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巍,王子強
19世紀中后期厘金制度在安徽的創(chuàng)辦與推廣
劉 巍,王子強
(安徽財經(jīng)大學 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安徽作為太平天國運動的主戰(zhàn)場之一,遭遇了稅源破壞和軍費激增的雙重財政壓力,被迫仿照江蘇的經(jīng)驗,創(chuàng)辦并推廣厘金制度。作為籌集軍費的應急之舉,厘金在戰(zhàn)事結(jié)束和稅政恢復之后理應裁撤。然而,因為厘金收入不菲,加之用途甚廣,致使這項臨時性收入雖屢遭裁撤之議,但卻難以舍棄,反而成為地方財政不可或缺的財源。
太平天國;安徽;厘金;財政
19世紀中期,席卷了東南半壁江山的太平天國運動,不僅在政治層面對滿清王朝進行了沉重的打擊,在財政層面也對傳統(tǒng)的收入格局予以強烈的沖擊,而且延續(xù)后世70年的厘金制度正是在這個時期登上了歷史舞臺。作為太平天國運動的主戰(zhàn)場之一,安徽不僅見證了太平天國運動的盛衰興亡,也親歷了厘金制度的創(chuàng)辦和推廣。從歷史的維度看,厘金制度對清末民初安徽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值得予以關(guān)注和研究。
目前所見,學術(shù)界對于近代厘金的整體性研究(包括起源、性質(zhì)、收支、思想等)已經(jīng)取得了豐碩的成果;近年來,一批具有地方特色的區(qū)域性研究(如江蘇、浙江)也已經(jīng)展開,有力地填補了整體性研究的不足,豐富了人們對不同地區(qū)厘金形態(tài)和征收特征的進一步認知。但是,具體到安徽厘金問題,學術(shù)界還缺乏專門性的研究論著。前輩學人羅玉東在成書于民國時期的《中國厘金史》中雖然辟有章節(jié)予以介紹,但限于篇幅和體例,主要關(guān)注于厘金收支規(guī)模和結(jié)構(gòu),對于安徽厘金創(chuàng)辦和推廣的動態(tài)過程,還缺乏更為細致的討論。有鑒于此,本文在《中國厘金史》的研究基礎(chǔ)上,以《安徽財政沿革利弊說明書》《皖政輯要》《清史稿》《皇朝經(jīng)濟文編》《喬勤恪公(松年)奏議》《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等資料為補充,結(jié)合當代學者對于厘金問題的最新研究成果,嘗試勾勒厘金制度在安徽的落地動因和生長脈絡,以期對安徽近代財政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咸豐元年(1851)元月,太平天國運動在廣西爆發(fā);兩年后,太平軍進入安徽,先后攻破安慶、池州、銅陵、蕪湖等地,為進攻南京打開了通道。定都天京之后,安徽成為太平天國重要的糧餉和兵源基地,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為了爭奪對安徽的控制權(quán),清軍大肆招兵買馬,在廬州、桐城等地與太平軍展開激戰(zhàn),許多城池在短期內(nèi)多次易手。[1]
在嚴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清政府的稅源遭到嚴重破壞:一方面是田賦停征,另一方面是負責征收內(nèi)地通過稅的鳳陽關(guān)和蕪湖關(guān)被迫停廢。隨著軍隊的持續(xù)擴編,清政府財政收支之間出現(xiàn)了巨大的鴻溝,軍費壓力越來越大。咸豐七年(1857)五月,安徽布政使李孟群在攻破英山后奏稱:“惟現(xiàn)與廬郡文報不通,以專兵辦賊,尤必須以專餉養(yǎng)兵,臣在鄂之時領(lǐng)餉銀一萬兩,為募勇、雇夫之費,兼制備軍械,支發(fā)行糧,出省后即已不敷支放。經(jīng)臣多方挪墊,極力撙節(jié),又據(jù)撫臣續(xù)撥銀三千兩,僅敷數(shù)日之糧?,F(xiàn)復赴鄂省請餉,接奉北撫臣復函,省儲已虛,令臣自行奏請。