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fēng)破浪的老人

馬銘澤

祝你80歲以后依然忙碌、有愛、古靈精怪

你能一口氣在泳池里游1500米嗎？到了100歲，你還能嗎？

這對于長岡美惠子來說不算個事兒——三年前她100歲的時候，就成為了第一個游完1500米（仰泳）的百歲老人。

美惠子年輕時并沒有游泳的習(xí)慣，直到82歲才開始為了保持身材嘗試游泳。沒想到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

在專職教練的指導(dǎo)下，美惠子奶奶堅持每周訓(xùn)練8小時，不久就打破了各項老年人的游泳世界紀錄。在一次比賽中，她穿著黑金色泳衣優(yōu)雅游完全程，卻因為聽力障礙沒能聽到指令及時返回，惜敗給另一位80歲爺爺級選手。

2019年9月，美惠子在觀眾的鮮花與掌聲中結(jié)束了游泳生涯，搬去橫濱與時年79歲的兒子一同生活。兒子弘之一直都是美惠子的游泳伙伴，母子二人經(jīng)常一同徜徉在灑滿陽光的泳池中。

“我和媽媽都已經(jīng)是老年人了，加在一起年齡快要200歲，但我們?nèi)匀荒芤黄鹦腋５赜斡?。這是多么神奇呀！”

老有所樂的美惠子奶奶無疑是幸福的，但并不是所有老年人都這么幸運。同樣是在深度老齡化的日本，時常也傳出老人家因為生活無靠，故意去違法以獲得“吃牢飯”機會的新聞。

聯(lián)合國人口報告顯示，預(yù)計2050年全球80歲以上人口會增加一倍。而日本作為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65歲以上人口數(shù)量已經(jīng)達到28%以上。

六七十歲是老人嗎？不是！

根據(jù)傳統(tǒng)，每位日本老人慶祝百歲大壽，首相就會寄去一封賀信，奉上一盞純銀清酒杯作為壽禮。如今，每年有近3萬名老人慶祝自己的百歲生日，實在是送不過來了，于是從2016年以后，純銀酒杯變成了鍍銀酒杯。

百歲老人已經(jīng)不再稀有，六七十歲的都已經(jīng)不算老人了。《2020年日本老齡化白皮書》是這么說的：65歲至75歲人群中很大一部分人并不具備老年人特征，并不需要人照顧，也還有勞動能力。

所以，日本老年人學(xué)會建議把這個年齡段的人群稱為“前老年”。東京郊區(qū)的高速路上，就曾經(jīng)掛著“在這個小鎮(zhèn)60多歲不是老人”的橫幅。

小林幸子明年將滿65歲，她打心眼里就不覺得自己是個“老年人”。好消息是，在她所居住的長野，只有年齡在75歲以上才有資格成為“老年人”。

幸子現(xiàn)在每天堅持三點鐘起床，一早去盒飯店打工，下午在家里制作手工藝品，每天過得比年輕人還要忙碌。她的丈夫今年67歲，剛從工廠退休，也在超市做兼職。

名導(dǎo)演今村昌平的電影《楢山節(jié)考》中描繪了這樣一幅圖景：在19世紀日本信州的貧窮山村中，因為糧食不足，老人只要超過70歲就會被長子背上山扔掉。在這種“不給別人添麻煩”的文化傳統(tǒng)下，日本人不愿給家人和社會帶來負擔的“老恥感”格外濃厚。

為應(yīng)對老年人心理健康問題，日本政府在《老齡化社會對策大綱》中提出，給老年人提供更多志愿崗位，也倡導(dǎo)社區(qū)和公司引導(dǎo)老年人培養(yǎng)有益身心的愛好。

82歲的大島功特別熱衷于志愿服務(wù)，居住在長野的他領(lǐng)導(dǎo)著一個志愿小組，負責為社區(qū)拍攝視頻。這位“晚期老人”經(jīng)常和伙伴們一起熬夜剪輯視頻，忙得不亦樂乎。

“即使有人把我稱為晚期老人，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平時很喜歡做志愿工作，還喜歡旅游和泡澡?！贝髰u功樂呵呵地說。

93歲的西本紀美子曾經(jīng)是一名美發(fā)師，73歲那年開始沉迷于拍照。紀美子拍攝風(fēng)格溫馨而又幽默，很快就在ins上得到了22萬名粉絲的關(guān)注。

在那些古靈精怪的照片里，她以自己的方式抵抗著老年人身份的條條框框，向世界展示老年人也能活潑可愛開開心心。

她坐在馬路旁邊吃蛋糕，戴著亮色假發(fā)開化妝舞會，把大蔥夾在鼻子下面做鬼臉，每張照片中不變的都是像孩子一般的笑容。

當人們問起她的長壽秘訣，她會嬉笑說，“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老人。如果非要說有什么長壽秘訣的話，那就是：我每天都會抽香煙和用高腳杯喝威士忌！”

老了也要談戀愛

美國記者TR·Reid到訪東京，有一次去銀行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柜臺上有一副老花鏡。Reid以為有人把眼鏡落下了，趕忙去提醒工作人員。

銀行出納員笑著解釋說，這是特地為老年顧客準備的，一共有三種型號的老花眼鏡，大多數(shù)顧客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那一款。

