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謝永華
旺吉的哥哥在市場上賣豬肉,生意還不錯。旺吉無事時,便來幫她哥哥收收錢,打打下手。我家鋪面正對著她家的豬肉攤,相距不過幾十米,所以,旺吉經(jīng)常來我這里邊烤火邊望著攤子那邊。
旺吉僅僅比我大兩天,每次走進店門時,她便叫道,姐姐來了,你也不曉得起身迎接嗎?真是豈有此理,你還想不想在理塘這個地方混了?
這個家伙,就是這么討厭。她一天來我家十幾趟,我就是想迎接她也忙不贏呀。我說,旺吉啊,你要我迎接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你每次拿兩斤豬肉送給我吧,我就到店門口等著你來。我甚至還可以把店門關起來,只做你這個生意,那么,我餐餐都有豬肉吃,幾多好。我剛說完,旺吉便眨著大眼睛,伸出手來,一邊摸著我的腦殼,一邊說,我看你腦殼有多大?就這樣小的腦殼,還想餐餐吃豬肉?想得美!
我記得,三十年前的豬肉每斤賣七八塊錢,按現(xiàn)在的價格算起來,少說也得七八十塊錢一斤了吧?所以,莫說想得美,就是想想這個事,心里也很舒服。
她的名字叫格桑旺吉,我卻嫌麻煩,干脆就叫旺吉。有時候,我都想把她這兩個字搶過來歸于自己。你想想,旺吉,旺吉,把它音譯成我的家鄉(xiāng)話,不就是旺己嗎?旺己多好,生意旺,身體也旺。
旺吉,高原小蘋果一枚,常住高原已有十九年。她喜歡格?;ê托埴?,喜歡格?;ǖ钠G麗,喜歡雄鷹的自由翱翔。她還喜歡吃豬肉和講漢語,喜歡豬肉的香味,喜歡漢語的節(jié)奏。她身高一米六五,微胖,眼睛大而清澈,方中帶圓的臉龐上,被高原犀利的風大師免費畫出了兩個紅蘋果。尤其是因為效果過于逼真,以至于讓人看到她便想咬幾口。她腦殼上織滿了細細的辮子,上面綴著瑪瑙和寶石,頭發(fā)油光發(fā)亮,簡直像抹了豬油。至于那些細小的辮子呢,可能是承載著寶石的重要任務吧,竟然變得格外低調(diào)起來,服服帖帖地盤踞在腦殼上,或自然垂下來,讓人看去格外舒暢。有時候,我居然望著她的辮子發(fā)呆,要想編好那些細小的辮子,該要具備多大的耐心啊。
現(xiàn)在,別看旺吉在我鋪子里隨意得很,甚至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便打開柜臺偷看我的日記本。我吃飯時,她甚至直接用五爪金龍伸進菜碗里,跟我搶菜,真是有味得很。想當初,她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小羊羔,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我,半天也不說句話。我想,她的變化真是太大了。其實,我最討厭別人偷看我的日記本,那是埋藏在我心底的小秘密。但是,旺吉偷看我的日記本,我并不擔心,因為她有好多漢字不認得,雖然她的漢語講得出奇的好。而且,她的聲音像高原雪一樣純凈。這種聲音似乎有種魔力,任誰一聽,都會被它迷住的??鋸堃稽c說吧,如果你在春天聽了,便會感覺花兒開了,晦暗的心情瞬間便豁然開朗。如果你在夏天聽了,便猶如甘泉沁入心田,讓人回味無窮。如果你在秋天聽了,便能聞到果實豐收的味道,讓人心里感到特別踏實。如果你在冬天聽了,便能夠讓人冰涼的身體頓時變得溫暖起來,并且,于寒冷中能夠看到春天的希望。
有時候,坐在我的店鋪里,我們簡直像兩個啞巴,望著紅紅的電爐發(fā)呆。店子外面雪花飄舞,寒風呼嘯,旺吉家的肉攤子上,烏黑發(fā)亮的鉤子掛著的豬肉,被凍得硬邦邦的,隨著寒風居然跳著笨拙的舞蹈來。整個市場,竟然被巨大的灰白色幕布所籠罩。那些過往的行人,面部表情頓時變得模糊起來。唯有康巴漢子靴子的釘釘聲,在市場上空清脆地響著。至于我家鋪子的玻璃門,一下子便被調(diào)皮的雪花,畫上了一幅幅抽象畫。一些雪花急速地粘在了玻璃門上,一些雪花又馬上從玻璃門上掉落下來,有一種巧妙接替的意味。
雪下得越來越大,行人也漸漸地少了起來。市場里,除了賣豬肉的和賣蔬菜的攤子,還有幾個人在張望著生意,其余便空無一人了。即使連市場上右邊的公廁,此刻,也安靜了下來,往日那些沙沙啦啦唱歌似的聲音,似乎也被冰雪凍住了。當然,還有在晴空瀟灑飛翔的雄鷹,此刻,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空暫時沒有了它們的雄姿,也沒有了它們尖銳的叫聲了,它們居然把自己的領空乖乖地讓給了雪花和寒風。若在平時,這些高原上的精靈,是不會讓步的。
寒風卷裹著雪花,不停地在市場上空飛舞著,變幻出無數(shù)奇妙的形狀來,像默契的雜技演員,在這寬闊的舞臺里,盡情地展示著自己高超的技藝。不過,要我說吧,寒風和雪花也夠自私的了,它們只顧著自己盡情地快活,卻讓人類瑟縮著躲在屋內(nèi)觀看。
