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

［三國］曹 丕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xiāng)，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fā)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椗b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原文據(jù)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版《漢魏六朝詩鑒賞辭典》）

【譯文】

秋風蕭瑟，天氣清冷，草木凋落，白露凝霜。燕群辭歸，天鵝南飛，思念出外遠游的良人啊，我肝腸寸斷。憂心忡忡，懷念故鄉(xiāng)，君為何故，久留他方？賤妾孤零零地獨守空房，憂愁的時候思念夫君啊，我不能忘懷，不知不覺中珠淚下落，打濕了我的衣裳。拿過古琴，撥弄琴弦卻發(fā)出絲絲哀怨，短歌輕吟，似續(xù)還斷。那皎潔的月光啊照著我的空床，星河沉沉向西流，憂心不寐夜漫長。牽?？椗∵h遠地互相觀望，你們究竟有什么罪過，被天河阻擋。

【簡析】

這是曹丕《燕歌行》二首中的第一首?！把喔栊小笔且粋€樂府題目，屬于《相和歌辭》中的《平調(diào)曲》。燕是北方邊地，征戍不絕，所以《燕歌行》多半寫離別。本詩即寫一個女子在秋夜懷念滯留在遠方的丈夫，開頭兩句描繪深秋蕭索悲涼的景色，從視覺、聽覺、感覺各方面造成一種寂寞凄清的氣氛，接著將燕兒、天鵝南歸的現(xiàn)象與丈夫遠游不歸相對照，鮮明地表現(xiàn)了少婦思夫濃烈深切的感情。繼而設(shè)想他為何滯留他方，再轉(zhuǎn)為寫自己整日相思的苦悶，娓娓敘來而又幾經(jīng)掩抑往復(fù)，以內(nèi)心不絕如縷的柔情抒發(fā)無法排遣的擔心與憂愁，最后慨嘆牽?？椗荒芟鄷?，借以表達自己夫婦不能團聚的哀傷，詩以疑問句結(jié)尾，含蓄蘊藉，意味深長。

曹丕作為一個上層人物，能關(guān)心這樣一種涉及千家萬戶的事情，將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熾烈而又端莊、急切而又矜重，在詩中寄予了如此深刻的同情，這是很可貴的。由此也正好反映出了曹丕的詩歌所表現(xiàn)的情感與曹操那種慷慨激昂以天下為己任的氣概、曹植那種積極上進志欲報效國家的思想都不相同的藝術(shù)特色。總體來看，這首詩將寫景和抒情有機結(jié)合在一起，情景交融，渾然天成，語言清麗，情致委婉，音節(jié)和諧，表現(xiàn)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以至于清代王夫之竟然高度贊美說：“傾情傾度，傾色傾聲，古今無兩?！彪m是溢美之詞，但此詩句句用韻，于平線節(jié)奏中見搖曳之態(tài)，實為疊韻歌行之祖，作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首完整的七言詩，對后世七言歌行的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