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感覺,你窩在獨居小屋里,抱著手機蹲守李佳琦直播間的狀態(tài),像極了當年爸媽坐在沙發(fā)上,被電視機里“八心八箭只要998”勾去了魂兒的模樣?
你趴在床上看《英雄聯(lián)盟》總決賽直播,那時的爸爸坐在客廳里握緊遙控器,力保CCTV5;你一邊做飯一邊聽主播唱歌聊天,那時的媽媽人在廚房,客廳的電視機里不時傳來電視劇里男主角的咆哮。曾經的客廳、電視,爸媽和你,一起組成了家的樣子。如今,一個人在出租屋里,點進直播間,也算強行制造一個家的氛圍。獨居年輕人想看的八點檔,直播間里都找得到。
應付完一整天的工作,乘45分鐘地鐵踩15分鐘單車,回到自己十多平方米的單間里。
瞄一眼北歐風鐵藝書架上的書,買書如山倒讀書如抽絲的定律這輩子是不指望打破了,還是等周末有大塊時間再看吧;摸摸ins網紅小茶幾上的藍牙音箱,不僅好久沒有認真聽一張喜歡的專輯,甚至連音箱都好久沒有充電了;為玩Switch特意購置的大屏顯示器有點積灰,聽說動森更新了,也不知道島上又長了多少雜草。
可環(huán)視一圈后的此時此刻,癱在椅子上點開手機直播間,就放在那里播著,似乎更能撫平都市煩擾日常帶來的緊湊與狼狽。
而且直播間里,什么都有。
沒有人逃得過電商直播。主播八面玲瓏、能說會道,在耳邊不停絮叨,不時會敲鑼打鼓地呼喚大家一起來撿大便宜,那節(jié)目效果比綜藝差不了多少。關鍵是,直播買東西可比看電視購物刺激多了,下單立省,明天就有快遞等你回家簽收。
吃飯五分鐘,找下飯劇半小時?不如看直播間里輪播經典老劇,還有CCTV6的老電影,偶爾看個《百家講壇》,不小心也能看得入了神。還好這是直播間,滑一下就是下一間。不然勾起了連貫看劇強迫癥,今晚看劇一時爽,明天早起火葬場。
房間亂得邁不下腳了,終于決定收拾一下。伴著虛擬主播的歌聲,做家務都帶了點節(jié)奏感。有時候碰到游戲主播連麥聊天,平常的技術流變身段子手,簡直有點干擾家務進度。
偶然瞥見關注的運動博主正好在直播跟練,號稱15分鐘快速告別圓肩駝背,跟著扭兩下也算是為自己續(xù)命了。
艾媒咨詢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30歲以下的在線直播用戶占比接近八成。有意思報告的獨居青年生活方式問卷也顯示,約半數(shù)人看直播,這已經成為他們獨處時重要的休閑娛樂方式之一。
看直播跟看電視的確有些相似,特別是不?;瑒犹D直播間,總能讓人想起小時候手拿遙控器換臺,不看到喜歡的動畫片不停下來的自己。
雖然不及全家圍看狂撒狗血的八點檔電視劇那么溫馨,可八點檔曾帶來的愉快與陪伴,直播還是在一定程度上為獨居青年實現(xiàn)了。
畢竟很多打工人八點都沒下班,憑什么擁有八點檔。
獨居年輕人的八點檔,要的就是自由自在,管他幾點。
反正大多數(shù)主播都是夜行動物,晚八點開始一直播到深夜的大有人在,不然配不上打工人的作息。幾點到家?guī)c看,甚至走在路上就能打開聽一段兒,跟聽郭德綱一個效果。
而很多主播,也是一樣的獨居青年。有主播下播前說走夜路害怕,大家鼓勵她繼續(xù)直播,直播間的所有人陪著她一起回家。主客之間達成了互相陪伴。
直播可能確實有點吵,但一個人在家里,太安靜了,一點極具現(xiàn)場感的“噪聲”可能帶來的不僅是陪伴感,也是安全感。屏幕那邊,一個“活生生的人”對著你說話,還有一群活生生的人陪著你一起看。
不僅是活人,主播往往也都很會“整活兒”,靠各自的業(yè)務能力站穩(wěn)腳跟。而不管是游戲、唱歌,甚至知識類直播,幾位受訪者無一例外地表示,業(yè)務能力之外,他們也很關注主播是否具備梗王般的語言天賦。
據(jù)粗略統(tǒng)計,各大直播平臺粉絲排名前二十的主播里,有差不多一半是東北籍,掌握著祖?zhèn)鞯母阈γ艽a。
相比精心編排的影視劇情或有細致臺本的綜藝,直播不需要給予太多的注意力,隨時進入,隨時也可抽離——畢竟“有毒”如李佳琦,也需要通過大喊“豬豬女孩”“精致貴貴女孩”,才能喚回不知道思緒已經飄到哪里去的你。
加上握著自己的手機點開直播間,這件事天然具有私密性。于是,輕松的實時陪伴,加上一些隨機發(fā)生的真實笑料,足夠陪伴我們度過那些一個人的夜晚。
直播提供的不僅是各式各樣的內容體驗,使人從中獲得情緒釋放,更是那種經由手機與人的連接,為獨居生活增加的空間感和氛圍感。
早在電視時代,就有學者擔心,沉迷屏幕的人會在封閉中丟失與社會的互動;當代也有學者提出“容器人”“Alone Together(群體性孤獨)”等概念,指出在線上空間的過度投入可能弱化我們的線下社交能力,也無法給我們帶來充分的情感力量。
但事實上,那些愛看直播的獨居年輕人并沒有把直播當作自己的摯愛,不看八點檔的時候還可以做很多事。他們更多地將之視為遠方的朋友、線上的鄰居,與自己的真實世界保持著審慎的距離。甚至可以說,在日益碎片化的時間里,不斷去地域化的空間里,直播間里的“共時共在”其實為獨居青年提供了全新的社交空間,他們在其中重新獲得了某種歸屬感的補償。
最重要的是,直播這樣一種無負擔、無壓力的娛樂方式,足以讓年輕人感受到自己牢牢掌握生活主動權的簡單快樂:我隨時擁有選擇權。進入或離開,加入或旁觀,專注或隨性。
看直播確實沒那么重要,但一個人的時候,這種快樂暫時還沒有找到同樣輕松的替代品。
在逼仄的房間,在雪后的農家小院,在大熊貓基地,在百年高校校慶現(xiàn)場,在地球另一端的鐵路上,在即將分發(fā)到你家片區(qū)的快遞分發(fā)中心,無數(shù)攝像頭正在向外展示那些曾經沒有刻意被注意到的畫面。
下班回到家的年輕人,想在里面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