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形象再設計

丁逸楠

端午節(jié)是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之一，其中，“驅五毒”的民俗活動延用至今。“五毒”紋樣是中國傳統(tǒng)紋樣的分支，也是民間藝術的重要組成。從最初民間藝術“降毒葫蘆”“雞食五毒”“虎鎮(zhèn)五毒”題材中的“五毒”形象，到近現(xiàn)代再使用“五毒”取消災禍的觀念，人們由初期“鎮(zhèn)五毒”的意識形態(tài)逐漸轉變成將“五毒”視作吉祥紋樣。文章就“五毒”形象在歷史中的演變?yōu)榍腥朦c，從“驅五毒”“鎮(zhèn)五毒”的民俗活動發(fā)展成為“五毒紋樣”進行論述?；诖藢ζ湓煨团c配色在當代視覺文化語境下的再設計應用。

“驅五毒”的源流

“驅五毒”的起源。古時，民間認為五月是邪祟橫行、多災多難的“毒月”。五月初五，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惡日”。時節(jié)變化，溫度驟升，百蟲始動，極易滋生疫病。深受毒害的百姓萌發(fā)“驅蟲”的愿望，發(fā)明了多種應對措施。除沐浴蘭湯、飲雄黃酒外，“驅五毒”“避五毒”活動在民間頗為流行，“五毒文化”在民間亦十分廣泛。所以，端午又被稱為“五毒日”。

“五毒”圖案在民間多用于辟邪趨吉，時至今日，在陜西、甘肅、北京、山西、山東等地仍廣為使用。由于中華民族眾多、傳統(tǒng)民間文化多樣，各地區(qū)流傳的“五毒”版本各不相同，但通常情況下人們認為是蜈蚣、蛇、蝎子、壁虎、蟾蜍。

“避五毒”的用意?！氨芪宥尽钡男袨樵从谥袊擞晒胖两瘛捌硐楸傩啊钡男睦恚诵睦碛挚梢詺w納為“生殖崇拜”“以毒攻毒”“壓而勝之”三種。所以這些現(xiàn)實中令人望而生畏的非“良善之物”，通過特定的轉換，最終被列入到民間吉祥圖案中，寄予著人們驅兇納吉、祈愿平安、祛邪避毒、祛病防疫的厚望。

“五毒”形象的表現(xiàn)

“雞食五毒”。早在唐朝的端午節(jié)，張貼“五毒圖”的民俗就已出現(xiàn)，人們會將“五毒”的形象惟妙惟肖地或剪或畫出來，并與其天敵公雞、寶劍、葫蘆等一起呈現(xiàn)，寓意驅毒，尤以公雞吃蝎子、雄雞啄蜈蚣、農(nóng)夫鋤蝎子、降毒葫蘆、剪鉸蝎子等剪紙圖樣最為常見。在《西游記》第五十五回中唐僧被女蝎子精捉去，三徒弟相救均敗，最終還是昴日星官前來解救成功。昴日星官神職是“司晨啼曉”，神雞一叫天下白，公雞在中國神話中地位極高，不僅可以喚來太陽，還能驅走陰邪之物（圖1）。

“五毒”與“葫蘆”。剪紙是我國民間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民俗文化、民間生活共生且隨著時代不斷發(fā)展。在與“五毒”相關的民間剪紙中，少不了避邪除毒習俗的葫蘆圖像，一般是由葫蘆與“五毒”形象組成，如“吸毒葫蘆”“倒災葫蘆”“消災葫蘆”“葫蘆鎮(zhèn)五毒”等。在剪紙作品的圖像構成中，“五毒”紋飾有的在葫蘆內(nèi)，有的環(huán)繞在葫蘆外，有“吸五毒”“鎮(zhèn)五毒”“除五毒”的作用，有時還會配有老虎、雄雞、利劍、剪刀等，象征祛災避邪。此外，“倒災葫蘆”是小頭朝下，周圍飾有五毒形象，寓意將五毒毒氣泄盡。現(xiàn)今北方還流行“五色吉祥葫蘆”剪紙，據(jù)說端午貼于門上可吸納邪祟之氣。“葫蘆”圖像用于民俗生活，成為祈福納吉、辟邪禳災的重要藝術形式（圖2）。

“虎鎮(zhèn)五毒”。古人相信“毒”能克“毒”，佩戴有毒物的物品能與邪相克，以毒攻毒、百毒不侵，寓意辟邪免災，永保平安。有單獨出現(xiàn)的形象，也有一起出現(xiàn)的組合，其中以“虎鎮(zhèn)五毒”最為常見。