此刻,沒有了顧客,我一下子便變得無聊起來。我便伸手扯了扯旺吉的小辮子,說,小姐姐,講個故事聽啰。旺吉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像被人施展了法術,一動不動。我以為她沒有聽見,于是,又對著她的耳朵大喊。這時,只見她渾身戰(zhàn)栗起來,眼中閃爍著湖水般清澈的光芒,然后,淚珠竟然洶涌地掉落,電阻絲被這突如其來的淚水所襲擊,嚇得哧哧地亂叫起來。我發(fā)現(xiàn),旺吉的眼神頓時變得憂郁起來,往日紅蘋果般發(fā)亮的臉龐,也好像被人涂抹成了青色,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我不明白,旺吉怎么于瞬間變得如此令人擔心呢?我估計,她將會說出一個無比痛苦的故事。于是,我趕緊握住她的雙手,她的手也在微微戰(zhàn)抖,像在極力發(fā)泄著某種激動的情緒。
我起身給她倒了杯熱水,還加了紅糖,紅糖飛快地融化在水里,變成了紅黃色。旺吉見此情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一下子撲倒在我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她的淚水在我棉衣上流淌著,緩慢地流出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不可否認,她的情緒影響了我,讓我也變得傷感起來。我便努力地抬起腦殼,不讓自己的淚水掉落。我輕輕地摸著旺吉腦殼上的辮子,心情也像這辮子的紋路般,一上一下,忐忑不安。
良久,旺吉終于停止了抽泣,緩緩地說起她家的故事來。
旺吉接著說,后來,我父母經(jīng)過多方打聽,也沒能夠找到哥哥的親人。我父母由于工作關系,幾度搬家,所以,找尋哥哥親人的事情,就這樣耽擱了下來。當然,我跟哥哥的感情很深,有什么好吃的都要互相分享。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倒了,雙腿受了傷,哥哥很難過,趕緊給我清洗傷口,然后,又緊緊地抱著我流淚。我父母也很疼愛哥哥,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所以,他們買東西都是一式兩份。由于年齡太小,哥哥以前會說的漢話,漸漸地就被藏語所代替了,似乎變成了藏族人。
旺吉吸了吸鼻子,正想繼續(xù)往下講,這時,店里忽然進來三個高大壯實的康巴漢子。他們一邊說著什么,一邊打量著衣架上的棉衣。這么大的風雪,能有顧客上門,已是很好的運氣了。我便趕緊起身,向他們打招呼。旺吉卻悄悄地在我的發(fā)根上使勁地撥弄了幾下,似乎在說,你要快點來,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呢。
我的運氣真不錯。那三個康巴漢子,每人買了兩件棉衣,還有麻紗褲,只是在試穿和挑選顏色時,他們費了老大的勁,好像在挑選婆娘。一件棉衣他們要在身上反復試穿幾次,甚至還要用手在線縫處使勁地繃緊,然后,再放松,以此檢查針腳是否結(jié)實。對于他們的挑剔,我沒有覺得有何不妥,顧客是有這個權(quán)利的。旺吉可能等得不耐煩了,伸手將玻璃柜臺的那扇小門,來回呼呼地推個不停,以此來提醒我。我甚至還能感覺到她眼里射出來的不悅的目光,這種目光,似乎還帶有某種恨意,像無數(shù)把利劍射向那三個不知內(nèi)情的康巴漢子。
等到我忙完,坐在旺吉身邊,她的嘴巴卻翹得老高。我用手捏捏她的嘴巴,說,姐姐,你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講你的故事了。
哼,讓我等這么久,你想要我繼續(xù)講故事也可以,不過,先給姐姐拿點吃的來。
旺吉清亮的眼睛在打量著我,也好像在央求我,又似乎在說,你如果不拿東西來,休想再聽到我的故事了。
唉,你這個好吃婆,我真是拿著你沒辦法,你先喝口茶吧,東西馬上給你拿來。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起來。
旺吉吃了我拿來的餅干,又喝了幾口茶,這才繼續(xù)講她的故事。
唉,萬萬沒有想到,前年,我哥哥帶著女朋友小葉去湖邊玩耍,哪知我們一家的幸福,竟然在那一天就徹底地消失了。那天,天氣出奇的好,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陽光的味道,酥油茶的香味和牦牛渾厚的叫聲,一直在山谷間飄蕩,一切都是那樣寧靜而美好,讓人心醉。
本來,是我哥哥帶著小葉去玩的,因為我阿爸剛好要去一個朋友家有事,又恰好順路,于是,我阿爸就跟著哥哥他們出發(fā)了。他們開著車在公路上行駛,道路寬闊,車輛稀少,他們很快就來到了湖邊,我哥哥和小葉便在草壩上躺著說話,看著我阿爸開車遠去。翠綠的草地上,陽光流瀉,流到草尖的時候,竟然散發(fā)出水晶般的光芒。他們手枕著腦殼,身子盡情地舒展著,任陽光和白云舔著他們。他們閉著眼睛,說著悄悄話。說著,說著,他們便開始滾草地了。
我正聽得入神,這時,那邊的豬肉攤傳來了她哥哥的喊聲,旺吉,旺吉,你在哪里?風雪這么大,等下我們早點回去,好嗎?
