話。轉引自胡忌:《宋金雜劇考》,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79頁?!奥爲颉钡哪康氖鞘裁??(24)梁實秋說:“從前在北平,大家都說聽戲,不大說看戲。這一字之差,關系甚大。我們的舊戲究竟是以歌唱為主?!眳⒁姟毒﹦舱劙倌赇洝?上),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79頁。唱腔與寫意、程式化表演有多少關系?在這樣的一些追問中,我們感到,對戲曲演藝價值的認定,對戲曲與話劇平起平坐的理由,還需要去進一步辨析和研究,否則“話劇是‘真正的戲劇’而戲曲并非‘真正的戲劇’”之意識就無法從根本上改變。

      四、對曲藝性演劇形態(tài)的再認識

      如前所述,“五四”時期,曾有人把“歌舞派”新劇與“文藝派”新劇并置,企圖用這種方式來為戲曲演藝掙得一些生存空間。與此意向相同卻走得更遠的是,在與西方演劇形態(tài)的對比中,有人還認為話劇屬于“文學演劇”(25)嘯天:《記吳稚暉先生之倫敦劇談》,《新劇雜志》,1914年第1期。,認為它具有“文學演藝的性質”(26)馬二:《嘯虹軒劇話》。?!拔乃嚒辈煌凇拔膶W”, “文藝派”對應的是“歌舞派”,“文學演劇”對應的就可能是“并非文學”的演劇。站在這樣的立場上,對于當時一些想要為戲曲掙得生存空間的人來說,他們追求的目標是一個問題,為了達到這樣的目標而尋找的理由是另一個問題。雖然這些理由并不都顯得十分充分,但也并非毫無道理。演劇可能從根源上就存在著兩種演藝路徑,一種是 “非文學性”演藝特征明顯的曲藝性表演,一種是 “文學性”演藝特征明顯的紀實性表演。所謂“非文學性”或“文學性”意味著演劇意向與經典文學意向的權重關系,不是說戲劇能與文學真正脫離關系。曲藝性演劇并不意味著百分百的曲藝表演,而是意味著用曲藝性態(tài)度和曲藝性手段去演劇。當然,紀實性演劇并不意味著演劇題材的現(xiàn)實性,而是意味著在戲劇表演手段、劇情呈現(xiàn)方式上有紀實性特點。凡是戲劇就與普通意義上的文學有所不同,相對而言,紀實性演劇與文學的關系更接近,曲藝性演劇與文學的關系更疏遠。

      曲藝性演劇與紀實性演劇的一個區(qū)別在于,曲藝性演劇可以把敘述性話語轉化為表演形態(tài),而紀實性演劇不容易做到這一點。布萊希特認為,戲曲的“表演方法具有明顯的評論和描述的特點”(27)(德)貝·布萊希特:《布萊希特論戲劇》,丁揚忠等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0年,第78頁。,因此他把戲曲視為“史詩的(敘述的)演劇”(28)(德)貝·布萊希特:《布萊希特論戲劇》,第156頁。。關于戲曲的史詩性文化價值表達問題,上文已經分析過了,這里不再贅述。下面我們主要研究的是,戲曲的“評論和描述”怎樣成為了一種演劇的方式。布萊希特指出和肯定了戲曲演藝的敘述性,至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演方式,他并未深究,而我們知道,這與戲曲的藝術生成方式有關。戲曲演劇積聚成型的一個主要因素是說書,廣義的說書可以包含白話講說和唱曲敘述兩種方式。如果完全站在“案頭和文學”的立場上看,就不大容易理解“敘述會成為演劇的一種方式”,而如果站在積聚成型的演劇立場上看,上述問題就又顯得十分正常。說書人不是在表演嗎?他們的表演方式不是敘述嗎?以評劇為例,“蓮花落”原本就是廣義上說書的一種表演形式,雖然在此基礎上融入了其他一些戲曲表演手段才使得“說書”蛻變?yōu)閼蚯?,但說書人的表演意向并沒有完全抹除,只是替換了一種表演方式而已。我們把這種表演方式的替換解釋為“從順位代言向近位代言的轉變”。王國維從傳統(tǒng)中國敘事理念中提取的“代言”之概念,是指說書人不能直接登場或不便于直接敘述時,敘述性話語改由場上角色來承擔的一種現(xiàn)象。普通說書和曲藝表演中,如果有角色劃分的話(比如像多檔彈詞那樣),那么其中的某一角色可以代替說書人敘述自己的事和別人的事。敘述別人的事時,一般由上一角色敘述下一角色的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樣敘述更方便,這是順位代言的具體所指。而當戲曲意識誕生以后,說書人的演藝身份已經不存在了,但角色的代言性敘述話語還存在。這樣一來,角色代言敘述的對象就受到了更多限制,他只能敘述自己的事,不能敘述別人的事,這就是近位代言的確切所指。袁國興在《論戲曲“代言”》一文中就相關問題展開了詳細的討論。(29)袁國興:《論戲曲“代言”》,《廣東社會科學》,2019年第3期。我們在這里重提這一問題是要強調:口頭敘事和曲藝表演中的敘述性話語也有表演性。曲藝性演劇的一種表達方式就是敘述性話語的演劇化,其實行手段是角色的代言敘述。曲藝性演劇中的自報家門、上場引子、下場詩、說快板等,都是這種演藝形態(tài)的具體體現(xiàn)。它們一般不適合從人物性格的角度去揣摩,而更適合從演技的角度去審視。

