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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全國小小說盤點

      2022-03-03 10:05:42楊曉敏
      山西文學 2022年3期

      顧名思義,全國小小說盤點,旨在對年度內(nèi)的小小說佳作進行梳理,為成長路上的小小說立此存照,既是勾勒業(yè)界創(chuàng)作形態(tài),也是另類編年紀事。所推舉作品,在堅持小小說文體意識的基礎上,兼顧題材選擇、作家藝術(shù)風格和創(chuàng)作隊伍的梯次結(jié)構(gòu)等諸多元素。品評佳作,推介名家,扶掖新人,集中回顧一下小小說創(chuàng)作的年度收獲,讓這一新興文體得以倡導、規(guī)范和廣泛傳播。因篇幅有限,過眼佳作未能一一涉及。

      讀劉建超《我家就在岸上住》

      原載《廣西文學》2021年第1期

      當代小小說的萌芽、發(fā)軔和興盛繁榮,與河南文學有著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因為鄭州有專事發(fā)表原創(chuàng)作品的《百花園》和專門選載海內(nèi)外佳作的《小小說選刊》,還有河南省小小說學會、金麻雀網(wǎng)刊等,40年來,這些文學組織堅持倡導文體,扶掖作家以及組織筆會、編纂圖書、理論研討、設置獎項等。2010年3月,中國作家協(xié)會公布了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評獎條例,正式把小小說品種引入評選序列,這是對一種時代文體的專業(yè)認同,對河南和全國當代小小說文體創(chuàng)造者們的肯定。

      近水樓臺先得月。地處中原的數(shù)以百計的老中青三代小小說寫作者,呈現(xiàn)出河南小小說作家隊伍的良好生態(tài)構(gòu)成和具有獨特風貌的群體畫像,如獲得過小小說金麻雀獎的孫方友、王奎山、劉建超、范子平、司玉笙、非魚、張曉林、墨白、秦德龍、江岸、紅酒、侯發(fā)山、趙富海(理論)、秦俑、趙文輝、薛培政等等,他們數(shù)年來取得的創(chuàng)作成就令人矚目,不僅是河南的小小說代表性作家,在全國更大范圍內(nèi)的讀寫領域,也產(chǎn)生著廣泛影響。

      劉建超自上世紀70年代至今堅持以小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從“職場系列”“將軍系列”“老街系列”到當下創(chuàng)作的“洛河系列”等,一如既往地保持著積極向上的主題和剛健文風,他筆下塑造的人物形象飽滿生動,故事構(gòu)思巧妙,素材剪裁自如。《我家就在岸上住》格調(diào)昂揚,有著以現(xiàn)實主義為基調(diào)的悲憫情懷。

      洛河的水,日夜流淌,岸邊的故事,延綿不絕?!段壹揖驮诎渡献 冯m然講述的是時代變遷,回環(huán)纏繞的卻是亙古與水浦相擁的人家——他們的人心向背與得失權(quán)衡。主人公水生的根在洛河,長在洛河,在洛河上捕魚做河運,以洛河為生,把大半輩子的心血與情感付諸故鄉(xiāng)故土。隨著城市的不斷發(fā)展,岸邊的水生家成了開發(fā)商眼里的香餑餑,明著高價利誘,暗中恐嚇威脅,都被水生斷然拒絕:我家就在岸上住,一百年不搬家!而當城市規(guī)劃需要,市里要在此建立洛河保護區(qū)時,水生、老巴這老一輩子的水浦人家,舍棄高額拆遷費,揮淚離開祖輩生存的老窩:心里裝著洛河,走到哪里都是家!令人感嘆淚目。

      作品對城市發(fā)展與自然生態(tài)的關(guān)注,是本篇作品的一大亮點。位卑未敢忘憂國,水生的人物形象,通過對比手法和典型細節(jié),即兩次與老巴在岸上談心,留與走的糾葛變化,反映出一個在社會底層生活的小人物的深明大義,以及他的精神風貌和性格特征。不為金錢與物質(zhì)的誘惑所動,卻可以為了社會民生而慨然付出,讓洛河故事注入了新的時代血液。作品的語言干脆利落,擲地有聲,厚重之中體現(xiàn)了寫作者的文化責任。

