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
怎樣的涂改,墨寫的昨天
才能淡去痕跡?一只灰色的影子
從眼瞼里穿過
山路埋伏,鳥聲消逝的盡頭
渴望生長的種子,在春天的罅隙里一粒
粒撒向田疇
田埂上,突然響起紛沓的腳步聲
沉默的石頭兀自失重
事實上,秋天結出的果實
在豐收抵達之前總是賤賣自己
吹過丘陵的風,也吹散
一筐筐散落的失望
我依然細細分辨
曠野不時泛起的思考
手持鎖鑰的人輕輕擰動
手持鎖鑰的人輕輕擰動,
三月,便被打開——
打開早晨就打開露珠
打開鳥鳴就打開桃花
打開雨水就打開蔓延的綠色
打開那扇久閉的門
就打開藍天,白云,太陽的金黃
打開那些奔跑的汽笛聲
那些等待的紅綠燈
匆匆的趕路人
我最后醒來,最后被打開
三月的枝頭,輕輕吹過
母親一樣慈祥
嬰兒一樣稚嫩的風
雨
可以相信的事物應該還有很多
這場雨是另一場雨的延續(xù)
另一場雨有這場雨不想道別的部分
相信每個雨季之后
依然會有無數(shù)的花朵婀娜盛開
即使那些不是歸來的腳步
在透明的眸子里找不到更多的自己
在相同的街道尋找回聲
相同的季節(jié)鳥鳴已無相同的清脆
路燈生出白發(fā),風聲喑啞
更多的空濛讓人發(fā)愣
遠去的汽車還能看見尾燈
那是暗夜里曾經(jīng)傾盡力量的閃爍啊
春天依然一叫就醒
雨嘩嘩地在下
而南方,依然燃亮無數(shù)雙眼眸……
一片樹葉落下
在一群灰喜鵲的歡愉里
一片落下的樹葉正在經(jīng)受苦難
戰(zhàn)爭的槍炮聲在它的經(jīng)脈里
流動,仿佛很遠
黃昏把我們鎖在了屋后
我叫喊,但天色暗下來了
這盛夏的日子,每一片落下的葉子
都會砸中
一枚果實的生長
其實戰(zhàn)爭正轟隆隆而來
其實我們收藏起來的雙手,隨時在
迎接收藏的苦難
六月,不可敘說
一片樹葉也能變成巨獸
張開大口時,試圖吞沒路過的人
白色花朵被親人折斷
舉起哀樂里藏著他們的刀具
唾液引起的惶恐成放射狀在人群里擴散
那么多肺,被繼續(xù)隔離,透視,被記錄
在案
而誰在舞蹈,誰在涂改
旗幟的顏色,誰在
喊出閹割的道義。天平的砝碼,在廝殺中
一點一點傾斜
咳嗽繼續(xù)傳染咳嗽。當微小的顆粒
把疊加的尸體變成自己的營養(yǎng)土
隨時嗜血,吞咽,并且打著飽嗝
魚刺卡喉
是一條魚的武器嗎
它最后那張了又張的嘴巴
想說什么呢
說它也有脊梁,也有硬度
卡在喉嚨里是宣戰(zhàn)
也是復仇的方式
刺破的表皮很快愈合
欲念之口還會無數(shù)次張開
心底的照片
也是多雨的季節(jié)
黛色的遠山 ,深藍的蒼穹
炊煙裊裊的早晨或黃昏
騎在父親的肩頭
再泥濘的鄉(xiāng)間小路
也會變得踏實
……幾十年后
當再次看到這一幕——
一個暴雨之后的早晨或黃昏
一個在洪水水中高挽褲腿的父親
一個騎在父親的肩頭孩子
——多么熟悉的歲月
苦難和災難
一下拉近了兩個不同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