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任何一種體育項目都有一定量級的戲劇性與懸念元素，足球的戲劇性以懸念為核心。足球懸念的原點在于競賽過程的偶然性。較低的進球率使得足球賽事的偶然性因素大于很多體育項目，足球得分的稀缺性與古足球的傳統(tǒng)有關(guān)。足球與戲劇都在演繹社會生活本身。運氣催生出懸念，而懸念又強化了足球中的戲劇性，借以揭示出所有生命體終極命運。懸念是對球員以及球迷精神堅韌度的一種檢驗手段，其存在的意義卻在于緩解人的精神壓力。運氣化的懸念不僅彰顯了人類命運的無序動向，還在數(shù)學概率的意義上展示出世界的公平性。出于獨特的心理需求，女性球迷更關(guān)注懸念與自身命運的鏈接方式。足球中的懸念較為集中地展示了人類社會化演進過程中的必然性環(huán)節(jié)。

關(guān)鍵詞：足球懸念;運氣元素;戲劇性;命運喻體

中圖分類號：G80-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2808（2021）06-0001-09

Abstract：Any kind of sports has certain level of drama and suspense elements. The drama of football takes suspense as the core.The origin of football suspense lies in the chance of competition process. The low goal rate makes the chance factor of football match bigger than many sports. The scarcity of football score is related to the tradition of ancient football. The football and drama both reappear the social life itself. Luck begets suspense and suspense reinforces the drama in football and it reveal the ultimate fate of all life bodies. Suspense is a test of the mental toughness of players and fans but its significance lies in relieving peoples mental pressure. The suspense of luck not only shows the disordered trend of human destiny but also shows the fairness of the world in the sense of mathematical probability.The female fans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link between suspense and their own destiny for the unique psychological needs. Suspense in football shows the inevitability in the process of human socialization.

Key words：Suspense of the football; Element of luck; Drama; Metaphor of fate

足球的戲劇性由多種元素組成，其中以懸念為核心。任何一種競技體育項目都能制造出大大小小的懸念，但是，足球中的懸念更具壓迫感，且足以充任一種超體育的角色，還會強化足球的戲劇性。人們可以從各種角度解讀足球的懸念，但是，足球懸念的重心在于其競賽過程中的隨機性、猝然性與偶然性因素。由于進球率低的緣由，足球競技中的偶然性因素要大于所有的球類項目，甚至大于所有的體育項目。正因如此，足球比賽一直充滿了深刻、強大而劇烈的懸念感。足球的懸念既可以派生出一種緊張態(tài)勢，也能夠為大眾帶來一種舒緩性元素。懸念來自人的好奇心、擔憂感與驚懼心，它源于一種對安全感的需求。因此，懸念隨時可能演變?yōu)閺姶蟮木裨兀⒂行У匦麑С銮蛎詡儾幌⒌脑紱_動。人類的原始沖動既是創(chuàng)造的原點，也是一種盲動性、破壞性、毀傷性元素。足球中的懸念在真實和虛擬的領域內(nèi)衍生出一種生存險境，它可以極大地強化人的終極思考力。人類的生活中不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遭遇，當一種絕對險境變得日漸稀缺之時，足球中的懸念就會制造出類似的背景，并在非戰(zhàn)爭、非絕境、非死亡的境遇內(nèi)營構(gòu)一種類似的情境。

1足球運氣的戲劇性表述

足球的戲劇性可以從三個角度來闡釋，其一，球員與球迷身體的原始表演。其二，足球競技場中意外情況的發(fā)生。其三，由運氣作用導致的賽事比分發(fā)生顛覆性逆轉(zhuǎn)的現(xiàn)象。通常而言，足球中的戲劇性往往融合了三者，其精神性的構(gòu)成點是運氣。小而言之，足球中的運氣成分過大的現(xiàn)象源于其規(guī)則。由于規(guī)則的作用，足球得分難的態(tài)勢很難更改。細而察之，足球較低的進球數(shù)與球場面積大小、球門設置方法以及參賽人數(shù)眾多之類的競賽規(guī)則有關(guān)。體育運動的規(guī)則與技術(shù)動作的復雜性成反比，規(guī)則越復雜，競賽越簡單，反之亦成立。足球的規(guī)則并不復雜，這便導致其戰(zhàn)術(shù)套路有更強的復雜性。

人們很容易看穿足球戲劇性中的邏輯鏈。足球的戲劇性核心元素是懸念，而懸念的顯性效應是劇情突變，造成此現(xiàn)象的動力則為球隊的能力以及競賽過程中出現(xiàn)的偶然性細節(jié)，后者經(jīng)常被人稱為運氣。能力與運氣是包括足球在內(nèi)的所有體育項目的兩大終極性元素，兩者有伴生性、共享性與對立統(tǒng)一性。就足球表演學的領域來說，它也一直是決定足球劇情的終極走向的動能。安德森和沙利曾說：“但假如能夠?qū)W好數(shù)學和統(tǒng)計，就能讓每個人出人頭地，那么舊時代的人們就會變得越來越?jīng)]有地位，甚至開始受到各種質(zhì)疑。如果現(xiàn)實生活中有神父和教徒，那作為《數(shù)：≠游戲》的作者，我們扮演的角色就是幫助你成為打破舊習的人，成為足球圈‘反經(jīng)驗運動的一員。 這也可能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出了分析學在進入足球這個新領域時遇到的阻力?！盵1]安德森與沙利試圖將數(shù)學、神學、表演、戲劇之類的概念混合在一起，借以闡釋足球的復合性意義，這也便更加凸顯出足球的偶然性。