……現(xiàn)因賊勢猖獗,添勇四千余人,共計勇丁六千五百余名,長夫二千余名,每月官弁薪水、勇糧、夫價、打仗、賞恤、轉(zhuǎn)運雜支,計月需銀三萬兩。此時皖廬道阻,轉(zhuǎn)餉維艱,鄂省又不能借筯而籌,兵餉無著,士心疑沮。……若度支告匱,待哺嗷嗷,驅(qū)之前行,恐難以枵腹從事。……刻因皖境荒歉,食物昂貴,深山窮谷,轉(zhuǎn)餉維難,其費用稍重?!┞勍钍”唣A絀,加以連年荒歉,各屬蹂躪之余十室九空,錢糧、捐輸未能踴躍,而道路為賊阻擾,商販不通,稅課亦無所出?!盵2]365-368
不久,清軍又攻破霍山,在即將進攻六安之際,李孟群再度將糧餉不濟的情形予以上報:“伏查臣軍自羅田而入皖境,旋進扎英霍交界方,已行山路數(shù)百里,前因餉項無出,米糧賒貸不來,莫名焦灼?!歼B日微查兵弁,不無愁嘆之聲,皆言召募數(shù)月,未得一月之餉,于炎天烈日之中,冒深山窮谷之險,修營壘,搭浮橋,枵腹攻城,殊難撐駕?!m河南撫臣英桂聞知臣軍無餉,解給銀三千兩,除扣除米價運腳外,每勇發(fā)一半日之糧,而醫(yī)恤之資與獲級之賞仍屬無款可籌,奮勇者已懷去志矣。適又傳言湖北大營以重餉赴羅田募勇,臣勇糧既輕,而又從未領(lǐng)足,即所定恤賞章程亦因餉項為艱,概從撙節(jié),約計募勇六千余名,月餉三萬,勉敷正雜之需,今已數(shù)月矣。以新募之勇,不及待餉而驅(qū)之戰(zhàn),宜其聞此訛言,即欲往投別處。初八、初九兩日湖南之勇辭去者兩千余人,臣無計挽留……臣因無糧自散之勇實多精銳,只能分道截留歸伍,并就地募勇補之,然至今仍無一餉,士心雖奮,而兵力將疲。……惟自餉項系兵心,臣前此奏明,每月需餉三萬,已蒙皇上鑒察,有尚不為多之諭。并蒙諭令湖北速籌解營二萬兩,兼令撫臣設法疏通餉道,接濟臣軍……惟自援皖以來,迄今四月,湖北省奉旨后因本省有事陸續(xù)解過銀九千五百兩,又朱啟仁援剿蘄州領(lǐng)過銀二千兩,連臣三月間在鄂募勇起程之時及奏明領(lǐng)過之銀,共二萬四千兩,今則后路餉道既阻,廬州尚未能通。雖經(jīng)撫臣批令由豫就近請領(lǐng)米麥變價銀兩,亦未能到。惟河南撫臣英桂發(fā)過臣餉三千,至就地籌勸之米麥零星輸助,究屬無多,未能有濟?,F(xiàn)當進攻吃緊之時,餉項別無可指,士心疑沮堪虞?!夏瓿脊h陽,帶勇萬人期年克復,而傷亡之勇五千,所欠正餉及恤賞之資不下二十余萬,無款可償。撤勇之時,惟以大義開導,臣軍悉無怨言。今實因皖氛尚熾,非精練不足用,非飽騰又難以鼓行,是以不揣冒昧,據(jù)實陳情。”[2]499-504
這一時期,陷入困境的不僅是李孟群所部,全省各地都在為軍費問題發(fā)愁。同年七月,安徽巡撫福濟、壽春鎮(zhèn)總兵鄭魁士也奏稱:“而餉乏絲毫,非但短絀,又值換給賬房之際,制備全無,赤手空撐,焉能濟事?查陜西自四月后、山西自閏五月后均無報解之信,向所專恃,今成空談,諸軍聞之大駭失望。為今之計,莫若指撥近省。昨督臣何桂清有按月二萬之約,復蒙皇上飭令趕緊籌撥數(shù)萬,分給李孟群一軍,即使迅速解來,應手立盡。此后廬巢和壽及李孟群各營兵勇兩萬有余,僅恃督臣二萬之餉,豈能支持?”[2]548-550
從上述幾份奏報中不難看出,隨著安徽戰(zhàn)事的推進,清軍糧餉已經(jīng)到了難以為繼的境地。在這種情況下,不僅軍隊士氣受損,甚至還造成了減員。由于本省財力窮困,無法提供有力的軍費支持,鄰省的接濟也受制于數(shù)目有限和道路阻礙等因素,無異于杯水車薪。在這種情況下,開辟新的財源就成為籌集軍餉的必然選擇。