旺吉趕緊走到門邊,對著她哥哥喊道,好呢,等下我就過來。說罷,居然站在門邊不動了,好像被高人點了穴。這下輪到我著急了,她說的故事正處于關鍵時刻,我便大喊,快過來啰,快過來啰,外面的風雪太大了,小心著涼。
旺吉這才返回來,又開始說了起來。
遠處,響起了康巴漢子高亢的歌聲,歌聲很有節(jié)奏感,似乎專門為他們的戀愛活動而精心準備的。歌聲低緩時,他們便溫柔地撫摸著,眼睛濺出了熾熱的火花,似乎要把對方融化。歌聲高亢時,他們的舌頭和嘴巴,以及手腳都扭在了一起,像兩條蛇在相互爭奪地盤。也許是他們摟抱得太入神了吧,連天上的雄鷹也被吸引住了,于是,雄鷹不斷地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起來,并且發(fā)出尖銳的叫聲,似乎在為他們歡呼。這聲音,在遼闊的天空傳得很遠,直穿天際。
他們或許是被雄鷹尖銳的叫聲驚醒了,于是,放棄了纏綿,喘著粗氣坐了起來。他們被欲望染紅的臉,也逐漸地恢復了本色。
可能是滾草地太過消耗體力了吧,于是,他們便換了一種嬉鬧的方式。小葉像只溫順的小貓趴在我哥哥背上,我哥哥則很享受的樣子,哼著民間小調(diào),背著小葉沿著湖邊,慢慢地走了起來。被踩踏的青草,隨著哥哥松開的腳板,艱難地直起了腰身,像初練的舞者。如果不是小葉硬要在湖面上看我哥哥背著她的影子,那么,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湖面平靜無波,水質(zhì)清澈透明,猶如巨大的鏡子。小葉興奮極了,像撿到寶貝一樣,竟然在我哥哥背上左扭右動起來。突然,我哥哥身子一斜,腳跟沒有站穩(wěn),小葉竟然嘭的一聲落在了湖中,巨大的水花濺滿了我哥哥一身。我哥哥一時懵了。小葉像落水的稻草,剛開始還浮在水面上,慢慢地便往水中沉去。又像一朵被風吹落的花朵,縱然心不甘,情不愿,卻又無可奈何。我哥哥雖然不會游泳,大聲地呼喊著小葉的名字,然后,就跳進了湖中向小葉游去。這兩個不會游泳的人,在湖水里胡亂地撲騰著,濺起的水花,便是他們的求救聲。
此刻,陽光已悄悄地躲到了雪山后面,似乎不忍心看到這危險的一幕。于是,暮色降臨了,像是給大地穿上了一件巨大無比的黑色衣服。
正當這關鍵時刻,突然,只見一個黑影跳進了湖中,像青魚般暢游在水中,身形靈活而敏捷。黑影首先救起了小葉,而此時的她,意識已有些模糊了。黑影便對著她的胸脯重重地按壓起來,小葉哇的吐出了一大口水。之后,小葉的胸脯便像煙雨中的霧氣,輕輕浮動起來。黑影見狀,長舒一口氣,馬上轉(zhuǎn)過身而去,跳進湖中向我哥哥游去。
此時的湖水,像個超級大冰箱。況且,又是在海拔幾千米的地方,它卻照樣發(fā)揮著它的威力。除了湖面上散發(fā)著的陣陣冷氣,四周寂靜無聲,仿佛時間已經(jīng)靜止了。
本來,那個黑影完全有可能在救起我哥哥的時候,全身而退的。哪想他剛把我哥哥頂?shù)桨哆?,他的雙腳突然劇烈地抽起筋來。加上在刺骨的水中待的時間過長,體力消耗太大,黑影一下子便像秤砣般沉入了湖水中。漣漪起伏了幾分鐘,便歸于平靜,好像這個世界上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
我哥哥和小葉得救了,黑影卻像一條魚,被凍在了這個超級大冰箱里。我能夠想象那個黑影的痛苦,想象他臨死前掙扎的樣子,我真是心疼不已。如果時間可以推倒重來,我愿意代替黑影去死。
這時,我看見旺吉的臉上爬滿了無聲的淚水。淚珠卻像一顆顆威力無比的炸彈,在我心間猛然炸裂,我感到心臟在陣陣疼痛。