從本質(zhì)上說，足球競技中的能力與運氣有互適性，亦包含有對抗性，足球競賽也就成為一種能力與運氣的一種混合博弈過程，其中能力會帶來一些世俗性、親和性、客觀性的元素，而運氣則會帶來一些疑惑性、想象性與主觀性因素，能力可以制造一種安全感，而運氣則會制造一種不安全感，并借以提升足球競賽過程中的懸念強度。莫里斯更看好足球中運氣的特殊功用?！白闱蚴菆A的，它有可能瞬間就讓剛才還占上風的球隊陷入很難堪的境地。濕滑的草坪有可能讓球員摔倒，從而丟掉一次進球的機會;又或者，掌控在一方腳下的足球會撞到一個隆起的小土堆上，然后出人意料地正好彈到對方前鋒的腳下?！盵2]足球的高風險特性也與其比分變化中的偶然性相關(guān)。安德森與沙利也看到了足球競技中大量的偶然性元素。“就像赫爾貝格說的足球是圓的，一切皆有可能。我們希望將這些案例逐一分析，看看究竟這是因為大數(shù)理論，還是緣自運氣。之前我們已經(jīng)了解到足球比賽中的運氣是多么重要。我們知道，即使實力更強，在半數(shù)比賽中也難以贏球。但我們不能僅僅將球隊不贏球的原因簡單地歸咎于命運的捉弄，而是應該探究，為什么在有更高控球率、場面完全占優(yōu)的情況下，還是無法全取三分?！盵1]足球與任何一種體育運動一樣，其中蘊含有非常直接的勝負元素。從自然競爭的意義上看，足球的勝負關(guān)系其實無涉任何人的尊嚴，因此，足球無涉悲劇或喜劇。但是，人是移情類動物，人類的移情行為導致足球的勝負成為一種凌駕于一切之上的物象，足球的悲劇觀由此而生。于是，人們總會看到一些用悲劇理論來解讀足球的現(xiàn)象。

布雷德坎普曾經(jīng)解讀過足球中的懸念現(xiàn)象。“在關(guān)鍵性的特殊情況中一再被強化的信念在這里有宗教根源，即最后一位會變成第一位，弱者會變成凱旋的統(tǒng)帥。這種與所有生活經(jīng)驗相悖的希望滋養(yǎng)了那種使大不相同的球隊間的比賽簡直變成戲劇性事件的能量。而未知的緊張整場甚至某個場景都經(jīng)歷著不可比擬的心懸一線?！盵3]真實的情況也是如此，很多人寧愿將足球看作是一場充滿張力的大戲，與此同時，仍有不少人為了僅存的一丁點獲勝幾率而將注意力、情感、想象力乃至自身精神的重心安置其中，其中自然會制造出一種極大的精神空虛點。很多學者都看到了足球中存在的一種潛在的不公平性，同時還看到了這種不公平性的存在的合理性。馬吉德試圖解讀球場上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的關(guān)系?！斑€有一些反對意見稱，足球場上的上帝有著公平的思想，僅僅讓那些有充足準備和好的方法的人獲得勝利。但這樣來理解上帝，就否認了上帝決定足球賽勝負這一命題。如果上帝僅僅給予準備充足和現(xiàn)場表現(xiàn)良好的球隊勝利，而同時這些品質(zhì)又可以讓一支球隊并不需要上帝的幫助就贏得比賽，那么這就與上帝所起的作用沒有關(guān)系了，我們僅需要考慮一支球隊準備得有多么充分?！盵4]馬吉德在這里展示出一種看似矛盾的邏輯。依照此理念，足球競技中的能力作用就顯得不太重要，這也便意味著人們更喜歡將決定勝負的推手交到一種虛擬的上帝那里，假如足球真的依照這樣的方式進行，它也的確可以緩解涉事人的焦慮感，但是，如此鏡像的潛臺詞便是上帝本身也高度包容了賽事的不公平性，從而否定了上帝的存在的可能。換言之，上帝的不公平性也意味著上帝并不存在。

馬吉德也看到了上帝存在的虛無感?！凹热粵]有實際的或者理論上的一些證據(jù)來證明拒絕承認上帝決定足球賽勝負會導致輸?shù)舯荣?，那么事情就會按照它們本來的樣子而發(fā)生，甚至沒有足球上帝這個角色的存在。把上帝排除出去的優(yōu)點是，當一個人想要說明比賽是怎樣獲勝的時，他能夠減少那些不確定性。”[4]其實，馬吉德所論及的上帝，僅僅是一種人格化的幸運元素，而并不說明人格化的神真的存在。然而，并非任何人都情愿將命運托付給所謂的上帝。于是，一種更為扎實可靠的化解焦慮感的方式就應運而生，它便是衍生于人類社會為時已久的認同上天意志的思維內(nèi)涵?；貧w到依照阮氏的論述框架中可以看到更為簡明的制約足球勝負的主體因素。足球中的運氣、天賦、紀律、經(jīng)驗、化學反應、好的比賽計劃等6種元素的地位并不平等。但是，恰是運氣的元素將足球推到一種近乎異類的境地。于是，足球天然地具有非理性的內(nèi)在品格，其中的原理并不復雜，人人都想獲得勝利，便使得彼此都很難獲勝，這便揭示出一種人類最大的憂患、困惑乃至苦難感。面對如此的尷尬之境，不同類型的宗教都試圖解決之，但是，大多數(shù)的宗教都將其置入禁忌之列，從而在表象上消弭了一種無奈感。