早在咸豐三年(1853)九月,在揚州幫辦軍務的刑部侍郎雷以諴就采用幕僚錢江的建議,在仙女廟、邵伯、宜陵、張綱溝等鎮(zhèn)勸諭米行,捐厘助餉,每一石米捐錢50文(一升米捐半文),這也成為近代中國厘金制度的開端。此后,這一做法被其他省份相繼仿行。目前所見,共有三份清代資料對安徽厘金的創(chuàng)辦問題有所記述,但互不相同。其一,成書于20世紀初的《皖政輯要》記載:“抽厘助餉,始自大臣勝保之奏,戶部議準,請行通飭辦理。皖江南北兩岸先設鹽、茶、牙厘各局征收商稅,以抵補關(guān)征。”[3]339其二,成書于同一時期的《安徽財政沿革利弊說明書》指出:“厘金本謀始于浙人錢江,成于雷副憲以諴,而皖厘則創(chuàng)設于曾文正。其初隨營設卡,收支各款均歸金陵糧臺總核外結(jié)?!盵4]71其三,修于20世紀末的《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二百四十一)》記載了一條咸豐八年(1858)上諭:“安徽盱眙縣蔣壩厘捐,前經(jīng)邵燦,庚長請為該處防堵經(jīng)費,現(xiàn)江北一帶漸次肅清,此項厘捐,準其改歸安徽,由福濟委員接辦,以助軍餉。”[5]279
上述三份史料對于安徽厘金的創(chuàng)辦人說法不同,至于創(chuàng)辦時間,前兩份資料更未提及。先以《皖政輯要》關(guān)于勝保創(chuàng)辦皖省厘金的說法而論,自咸豐六年(1856)始,勝保長期在安徽一帶作戰(zhàn),根據(jù)《清史稿》記載:“勝保,字克齋,蘇完瓜爾佳氏,滿洲鑲白旗人?!?,召還,發(fā)往安徽軍營差遣。七年,予副都統(tǒng)銜,幫辦河南軍務。捻匪方熾,勝保至,連破之方家集、烏龍集、柳溝集,克三河尖老巢。又克河關(guān),復霍丘,大捷于正陽關(guān),斬捻首魏藍奇等,加頭品頂戴?!盵6]又據(jù)《皇朝經(jīng)濟文編(卷五十五)》所錄《戶部遵議勝保奏請各省普律抽厘疏》(咸豐七年六月二十三日)記載:“臣克復三河尖后,為日無幾,各商賈已陸續(xù)來歸,情殷報效,呈請前往抽厘。臣因皖省撫臣無暇兼顧,禮飭廬鳳道解送詳細章程,以便遴委妥員會同本地紳士料理。如果集有成數(shù),于豫軍不無小補?!堉硷喯轮彪`,山東,四川,山西,甘肅,云貴,兩廣各督撫,照楚省章程,概行辦理?!羷俦KQ三河尖商賈呈請抽厘,已飭廬鳳道解送詳細章程,以便遴員料理之處,并請飭下安徽巡撫體察該處情形,遴選廉謹委員會同該處紳士妥為料理,不準假手胥吏,致滋弊端。其抽收錢文如何能歸實用,不致漫無稽考,并令該撫及現(xiàn)辦抽厘各省督撫詳議章程,奏明辦理?!盵7]可見,勝保曾在三河尖開征厘金,時間是咸豐七年(1859)六月以后,并奏請在其他省份也開征厘金。但是,這僅僅反映了勝保曾在皖省抽厘,卻不能證明安徽境內(nèi)的厘金制度系其首創(chuàng)。
再以《安徽財政沿革利弊說明書》中關(guān)于曾國藩創(chuàng)辦皖省厘金的說法而論,從曾國藩的幕僚黎庶昌、王定安編撰的《曾國藩年譜》來看,曾氏于咸豐三年(1853)創(chuàng)辦湘軍,次年二月發(fā)布《討粵匪檄》。此后數(shù)年,先后在湖南、湖北和江西等地與太平軍交戰(zhàn)。咸豐七年(1857)初,他因為父親病故,離開南昌回鄉(xiāng)丁憂守制;直到次年六月方才復出,重回江西前線。至于曾氏率軍入皖作戰(zhàn),已經(jīng)是咸豐九年(1859)十一月以后了[8]。由此可見,當曾國藩進入安徽之時,勝保已經(jīng)在三河尖開征厘金兩年有余;因此,曾國藩首創(chuàng)皖省厘金一說顯然有誤?!吨袊褰鹗贰返淖髡吡_玉東也持此說,并補充提到:“吾人于曾氏奏稿中亦未見有關(guān)于辦理皖省厘金之奏案?!盵5]279
最后以《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二百四十一)》關(guān)于安徽巡撫福濟辦理厘金的說法而論。這條史料說明,盱眙縣蔣壩厘捐已經(jīng)存在多年,直到咸豐八年(1858)才被省府接管,成為軍餉來源。至于盱眙縣蔣壩厘捐的創(chuàng)辦始末,可以通過下面兩則史料進行了解。根據(jù)《楊以增奏報于蔣壩設卡稽查米船等情片》(咸豐四年七月初二日)所載:“本年四月欽奉上諭,袁甲三奏有小船載米入湖,恐接濟逆匪,飭臣嚴查防范。當經(jīng)派員分路巡查奏明,于蔣壩設卡稽查米船,并遵旨趕辦捐厘,挹注該處兵勇口食。