      我們總想以少的文字承載大的思想容量和藝術(shù)含量,唯有故事簡約、描寫精準和人物聚焦才能體現(xiàn)出來這一點。那些總在故事敘述上下功夫,在人物肖像上濃墨重彩而不注重刪繁就簡,不深入到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去發(fā)現(xiàn)和深刻體味,除了會讓人覺得文學意味少些,也會感到故事的平庸。

      讀孫春平《求證》

      原載《百花園》2021年第1期

      從一種文體的意義上來說,作為小小說讀寫的人應該是幸運的。我們現(xiàn)在談別的文體的前世今生,比如詩、散文、長中短篇小說、戲劇等,起碼要從幾百年前乃至上千年說起,只能從資料堆里去打撈鉤沉,檢索梳理。然而小小說是個時代文體,大致只有40年的歷史,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是這種新文體的參與者。如果想討論當代小小說的發(fā)展歷程及未來走向:論及那些倡導者、編者、作者乃至名篇佳構(gòu)、重要刊物、重要選本、重要獎項、重要事件以及理論觀點等等,差不多都能搬著手指說出來子丑寅卯,因為小小說的讀寫者們一路走來,這些人和事以及那些經(jīng)典篇什,大家如家常一般熟悉。如此說來,豈不是人生的際遇與榮幸!

      40年來,小小說這種新的文學樣式,能以星火燎原之勢迅猛發(fā)展,雖然有其特殊的時代背景和大眾參與的基礎,但在它初始的萌芽、發(fā)軔以及文體特征尚未完全成型時期,一大批有遠見有責任感的文學名家的熱情呼吁和參與創(chuàng)作,讓小小說從粗放走向精致,從簡單走向豐富,從散漫走向規(guī)范,的確起到了倡導和示范作用。上世紀80年代的汪曾祺、王蒙、馮驥才、劉紹棠、孟偉哉、趙大年、林斤瀾、鮑昌、蔣子龍、劉心武、南丁、陳建功等,上世紀90年代以后的賈大山、韓少功、畢淑敏、賈平凹、談歌、何立偉、曹乃謙、劉玉堂、魏繼新、阿成、謝友鄞等,包括至今還在堅持小小說創(chuàng)作的趙新、聶鑫森、孫春平等人,都曾創(chuàng)作出令人耳熟能詳?shù)膬?yōu)秀篇章。

      孫春平在中短篇小說領域里縱橫捭闔,寫作上得心應手,也曾以一篇官場小小說《玩笑》一舉獲得《小小說選刊》年度優(yōu)秀作品獎,后又以《講究》等10篇小小說摘取第三屆小小說金麻雀獎。他的小小說內(nèi)容豐贍扎實,藝術(shù)結(jié)構(gòu)渾圓而靈活,善于剖視社會心理,表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沖擊下,各種社會角色奧妙的心理嬗變,筆鋒直指現(xiàn)代人潛在的精神空間。

      讀孫春平發(fā)表在2021年《百花園》第1期上的《求證》,心中難掩莫名的惆悵之感。在物化的社會生活中,人與人之間那種應有的互助互信則漸行漸遠了,一位身患絕癥的母親,不惜用一個謊言來“求證”,只是為了讓自己年輕的女兒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好人。且不說這種教育方式是否得體,僅就隱匿于事件背后的初衷,實在令人心寒。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種匡正的成本與代價是否太大了。作者寫一個借錢還錢的母愛故事時另辟蹊徑,證明我們身邊還有在別人困厄時會伸出援手的好人,重溫新時代倡導重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足以引起讀者深層次的思索:如此煞費苦心的求證,若不是人與人之間的誠信缺失,又何苦勞費這難言的周章?

      作者善于描寫特定的人物在其言行舉止中產(chǎn)生的心理活動,在波瀾不驚的敘述中,漸次把事件發(fā)生的前因后果清晰地勾勒成形,讓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最后復盤式的結(jié)尾,在給出父親、女兒以及作家本人各自的答案的同時,也把讀者帶入了掩卷后的反芻之中。

      讀劉國芳《草》

      原載《安徽文學》2021年第3期

      劉國芳是首屆小小說金麻雀獎獲得者,多年來已有2000多篇原創(chuàng)小小說見諸報刊,著述甚豐。就其影響而言,劉國芳不僅是業(yè)界創(chuàng)作隊伍中的常青樹,而且在社會各階層都有不同年齡段的讀者。他以詩情畫意的文風,睿智通達的哲思,節(jié)奏明快的敘述,已形成穩(wěn)定而獨特的創(chuàng)作風格。