足球射門得分的稀缺性來自古足球，換言之，古足球時代就已然開創(chuàng)出一種人多球少、人員混雜、拼搶強度大于進球效率的傳統(tǒng)。莫里斯曾經(jīng)講述過足球門框的演變史。足球由碰車得分制度演化到帶球入門的階段?！半S著足球運動的組織日臻完善，對比賽場地的限制也日益嚴格，原先適合充當球門的物體并不總是那么方便，所以必須豎起專門建造的木樁作為球門。”[2]然而，碰車式得分與射門式得分率仍舊很低，這也便決定了足球的低效得分的基本格局，而低效得分狀態(tài)的另一面則是偶然性增大?！罢窃谶@層意義上，‘進球成為足球部落成員生活中的高潮事件。他們熱切地談論著進球，從漂亮的進球、戲劇性的進球、令人震驚的進球，到當月最佳進球、賽季最佳進球、生涯最佳進球、世紀最佳進球，除此沒有什么能令人更加狂喜或更加沮喪的了?！盵2]進球的偶然性也更容易刺激到參與者的神經(jīng)，足球往往能展示出單一體育項目對人的神經(jīng)的最強刺激度?！叭藗?yōu)榱诉M球而歡呼、哭泣，既渴望進球，也懼怕進球。關(guān)于進球的種種念想主導著整個足球部落。人們記錄、斟酌、反復計算和比較著不勝枚舉的內(nèi)容：總進球、場均進球、凈勝球、扳平比分的進球、烏龍球、無效進球、點球、帽子戲法、射手榜……并繪制了各種圖表與表格，進行詳細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研究。這就是足球部落成員以及他們所熱衷的。”[2]這里呈現(xiàn)出一種連環(huán)性的精神壓迫鏈。受到現(xiàn)有規(guī)則的限定，足球的進球率不高，這是足球競技的特色之所在，然而，進球的稀缺性卻又會強化人們的焦慮感，而人們釋放焦慮感的方法則是高度認可其中的戲劇性元素，換言之，恰是那種戲劇性元素變成了融化、消解、除滅足球悲情內(nèi)涵的一貼藥劑。英國的杰夫·安德森與斯蒂芬·多恩曾記述過利物浦隊的大衛(wèi)·費爾克拉夫進球后的場面?！皽丈耐蝗患饨凶屷t(yī)院的護士們十分驚慌，還以為是他的病情加劇了。但是這樣的噪音和安菲爾德球場里的咆哮相比不值一提，在那里，55 000名球迷慶祝了他們親眼目睹的最戲劇性進球?！盵5]杰夫·安德森與斯蒂芬·多恩在此使用了“戲劇性”一詞。1954年瑞士世界杯期間，瑞士主場對陣奧地利，相關(guān)圖書在講述比賽進程時也使用了類似的詞匯?！叭鹗颗c奧地利隊之間的1/4決賽是世界杯史上最富戲劇性和進球數(shù)最多的比賽之一。開賽20分鐘后，主隊以3比0領先，但奧地利隊很快就以4比3反勝1球?！盵6]王勇、沙俊起曾經(jīng)計算過2000年歐錦賽中上下半場的進球率，進而提出了自己的觀點?！熬鸵员緦脷W洲足球錦標賽為例，留給我們印象較深的是比賽中極具戲劇性的進球。最后一刻進球多，而且出乎人們意料。這都是球員心理準備狀態(tài)的抗爭。從進球時間上看，在上下半場最后5分鐘進球非常多，每個進球都扣人心弦，比賽雙方幾分鐘內(nèi)在‘地獄與‘天堂之間大換位?！盵7]兩位評球人還自己評述了具體場次的進球狀態(tài)。“以所謂最富戲劇性的西班牙對南斯拉夫的比賽為例，西班牙隊上下半場射門共有10次，但在最后5分鐘就有5次射門，他們最后時刻連續(xù)不斷地進攻，對對方球門狂轟濫炸，使對手終有一疏，而導致門迭塔的點球和阿方索的最后凌空絕射，這也不是偶然，是‘斗牛士不達目的不罷休，不聽到結(jié)束哨音絕不放棄進攻和南斯拉夫無心戀戰(zhàn)的必然結(jié)果?！盵7]王勇、沙俊起在解讀足球賽事時多次使用了“戲劇性”概念，其本質(zhì)就是為了稀釋、揮發(fā)、降解這項運動中本然的精神壓迫感。

足球與戲劇都是對社會生活本身的反映，運氣與懸念則構(gòu)成了聯(lián)通兩者的橋梁。哲學家也高度認同運氣在足球乃至生活中的作用。徐能顯然高度認可生活中本然的運氣成分?！坝袝r候有人做到了別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成功了。這可以說只是運氣好。有時候，我們?yōu)榱巳蝿站臏蕚?，但一直失敗，可能是不公平的。這可以說是壞運氣。確實，這些事件存在。”[4]生活中的運氣成分可能是一種偶然性，也可能是一種反常性，恰是兩者的這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導致人們對人生的終極意義產(chǎn)生了迷戀感。

較諸生活本身，足球和戲劇都更像是一種提純式的生活，因此，作為自然生活的象征性符號，足球領域中運氣以及戲劇中的懸念的成分還要遠高于生活本身。“從長遠（或統(tǒng)計學上）看，你變得更好了，你為你的任務具備了相關(guān)技能和能力。然而，在遇到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時，不管你多么精心準備，沒有人能保證你會成功。而且傻瓜也會有好的運氣，只能說有時候。所以，它是我們無法避免的自身能力和行動愿望的混合物，還伴隨著或好或壞的運氣——一些與你的行動有關(guān)卻不受我們控制的事情，它是我們所做事情的最大的特點。這就是我指的‘生活的戲劇性?！盵4]質(zhì)言之，人類生活中有無數(shù)種不確定性元素，人們會經(jīng)常制造出一種困惑感，無常與有常，非常與如常，常態(tài)與變態(tài)，足以構(gòu)建出一種由概念與數(shù)碼字裝配起來的原生態(tài)的生活圖譜。戲劇家航鷹寫過一篇《足球與戲劇》，將這種狀況描述為人們對命運神秘性的好奇心。“戲劇與足球都是對人類活動的一種虛擬，戲劇是社會人生濃縮的再現(xiàn)，足球則是戰(zhàn)爭的游戲化演繹。人們所以會涌到劇場去看戲，涌到球場去看球，主要是被戲劇與球賽的那種神秘的不可知性所吸引。一場戲的情節(jié)如何發(fā)展，劇中主人公的命運如何，使觀眾牽腸掛肚非得弄個明白?！盵8]從模擬說的角度看，戲劇與足球都是一種對生活中極端事項的模仿過程，而大量運氣或懸念元素的注入則給兩者帶來了更大的不確定性。