茲據(jù)委員等稟稱,嚴定章程,于船只必由之處及各船塢隨地搜查匪船,不致偷漏。其捐厘錢文,以本境之輸將,辦本境之防堵,亦甚踴躍?!盵9]這則資料表明,盱眙縣境內(nèi)早在咸豐四年(1854)就已經(jīng)針對米糧開征厘金,充作當?shù)伛v軍的伙食費。兩年之后,《寄諭邵燦等著嚴防蔣壩并查奏停捐是否有礙防費》(咸豐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又對此項厘金的后續(xù)情況作了說明:“至蔣壩地方抽捐厘稅,系為清江防堵之用,前據(jù)福濟奏皖省乏食,請停該處米麥雜糧厘捐,以恤販運,未經(jīng)允準。此項厘捐如果停止,是否與清江防費有礙,抑或?qū)M<Z石厘捐,而抽收他貨尚堪應用,著邵燦、庚長體察情形奏明辦理?!盵10]可見,這筆征自盱眙縣蔣壩的厘金,有影響物流之嫌;但是,由于事關(guān)當?shù)胤绖眨晕茨軓U除。
針對上述證據(jù),當代學者認為:“安徽開始抽厘的時間至晚應上溯到咸豐四年七月楊以增在盱眙縣蔣壩‘遵旨趕辦捐厘’,而且此后一直未停。惟其如此,咸豐七年六月勝保疏內(nèi)所開列尚未抽厘之省份中才無皖省,也才有咸豐八年上諭命將該處厘捐改歸安徽,由福濟委員接辦之事?!盵11]在沒有發(fā)現(xiàn)更早的厘金征收證據(jù)的情況下,這一說法固然具有一定道理;但是,也應當清楚地看到,盱眙縣蔣壩厘捐在早期帶有地方性捐輸?shù)纳?,屬于??顚S?,類似于“費”而非“稅”,這與清代前期民間舉辦地方公益事業(yè)時采取的籌款方式(如“一文愿”)相比,具有很大的相似性[12]。因此,在咸豐八年(1858)改歸安徽巡撫接辦之前,盱眙縣蔣壩厘捐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看做是具有商稅性質(zhì)的“厘金”,仍然存在著進一步討論的空間。
天京事變之后,太平天國逐步走向衰落。咸豐十一年(1861)九月,太平軍經(jīng)過5個月的苦戰(zhàn),仍然未能取得勝利,安慶被湘軍攻占。隨著太平天國勢力從安徽的退卻,清政府獲得了普遍開征厘金的空間。就在攻占安慶的次月,曾國藩在安慶設立厘金總局,專派司通大員管理;其后,又在蕪湖、壽州兩處分設皖南總局和淮北總局,均派員駐局。從機構(gòu)設置情況看,省城安慶總局下轄懷寧縣鹽河正卡(含3個分卡和3個巡卡)、望江縣華陽正卡(含2個分卡和8個巡卡)、含山縣運清正卡(含3個分卡和13個巡卡)、銅陵縣大通正卡(含1個巡卡);皖南總局下轄休寧縣屯溪正卡(含3個分卡和2個巡卡)、宣城縣灣沚正卡(含3個分卡和2個巡卡)、建平縣定埠正卡(含1個巡卡);淮北總局下轄六安州六安正卡(含3個分卡和4個巡卡)、霍邱縣三河尖正卡(含3個分卡和2個巡卡)、五河縣五河正卡(含2個分卡和1個巡卡)。以上3個總局,共設置正卡10個,分卡22個,巡卡37個[5]279-280。
以上所列數(shù)字,只是反映了在官方文獻中有案可查的厘卡;實際上,當時隨機設置的厘卡為數(shù)更多,以至于難以計數(shù)。直到太平天國運動逐漸平定之后,官方才得以對分布混亂的各級厘卡進行整頓。根據(jù)《皖政輯要》所載:“軍務未平之時,隨營設卡,抽厘以助餉。各營駐扎及商賈貿(mào)易之地,遷徒靡常,厘卡之裁設亦因之靡定。同治四年,全省肅清后,尚有一百四十三處,經(jīng)辦理司道逐加裁并,現(xiàn)計長江一帶存正卡四,曰鹽河,曰華陽,曰運漕,曰大通;分卡八,曰樅陽,曰羅昌河,曰荻港,曰石牌,曰中梅河,曰和州,曰鳳凰頸,曰巢縣。皖南一帶存正卡三,曰屯溪,曰灣沚,曰定埠;分卡六,曰街口,曰太白,曰倒湖,曰東門渡,曰馬頭,曰烏溪。皖北一帶存正卡三,曰六安,曰三河尖,曰五河;分卡八,曰迎河集,曰霍山,曰兩河口,曰潁上,曰三里灣,曰界首集,曰合肥,曰定遠。共計三十二卡?!盵3]339-340從地理分布看,這些厘卡遍布省內(nèi)交通要沖,實現(xiàn)了對省內(nèi)物流樞紐的全覆蓋。