      詩意是作家寫作中情緒的自我表達,把骨感的現(xiàn)實或無垠的想象在描述中變得委婉柔韌,所營造的抒情氛圍,多呈畫面感,有利于讀者潛行其中。比喻、象征、照應、通感等手法的運用,突破文字的限制,讓敘述鮮活亮麗,聯(lián)想由此及彼,營造出來的意象飛揚,美感叢生。從劉國芳早期的作品《風鈴》《月亮船》《誘惑》《黑蝴蝶》中,不難看到,他已把這種烙上劉氏印記的風格詮釋得淋漓盡致,爐火純青。

      哲理與智慧一體,主要探討人生的目的、價值、意義、態(tài)度等,對人們的生活起到指引作用。近年劉國芳的創(chuàng)作理念愈加成熟,養(yǎng)成高度的概括生活的能力,并融入哲學思維,化繁為簡,舉重若輕,呈現(xiàn)出文字表述上的“極簡主義”。《一生》《向往陽臺》《古鎮(zhèn)》《但聞人語響》《老人和樹》等,尤見其功?!兑簧钒讶说囊簧鷿饪s在一天里,寓言一般耐人尋味。早上:孩子、朝陽、水桶在肩上晃悠、嘆息路途遙遠;中午:漢子、陽光當頭、路并不遠;傍晚:暮靄、生活負重、門檻很高、水桶潑灑、太陽碎了。構(gòu)思奇巧:人、太陽、水井、擔子等,各有所指,各類元素巧妙融合于擔水這一過程,這一過程就是一生。

      風格的相對穩(wěn)定對于一個作家而言,往小處說是藝術(shù)表現(xiàn)力成熟的重要標志,甚至不署名字,讀者也能認定是你寫的作品;往大處說,這種由作家的生活經(jīng)歷、思想觀念、藝術(shù)素養(yǎng)、情感傾向、個性特征等綜合因素,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自覺或不自覺地形成的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shù)審美,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呈現(xiàn)出大眾審美趨勢的某種共性和無限的豐富性。劉國芳的新作《草》,依然延續(xù)著這種風格。

      《草》以對話形式,勾勒一位鄉(xiāng)間老人像草一樣平凡、草一樣默默無聞的一生。一個人的一生很漫長,一生值得記錄的事情也許很多,作者選擇了最簡單的日常生活小事,以最樸素的稼穡與草木為切入點,描寫老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喜怒哀樂、隨遇而安的生存境況。事實上,尤其是對于鄉(xiāng)村的許多老人來說,沒有那么多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平日里以雞犬逗樂,以瓜蔬相伴,以頑童為鄰,在庸常的生活中度過自己的余生。

      簡約的文字,節(jié)省著讀者的時間,超然的生活態(tài)度,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最后關(guān)于草的一首小詩,是點題,也是全篇的升華,揭示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亦如草木,有榮有枯,蘊含著永恒的哲理。作品的意象運用巧妙,樸素無華,可謂匠心獨具。初讀平淡無奇,再讀淡而雋永,一種民間煙火味兒的美,繚繞其中。

      讀陳毓《岔路口》

      原載《青島文學》2021年第2期

      陳毓早期的作品清新脫俗,那些詩意盎然的抒情文字,雖華麗炫目,但并不影響故事的嚴謹結(jié)構(gòu)和內(nèi)在邏輯的完整,反而照應了“小說是語言藝術(shù)”的教科書定義,因此她的小小說備受關(guān)注,獲譽甚多?!端{瓷花瓶》 《名角》 《愛情魚》 《蛇》 《做一場風花雪月的夢》等,到《好大雪》《美人跡》《伊人寂寞》,達到了個人小小說創(chuàng)作藝術(shù)的巔峰。

      文學的精英化寫作與大眾化寫作,應該是作家根據(jù)自身的天賦與興趣所作出的選擇,也寬泛地對應著社會各階層讀者的不同需求,譬如四大名著就體現(xiàn)出各自不同的文化品質(zhì)。《紅樓夢》(精英文化質(zhì)地),《三國演義》《水滸傳》(大眾文化質(zhì)地),《西游記》(通俗文化質(zhì)地),數(shù)百年來,已成為百讀不厭的經(jīng)典。因為,以塑造人物形象為主的小說藝術(shù),無論如何強調(diào)它的文學性,也始終離不開講故事的金科玉律。