足球和戲劇有審美性，于是，那些認為球隊失敗與運氣緊密相關(guān)的人在觀賞賽事的過程獲得了很多好處，足球中的戲劇性鏡像至少會緩解當事人的精神壓力。退一步來說，大凡相信運氣的球迷都不會選擇極端行為，人們一旦相信了運氣的合理性，也便在轉(zhuǎn)瞬之間放棄了痛苦，由此可見，運氣可以直接或間接地攔截、阻遏或限制球迷自虐、自殘與自殺行為。其中的理由很簡單，相信能力說的人一旦看到自己擁戴的球隊失敗就會萌生自虐、自殘或自殺的沖動，因為他們誤以為自己的能力同樣不足以應對世界的挑戰(zhàn)，他們于是感到了絕望，同時也感受到了自身命運的完結(jié)，而那些信奉運氣說的人則從來不相信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從而不會否定自身，進而放棄終結(jié)自己生命的選項。為此，很多有經(jīng)驗球隊的組織者、管理者、經(jīng)營者都鼓勵球迷及相關(guān)人士相信運氣。足球的懸念也因此而具備了更為鮮明的積極意義。足球的戲劇性元素也由此而得以提升到更高的境地，進而變成了一種拯救球迷假想性命運的精神產(chǎn)品。

2懸念是對參賽雙方精神堅韌度的一種檢驗

足球的戲劇性來自三方面。其一，個體的想象圖景。其二，參賽雙方的能力。其三，競賽過程中的偶然性元素。其中的關(guān)鍵點在于競賽結(jié)果的不可預測性。換言之，任何一支參賽球隊所參與的每一場比賽前都面臨失敗的結(jié)局，而在世界杯、歐洲杯、歐冠之類的大型賽事上獲得最終的勝利，其概率要更小，于是才有了足球悲情說。對球迷而言，足球中的運氣僅具有精神疏導作用，它無法撼動足球自身自由競爭的合理性。足球的杯賽制或聯(lián)賽制都已然將運氣的成分降低到可接納的狀態(tài)?！氨M管足球比賽中運氣十分重要，但比起‘現(xiàn)實生活來講，在很大程度上足球比賽對運氣還不那么敏感，它也獎勵真正的才能。而且在足球比賽中，從長遠來看，運氣成分最后是可以被抵消掉的?！盵4]由此可知，足球中的運氣幾乎可以成為一種戲劇性假設，它幾乎包容了生活中所有的意外事件。“比如說，一整個賽季下來，或者在十年內(nèi)，最終還是優(yōu)秀的隊伍得到獎勵。然而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運氣卻時刻存在。我們可以看一下如下這幾種人的命運：受賄的裁判，沒有天賦的足球愛好者，或者生來就支持一支弱隊的人，受到懶惰、疾病、貧困折磨的人，差點得到心儀女孩的男人，差點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者，這些人的命運總會被運氣所塑造?！盵4]自然生活中主體性意外事件在足球都可以呈現(xiàn)，這也意味著足球可以最大限度地成為災難性事件的替代符碼，同時也會催生出這樣的鏡像，其他觀賞性運動項目或者文化品類由于缺乏強大的意外事件元素而相對沒落，足球高強度的懸念感也就此成為其獨占球類運動鰲頭的資本。

尤瓦爾·艾倫、阿米爾·霍羅威茨解讀了運氣給觀眾帶來的心理感受?！白屛覀冊倏纯从矌诺牧硪幻妗＿\氣增加了足球比賽的觀賞性。我們來回想下‘差點進球這一概念。差點打進的球并不算數(shù)，從這點上看，足球是項要么贏得一切、要么輸?shù)羲械倪\動。這便賦予了足球更多的觀賞性（當然也有挫敗伴隨）。這也正是使每一次得分都無比重要且光榮的原因，這也正是在觀賞比賽的過程中使觀眾萬分緊張且又好奇的原因?！盵4]由此可知，足球正是因為有了足夠的運氣元素，才締造出了強大的戲劇性。“與足球中的運氣相比，我們更愿意放棄現(xiàn)實生活中的運氣，盡管它能帶來戲劇性的效果以及激情。我們付出很多努力來減少運氣對我們生活的影響并使其效果降到最低。相反，就足球中的運氣而言，它是該項運動之美的部分。熱愛這項運動的人也不會以其他方式喜歡這項運動。”[4]足球的設計感很強，它是一種全真模仿自然意志的文化載體，并且充分展示出其高度吻合人性自然性的能量，足球的邏輯十分清晰，人們很容易感受到其中的合理性。既然生活中會有這樣或那樣的風險，足球中出現(xiàn)相應的元素也變顯得合情合理。在此意義上可以得知，足球像戲劇一樣，它分解式地代替觀眾承受了生活中的風險，足球在此體現(xiàn)出更為強大的溫暖、慷慨與仁慈的內(nèi)涵。

足球中高度的運氣成分還導致另一種社會戲劇，當此之際，置身其中的人都成為對自己命運失去信心的人，于是，人們用競猜的方式來設計自己的未來?！耙粓銮蛘l輸誰贏，哪個球員表現(xiàn)如何，更加令觀眾猜測紛紛揪心扯肺。在不可知性方面，足球比戲劇更勝一籌，戲劇是按照事先寫好的劇本演出的，第二次來看這部戲的觀眾就會對劇情了如指掌，每一場足球賽的結(jié)果卻都是無法預測的，就連球王貝利也屢猜屢錯。”[8]這也從另外的角度揭示了足球的虛擬特性。穆里尼奧曾經(jīng)回憶過2005年在歐冠比賽中擊敗拜仁的歷史?！榜R加特的球隊失去這二人，對切爾西無疑是好消息，尤其是比賽還剩10分鐘的時候，德羅巴在角球混戰(zhàn)中近距離射門得手，將比分進一步擴大。補時階段進入尾聲時，這一晚的比賽迎來了最后的劇情轉(zhuǎn)折，而且這一情節(jié)就和那些對陣巴塞羅那時令人難忘的事件一樣極富戲劇性?！盵9]穆里尼奧所使用的戲劇性概念中就包含有運氣的成分。戲劇是由人編創(chuàng)的，因此，戲劇性就是偶然性、奇特性、反常性，而足球競技中雖然有實力決定勝負的說法，但在實戰(zhàn)情況上看，足球競賽中的偶然性、運氣、不可知性之類的元素仍在起作用，足球因此而充滿了復合式戲劇性。

