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園

“你給我閉嘴！”我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見小盧歇斯底里般的咆哮聲。我看見小盧的小臉漲得通紅，像一個火藥桶，似乎只要一碰就會爆炸。

我向周圍的同學了解情況。原來，今天輪到小盧和小張值日，小張多次催促小盧快點打掃，而小盧卻嫌小張啰唆，多管閑事。一來二去，兩人“杠上了”。

“你們倆先出來，其他同學在教室自習?！蔽野研”R和小張帶到教室外的走廊。小張還比較平靜，小盧則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嚷嚷：“他說了好幾遍，我叫他不要再說了，他就是不聽！”

我知道，此時任何說教對于小盧來說都是徒勞的，先要讓他平靜下來。于是，我讓小張先回教室，然后把小盧帶到辦公室。

來到辦公室，我遞給小盧幾張紙巾，讓他坐在我旁邊。小盧還在不停地抽泣。這時，小盧爺爺來接小盧放學，我和小盧爺爺在辦公室外簡短地聊了一下。小盧爺爺告訴我，小盧爸爸在他出生不久就出車禍離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很震驚，我清楚地記得小盧說他爸爸在國外工作。小盧爺爺向我解釋，小盧家人一直對小盧隱瞞了這個事實，騙他說爸爸出國了。直到去年，小盧滿了12歲，家人覺得小盧應該可以承受爸爸去世的事實，才告訴他真相?！皸罾蠋?，他在家里不聽話時，他媽媽也打得很兇。但我和他奶奶想著小盧從小就沒有爸爸，會有些慣著他，所以養(yǎng)成了現在這樣的暴脾氣。我們也為這事煩心?！闭f完，小盧爺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聽完小盧爺爺的話，我的內心五味雜陳，一直在思考該怎么解決小盧的問題。

心理學研究表明，一個人的童年經歷，特別是原生家庭，對這個人的性格、行為、心理會產生長期和深遠的影響，甚至會決定他的一生。小盧至今對外謊稱父親在國外工作，折射出小盧內心對父愛的渴望以及缺乏安全感。家人對他極端的教育方式很容易導致小盧過于自我。小盧每次和其他人發(fā)生沖突時，總是第一時間指責、抱怨別人，就像一只渾身長刺的刺猬，以攻擊別人來保護自己。其實，他憤怒、咆哮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顆不安、想被溫柔以待的心。

第二天，我把小盧悄悄叫到一邊：“小盧，昨天晚上吃飽沒有??？”他滿臉疑惑地望著我。很顯然，他不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問?！白蛱炷闵四敲创蟮臍?，哭了那么久，體力消耗肯定很大，至少要吃三碗飯才能恢復體力吧？”他聽了我的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皩α耍”R，楊老師還差一個小組長，想讓你試試，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本想試探他一下，沒想到他答應了。

當小組長的第一天，小盧拿著幾本作業(yè)氣呼呼地找到我，說：“楊老師，我不想當組長了，他們都不聽我的。您看，目前就交了這幾本作業(yè)?！薄八麄兪菦]做還是忘記交呢？”“大多數是忘記交。”“你是不是又吼了他們？”我笑著問他?！耙矝]有很大聲?！毙”R嘟囔著?！斑@樣吧，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沒交作業(yè)，楊老師不問理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劈頭蓋臉地吼你一頓，你的心情會怎樣？”“我肯定會不高興?！毙”R不假思索地說。“如果楊老師俯下身，輕聲細語提醒你交作業(yè)，你又會怎樣呢？”他想了想，說：“我會主動拿出作業(yè)?！薄澳悴蝗缭囋嚄罾蠋煹姆椒ǎ嘈琶魈斓淖鳂I(yè)一定比今天收得多?！惫?，第二天，小盧抱著一摞作業(yè)本，滿面春風地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因為經常出入我的辦公室，小盧和我打交道的機會多了，他開始和我聊學習和生活。他似乎很樂于和我分享他的一些有趣的故事，但關于他的父親，他一字不提，而我也從不主動問。

在我的教育下，小盧對同學大喊大叫的行為雖然逐漸減少，但還是偶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一次體育課上，小盧因為搶不到球又和同學動手了。我把他叫到辦公室，待他情緒稍微平靜后，我對他說：“小盧，楊老師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你下次想發(fā)脾氣了，可以先捏緊拳頭在心里默數3下。如果你還是很生氣，楊老師給你一個本子，你可以在上面隨意地涂畫。你可以試一試。”小盧嘟著小嘴，似乎有點不相信。

接下來幾周，我一直密切關注著小盧，有幾次眼看著他又差點和同學動手，我沒有走上前制止，而是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對他搖搖頭。最終，他還是放下拳頭，轉身跑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本子一通涂畫。

一個多月后，小盧把本子還給了我。我翻開本子，看到前幾頁都是亂七八糟的線條，幾乎力透紙背，越往后翻線條越少，也淺了很多。小盧對我說：“楊老師，我覺得我現在用不上這個本子了。還有，我發(fā)現自從我當了小組長，生氣的次數變少了，爺爺奶奶都說我脾氣變好了。雖然有時候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但現在，我想自己努力控制，變成一個大家都喜歡的人?！甭犕晁脑?，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楊老師相信你可以做到！”

某個下午，我突然被學生圍住，大家七嘴八舌地向我講述著小盧最近的“反常表現”。“老師，小盧現在收作業(yè)都不大聲吼叫了，我們都有點不習慣了呢！”“對啊對啊，以前我們都叫他‘咆哮哥，動不動就愛打架。他現在好像突然一下子安靜了，我們都覺得他不正常了。”“我看是你們不正常吧！”小盧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幽幽地冒出這句話，全班同學頓時哄堂大笑。

蘇珊·福沃德在《原生家庭》一書中寫道：“愛不僅僅是一種感覺，更是一種行為方式。愛的行為并不會折磨你，也不會讓你失控，更不會讓你產生自我憎惡。愛并不會帶來傷害，愛是一種令人幸福的感覺。愛的行為會滋養(yǎng)你，讓你擁有健康的情感。當有人愛你時，你會感到被接受、關懷、珍惜和尊重。真正的愛帶來的是溫暖、愉悅、安心、穩(wěn)定和內心的平靜?！币苍S我不能完全治愈原生家庭帶給小盧的痛，但我希望小盧能被這世界溫柔以待，在溫柔中獲得力量。

（作者單位：湖北省武漢市光谷第五小學）

責任編輯? 何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