      曲藝性演劇的另一個表現(xiàn)特征是競技演藝化。所謂競技演藝化是指技藝、技能、技巧的因素可以作為演劇手段進入戲劇表演中。說書人的敘述,不是一般的敘述,而是帶有技藝表演色彩,因此人們才能把說書者視為表演者。戲曲里的唱、念、做、打都因為技藝、技能、技巧的因素而獲得了表演的價值。它們由于表現(xiàn)了具體演繹對象而被稱為“表演”(在這一點上紀實性演劇可能做得更徹底),進一步說,它們通過演繹對象,在“演事實”的基礎上,展示了演藝本身的藝術價值。換言之,戲曲包含著兩種演藝意向:一種是演事實,一種是演技能。在這樣的演藝意向中,“玩把戲”“演雜?!敝灰贿^度沖淡故事的演繹,都被允許進入演劇活動中,進一步說,它們不僅被允許,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鼓勵。如果沒有一定的“演技能”行為進行襯托,戲曲表演將失去活力,無法長久地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如果現(xiàn)代“戲改”把這些都改掉了,如果完全用“演事實”的眼光去看待戲曲表演,那么戲曲失去觀眾、失去演劇能力是早晚的事。

      戲曲積聚成型的演藝道路與話劇“演事實”的演藝道路不同,前者無法避免一定程度的節(jié)外生枝。敘述演藝化、競技演藝化讓戲曲在文本意識、文學意識強盛的時代顯得有些另類,而也正是這一點,才使得它更充分地保留了表演藝術的本質特性。讀圖時代到來后,影像敘事已無所不在,視覺沖擊愈演愈烈,“玩把戲”的技藝性、技能性、技巧性表演也越來越多見。電影《紅高粱》中迎娶“我奶奶”的場景、《臥虎藏龍》中竹林里的打斗情節(jié)、《讓子彈飛》的大多數(shù)場景、好萊塢大片《鋼鐵俠》中的絕技等,并不完全是在“演事實”,這些作品的制作方把技藝、技能、技巧等因素也視為表演對象。這并不意味著戲曲演劇方式可以不加改造地進入現(xiàn)今影像表演的大潮中。未來要面對的是,作為“活”的演藝形態(tài)的戲曲甚至可能不再“登峰造極”,但它所代表的戲劇精神,它所提示的演事實和演技能的雙重表演意向,卻具有持久的演藝生命力。

      戲曲演藝方式及其包含的藝術精神,經受了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上最嚴苛的考驗,時至今日,逐漸顯露出自己的真容。近代以來中國新劇意識的發(fā)生和蛻變,是曲藝性演劇形態(tài)經受紀實性演劇形態(tài)沖擊的特有表現(xiàn)。曲藝性演劇形態(tài)在他者眼光中重新發(fā)現(xiàn)了自己,紀實性演劇形態(tài)也從異于自己的視角中獲得了足夠的意識轉換能量。它們的共同價值指向是:文本文學意識正逐漸向表演文學意識過渡,而任何表演活動都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一些“演技能”的成分,因此表演意識不能完全用“演事實”的文學眼光去看待,應該還包含一部分“演技藝”“演技能”“演技巧”的成分。雖然現(xiàn)代演藝實踐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在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上,人們一時還無法從慣常的“真正的戲劇”之意識中脫離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對中國戲曲演藝形態(tài)的認識,對曲藝性演劇方式的肯定,既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一個實踐問題。就本文關注的問題而言,若想站在中國現(xiàn)代新劇意識的萌生和蛻變之角度切入論題,最終都繞不過對“演事實”與“演技藝”之關系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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