足球的戲劇性元素也引發(fā)了諸多評論家的高度關(guān)注。艾希勒也曾經(jīng)使用過戲劇概念來評述足球?！白罡挥袘騽∩实臓帄Z德國冠軍的決賽無疑要數(shù)1922年在FC紐倫堡隊和漢堡SV隊之間進行的那場比賽了。這是在柏林舉行的第一場決賽，是在高溫籠罩下進行的。”[10]艾希勒曾經(jīng)關(guān)注過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期間的幾場世紀大戰(zhàn)。“在國外，巴西與意大利之間的那場決賽通常被視作‘世紀之戰(zhàn)，與此不同的是，在德國與意大利之間進行的那場富于戲劇性的半決賽卻會被用這個概念來加以形容?！盵10]艾希勒一直將重大比賽中比分的突然變化鏡像視作一種戲劇性現(xiàn)象，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一切來得猝不及防，人們的認知趨勢與賽場上的走向產(chǎn)生了逆反現(xiàn)象，戲劇性概念就會在觀看者的心中產(chǎn)生。艾希勒尤其關(guān)注射門的戲劇性?！按蠓秶谋荣悎雒娲罅康爻鲇^，帶來了戲劇性的射門場景——有韋爾茨（Welz）和克勒夫（Kleff）出色的門前攔防，有多次的撲救，四次命中球門柱和球門橫梁，海因克斯錯失一次點球機會?！盵10]這里還可以延伸出有關(guān)人生命運的諸多不確定形態(tài)。

徐能曾解讀過運氣在足球中的特殊意味?！皳Q句話說，足球運動包含了不可逆轉(zhuǎn)的不公正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有時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成為了現(xiàn)實。僅僅想想在1986年世界杯中迭戈·馬拉多納在阿根廷對陣英格蘭的戲劇性的比賽中演繹的‘上帝之手——正是這個沒有被懲罰的手球決定了比賽的結(jié)果。”[4]這里所說的戲劇性，理應是一種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境遇，其本意指的是一種假象。謝奕在總結(jié)1998年法國世界杯時曾對大量戲劇性進球發(fā)出感慨?！霸俑呙鞯馁€博集團，恐怕也難以導演出這幾幕充滿戲劇性的射門鏡頭。從這幾個進球可以反映出世界杯的攻防水平大大提高，進攻速度和攻防轉(zhuǎn)換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繚亂，像昨天南非隊和法國隊的比賽，堪稱世界杯開賽以來最精彩的一場。正是在這種極高速度的對抗中，每個球員的神經(jīng)都繃到最緊張的狀態(tài)，而在門前的爭奪更顯得寸土不上、分秒必爭，爭奪出現(xiàn)的混亂場面，極容易出現(xiàn)致命‘誤殺?！盵11]由此可見，足球的技戰(zhàn)術(shù)體系一直有日漸豐富的發(fā)展趨向，它更像是一種高度的科學性、表演性與戲劇性的合成品。

真實的情況也是如此，足球的場域中的確也存在一種真假莫辨的情況。如果有慢鏡頭回放技術(shù)，馬拉多納那粒由“上帝之手”打進去的球很可能被判無效，而阿根廷隊也許會在那場比賽中落敗，從而無法成為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的冠軍，這也便意味著馬拉多納不能夠成為堪與貝利爭鋒的球王級人物。人們甚至還可以推演出足球歷史被改寫后的各種狀況。如果這種假設成真，世界上已然不存在足球雙王對立的境況，更無法看到南美球王鸞鳳和鳴的鏡像。明白了上述情況，其實也等于清晰地看到了戲劇與足球的本性，從而在更為深刻的維度上理解人類命運的本質(zhì)。

運氣強化了足球中的戲劇性元素，這也是人類乃至所有生命體終極命運之縮影。徐能顯然看到了由運氣主導的足球賽事結(jié)果的悲劇性。“你看到了足球與生活的相似之處：因為壞運氣，一些不被懲罰的、不可逆轉(zhuǎn)的不公正會打擊到你，最壞的情況是，它可能會以最殘忍的方式毀掉你的一生。你僅僅是在錯誤的時間到了錯誤的地方而已?！盵4]其實，人類自然生活中的偶然性與必然性一直是一對矛盾體，兩者充滿了對立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但是，當兩者發(fā)生逆轉(zhuǎn)之時，人們會清晰地感受到來自生活中的本然的無常性的威脅。徐能將運氣或機會歸結(jié)為一種帶有普通意義的賽事元素?！皺C會不會始終支配足球比賽的結(jié)果，就像能力也不會一樣。它們幾乎是相互融合的，有時其中一個因素發(fā)揮主導作用，而有時另一個因素占主導作用。值得激動的是，當你觀看比賽時，你不知道它們將會怎樣結(jié)合——任何情況（或者說幾乎任何情況）都可能發(fā)生。正如費迪南的名言所說：‘我很意外，但我總是在足球比賽中沒有意外?！盵4]從百余年職業(yè)足球競技的情況來看，足球絕非一種強隊絕對主宰弱隊命運的過場賽，足球中充滿了更多的超越其他球類項目的不可知性。正因如此，足球中的運氣的成分在足球賽事中占據(jù)了更大的比重，且時而會成為決定賽場天平的主體因素。質(zhì)言之，足球使得人類的日常生活無限度地靠近了戲劇，足球也使得世俗生活更像戲劇生活。

