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語中空間形容詞 “高” 和「高い」的通感隱喻表達

【摘要】 本文以漢日語中的空間形容詞“高”和「高い」為例，論述其通感隱喻現(xiàn)象，即“高”和「高い」向觸覺、味覺、嗅覺、聽覺及心理感覺的映射現(xiàn)象。本文利用“中日對譯語料庫”調(diào)查其在漢日語中轉(zhuǎn)用方向及轉(zhuǎn)用頻率的異同、表達方式的異同，并從語言、文化方面分析其產(chǎn)生異同的原因。

【關鍵詞】 空間形容詞;通感隱喻;“高”;「高い」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4-0111-03

基金項目：2020—2021年度大連外國語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漢日語中視覺詞匯的通感隱喻表達——以空間形容詞‘高’和「高い」為例”（項目編號：YJSCX2021-017）。

空間知覺是指對物體距離、形狀、大小、方位等空間特性的知覺，其形成主要依賴于視覺，即物體投影在視網(wǎng)膜上而得到的知覺。本文將表示空間知覺的形容詞稱為空間形容詞。然而，國內(nèi)外對于通感隱喻表達的研究多集中于五感詞匯這一整體，而個體研究又多集中于觸覺和味覺詞匯，視覺詞匯尤其是空間詞匯的專題性研究數(shù)量相當有限。因此有必要對于空間詞匯的通感隱喻表達進行深入的調(diào)查，為通感隱喻的研究提供啟示，進一步豐富其研究成果。

一、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1.以漢日語中的空間形容詞“高”和「高い」為研究對象，探討其是否能向觸覺、味覺、嗅覺、聽覺以及心理感覺轉(zhuǎn)用，及其轉(zhuǎn)用頻率有何不同？

2.空間形容詞“高”和「高い」用于通感隱喻表達時，漢日語中的語言表達形式有何異同？產(chǎn)生異同的原因有哪些？

（二）研究方法

本文擬采用定量數(shù)據(jù)及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首先，使用“中日對譯語料庫”進行例句的收集與整理，漢語有效例句為359條，日語有效例句為85條。其次，利用隱喻理論對例句進行定性分析。最后，整體把握這些例句，分析其轉(zhuǎn)用方向及轉(zhuǎn)用頻率的異同、漢日語中表達方式的異同及產(chǎn)生異同的原因。

二、漢語空間形容詞“高”的基本義

及其通感式引申義

（一）“高”的基本義

一般情況下，詞典中出現(xiàn)的第一義項是最根本、最重要的意義和用法?！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2016）中，“高”的第一義項為“從下向上距離大，離地面遠”。這一義項形容的事物較為具體且易被人理解和認知，所以將其視為基本義。

（1）汽車沿著山道顛簸，山轉(zhuǎn)路回，心便一陣陣緊，忽然眼前一亮：那面高高的黃土崖出現(xiàn)在眼前，崖畔上站滿了眺望的人群……/車がガタガタ揺れながら曲がりくねった山道を進み、私は次第に緊張してきた。パッと前が開けた。あの高い黃土の崖が目の前に現(xiàn)れ、崖の上に大勢の人が立ってこちらを眺めていた……（《插隊的故事》）

（2）高大泉的心情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他在車前邊拉，胸膛挺得高高的，腳步邁得穩(wěn)穩(wěn)的，繩子繃得緊緊的，又認真，又用勁兒。/高大泉の気持は、まったく別だった。かれは一輪車の前で綱をひっぱりながら、胸をはり、しっかりと足をふみしめ、ひき綱をぴんと握り、真剣に、力一杯がんばっていた。（《金光大道》）

例（1）中，以地面為基準面，黃土崖在其上方，并且距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即垂直方向的距離大。因此例（1）屬于“高”的基本義的典型用法。而例（2）中，“胸膛挺得高高的”，是以人體為基準面，胸膛向前突出，其延伸方向由垂直方向轉(zhuǎn)變?yōu)樗椒较?。接下來，本文通過例句探討其基本義向通感式引申義的轉(zhuǎn)用過程及規(guī)律。

（二）“高”的通感式引申義

1.向觸覺轉(zhuǎn)用

（3）我想起在過去那些日子里，我曾怎樣在褥瘡引起的高熱中忍受著煎熬。/ふと私は、床ずれが引き起こす高熱を、どうやって耐え忍んだか思い出した。 （《輪椅上的夢》）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判定一個物體的高低是有一定基準的。例如人的身高，假設男性的標準身高是175cm，那么，身高大于175cm便認為是“個子高”，反之便認為是“個子矮”，這是由視覺可以觀察到的現(xiàn)象。而對于通過觸覺才可以感知到的體溫，在衡量高低溫的時候也是有一定標準的。一般情況下，體溫超過37.3℃被稱為發(fā)熱，而超過39℃被稱為高熱或高燒。因此，基于“衡量標準”這一類似性，表示視覺的空間形容詞“高”也可以修飾表示觸覺的名詞“溫度”。即，在一般標準或平均程度之上便為“高”，反之則為“低”。