那個黑影,你知道是誰嗎?那就是我親親的阿爸啊。當時,他辦完事回來,到處找我哥哥他們,都沒有找到。于是,便來到了湖邊。說罷,旺吉又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隔壁鐵鋪的小孩,拿著鍋鏟和不銹鋼盆子敲得咚咚直響,這種響聲越來越近,幾乎蓋過了旺吉的哭聲。這些金屬的聲音,我竟然沒有聽到一絲快樂,好像是給旺吉阿爸送葬的哀樂,竟是那樣刺心,那樣悲傷。旺吉將眼淚擦干,雙手放在電爐上烤著,紅紅的火光,在她烏黑壯實的指縫間穿過,像陽光在黑暗的地窖里搜尋著什么。
許久,旺吉才稍稍冷靜下來,說,妹妹,以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根據(jù)我哥哥無數(shù)次的描述,經(jīng)過我稍加整理的,尤其是我哥哥和小葉躺在草地上的那些細節(jié),我盡量地把他們描述得充滿了溫暖,充滿了柔情。當然,我阿爸救他們的細節(jié),我不敢妄自加工,因為那是一條生命在救兩條生命,而且,那是考驗人性的關鍵時刻。還因為這是件令人極其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努力地把事件發(fā)生的前半截想象得美好一點,也許唯有這樣,我內(nèi)心的痛苦就會減少一點吧?
我嘆了口氣,說,唉,真是太意外了,太不幸了。我不知道用什么話來安慰她。
旺吉也不搭理我的話,又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從此后,我哥哥不斷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說他不應該帶著小葉去湖邊玩耍,他說他是個殺人兇手,如果不是因為他,我阿爸是不會死的。他每說一次,我的心就疼一次。雖然我知道阿爸的死,也不是哥哥有意造成的,可是,我還是會在某個時刻特別痛恨他,因為是他讓我過早地失去了父愛。
尤其是,當我看到我阿媽整夜孤獨地抹著淚水,我心里就更疼了,像熟透的石榴砸落在地上,那滿地殷紅的石榴籽,就像我破碎的心。我想多陪伴我阿媽,跟她說說話,她卻不愿意。她說,我長得和阿爸太像了,看到我,就像看到了過世的阿爸,心里就更加難受了。另外,阿媽還有一個拒絕我陪伴她的理由,她是不想把痛苦的心情傳染給我,她希望我每天能夠開心快樂。
山居 李福貴
自從發(fā)生這件事情之后,我哥哥對我和阿媽更好了,他似乎在為自己的無心過失而贖罪,又好像在替代阿爸照顧我們。我阿媽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她心里雖然很痛苦,卻從來不曾后悔撿到我這個哥哥,也不后悔辛苦地帶大了他。在我怨恨我哥哥的時候,我阿媽甚至還會罵我,說我不應該這樣埋怨他,說你哥哥也不是有意的,一切都是天意。
旺吉的眼淚掛在睫毛上,像顆顆微小的鉆石鑲在上面,閃耀著晶瑩的光芒,讓人舍不得挪開盯著她的眼睛。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在旺吉家里,竟然發(fā)生了這樣令人痛苦的事情。而且,我也在妄自揣摩,也許旺吉喜歡來我鋪子里玩耍,更多的是因為不想見到她哥哥吧?
這時,我透過被雪花沒有完全黏著的玻璃門,望著對面的那個豬肉攤子。風雪中,旺吉的哥哥在整理著鉤子上的豬肉,看來,他要收攤回家了。他動作嫻熟,滿滿的一排豬肉,不到一刻鐘便收拾好了。隨后,他朝我鋪子這邊大喊了一聲,聲音竟然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的,飽含憂郁,旺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