Reid隨后發(fā)現(xiàn)，除了銀行，許多公共場所比如郵局和酒店柜臺上，也都擺著一盒盒老花鏡，還會貼上“請隨意使用”的可愛標簽。這對于美國人來說，真是新鮮事兒！

老年人越來越多了，日本也在采取各種措施滿足他們的需求。書籍、雜志、火車時刻表和電話簿會出版“普通”和“加大”兩種版本，讓老年人有選擇;幾乎所有公共場所都會配備亮橙色的心臟除顫設(shè)備，并附有詳細的使用說明;在大廈里，通常會留出一個電梯供使用輪椅者乘坐;自動扶梯也可以在工作人員的操作下運載輪椅。

在全球一些城市里，有些紅綠燈柱上會配著小按鈕，車流稀疏時可以按下節(jié)省等紅燈的時間。而在東京也有類似這樣的按鈕，但它們的功能相反——按下后可以獲得額外的紅燈時間，以讓老年人從容地過馬路。

校園偶像戀愛故事往往是日本漫畫的流行主題，而如今，老人家也可以成為暢銷漫畫的主角。今年，漫畫家弘兼憲史憑借“暮光之星”系列愛情漫畫獲得了巨大成功。

這套漫畫講的是一系列“夕陽紅”式的愛情故事。其中一個故事是：一位70歲的鰥夫厭倦了退休生活去做兼職司機。他被派遣去接送一位60歲的女總裁，而這位霸道女總裁一直忙于工作無心戀愛。

就在車中狹小的空間里，展開了猶如《暮光之城》般浪漫的愛情故事，只是男女主人公的年紀要比那部青春片里的少女和吸血鬼男友大了近半個世紀。迄今為止，這套漫畫已經(jīng)出到了第56卷，光是最新一期就賣出了數(shù)百萬冊。

77歲的秀子就是“暮光之星”的忠實讀者。她在退休后與83歲的丈夫賢治在東高圓寺車站附近開了一家小酒吧，這里的大部分顧客都是與秀子年齡相仿的老年人。

酒吧里沒有吵鬧的音樂，也沒有晃眼的燈光，一個小電視滾動播放著電視節(jié)目，周邊擺放著鮮花和綠植，以及各種陶瓷擺件。在社交媒體上，人們對這里的評價是“適合約會”或者“很有氛圍”。顧客們大多住在附近，沒事就來這里喝一杯，聊一聊，一坐就是一晚上。

“晚期老人”的貢獻

最近，日本鳥取縣的小鎮(zhèn)伯耆的名字登上了美國的《紐約時報》，見諸報端的原因很特別——那里的公共浴室，燒熱水的燃料是通過回收成人尿布制成的。

伯耆有6家療養(yǎng)院，住著200名老人，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老人需要使用一次性尿布，每天會產(chǎn)生近400斤廢尿布。據(jù)《紐約時報》報道，工作人員會把尿布裝進隔絕氣味的密封袋中，運往回收工廠。這些尿布在經(jīng)歷350℃高溫下連續(xù)24小時的發(fā)酵之后，轉(zhuǎn)化為臟尿布重量三分之一的絨毛，成為燃料。

成人紙尿褲是老年人的剛需，其大小是嬰兒紙尿褲的三倍，而使用周期長達數(shù)十年。作為老齡化社會，日本一直面臨成人紙尿褲垃圾處理的難題。2011年，日本最大紙尿褲生產(chǎn)商尤妮佳公司的成人紙尿褲銷量超過了嬰兒紙尿褲，該品牌也在鹿兒島設(shè)立了紙尿褲回收試點工廠。

伯耆市長森安保說，回收紙尿布并沒有盈利。不過，這是一項環(huán)保事業(yè)，紙尿褲回收制成的燃料在燃燒過程中產(chǎn)生的碳排放會比燒煤或石油天然氣少很多，燃料的運輸成本也降低了。

坂上達也是伯耆鎮(zhèn)一名退休的公務(wù)人員，有時會到公共浴室去泡泡澡。今年68歲的他處于“前老年”時期，而那些“晚期老人”使用過的紙尿布化成燃料持續(xù)加熱他身體四周的水流。

坂上達也微微閉上雙眼，躺在溫暖的浴池里，享受老年生活的閑暇時光。在他看來，用紙尿褲做燃料，和之前人們用排泄物為蔬菜施肥一樣沒什么分別。

它們都是人類社會的有機循環(huán)。

93歲的西本紀美子曾是一名美發(fā)師，73歲開始沉迷攝影。圖/視覺中國

2015年9月23日，105歲的宮崎秀吉參加在日本京都舉行的100米短跑，比賽結(jié)束后宮崎秀吉和家人一起慶祝。圖/視覺中國

日本政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監(jiān)獄囚犯中的老人比例年年創(chuàng)新高，目前幾乎每5個女囚就有1個是年屆65歲以上的長者。圖/視覺中國

2018年10月15日，日本東京街頭的老人。圖/視覺中國

西本紀美子的所有作品從拍攝到后期處理都由她一人完成，目前在ins上已經(jīng)收獲22萬粉絲的關(guān)注。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