厘金制度在安徽省確立之初,使用較為分散,僅有淮北總局的收入用于本省軍餉,安慶和皖南兩局的收入,則撥充江南軍餉。直到同治八年(1869)之后,這一局面才發(fā)生改變:除了皖南茶厘仍歸江南充餉,大通卡專充長江水師額餉外,其余收入均劃歸安徽充餉。同治八年(1869),安徽三局共設有19個正卡,較咸豐十一年(1861)多了9個,具體包括:安慶省局下轄的金桂關(guān)卡,皖南地區(qū)的蕪湖、當涂以及徽州府浙鹽卡等3個正卡,皖北地區(qū)的正陽、懷遠、臨準、蔣壩、亳州等5個正卡。光緒二年(1876),負責征收內(nèi)地通過稅的鳳陽關(guān)和蕪湖關(guān)恢復經(jīng)營,涉及重復征稅的厘卡遭到裁撤[5]279-280。關(guān)于此后的情形,羅玉東在《中國厘金史》中未予交代,所幸《皖政輯要》有所記述:“二十一年,奉旨裁減冗員,巡撫福潤以皖南各卡距省較近,稽查易周,將蕪湖總局裁撤歸并省局總辦,而北局仍如故。三十三年,巡撫馮煦裁去駐局道員,另派知府一員提調(diào)局務,以資稽查。三十四年二月,復飭撤局。由是,全省厘務向分中、南、北三局者概歸省局總理。局設司衙門,由司主政。另設會辦、提調(diào)、文案、銀庫、管票、核對等員,均沿舊章。”[3]339由上可見,厘金在安徽的推廣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征收總局逐漸減少的趨勢;最終在半個世紀后,實現(xiàn)了征收總局的歸并合一。這種做法除了有利于縮減厘金的征管成本之外,也有利于省內(nèi)財權(quán)的的統(tǒng)一。
厘金制度的推廣不僅涉及征收領(lǐng)域的擴大,還包括課征對象的增加。安徽厘金可以分為貨厘、鹽厘和茶厘三項。其中,貨厘收入最多,茶厘次之,鹽厘自同治十二年(1873)以后,每年收入僅有1萬兩,征收鹽厘的關(guān)卡也只有徽州府浙鹽卡一處。至于茶厘收入,僅僅來自于皖北一區(qū)收入;皖南茶厘則由兩江總督派員赴皖征收,并撥歸江南充餉。至于各項厘金的征收規(guī)則,可以皖北茶厘為例,根據(jù)《安徽財政沿革利弊說明書》的記述,“北茶產(chǎn)于六安州、英山、霍山、霍邱、舒城等縣,行銷甚廣,各處均設有??ǔ槔濉F洳枰允餅橐缓t,惟六安之麻埠小茶,分本箱、大囤兩種,本箱裝二百數(shù)十斤,大囤裝百余斤,或五六十斤,向由牙厘總局發(fā)銅尺,將寬深長量定,用三乘一五因核算。宣統(tǒng)元年,復加二因加算,仍照十斤科厘。此種小茶為他卡所無,而厘則與各卡相似。且茶分春子兩類,厘有引行名目,春茶無論運往何處,每簍十斤,收引厘銀三分三厘四毫。運至周家口、山東、清江、亳州者,每簍十斤,收行厘二錢八厘。運至商城、固始者,每簍十斤,收行厘銀一錢七分三厘四毫。運至六安、舒域、安慶、湖北者,每簍十斤,收行厘銀一錢三分八厘七毫。子茶視春茶三分之一,茶末揀片,視春茶減半折收。老茶不分春子,每百斤無論運往何處,收引厘銀三分三厘四毫,收行厘銀二錢六分。光緒三十二年,巡撫馮煦在藩司任內(nèi)時,以運茶經(jīng)正陽一帶者,向須完納大關(guān)稅費及清溜口鈔號等項,商情不免艱困,咨商風陽關(guān)道,將大關(guān)稅費由局代收撥補,其鈔號一律豁免。每年各卡約收厘捐銀九萬余兩,陸續(xù)解交麻埠總局,轉(zhuǎn)解省城牙厘局經(jīng)收造報?!盵4]39從這段描述可以看到,茶厘已經(jīng)具備了商稅的性質(zhì),實行從量征稅。至于其他類型的厘金,大多實行從價征稅,根據(jù)羅玉東考證:“皖省厘金稅率,據(jù)云約為值百抽二。其抽收方法,據(jù)云系遇卡完厘。若系遇卡完厘,則一般貨厘稅率當不止為2%,蓋運貨經(jīng)過一卡者,究屬少數(shù)。平均以經(jīng)過三卡計,則一般稅率應為6%。浙贛二省稅率皆為10%。安徽與此二省為鄰,縱云商業(yè)不及前二省發(fā)達,一般百貨稅率想亦難低至5%之下。所謂值百抽二,只應視為百貨稅率之起點?!盵5]281