2.向聽覺轉(zhuǎn)用

（4）爺爺似乎不看那些腳印，卻循著腳印前行，他忽然高聲唱起來：“一馬離了西涼界——”/その足跡が目に入らぬようなふりをしながら、祖父は足跡について前進した。かれは、突然大聲で歌いはじめた?！格Rにうち乗り西涼の境を離れ——」（《紅高粱》）

如前所述，“高”可以由垂直方向的距離轉(zhuǎn)變?yōu)樗椒较虻木嚯x。例（4）中的“高聲”是由空間形容詞“高”向音聲領域映射而產(chǎn)生的。音量有大小強弱之分，以音波發(fā)出的場所為基準點，音量越大，其傳播的水平距離越長。因此基于“水平方向的距離”這一類似性，“高”可以由修飾有形物層面的“身體部位”轉(zhuǎn)向修飾無形物層面的“聲音”。

3.向心理感覺轉(zhuǎn)用

（5）浦在廷其時正在年輕氣盛之時，心高膽大，倔強精明，因此，馬幫越來越大，生意也越做越成功。/當時浦在廷は若く意気盛んだった。志は高く、肝っ玉は大きく、意志は強くて聡明だった。そのため荷馬隊はますます大きくなり、商売もすればするほど繁盛した。（《我的父親鄧小平》）

例（5）中的“心高”，即浦在廷對自己的追求有很高的標準，一定要超過一般人，在很多方面達到最優(yōu)秀的標準，因此經(jīng)商范圍由本縣境內(nèi)擴展到東南亞地區(qū)。“高”的基本義為“物體位于基準面之上，并且距離基準面較遠”，把具體層面轉(zhuǎn)向抽象層面，即人的品性、思想等位于一般水平之上，因此“高”可以表示人的心氣高、志向遠大等意義。

三、日語空間形容詞「高い」的基本義

及其通感式引申義

（一）「高い」的基本義

『広辭苑（第六版）』（2008）中，「高い」的第一義項為「空間的な位置が上方にあって下との距離が大きい」，與漢語中的“高”意思基本相同，因此將其視為基本義。

（6）春の雪どけ時がくると、冬の間につくった目籠、笊、釜敷、花筒などを背負うた部落の細工師が、高い南條山脈を越えて、町へ売りにいく姿が見られた。/春天，解凍時期來臨后，可以看到村里的竹工藝匠們背上冬季編制的竹籃、竹簍、竹子鍋墊、竹子插花筒等竹器，翻過高高的南條山脈，去城鎮(zhèn)賣錢。（《越前竹人形》）

（7）細く高い鼻は少し寂しいはずだけれども、頬が生き生きと上気しているので、私はここにいますという囁きのように見えた。/細長的高鼻梁，的確顯得有些愁悶，可是兩頰上生動地泛起紅潮，好象在低聲表示她的存在。（《雪國》）

例（6）中，以地面為基準面，南條山脈在地面之上，并且距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即垂直方向的距離大。因此例（6）屬于「高い」的基本義的典型用法。而例（7）中，「高い鼻」和例（2）中“胸膛挺得高高的”一樣，都是以人體為基準面，鼻子向前突出，其延伸方向由垂直方向轉(zhuǎn)變?yōu)樗椒较颉Ｒ虼?，無論是通過詞典釋義，還是語料庫中的例句都可以發(fā)現(xiàn)，“高”和「高い」的基本義幾乎一致。

（二）「高い」的通感式引申義

1.向觸覺轉(zhuǎn)用

（8）八月十五日、終戦の日に主人は急に高い熱を出して蟲の息になりましたが、翌日から少しずつ熱も下りました。/八月十五日，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這天，丈夫突然又發(fā)高燒，奄奄一息了?？墒?，第二天起，燒又慢慢地在退。（《黒い雨》）

（9）濕気の高い晩だったが、うすぐもりの空に月がおぼめいていた。/露華濕衣，輕明罩空，月色朦朧。（《金閣寺》）

和例（3）相同，基于“衡量標準”這一類似性，當身體溫度和空氣濕度超過一定標準，「高い」就可以修飾觸覺名詞「熱」和「濕気」。

2.向嗅覺轉(zhuǎn)用

（10）かつて私が切斷された足首を見た河原へ、私は歩み出した。萱の間で臭気が高くなった。そして私は一つの場所に多くの足首を見た。/我又走到曾見到一只斷腳的河灘地，茅草中間臭氣四溢，我又見到了更多的斷足。（《野火》）

「臭気が高くなる」表示臭味變得更濃。氣體濃度越大其擴散距離就越遠，反之擴散距離越近。以散發(fā)出氣味的場所為基準點，氣體濃度的大小決定其擴散距離的遠近。因此基于“水平方向的距離”這一類似性，“高”可以由修飾有形物層面的“身體部位”轉(zhuǎn)向修飾無形物層面的“氣體”。

