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鷹 王艷萍
藏傳佛教,又稱藏語系佛教,俗稱喇嘛教,是指傳入中國西藏的佛教分支,屬中國佛教中的重要一脈。公元7世紀印度佛教傳入西藏高原以后,經(jīng)歷同西藏原有苯教的斗爭、融合,又在中原佛教影響下,在當?shù)刂饾u形成了具有獨特思想體系及其宗教儀軌的藏傳佛教。自13世紀以后,藏傳佛教開始傳入內(nèi)地,后得到元明清三代中央政府的尊重與扶植,清王朝更是長期借助宗教影響力,以有效治理信仰藏傳佛教的蒙古族藏族地區(qū)。
清順治九年(1652年),五世達賴喇嘛率3000余名隨從入京覲見順治皇帝,標志著正式確立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的從屬關系。康熙皇帝正式將“興黃教以安蒙古”作為一項治理邊疆的重要國政,不斷加強對藏傳佛教的扶植。因此,不僅促進了藏傳佛教更廣泛的發(fā)展和傳播,也使得清宮受到藏傳佛教的深遠影響。至清乾隆時期,清皇室中陸續(xù)設置了不少佛堂,紫禁城內(nèi)有中正殿、梵宗樓、寶華殿、咸若館等幾十處,其他如頤和園等皇宮苑囿中,設有佛香閣、小西天、梵香樓等。除專修定名的佛堂之外,更多則是以宮室改辟而成的佛堂。
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紫禁城慈寧宮后殿重修完畢,由原本的太后太妃起居之用,改為專供其禮佛之所,從此俗稱大佛堂。大佛堂面闊七間,進深三間,是清宮建筑體量較大的佛堂,里外皆按照皇室需求和佛教儀軌供奉布置,尤其殿內(nèi)一直陳設、收藏著種類和數(shù)量眾多的造像、法器等。1973年,故宮博物院按上級指示將慈寧宮大佛堂內(nèi)全部造像和法器以及大量佛經(jīng)、家具等其他宮殿文物等共計2000多件(套)拆遷至洛陽,先后交由洛陽市白馬寺漢魏故城文物保管所等單位收藏管理。如今相當一部分文物入藏洛陽博物館,并按宗教信仰單元和世俗生活單元設置,系統(tǒng)地陳列于展館二層“宮廷文物專題展”。宗教信仰單元包括展品200多件(套),其中的法器文物表現(xiàn)出鮮明的藏傳佛教風格特征。
佛教法器數(shù)量眾多,用途廣泛,對佛教的傳播和傳承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因宗派不同,法器也不盡相同。藏傳佛教的法器在宗教儀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中大部分法器源自古印度,并受苯教的影響和宗教儀軌的變化,所對應的法器也在不斷演變和創(chuàng)新,表現(xiàn)為不斷將西藏本地元素融入形制的改進,最終形成了具有本地區(qū)民族特點的龐雜法器體系。藏傳佛教法器最初大致分為六類,即禮敬類、持驗類、護魔類、稱贊類、供養(yǎng)類、勸導類。后又進一步按法器的功用細化分為八類,即禮敬類、稱贊類、持驗類、莊嚴類、供養(yǎng)類、護魔類、勸導類、容置類。乾隆時期起,大量的西藏佛像及法器陸續(xù)進貢宮廷。同時,清宮也不斷將其制作的宗教法器或收藏自用,或賜給蒙、藏各地寺院。“宮廷文物專題展”中的“琺瑯七珍”和“琉璃八寶”就是清宮運用內(nèi)地的琺瑯和陶瓷工藝,分別模仿藏傳佛教中極具代表性的供養(yǎng)類法器組合——“七珍”和“八寶”而制作的。
七珍又名七政。據(jù)東漢譯經(jīng)《修行本起經(jīng)》記載,原為古印度轉輪王出世時相隨而來的七件珍寶,分別為金輪寶、神珠寶、玉女寶、典寶藏臣寶(又名主藏寶或居士寶)、典兵臣寶(又名將軍寶)、紺馬寶(又名勝馬寶)、白象寶。每件珍寶各有妙用,可在武器、工具、財寶、人才等多方面生發(fā)出獨勝的法力,轉輪王有此七件法寶襄助,才得以成就其圣王之業(yè),后佛教沿用之作為佛前法器。展覽中的琺瑯七珍均為鐵胎畫琺瑯工藝制作,表面琺瑯色彩豐富細膩,華麗斑斕。單件通高約35厘米,分為上、下兩部分。