安徽厘金制度在19世紀中葉創(chuàng)辦之后,很快獲得了推廣,并在本省的財政收支格局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以貨厘而論,在同治八年至光緒元年的七年中,平均收入高達58萬余兩,其余年份也大多在35萬兩至50萬兩之間;鹽厘的年收入大多在1萬兩左右;茶厘的年收入約5至6萬兩。這筆收入也被用于多項開支,包括解戶部款、國家行政費、皇室用費、鐵路經(jīng)費、歸還外債、協(xié)款、水師軍費、本省軍費、本省行政費和解藩庫款等十項[5]284-289。
需要指出的是,厘金制度的創(chuàng)設,最初僅僅是籌集軍費的應急之舉,這一點各省皆然。因此,等到太平天國運動平定,原有的征稅機關(guān)恢復如常之后,裁撤厘金應當在情理之中。同治四年(1865)八月,安徽巡撫喬松年在給皇帝的奏折中,就信誓旦旦地表述:“現(xiàn)在皖北尚未撤防,恃此項厘金接濟,目前實難遽撤。仍請俟鳳陽臨淮等關(guān)設立后,即將厘捐一律奏裁,以籽民力。”[13]然而,正是因為厘金收入不菲,加之用途甚廣,致使這項臨時性收入雖屢遭裁撤之議,但卻難以舍棄,反而成為地方財政不可或缺的財源。對此,《安徽財政沿革利弊說明書》毫不諱言地坦言:“厘金與關(guān)稅并行,本非正法。咸豐軍興以來,月餉浩繁,各大府疏請設卡籌餉,為一時權(quán)宜之計,并聲明撤兵之日,一律停止。緣大難初定,各省辦理善后事宜,不得不資為挹注,因仍至今,變?nèi)肇蕉靡娣?,故知其非義而仍不能速已也?!盵4]70
由于厘金未能及時裁撤,給后世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從政治上看,厘金造成中央財權(quán)下移,助長了地方各省的離心傾向,成為庚子年間“東南互?!?、辛亥之后多省獨立和民國初年軍閥割據(jù)的根源[14]。從經(jīng)濟上看,厘金制度的運行不僅給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帶來了負面的影響,造成了病商害民的惡果。因此,社會上要求裁撤厘金的呼聲始終不絕于耳[15]。但是,直到1930年國民政府在全國范圍內(nèi)推行“裁厘改稅”政策以后,厘金制度才在名義上退出歷史舞臺。
[1]湯奇學,施立業(yè).安徽通史·清代卷(上)[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1:340-352.
[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十九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
[3]皖政輯要[M].馮煦,主修,陳師禮,總纂.合肥:黃山書社,2005.
[4]陳鋒.晚清財政說明書(6)[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5.
[5]羅玉東.中國厘金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6]趙爾巽,等.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11873- 11878.
[7]求自強齋主人.皇朝經(jīng)濟文編:第二十三冊·卷五十五[M].上海:慎記書莊,1901:4-5.
[8]黎庶昌,王定安,等.曾國藩年譜[M].長沙:岳麓書社,2017:24-115.
[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十四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4:645-646.
[1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十八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604- 605.