      小小說業(yè)界近些年的部分作品,逐漸淡化了小說中的故事元素,似有散文化傾向,一度弱化了小說的可讀性。作為小說,假如一個作家以編故事見長,不輔以藝術(shù)形式補之,那會顯得淺平些,讀后如風過耳。假如一個作家有語言藝術(shù)的優(yōu)勢,忽略了人物在故事活動中的閃轉(zhuǎn)騰挪,同樣會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小說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好的小說讀后,讓人看到的是人物性格與人物形象的鮮活靈動,以及所攜帶的思想內(nèi)涵讓讀者去想而不是去猜,不能讀起來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近期陳毓創(chuàng)作的小小說《假若樹能走開》《朱鹮》惹人眼亮。前者是一篇對生存環(huán)境充滿憂患意識的現(xiàn)實主義佳作。林區(qū)要創(chuàng)收,推出了一個旅游項目,名稱叫:來吧,來認養(yǎng)一棵永不背棄你的樹!浮躁的人們一哄而上,各色人等全拿“寵物樹”來當寄托了,弄得好端端的林子里充滿千奇百怪的“愛情祈禱”或“欲望宣言”。后者中的朱鹮既是鳥的傳奇,也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與萬物的因果關(guān)系。瀕稀的“東方寶石”朱鹮在保護區(qū)自由翱翔,皆因為對人類行為的限制,才構(gòu)成地球上的一片自由空間。

      今年陳毓的新作《岔路口》以一次旅途中的路遇為切入點,以游客向山里老人的問詢展開情節(jié)。青山葳蕤,綠水淙淙,美哉自然。山里人在讀書,儼然民間學究,看似答非所問,細想?yún)s是滿嘴的山野趣事和環(huán)??破粘WR。旅行者咋看咋像個文青,矯情勁兒未減,面對未知世界,求知欲望大增,幾番變換話題后,此行想了解的答案,已了然于胸。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結(jié)尾時山里人繼續(xù)入山,旅游者欣然返程,一切歸于寂靜。岔路口的偶遇,是人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默契對視,是山里人與山外人生活觀念的比對,是勞心者與勞力者打禪語的智斗游戲,“岔路口”有多重寓意,內(nèi)涵豐富。

      讀劉立勤《琴師老裴》

      原載《山西文學》2021年第2期

      在已成名的小小說作家中,仍有人在寫作中不甘于自己取得的成績,堅持不斷拓展進步的空間,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近讀劉立勤的一組“劇團系列”,覺得不僅是他本人創(chuàng)作的又一新突破,也是本年度業(yè)界創(chuàng)作領域的一個亮點?!肚賻熇吓帷贰段杳览厦稀贰蹲髑狭帧贰秾憫虻睦吓!贰都置骼省返?,一個縣劇團的各色人等,或于臺前粉墨登場,或于幕后各顯個性,演繹著臺上臺下的屬于“規(guī)定內(nèi)”或“計劃外”的不同角色。

      難能可貴的是,這些故事和人物融入了時代元素,社會變革之于劇團所產(chǎn)生的影響,之于人際關(guān)系的變異,之于個人生存的抉擇,都留下清晰的烙印。不久前追劇看了由茅獎圖書改編的電視連續(xù)劇《裝臺》,一睹劇團正在被現(xiàn)實生活邊緣化的窘?jīng)r,主人公刁大順領著一群勤雜工為演出裝臺而討份口糧,雖命運多舛,生計無助,卻其心如初,恪盡其責,令人掬一捧同情之淚。今讀劉立勤以劇團營生為主題的系列作品,不由再度感嘆:舞臺小世界,人生大舞臺。

      《琴師老裴》中的主人公琴師老裴似一股清流,在亦真亦幻的“梨園舞臺”上,給人一種清濯之氣。他琴藝高超,熱衷職業(yè)本能,諳熟二胡京胡高胡板胡各種樂器,臺前敬業(yè),格外珍惜自己的羽毛;臺后堅守做人底線,對領導上司不迎合不諂媚;素日里如閑云野鶴,能放下身段,在市井喧囂的廣場上拉琴與大眾同樂;生活中古道熱腸,為幫助殘疾老人無私奉獻琴藝;為獨善其身,自覺拒絕女老板的威逼誘惑,甚至決絕退出自己熱愛的舞臺。