玉雕藝術中的“虎鎮(zhèn)五毒”。相傳端午節(jié)這天道教始祖張道陵天師身騎猛虎，手揮寶劍，降服世間五種毒物。吳自牧《夢粱錄》記南宋行都杭州端午的天師艾說道，“以艾與百草縛成天師，懸于門額上，或懸虎頭白澤。”道教尊崇老虎，被認為是護法神，張?zhí)鞄熓殖制咝菍殑?，座下黑虎降妖伏魔，為民除害。所以在后世流傳的“避五毒”的紋飾中，老虎也成為了必不可少的形象之一。

“虎鎮(zhèn)五毒”的形象通常以“虎”為主體，“五毒”為輔，意在表現(xiàn)“神虎坐鎮(zhèn)，百毒不侵。”明代的《白玉透雕五毒帶板》造型為長方形，通體瑩潤白皙，大面積的鏤雕花葉花果紋盤繞交錯。在海棠形的鏤空紋樣中雕刻有威猛雄健的老虎，猛虎周身環(huán)繞著蝎子、蜈蚣、蛇、蟾蜍、壁虎五種毒物。其中，蝎子盤曲著尾部，伸展雙鉗;蜈蚣百足蠕動，意欲前行;蛇口吐信子，盤旋身軀;蟾蜍滿背凸起，形態(tài)圓潤;壁虎雙目有神，伺機而動。各式蟲物平滑光亮，伴有艾草穿插其中。整個作品喻張?zhí)鞄熒裢ㄓ忻突⒆o法，可鎮(zhèn)壓五毒，祛病防疫（圖3）。

花錢藝術中的“虎鎮(zhèn)五毒”?；ㄥX是古錢幣的一個衍生品種，“五毒”花錢屬于壓勝錢，“厭”通“壓”，意為“壓制”。一般用作佩飾，作吉慶、辟邪等用途，借此來抵御邪祟。古人依據(jù)端午習俗設計出“避五毒”的花錢，佩戴“五毒”花錢自清代起便是端午節(jié)的重要民俗之一。花錢里面的“五毒”表現(xiàn)形式多樣，大致分為兩類：比較多見的一類為“有虎五毒”，另外一類是“無虎五毒”，極為少見。有的五毒花錢中不存在“蝎子”形象，但并非由于被排除于“五毒”之外，而是取其諧音“去蝎”即“驅邪”。在多數(shù)花錢中，“蜘蛛”的形象亦多有出現(xiàn)，與“蟾蜍”“蜈蚣”“壁虎”“蛇”四者并列為“五毒”?！剁娯笖毓肀澄宥净ㄥX》中，花錢一面是鐘馗斬鬼的形象，上方還伴有一只蝙蝠飛來，寓意吉祥;花錢的另一面則是虎與五毒，老虎躬著身子，意欲發(fā)威，震懾在其對立面的“五毒”（圖4）。

刺繡藝術中的“虎鎮(zhèn)五毒”。我國西安地區(qū)盛行在端午時節(jié)用“五毒”圖案辟邪，“五毒”的紋樣多見于孩童日常衣物與針織飾物上，在長期女工實踐中，“五毒”的形象也不再是最初“以兇御兇”的本意，經(jīng)過美化的“五毒”形象通?？鋸堄腥?，靈動鮮活，側重突顯其生理特征，弱化四肢。在色彩的選擇上，常用紅、藍、黃、綠、白等鮮亮之色（圖5）。

“五毒”在現(xiàn)代的設計應用

“五毒”紋樣再設計。在民間工藝中，“五毒”都是以較為具象的表現(xiàn)形式出現(xiàn)，少見抽象化表達也少有與幾何圖形的結合。所以“五毒”紋樣的現(xiàn)代化再設計有較大探究空間。

生活中常見的蝎子具有堅硬的外甲，身體分段節(jié)數(shù)較多，最具有特色的便是尾部的構造。在設計中將蝎子的主體部分與嘉禾的單顆禾穗特征相結合，呈水滴形?！凹魏獭痹缭凇端螘し鹬尽分斜阌杏涊d，古人視其為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征兆。中間再以圓弧線相隔離，顯示蝎子的身體構造，在四肢尾部的設計中嵌入圓形，一方面用以凸顯其生理特征，另一方面則是取“珍珠”的圓潤之意，珍珠溫潤而細膩，在中國古代也是彰顯富貴榮華（圖6）。

“蟾”和“錢”諧音，在古代就有《劉海戲金蟾，步步釣金錢》的傳說，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也載有取蛤蟆求雨之術，蟾蜍作為招財辟邪的瑞物，與錢財本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人們通常把蟾蜍叫金蟾，古語講“家有金蟾，財源綿綿”?！绑浮迸c“錢”諧音，常見的蟾蜍雕刻造型為口銜金錢，寓意富貴有錢。蟾蜍圓潤豐腴，紋樣設計中結合“如意紋”的外輪廓作為蟾蜍的身體，取“富貴如意”“吉慶如意”的寓意。在蟾蜍的身上有多個凸起的疙瘩，是它自身的獨特之處，這些“疙瘩”也形似“銅錢”，用錢幣的樣式替代更顯貴氣（圖7）。

