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海軍
山河交錯,通路縱橫。人類在自然中獲得生存,在生存中改造自然。
渭河(陳倉)峽道的通道意義,完全出于秦嶺和隴山在黃土高原西部形成了T字形的阻隔。早期渭河峽道必然是有人類活動的,在隴山之西的大地灣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與關中仰韶文化相類似的新石器文化,這種聯(lián)系共同孕育了古老中華文明。關于人類翻越隴山的東西互動,見諸文字的諸如周穆王會王母之類,太過扯淡根本無從立信。關于秦人加劇秦隴互動,就比較具體了。根據(jù)秦人東遷的史實,有人斷定渭河峽道是“秦人走廊”。但秦人翻越隴山使用最多的是隴山道還是渭河狹道,史書沒有詳細記載。渭河峽谷的臺地上,秦人以墓葬形式留下了遺跡。在放馬灘秦人墓葬中,發(fā)現(xiàn)了木板地圖,是中國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地圖。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渭河狹道一直有人來回穿梭,但是渭河狹道的通道意義有多大,就很不好說了。
秦之后,史籍中關于隴關道的記錄越來越多,但是關于渭河峽道的文字則是鳳毛麟角。漢鑿空西域,中原帝國與西域民族商貿往來頻繁,關隴之間的通道意義才算真正顯現(xiàn)出來。其時的路,多指向隴關大道。
渭河狹道正式進入史冊,是建安十九年(214年)曹魏夏侯淵討馬超,平復氐、羌、胡反叛事件,“使張郃督步騎五千在前,從陳倉狹道入,淵自督糧在后”,此役馬超不戰(zhàn)而逃。隨后,被秦嶺阻隔在西南的諸葛亮出祁山計劃繞道翻隴山攻關中,他未能拿下渭河狹道,也未能占取隴關道,馬謖失街亭直接導致了他最有希望一次的進攻以失敗收場。
一路作詩的布衣秀才帶我趕往吳砦古城,鎮(zhèn)里書畫研究會和文物保護會的人早早等候了。大家搶著介紹宋金戰(zhàn)史,渭河當年是抗金前線,也是宋金分界線。南宋高宗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吳玠、吳璘于寶雞、鳳翔、富平一帶抗擊金人,不時取得勝利,并收復隴右失地。吳璘為防金國毀約,選擇在渭河南岸高地筑城安營扎寨,因此得名吳砦。砦即寨意。從這里東可入關中,南可下四川,西可去隴西,所以這里也叫三岔鎮(zhèn)。
以渭河為屏障抵御金國進攻,延怠了沒落宋室的滅亡,但隨后蒙古大軍突破渭河防線直抵巴蜀的進攻,讓立國之始就忌憚武力的宋王朝徹底灰飛煙滅。王韶開邊熙河的努力曾被忌憚武功的文人集團詬病。一味忍讓求和的“文宋江山”確實開創(chuàng)了文化的高峰。時至今日,人們依然對“京華舊夢”回味無窮,但是那方美好要是永遠沒有暴武的侵蝕該有多好呢?問題是中國歷史的暴武遠遠多于文治。
大家議定,第二日由熟悉當?shù)厍闆r的一位陰陽先生給我?guī)?,沿渭河古道前往陜西境內。我和“秀才”住在三岔?zhèn)一家回族人開的小旅館,“秀才”作詩完畢,酣睡自如。梳理完白天的線路,我陷入了思索,渭河峽道的歷史地位到底有多大?想著想著,失眠了。窗外,月光明亮,街道上,四五只流浪狗撒歡、嬉鬧,來回游蕩。
陰陽先生熟知的線路,只是晚近人們頻繁通行的路。不過,晚近的路大都循著古人的路。人對自然的征服,都選擇最便捷的方式。即使今天的寶蘭高鐵,也是循著古道而走的,只是多了遇山開隧道,過河架大橋的能耐而已。從吳砦一路下行,國道一直在渭河南岸。一河相隔,分出兩省。陰陽先生說現(xiàn)在河兩岸的甘陜農民交流頻繁,矛盾比較少。過去,北邊隴山區(qū)域的陜西人要跨過渭河來南邊秦嶺砍甘肅人的柴,甘肅人不愿意,動不動就斗爭。兩村村民一斗,總是兩省高官出來協(xié)調。
從通洞上北山,在赤沙鎮(zhèn)遇到一位地方文史愛好者,與詩文、史籍中赫赫有名的隴關道相比,渭河峽道是一條寂寥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