3.向聽覺轉(zhuǎn)用

（11）さあ、父はそれを心配して、毎日水草の中を捜して歩いて、ある時は深い沢を分けて日の暮れるまでも尋ねて見たり、ある時は山から山を猟って高い聲で呼んで見たりしたが、何処にも影は見えなかった。/這下子父親著急了，每天走遍水草地尋找，有時鉆到湖蕩里一直找到天黑，有時從這座山爬上那座山，高聲吆喝，可是連一點影子也沒有。（《破戒》）

和例（4）相同，基于“水平方向的距離”這一類似性，「高い」可以修飾聽覺名詞「聲」，表示音量大。

4.向心理感覺轉(zhuǎn)用

（12）美しいこと、理想を養(yǎng)うこと、虛栄心の高いこと――こういう傾向をいつとなしに受けて、芳子は明治の女學生の長所と短所とを遺憾なく備えていた。/愛美、培養(yǎng)理想、虛榮心強―—芳子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樣一些思想，明治年代女學生的長處和短處，在她身上都體現(xiàn)出來了。（《布団》）

和例（5）相同，例（12）中的「虛栄心の高い」，即芳子的虛榮心超過一般人。將「高い」的基本義由具體層面轉(zhuǎn)向抽象層面，形容人的品性、思想等位于一般水平之上，但此處卻帶有貶義的感情色彩。

四、“高”和「高い」的對比分析

經(jīng)過“高”和「高い」的對比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

1.轉(zhuǎn)用方向和頻率的異同：如表1所示，“高”可以向觸覺、聽覺和心理感覺轉(zhuǎn)用，而「高い」可以向觸覺、嗅覺、聽覺和心理感覺轉(zhuǎn)用。二者向觸覺和嗅覺的轉(zhuǎn)用頻率都很低，而向聽覺轉(zhuǎn)用的頻率最高，心理感覺其次。另外，如圖1所示，向觸覺轉(zhuǎn)用基于“衡量標準”這一類似性，向嗅覺和聽覺轉(zhuǎn)用基于“水平方向的距離”這一類似性，向心理感覺轉(zhuǎn)用基于“位于上方”這一類似性。

2.表達方式的異同：通過譯文可以發(fā)現(xiàn)，“高”和「高い」在翻譯時基本對應，但也有不對應的情況：①“胸膛挺得高高的”翻譯成日語時則使用慣用語「胸を張る」;②形容氣體的濃度時，日語中可以使用「高い」，如例（10）的「臭気が高くなる」，而漢語中一般使用“濃”，如：“污水塘泥臭味濃”（BBC：福建日報1960.1.12）;③日語中可以使用「濕気が高い」的表達，而漢語中一般使用“濕氣大”“濕氣重”或“高濕”這三種表達。④日語中可以使用「虛栄心が高い」的表達，而漢語中則譯為“虛榮心強”。

導致“高”和「高い」意義及表達方式異同的原因，有以下幾點：

1.相同的原因：中國和日本是一衣帶水的鄰國，古代日本吸收中國的語言文字、文化思想等，因此對其本土的語言文化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

2.不同的原因：①語言構造的差異：漢語中經(jīng)常采用“動詞+得+副詞”的構造來表達結(jié)果狀態(tài)，而日語中則頻繁使用慣用語，與身體部位相關的慣用語數(shù)量尤其發(fā)達。②思想的差異：日本人強調(diào)物哀文化，消極意識較強，而中國人更加積極樂觀。在觀察向心理感覺轉(zhuǎn)用的例句時發(fā)現(xiàn)，漢語例句中的“高”基本上都帶有褒義的感情色彩，修飾其積極的一面，如“覺悟、興致、熱情”等，而在日語例句中，除此之外，「高い」還可以修飾諸如「虛栄心、誇り」等帶有明顯的貶義感情色彩的詞匯。

五、結(jié)語

本文以漢日語中的空間形容詞“高”和「高い」為例，論述其通感隱喻現(xiàn)象，得出以下幾點結(jié)論：

1.轉(zhuǎn)用方向和頻率的異同：“高”可以向觸覺、聽覺和心理感覺轉(zhuǎn)用，而「高い」除此之外，還可以向嗅覺轉(zhuǎn)用。二者向觸覺和嗅覺的轉(zhuǎn)用頻率都很低，而向聽覺轉(zhuǎn)用的頻率最高，心理感覺其次。另外，向觸覺轉(zhuǎn)用基于“衡量標準”、向嗅覺和聽覺轉(zhuǎn)用基于“水平方向的距離”、向心理感覺轉(zhuǎn)用基于“位于上方”這一類似性。

2.表達方式的異同：“高”和「高い」在翻譯時基本對應，但也有不對應的情況。

3.導致“高”和「高い」意義及表達方式相同的原因為，中日兩國之間的交流使中國對日本的語言文化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不同的原因為語言構造的差異和思想的差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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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內(nèi)沙恵.次元形容詞はどんなときに使われるか：日本語とスペイン語の対照研究[J].（日）國立國語研究所論集14，2018.

作者簡介：

趙文文，女，河北滄州人，大連外國語大學日本語學院2019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漢日對比語言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