“蜈蚣”的腿部最與眾不同，在民間它又叫“千足蟲”，在造型部分尤其強調(diào)突出“多且密集”的特點，多足又表示可以抓住四面八方的財富。蜈蚣節(jié)節(jié)有足，行動快捷，又有路路通達，百事順利的含義。整體形象采用民間刺繡圖案上有“翅”造型，在觸角與尾端結合“如意紋”的局部，更添喜慶（圖8）。

“蛇”與“壁虎”都是行蹤神秘，動作迅捷的動物，設計中對兩者進行了輪廓的提煉，保留其大部分原有體征，在內(nèi)部用“曲折紋”進行裝飾，增添神秘玄幻的色彩。蛇被稱為“小龍”，具有很強的生命力，讓古人既畏懼又好奇，成為神化和崇拜的動物之一。在中國古代，關于蛇的神話傳說數(shù)不勝數(shù)?！渡胶＝?jīng)》中，《海內(nèi)西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等篇都有關于神人戴蛇、珥蛇、踐蛇的記述。在我國文化中，蛇能活五百年之久，被認為是延年之物。蛇具有很強的繁殖能力，同時蛇兼具了男性的陽剛與女性的陰柔，早期便有“蛇崇拜”且有些民族將“蛇”作為自己的圖騰。《小雅·斯干》中提到蛇是“維虺維蛇，女子之祥”，是祥瑞的征兆。“蛇”以“如意結”的形狀蜷縮后半身，亦顯吉祥（圖9）。

“壁虎”的頭部整體參考了“元寶”的形態(tài)，寓意富貴。壁虎又通“必?！?，字面上是“必得幸福”的意思，壁虎因斷尾求生，具備頑強的生命力，善飛檐走壁，民間視為降妖除魔、旺家興財?shù)募槲铮▓D10）。

“五毒”配色設計。自古中國就有許多民族和部落對蛙極為尊崇，其一是出于圖騰崇拜的心理特征，其二是生殖崇拜，蛙類繁殖能力極強，一夜便能“聽取蛙聲一片”。蝎子孕育后代的速度也同樣驚人，所以兩者在顏色的選用上采取了綠色系，象征著“生命”與“新生”。

紅色為三原色之一。從阿爾塔米拉洞窟中的壁畫到近現(xiàn)代藝術家們畫板上的色塊，紅色在藝術表現(xiàn)中舉足輕重。當色彩居于重要地位之時，也是其價值充分被發(fā)掘之際。紅色通常象征著威嚴、權力、富裕。在許多國家和民族中，紅色有震懾邪祟之效。所以不光在設計產(chǎn)品——膠帶的底色中加入紅色，主體物“蛇”與“壁虎”的配色也以紅色為主?！吧摺钡呐渖屑尤肓藥в猩衩厣实淖希仙咝雄欕[秘的特性?！氨诨ⅰ闭w是紅色黃色相間，黃色在古代服飾中是皇室最鐘愛的顏色之一，高貴典雅，亦是寓意黃金財富，榮華富貴。

黑色原指物質(zhì)經(jīng)過焚燒出煙后所熏過的顏色，是古代史上受崇拜時間最長、含義最豐富的顏色， “蜈蚣”大部分以黑色為主，再加上少許紅、藍點綴，使得整體莊重典雅。

“五毒”系列形象設計承襲“祈求吉祥”的理念，用現(xiàn)代化的造型表現(xiàn)對傳統(tǒng)元素進行了再設計。整體造型上對民間藝術中所出現(xiàn)的“五毒”形象作了提煉，保留大體的軀干輪廓，內(nèi)部用幾何圖形進行填充。此外，主體物邊緣增添“艾葉”作為裝飾紋樣，使其不失傳統(tǒng)風格，又極具現(xiàn)代感。“五毒”皆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強大的繁衍能力，所以某種意義上也有百毒不侵、多子多福的含義（圖11）。

“五毒”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可缺少的一支，它在民間藝術的滋養(yǎng)下，以獨特的造型形成了別具一格的藝術風格，同時也成為了眾多傳統(tǒng)紋樣中獨樹一幟的文化符號。時代更迭，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從未停歇。此次形象的設計結合當代元素，力求滿足現(xiàn)代人的精神需求，將傳統(tǒng)紋樣送到每一個尋常百姓家。

作者單位：北方工業(yè)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