上半部分為代表七珍形象的立體造型,各蘊佛教寓意。金輪(圖1)做圓軸形,輪頂飾火珠,輪側纏繞飄帶。輪是古印度時的一種武器,后來佛教借用“輪”義,象征佛法旋轉不停、永不停息。神珠(圖2)由5個長圓形寶珠梯形排列組成,周圍是向上燃燒的火焰紋,象征著佛教殊勝圓滿。玉女(圖3)面容飽滿,身著紅色垂領大袍,高發(fā)髻,右手托物,左手殘佚,肩披帛帶,身外有飄帶飛揚,全跏趺坐,玉女以女性菩薩之形貌,象征佛法妙靜平和,可去煩惱得自在。典寶藏臣(圖4)面相儒雅,身著交領大袍,高發(fā)髻,肩披帛帶,游戲坐,表示智慧及理性,持守戒律。典兵臣(圖5)身著盔甲,頭戴寶冠,游戲坐,所持兵器已殘佚,表示護持佛法、克服困難。紺馬(圖6)鞍轡俱全,背上馱火焰紋,象征佛法廣傳慈悲。白象(圖7)馱寶瓶,象征佛法法力無邊。
以上七珍的下半部分造型一致,為四個可拆合的構件,從上至下分別為蓮花座、卷葉、寶瓶和底座,蓮花座以下為一組卷葉和寶瓶,寶瓶兩側為飄帶,再下為承托的底座,底座圓形如覆缽,正中豎有供穿插用的鐵簽芯。上、下兩部分的構件均帶有貫通的穿孔,按順序逐一疊插于鐵簽芯上,即可拼接組合成為一件完整的七珍法器。
按藏傳佛教法器的陳列方式,“七珍”與“八寶”通常同時供奉。八寶,又稱八吉祥或八瑞相,依次為華蓋、雙魚、蓮花、寶瓶、右旋螺、吉祥結、法輪、尊勝幢。八寶在藏蒙地區(qū)的流傳極為普遍,其造型組合或裝飾圖案早已泛化為吉祥、幸福、圓滿的象征?!皩m廷文物專題展”中陳列的一組八件“琉璃八寶”,制作方法及外觀色澤與宮殿所用黃綠琉璃瓦極為相近,粗瓷白胎外施黃綠彩釉,整體燒制而成,器形端正嚴謹,釉色明亮潤澤。單件通高約38厘米,其造型按上、下兩部分設計。
上半部分以八寶的各自形象加以區(qū)分,既將基本教理和教義貫穿其中,又向蕓蕓眾生昭示出佛法所賦予了多重寓意。華蓋(圖8)又名寶傘,在古印度系貴族王室遮陽蔽雨所用,佛教以此象征佛頂,寓意遮避魔障,守護佛法教誨的權威,又含張弛如傘,遍覆三千,凈一切樂之意。雙魚(圖9)代表佛的雙目,借魚行水中,暢通無礙之意,喻示佛法超越世間,慈視眾生、堅固活潑以解壞劫之意。蓮花(圖10)代表佛的舌頭,以出五濁世無所染象征修成正果、無上圣潔。寶瓶(圖11)代表佛的頸,是教法教理俱寶無露、福智圓滿的表征。右旋螺(圖12)代表佛的三條頸紋,象征佛法廣大悠揚,如右旋螺一般清凈美好,含妙音吉祥、回蕩不息之意。吉祥結(圖13)又名盤腸,代表佛的心,此結無首無端,含佛法無盡、回環(huán)貫徹、一切通明之意。法輪(圖14)代表佛的手掌,即佛法圓轉萬劫不息,另輪輻有八道,含八道輪回,引導人們達到至善的道路。尊勝幢(圖15)相傳是古印度時的一種軍旗,示為勝利,佛教以此代表佛無上正等正覺,除一切煩惱魔障,得大勝利,解脫覺悟得正果。琉璃八寶的下半部分造型相同,均為承接八寶的復合式蓮座,由上至下分別為三層仰蓮臺、一層覆蓮、莖柄和三層覆蓮底座。
清宮藏傳佛教法器不僅具有鮮明的教派特征,而且還體現(xiàn)著受內(nèi)地世俗生活和其他信俗相互影響的現(xiàn)象?!皩m廷文物專題展”中的“銅五供”,就是藏傳佛教全盤接受中原祭祀祖先神靈活動中的傳統(tǒng)做法,將燭臺(圖16)與花觚(圖17)各一對、銅鼎(圖18)一只,此五件器皿成一組,納入正式的供養(yǎng)類法器?,F(xiàn)存故宮雨花閣佛堂正間供案陳設檔保留下五供與七珍、八寶及其他供養(yǎng)類法器的具體擺放順序:佛像的前面擺放八寶;再前依次順序是七珍、五供,供案最外面擺放香池。供案上的八寶、七珍一字排開,且按器物名稱之順序排列。五供則是中間擺放銅鼎,燭臺和花觚分左右對稱擺放在銅鼎兩側。另外,在供案的兩端還會放置佛塔、壇城或滿達。
與其他法器相比,五供的陳列秩序居中居前,說明這一組合在宗教儀軌中占據(jù)著重要位置。通過講究的制作工藝也充分揭示出“銅五供”的特殊性:一是用料質(zhì)純而量足,選用精煉黃銅所鑄,器壁厚重均勻,做工規(guī)整細致;二是造型穩(wěn)重大氣,外表通體鑄飾八寶、云氣和花草等紋樣,其間以數(shù)以百計的細小青玉片嵌綴,裝飾風格華貴繁縟;三是年款明確,單件銅鼎獨居于五供中心位置,其口沿下鑄有七字正書年款“大清乾隆年敬造”(圖19),足以表明清宮對藏傳佛教法器及五供的重視程度。
(責任編輯:朱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