3運氣化的懸念強化了人類命運的無序動向

懸念素來是以沖突性為主體的戲劇中的核心元素。足球亦然，由于足球中運氣的成分強大，運氣也成為足球競技過程中締造懸念的基本動力。換言之，足球本然性地具有懸念性，足球的懸念性構(gòu)成了其內(nèi)在的超體育品格。足球之美未必體現(xiàn)在射門進球的瞬間，它同時也體現(xiàn)在人們期盼結(jié)局的過程中，在此意義上看，足球可能是世界上最認可期待美學的球類運動了。期待是一種與希望、未來、美好之類的語詞相連接的概念，期待的實用性與幻滅性具有同等的分量，兩者共同構(gòu)建出一種有關(guān)人類終極命運的基本程序。

懸念感的強大與否也是足球與其他球類項目的分水嶺。張楚廷關(guān)注到了足球與籃球的巨大差異，其對足球的感悟也十分獨特?！耙粓鲎闱?，90分鐘下來可能是0：0，卻也會吸引數(shù)萬觀眾;一場籃球，常規(guī)時間48分鐘，每分鐘幾乎都有進球，高比分時，雙方得分總和可超過250，甚至更高，但足球一球不進也可以很好看。”[12]其實，這里闡釋的恰是足球的超越性價值。足球本身充滿戲劇性，足球中的戲劇性已然被寫進了足球的教課書中?！八薪?jīng)典的比賽都是懸念叢生、蕩氣回腸的史詩巨作。一場比賽可以讓最具有想象力的人跌破眼鏡，這一點拿另一項極有懸念的籃球比賽作對比，籃球最后階段的懸念是建立在之前比分的積累上的，是漸進的，但足球的戲劇性在于完全可以沒有任何預兆。一支球隊90分鐘圍攻對手，狂轟濫炸取得局勢的全面優(yōu)勢，但對方一次偷襲得手或者是自己的一個小失誤，那可能最終是對方勝出，自己落敗?！盵13]偷襲性逆轉(zhuǎn)打破了原來的攻守平衡秩序，足球可以在不經(jīng)意間顛覆人們的預期。教科書原本應該以理性見長，但是，這里卻出現(xiàn)了詩一樣的詞匯，足球的偶發(fā)性結(jié)果已然成為一種足以讓任何人接受的常識，由此可見足球帶給普通民眾的精神震蕩力。

還要說到戲劇家眼中的足球懸念。航鷹認為：“足球比賽與戲劇演出的另一個相似之處，是兩者都充滿了懸念。戲劇抓住觀眾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設置懸念，一出好戲總是懸念叢生，甚至懸念到底。懸念的設置越是錯綜復雜，‘揭謎越是接近劇終，觀眾看戲的興趣就越大。探案劇，懸疑片，是戲劇懸念的外在形式。由主人公的命運和內(nèi)心沖突而引起的懸念，更能引起觀眾的關(guān)切與共鳴?！盵8]航鷹進而闡釋了足球高度的懸念壓力給人帶來的壓力?！昂萌R塢著名導演希區(qū)柯克被譽為‘懸念大師，他善于以主人公內(nèi)心沖突造成的懸念與外部情節(jié)的懸念緊密結(jié)合，讓觀眾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我有心臟病，由于職業(yè)的關(guān)系再緊張的懸疑片我都得看，因為知道那都是編導故意設置的，也就不大容易‘入戲了。但是我不大敢看足球，怕比賽太激烈心臟受不了，這說明足球懸念比戲劇懸念更緊張。我想，足球所以更緊張的原因是比賽時的懸念不能人為編造，不能事先設置，結(jié)局難以預料。它是發(fā)生在生活中真實的事情，因其真實愈加令人驚心動魄。”[8]梁文道也對足球中由懸念造就出來的戲劇性作過解讀。“同樣是以寡敵眾，反敗為勝的大結(jié)局要是放進好萊塢的電影里面，只會叫人覺得做作;但是在球場上它卻能真實地發(fā)生，而且感人。因此把足球轉(zhuǎn)播的評述看作‘說畫，誰曰不宜？”[14]無可否認，足球有超越一般體育項目的得天獨厚的優(yōu)越性，足球最終占據(jù)了競技體育的高端地位，體現(xiàn)出了更為豐富復雜的社會內(nèi)涵。

懸念原本是一個人文學的概念，但是，當懸念本身面臨解構(gòu)之時，其內(nèi)在的數(shù)學概率就會顯現(xiàn)出來。質(zhì)言之，懸念也是個數(shù)學游戲。徐能認為：“在統(tǒng)計上，你可以預測較強的球隊會獲勝。這種想法可以選出最強的球隊來參加淘汰賽。然而，在淘汰賽階段，機會這個因素的作用與小組賽階段相比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一支較弱球隊的幸運獲勝可能會將前一屆世界杯冠軍淘汰出局，而且沒有復出的可能。如果你看看一個特定的球隊的命運，既看它的勝利也看它的失敗，那么你會發(fā)現(xiàn)能力的因素可能會變?nèi)?，但絕不會消失。”[4]徐能強調(diào)了足球的偶然性與生活本真偶然性的相似處。其實，戲劇性元素與實力性元素相抵牾，高度的戲劇性也會使足球中能力的作用下降，從而降解了足球的競技性。