      琴師老裴,人琴合一,一把琴拉得抑揚頓挫,人活得干凈純粹。作品通過琴藝的精湛來烘托人物,也由人物的刻畫來映襯高超的琴藝。描寫梨園行業(yè)游刃有余,敘述語言簡潔流暢,情節(jié)設置巧妙自然,交代背景清晰明了,讓老裴這個人物置身其中,愈發(fā)立體飽滿。

      《作曲老林》中老林是敲邊鼓子的,平素里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他在劇團里不拘小節(jié),又嗜酒如命??伤麜懜黝悜蛟~,又顯得不可或缺了。三杯通大道,靈感澎湃涌,場子里他一手拿著酒杯喝酒,一手敲他的邊鼓子,敲一敲記一記,待到酒瓶喝完,桌上的白紙上就寫滿新譜的曲子。且能按酒議價,憨態(tài)可掬。寫一首歌,兩瓶酒;寫一臺小戲,六瓶酒;寫一臺大戲,六箱子酒。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四塊錢一瓶的“秦川大曲”。最后直至病危:把酒慢慢倒進嘴里,含笑而逝……一位可觸摸的舞臺邊緣人物,以及他戲里戲外的人生況味,會疊印在面前。

      一篇成功的小說作品,應該塑造出一個或數(shù)個讓人過目難忘的人物形象,它考驗著作家們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也成為鑒別作家藝術(shù)功力的試金石,衡量一部長篇、中篇、短篇或小小說作品是否優(yōu)質(zhì),同樣概無例外。劉立勤筆下的琴師、作曲者,其言其行,呼之欲出,不失為成功范例。

      讀田洪波《兩先生》

      原載《黃河文學》2021年第5期

      這世間最難測量的是人心,最復雜的是人性,最棘手的莫過于與錢交易。人類社會進入商品社會之后,錢就成了橫亙在人與人之間的一堵墻,一道坎兒,經(jīng)得住考驗的,享受金錢帶來的快樂,經(jīng)不住考驗的,丟掉性命或人格受損。錢是一把尺,能量出人與人的距離,錢是一桿秤,會稱出友情的分量,也會帶來誤會和意想不到的傷害。于是親人為之反目,朋友為之參商,這樣的事,在我們生活中屢見不鮮。有人慨嘆,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也有人在歌曲里唱:錢哪,誘人的鈔票,你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很多年前曾在刊物上編發(fā)過東北作家趙冬的一篇叫《教父》的作品,大意是兩位親密無間的老朋友,因一件狐皮大衣的不翼而飛又失而復得讓友情蒙塵,錯者無顏相見,而對者直至臨終還在自責:為了一件狐皮大衣,竟傷害了一個老朋友,罪過,不值。

      讀同樣是東北作家田洪波的《兩先生》,與趙冬的《教父》相比,頓感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為一物件,后者為的是阿堵物。作者圍繞這一個“錢”字做文章,明寫兩先生的借錢還錢,暗喻兩先生的為人處世,復雜難言的人際關(guān)系,欲說還休的人生況味,盡蘊其中。

      兩位主人公袁先生和婁先生,皆是頗為清高的知識分子,是中小學的老師,又有共同的志趣愛好,月下小酌,攜手同游,你來我往,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袁先生投資遇到難處時,婁先生毫不猶豫出手相助。這樣的綿長而深摯的友情,最終卻敗在一萬塊錢和一張欠條上。借款人袁先生借六萬還五萬,出借人婁先生無奈中拿出曾百般輕視的借條,白紙黑字,證據(jù)確鑿。錢最后要回來了,卻永遠的失去了一位朋友。最后只能頻頻嘆息:錢的味道真的不好聞啊,臭烘烘、酸嘰嘰的,太不招人待見了。

      其實錯的不是錢,是人。復雜的不是錢的問題,是人的心。借錢還錢,天經(jīng)地義,親兄弟,明算賬,自古有之。有借條,有數(shù)目,原本簡單的一件事,被各懷心事的兩先生弄復雜了。一個不知是真健忘還是假糊涂,另一個不曉得是真信任還是假客套,反正是機關(guān)算盡,一談到錢數(shù)再也親熱不起來了。似乎成也金錢,敗也金錢,其實真正作祟的與錢何干。借錢還錢的事掰扯清了,袁先生與婁先生兩個人物形象也在紙上活起來。作家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對二人不置褒貶,卻給讀者留下了難以名狀的思索空間。

