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阿維拉·C. 阿特?譯/利枝

“錢德勒·雷·法利！”老媽用尖厲的聲音沖我吼道，這種聲音通常是用來罵狗的。

“怎么了，老媽？”我將腦袋探進廚房門，大口啃著蘋果。

“這些黑斑是怎么回事？”老媽修長的手指指向墻壁。她的臉頰氣得通紅，而眼睛卻好似兩塊冒著寒氣的冰塊。她揚起尖細的眉毛，濃密的劉海正好擋住它們霸氣側漏的鋒芒。

“不知道啊，也許是弗利多干的?！蔽译S口說道?？蓱z的弗利多，我把一切壞事都推到那只狗身上，不過精明的老媽再也不相信我了！

“弗利多，是嗎？弗利多能穿黑底的皮靴嗎？它能坐在躺椅上晃蕩著狗腿，拿它的皮靴去蹭墻面嗎？”

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條臟兮兮的小狗穿著我的靴子，在躺椅上銷魂癱坐的樣子……哈，畫面實在太美，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錢德勒！”老媽的咆哮好似在空中甩下的一記響鞭。

我聳了聳肩，“我想是我干的，不小心而已！再說也沒弄多臟呀，這些個粉刷著惡心綠的墻面需要……需要增加點什么東西?！?/p>

老媽柳眉倒豎，瞇縫起雙眼，“你給我打一桶肥皂水，拿一塊海綿過來，把這些污漬清理干凈！我們以前就再三指出過你的毛病，錢德勒?！?/p>

老媽彎下腰再次審視污漬，嘴里仍然喋喋不休地嘮叨著。這番啰唆我早已熟記于心，趁她沒注意的時候，我張開嘴不出聲地跟著她念：“要善待你的房子，錢德勒，這樣我們才能住得長久。如果你不好好照料它，房子就會逃跑，去尋找一個愿意好好珍惜它的人！”

我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這篇陳詞濫調本人早就聽厭了，有多少十一歲的孩子會相信他們的房子會逃跑呢？

別做夢了！我偏要在幾面墻上胡亂涂鴉。誰會那么聽話？我偏要把果汁飲料灑在地毯上（這都是弗利多的錯）！

老媽猛地轉過身來，雙手叉在腰上，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命令道：“拿桶去！”

老媽正在氣頭上，別把她惹毛嘍——乖乖聽命！這就是生活啊！干嗎要清理掉這幾個無傷大雅的污漬呀，它們看起來簡直就是酷酷的抽象畫。

第二天放學我繞過街角的時候，眼珠差點掉到地上！我們家的房子沒了！我連忙跑到院子里，驚恐地盯著房子以前所在的水泥磚地基。老爸的工具棚還在，弗利多的狗窩也在。我緊緊地閉上雙眼，默默數到十，然后猛地睜開——仍然沒看見房子！

我頓時急得像個瘋子在街上亂竄。這也太邪乎了！當一個人的房子沒了他該怎么辦？像喚狗回家一樣吹口哨？

我漫無目的地穿過公園，跑進樹林，直到被一個樹根給絆倒，然后爬起來坐在一片寬闊的空地上。一抬眼，我就看到了它——我們家的房子！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應該心平氣和地跟它談談嗎？我回頭瞅了瞅，確信沒有人在附近偷窺。

我清了清嗓子，上前詢問：“房子，你待在這兒干什么？”

這時，前門打開了，仿佛一張歪向一邊的嘴?！拔姨优芰?，”房子用隆隆作響的聲音回答說，“你沒有好好照顧我?！?/p>

我驚得目瞪口呆。我學著老媽的樣子將兩手叉在腰間?！胺孔?，你聽我說。你最好現在就回到我們的院子里去！老媽再過一小時二十分鐘就要回來了！”

“我不！你是個粗心大意、馬馬虎虎、愛搞破壞的壞孩子，我現在有新客人，它們比你愛干凈得多，也比你有禮貌得多！”房子沖我一頓數落。

“??？”我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已經有人搬進去啦？

我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在窗邊偷瞄了一眼，看到一群松鼠正在屋里跑來跑去，追逐嬉戲，它們把堅果放進櫥柜中，用濃密的尾巴打掃地面，還將一些小床鋪得整整齊齊。

“松鼠？”我大聲喊道，往后退了一步，“你竟然為了一群松鼠拋棄了我的家人？”

“這都是你的錯，”房子生氣地說，“你打翻了東西，在我的墻上亂涂亂畫，還老是用腳狠狠跺我的地板——”

“是的，壞事是我干的。但是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也需要房子呀！”我焦急地打斷它的話。

房子的嘴巴猛地張開?！拔覟樗麄兏械奖?，但我受不了你，所以只能這樣了！”

情急之中，我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雙手交叉放到下巴下祈求：“請回來吧，我保證清理我的爛攤子——”

“不行！”房子“唰”的一聲，關上了所有的百葉窗。

“我是說真的，我會打掃干凈，絕不亂踩亂踏！”

“我不相信你！”

我費了老大的勁兒，從眼角擠出一滴眼淚來。

“求求你了，房子！我爸媽會殺了我的！”

房子打開門，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那神情像是根本不屑于管我的生死。

“嗯……那我的客人們怎么辦？”房子問道。

“你說松鼠嗎？它們可以到我們的橡樹上安家呀。”

“哦……我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我的手心都急出汗了，“來吧！我會讓你像老爸的雪佛蘭老爺車一樣光鮮亮麗?！闭f真的，那輛破車被老爸保養(yǎng)得锃亮，干凈到可以吃進肚子里去！

“嗯，如果你保證……真的說話算數的話……我會考慮回來?！?/p>

“好，我保證！”以后，要是咱家附近有幾十只松鼠四處奔跑和鬧騰，那又怎么樣，至少我把咱家的房子要回來啦！

“我十分鐘后在羅勒街等你。”房子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跑得像風一樣快，只用十六分零七秒就到達了羅勒街。啊，咱家的房子就在那兒，像往常一樣矗立在眼前。我快活地跑上前跟它說：“嘿，房子，很高興你回來了！”

房子沉默地站在原地。我抬頭仰望著門口的橡樹，十多只松鼠活蹦亂跳地攀上樹枝，沖我吱吱亂叫。我跑進屋，立馬開始打掃清潔?；顑嚎煲赏甑臅r候，媽媽的車停進了車道。我打開電視，無比愜意地躺進沙發(fā)里。

“屋里什么味兒？”媽媽一進門就問。

“反正不是我的腳臭味兒。”我開玩笑地回答。

“不，不是你的腳……是一種松針和香草的味道。你打掃房屋了嗎？”

我聳了聳肩，拿起遙控器，故作瀟灑地將電視換到另一個頻道，“哦，我覺得稍微打掃一下也沒什么壞處。”

“真的嗎？”媽媽走進廚房，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后。

她順手打開一扇櫥柜門，一堆堅果嘩嘩地滾落到臺面上。“錢德勒，櫥柜里怎么會冒出這么多橡子？”

我點點頭說：“哦，我去拿個盒子把它們裝起來。最近我發(fā)現有一群松鼠在屋子周圍活動，這個冬天它們可能餓了，正好準備點糧食留給它們吃。”

“錢德勒，你真是個好孩子！”聽了我的話，媽媽又驚又喜。

我咧嘴一笑。我，好孩子？嘻嘻，剛才的一場狼狽經歷，老媽她啥都不知道！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褚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