其實，戲劇與足球都是人類內(nèi)心世界的具象顯示，兩者都在竭力驗證人類原始欲望的強度、局限、風險之類的內(nèi)涵。保羅將足球中的戲劇性元素看作是一種生活常態(tài)。“足球中充滿了這些類比，特別是考慮到生活中的戲劇性元素。生活的戲劇性的本質(zhì)是良好計劃和精心準備的有目的行動與好的或壞的運氣的混合（或多或少）。簡而言之，我稱這兩個因素為‘能力和‘機會。這兩個因素是一起發(fā)揮作用的，但從長遠來看，或至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還是能力的作用更大。然而，在比賽的某個進程中，機會可能完全占據(jù)主導因素，不管是好運氣還是壞運氣?！盵4]保羅高度認可了能力和機會的雙重重要性，并將其看作是人生中的兩大基本元素，兩者幾乎構(gòu)成了生活的主體?！澳芰εc機會的混合在整個比賽都存在。用頭或腳去控制一個球要比用手控制復雜得多;你需要更多技巧，與此同時機會這種元素的作用也更大。球場的一個小小的缺陷會帶來失誤，雖不致改變球的總體方向，卻會使它失去控制而跳錯方向。由于球場的不完整，不管球跳向左或向右，還是完全偏離，這都是機會在發(fā)生作用。結(jié)果就是，即使是在最短的控球時間內(nèi)，能力與機會這兩種戲劇性因素都存在，它們以不可預料的程度結(jié)合著?！盵4]足球并非一種截然地展示人體之美的靜態(tài)運動形態(tài)，足球的精華在于利用現(xiàn)有的規(guī)范性手段擊敗對手，因為，足球自然而地充滿了懸念?！爱斎?，有些球員有更好的控球能力，從長遠來看，這個很有用。但是即使是對于這樣的球員，也不能保證在一個特定的情況中，他們將能夠控制球;每一個足球迷都記得擁有非常驚人而且熟練技巧的球員丟球的時刻——什么情況都可能發(fā)生?！盵4]保羅進而認為，能力和機遇同樣是足球賽事的重要元素，同時也是其戲劇性的主要表征?！斑@種混合不僅在小范圍中十分重要，而且在大規(guī)模的聯(lián)賽中同樣重要。世界杯比賽包括開始的小組賽，之后的循環(huán)賽，和最后的淘汰賽。為什么呢？隱藏在這種組織背后的一般的想法是，在小組賽中，能力這一因素占有更突出位置。當然，在分配小組時能力并不起主要作用，這里機會的因素非常明顯！然而，小組一旦分配好，能力的因素就十分強烈，因為讓小組中的每個球隊對抗其他球隊，極端的好運或壞運的情形都被糾正了。”[4]很少有其他的體育項目出現(xiàn)如此大規(guī)模的計算概率的情況，由此而更能凸顯出足球中的不可知元素在賽事進行中的決定性作用。

由此也會涉及足球競技中的性別認知差異問題。人類社會中有一種現(xiàn)象，但凡涉及命運之類的文化或藝術(shù)品，一定會有較多的女性元素。足球中的運氣元素還可以讓人看到女性留戀足球的內(nèi)在緣由。很多人將足球中的懸念想象為一種男性化的焦慮感，并將其與悲劇、崇高以及強有力的社會成就結(jié)合起來，其實，這里存在一種誤區(qū)，其實，溝通足球與戲劇的最好媒介便是女性。出于人類性別基因?qū)W的質(zhì)的規(guī)定性，女性對非游戲性的初級生活形態(tài)的心理依賴性更重，來自男性陣營中的很多人都在有過善意地調(diào)侃女性不愛玩冒險類游戲的事情，但是，這并非女性的短板，恰是她們的長處。女性僅僅是人類基礎價值的捍衛(wèi)者，而非凡上層建筑價值的維護人。換言之，女性不是游戲者，她們是觀覽、欣賞甚至刺激游戲的人，正因如此，女性倚重人類社會生活中的所有的基礎性事項，其中包括戲劇，同樣也包括已然戲劇化了足球賽事。

相關(guān)文獻顯示，古足球時代的女性觀眾較少，維多利亞時代的足球也鮮見婦女關(guān)注，女性大批量地成為觀眾僅僅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的事，因為這個時間的足球開始成為一種成熟的職業(yè)，同時，其戲劇性也更為豐滿、堅挺、具體可感。簡單來說，高度戲劇化的足球使得女性認識到了足球和女性自身命運的聯(lián)系，女性開始是接納足球。程黧眉顯然看到了足球的戲劇性。“女人愛足球，就如同愛一出杰出的戲劇，戲劇里面有高潮起伏，有懸念跌宕，有意想不到的快樂和悲傷，甚至有流血和犧牲，更有無法把握的成功與失敗，讓人為之感動。”[15]作為一種感性化生活的女性來說，足球極有可能通過戲劇化的方式進入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從社會發(fā)展的整體情況看，女性一度面臨生育死亡的巨大威脅，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都無法真正把握自己的命運，因此，女性對運氣之類的元素更為看重。女性對足球的理解有兩種途徑，一種是球星崇拜，另一種便是命運皈依。這便營造出一種理解足球與戲劇的新路徑。質(zhì)言之，與其說足球有戲劇性，不如說足球有生活的象征性。女作家航鷹高度認可了足球中豐富的戲劇性?！八蚕⑷f變，神秘莫測，是足球懸念的表現(xiàn)特點。懸念布滿每場球賽中沖鋒與阻截、傳遞與斷球、射球與守門、任意球、點球、頭球，分分秒秒險象叢生。懸念還埋伏在世界杯大賽的整個進程中，每一輪的比賽都是生死未卜，觀眾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盵8]不難看出，懸念更像女性自身的存在形態(tài)，基于這樣的道理，女性對懸念的解讀充滿了女性特有的品格。“足球是充滿熱情與懸念的戲劇，如果我們以科學的方法將之化解和研究，足球從此也就變得枯燥無味?！盵16]從表面看，女性觀眾的增多是商業(yè)社會所促成，其實，這里顯示出社會進化的某些規(guī)律性傾向，女性足球觀眾的增多恰好反證了傳統(tǒng)戲劇懸念強度缺失之短板。戲劇家理解的足球懸念更貼合足球和戲劇兩種情節(jié)演進模式。遲子建試圖以婚姻為參照系來解讀足球賽事中的懸念感?！拔以屯麻_過玩笑，我說舊式婚姻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夫妻雙方往往是到了入洞房的時候才能目睹對方的容貌。我想新郎為新娘掀紅蓋頭的那一瞬，肯定跟球迷看現(xiàn)場直播的足球賽一樣充滿激情，因為它具有神秘感。當然，蓋頭掀開之后，也許是徹頭徹尾的幸福，也許是苦不堪言的失望，這也與球迷觀看足球賽過程中的復雜心情一樣?！盵17]航鷹還十分精微地解讀了足球和戲劇尾聲的差異性?！霸儆芯褪俏猜暤牟煌耍瑧騽〉奈猜暳η蠖绦『啙嵲⒁馍羁?，懸念消失沖突解決高潮過后結(jié)局盡知，尾聲不會再生出新的情節(jié)了。”[8]女性觀眾對足球的興趣不同于男性，受到獨特的求偶心理的影響，女性對足球的關(guān)注一直集中在兩種區(qū)域，首先，男性球星的品貌、行為、扮相、能力之類。其次，足球中的突發(fā)事件。女性觀眾關(guān)注男性的外形、能力、品格之類的素質(zhì)，完全是出于真實性或想象性的擇偶需求，而她們對足球懸念的期待則可以更好地感應出女性對自身命運的認知度。