      田洪波的小小說創(chuàng)作題材主要分兩大類,一是寫東北本土風物人情,代表作有《馬然的理想》 《請叫我麥子》等;二是寫知青生活,代表作有《坐著火車去敦煌》《小上海1972》等,文筆情感充沛,寫法上大開大闔,形成足夠大的氣場,讓讀者欲罷不能。這一篇《兩先生》,筆下格外溫柔,似乎小心翼翼,不愿給人物貼標簽,不讓人物臉譜化,更不忍心讓兩位先生的錯失再雪上加霜,顯示出對“先生們”的惋惜與尊重。在此意義上說,作家的寫作趣味,也是人性的悸動。

      讀津子圍《鵲起》

      原載2021年7月21日《遼寧日報》

      很喜歡小說的一種敘事手法叫伏筆與照應。故事的前半部分埋下一個或數(shù)個伏筆,以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提示進行鋪墊和推進,在后半部分自然而然的作出一一照應,猶如曲徑通幽時的柳暗花明。對于故事本身來說,內(nèi)在邏輯由此連貫無隙,人物形象和性格漸次豐滿起來,文氣有彈性有節(jié)奏,顯得自然流暢,妙趣橫生,閱讀起來讀者的參與感強。

      津子圍的《鵲起》正是借助這一敘事手法,向讀者展示了兩位老人的黃昏生活。在民間,喜鵲是一種頗受人歡迎的鳥兒,代表著吉祥如意,它歡快的鳴叫,寓意為報喜之聲。自古以來,圍繞喜鵲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作品層出不窮,鵲登梅枝,喜事盈門。神話中的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的鵲橋會,喜鵲再多一層身份,成為兩情相悅的男女牽線搭橋的紅娘。

      《鵲起》幾乎通篇以對話的形式展開敘述,伏筆隱匿于對話之中。兩位老人,老龐和蘇穎奶奶,常年在公園一角的木椅上坐著,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基本上是自說自話,前言不搭后語,在彼此孤寂的晚年生活里,心曲相通,互訴衷腸。彼此互相接受誤會,以慰對方。男女把大半生的經(jīng)歷,青春、愛情、事業(yè)以及酸甜苦辣之味,生死離別之苦,以對話的形式一一展示出來。對話如鹽入水,自然無痕。每一個伏筆都一一交代清楚,每一個細節(jié)都打磨精致,尤見作家編排故事和剪裁素材的功力。

      年邁老人的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在回憶與現(xiàn)實中如電影蒙太奇般穿梭閃回,才有了兩人之間那份美好而矜持的交往。當越來越進入一個老齡化社會,老年人的情感生活理應得到重視與關(guān)愛。作家以充滿悲憫的筆觸,抵近老年人的內(nèi)心世界,探觸他們的生活向往與情感渴望,也試圖為他們引向一條理性的方向。似乎也給年輕一代以提醒,在滿足老人物質(zhì)生活的同時,也要做好對他們晚年的終極關(guān)懷。

      小小說結(jié)尾處的清脆車鈴聲,像一把神奇的鑰匙,解開了老龐的記憶之鎖,他清晰地意識到,二十年前去世的妻子再也不能回來,他應該勇敢地奔向早已心有所屬的蘇穎奶奶。作品選擇“喜鵲”這種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常見的文學意象,使其成為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道具,也成了促使人物獲得幸福的媒介,運用巧妙而自然。

      讀胡炎《第四棵梧桐樹》

      原載《廣西文學》2021年第12期

      小小說讀寫領域,說到作家胡炎,大都熟知他的代表作《德富老漢的最后結(jié)局》:德富老漢一輩子馭牛春耕秋種,最終卻被牛用犄角挑斷咽喉,慘烈地死在田野的結(jié)局,和太多這類人與家畜相依為命的故事大相徑庭,讓關(guān)于人性與牛性以及對于宿命的話題有了新的疑議。暮年老漢的最后一鞭,或許是不堪的生活之重;垂老的“牛性”逆襲,或許同樣是久蓄的報復之源。人與牛與生俱來的征服與奴役的關(guān)系,那種皮鞭之下的配合與順從,是否存在著本質(zhì)上不可調(diào)和的錯位?從立意的深刻性來說,彰顯出作者對于現(xiàn)實生活獨到的發(fā)現(xiàn)和認知。多少年過去了,這篇作品的主旨依然是個見仁見智的討論話題。