[11]史志宏,徐毅.晚清財政:1851-1894[M].上海:上海財經(jīng)大學出版社,2008:114.
[12]黃鴻山,王衛(wèi)平.厘金源于林則徐“一文愿”考[J].歷史研究,2014(1):177-188.
[13]喬聯(lián)寶.喬勤恪公(松年)奏議[M].臺北:文海出版社,1973:913-914.
[14]劉巍.北洋政府時期的財政分權(quán)與集權(quán)[J].求索,2017 (6):188-195.
[15]劉巍.西學中用:熊希齡財政思想與實踐研究[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1):149-159.
The Establishment and Promotion of Lijin System in Anhui in the Middle and Late 19th Century
LIU Wei, WANG Zi-qiang
(Institute of Finance and Public Management,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ngbu 233030, Anhui)
As one of the main battlefields of the Boxing movement, Anhui encountered the dual financial pressure of the destruction of tax sources and the surge of military spending, and was forced to follow the experience of Jiangsu to establish and promote the Lijin system. As an emergency measure to raise military spending, Lijin should be abolished after the war is over and the tax administration is restored. However, because of its high income and wide range of uses, although this temporary income has been repeatedly abolished, but it's hard to give up Lijin, it has become an indispensable source of local finance.
Boxing Movement; Anhui; Lijin; Finance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5.20
F812.9
A
2096-9333(2021)05-0140-06
2021-06-12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青年項目“近代安徽厘金研究(1857-1931)”(AHSKQ2020D36)。
劉巍(1986- ),男,安徽蚌埠人,歷史學博士,經(jīng)濟學博士后,安徽財經(jīng)大學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財政史;王子強(1999- ),男,安徽肥東人,安徽財經(jīng)大學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財政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財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