眾所周知，女性在擇偶的過程中很少有主動進攻者。其實，這種現(xiàn)象本身就是一種等待命運裁決的過程，因此，女性關(guān)注足球中的懸念就等于目擊自身命運的演示程序。雖然女權(quán)主義已經(jīng)將女選男現(xiàn)象看作是一種常態(tài)，但在文化、習俗、心理慣性等因素的干預下，很多女性仍舊不會輕易主動地選擇男伴，于是，懸念、命運、無法預知的未來之類的鏡像與概念都會成為成千上萬的婦女的心理困惑，而品類繁多的命運類藝術(shù)或文化制品中就一定會出現(xiàn)相應的主題。女性會在這樣的文化形態(tài)中獲得精神的撫慰、靈魂的自救、心境的改善。正因如此，懸念、女性、命運三者就此聯(lián)合在一起，構(gòu)建出一種新型的文化與生活的互動鏡像，三者聯(lián)合組成的文化能量已然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它們已然構(gòu)建出足以對足球賽事的新的認知途徑。質(zhì)言之，足球成為戲劇也和它自身的運氣元素有必然性聯(lián)系。當足球競技中的運氣成為一種隱喻之后，其戲劇屬性也會自動激活，于是，由運氣主導的戲劇性開始注入足球賽事的生命本體，并在大眾面前演示生出一種強大的懸念感應場，足球由此而成為一種有關(guān)人類命運的喻體大戲。

4結(jié)語

足球的運氣與絕大多數(shù)非足球人的命運并無直接的關(guān)系，但是，很多看似足球的局外人也深度介入到了足球的賽事領域，他們構(gòu)成了一種迷戀者群體，足球的當事人與之呼應，并共同構(gòu)建出一種新型的精神場域，勝負的偶然性營構(gòu)出一種懸念，足球由此而具備了強烈的戲劇性。以戲劇性的語匯來描述足球，完全屬于一種特殊的修辭手段，并無太多的理論或?qū)嵺`的意義，但是，它給那些有能力而無法獲得常態(tài)業(yè)績的人帶來了精神解脫的機會。那里展示出一種規(guī)則體系。大至天體運行，小至生物進化、人類生活，都是一種偶然性與必然性交織的產(chǎn)物，它揭示出一種高強度的辯證關(guān)系。足球的哲學意蘊也潛藏于此。很多人更情愿追求人所共知的永恒之物，但是，世界上幾乎不存在靜恒之物。人們看到更多的是懸念般的突變之物。足球是自然生活的反射，足球中的必然性與偶然性同時也是自然生活中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的變體。足球的競賽規(guī)程昭示出一種相對穩(wěn)定的意念。質(zhì)言之，并非戲劇才有懸念，足球的寓體更為宏大，它將宇宙天體、地球生靈以及人類生活的偶然性悉數(shù)收入，展示出一種全新的懸念體系，并在有限的時空內(nèi)極大地拓展了人們關(guān)于戲劇之外懸念的思考維度。足球的懸念再度將人類自身的命運的必然性演示于大眾面前，人們由此可以看到足球最為本真與純粹的天性。

參考文獻：

[1][德]克里斯·安德森，[美]戴維·沙利.數(shù)字游戲：關(guān)于足球，你全弄錯了……嗎？[M].彭鳴皋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6：14，135.

[2][英]德斯蒙德·莫里斯.為什么是足球？[M].易晨光譯.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8：196，134，136.

[3][德]霍斯特·布雷德坎普.搖曳的圖像：從奇珍室到?jīng)Q賽[M].賀華譯.北京：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7：154.

[4][美]泰德·理查茲編.足球與哲學：美麗的運動，激情的思辨[M].雷國樑，謝朝忠，丁芬，等譯.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14，16-17，107，325-326.

[5][英]杰夫·安德森，[英]斯蒂芬·多恩.利物浦足球俱樂部官方傳記[M].張玉強譯.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6：120.

[6]柳華.足壇趣事奇聞[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2：178.

[7]許昌，李錫云，董從民，等.體育研究[M].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01：132-133.

[8]航鷹.綠魂·第7卷·散文[M].上海：文匯出版社，2017：287-290.

[9][英]哈里·哈里斯.穆里尼奧：王者歸來[M].張玉強譯.北京：北京出版社，2017：198.

[10][德]克里斯蒂安·艾希勒.足球神話[M].王劍南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3，13，18.

[11]謝奕.中國足球調(diào)查[M].廣東：廣州出版社，1999：291.

[12]張楚廷.體育與人[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100.

[13]周煒.足球[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14.

[14]梁文道.噪音太多[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9：233.

[15]程黧眉.物質(zhì)女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347.

[16]焦林芳.焦點足球[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66.

[17]遲子建.原來姹紫嫣紅開遍[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6：242.

收稿日期：2020-09-10;修回日期：2020-10-24

作者簡介：路云亭（1967-），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體育傳播。

作者單位：上海體育學院 傳媒與藝術(shù)學院，上海 200438哈爾濱體育學院學報2021第6期路云亭：懸念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