      今年胡炎的新作《第四棵梧桐樹》,用倒敘的手法,講述了一個老年人深情懷念亡妻的故事。故事從拉開帷幕開始,以老妻矯正與治療老漢的早期老年癡呆癥設置情節(jié),如盤核桃練手,罰站立練腿,學唱歌練發(fā)聲等,在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中,妻子透出的幾分嚴厲中猶見溫情,老漢的怯弱中透著幾許包容,人物性格悄然顯映出獨有的特征。這幾個情節(jié)像一個個完整場景,定格在讀者腦海里,雖然沒有詳細追憶與子偕老的諸般滋味,卻可以想象出他們曾經(jīng)相濡以沫的一生。

      梧桐樹是作品中營造出的一種意象,它的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古往今來都是文人墨客筆下吟誦忠貞愛情的象征。如《孔雀東南飛中》“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以梧桐的枝葉相交比喻劉蘭芝和焦仲卿的愛情;如“家有梧桐樹,自有鳳凰來”,寄托著人們對于生活的美好愿望。如賀鑄的“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更是將一份對亡人的思念寄予其中。

      主人公的目的地是第四棵梧桐樹下,此情此景,令老漢“心頭驀地一熱,僵滯的大腦,瞬間被記憶激活”。因為這里曾是他們年輕時初戀的約會地點。如今逝者已矣,老漢再次想起那句“好好活著,別讓我擔心”的囑咐,想起老妻為他康復身體的良苦用心,愈加陷入到深切的懷念之中。這種逆時序的表現(xiàn)方法,足見作者對小小說文體聚焦優(yōu)勢的諳熟,在故事結(jié)構(gòu)中的精巧布局,把藝術(shù)的擊打力放在最后,體現(xiàn)出一種匠心。

      小小說也是一種形式的藝術(shù),從某種意義上說,作品形式也是主題內(nèi)容的有機部分。形式之美,則需要作者苦心孤詣地探索,才能真正體味到它的魅力所在。那種思想內(nèi)涵與藝術(shù)形式完美統(tǒng)一的作品,會給人帶來賞心悅目的閱讀快感,會陡增對于作品的趣味理解,也會讓作者對于開發(fā)自身創(chuàng)造力變得自信。

      讀馬寶山《白石缸》

      原載《遼寧》2021年第12期

      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談狐說鬼,曲筆為文,情節(jié)怪異譎詭,迷幻曲折,馳騁想象,極盡騰挪閃轉(zhuǎn)之能事,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作品對當時社會的黑暗與腐敗以及對丑陋人性的辛辣諷刺,體現(xiàn)出作者對人生與社會的深切體驗與洞察力。那些聊齋人物多花妖狐魅形象,是俗世中人的各種臉譜再現(xiàn),后世視 《聊齋志異》為古代文言小小說的典范。

      聊齋故事的文筆靈動簡約,敘述的層次井然,創(chuàng)作手法極具創(chuàng)新意識,似一眼永不干涸的活泉,滋養(yǎng)著一批批文學愛好者。他們也有以老瓶裝新酒的形式,將聊齋故事新編,賦予新的時代內(nèi)容,給讀者帶來一番別樣的閱讀體驗。比如文學大家汪曾祺的《聊齋新義》收入書中13篇,就是對蒲松齡《聊齋志異》的成功改寫,頗受歡迎。他說“我想做一點試驗,改寫《聊齋》故事,使它具有現(xiàn)代意識”,其中就有讀者熟知的《捕快張三》《雙燈》《畫壁》等。

      馬寶山的《白石缸》也是一篇聊齋故事新編,故事的兩位主人公為房東與房客關(guān)系。家住武昌府一條老街上的尹圖南,將家里閑置的宅子租給秀才余德,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尹圖南也對秀才一家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與好奇:秀才怪異的性格,秀才家不同凡俗的陳設,秀才在酒宴上的神奇表現(xiàn),都充滿著靈異玄幻的色彩。故事中秀才余德招待尹圖南在家中喝酒的情節(jié),在行酒令過程中,瓶中花化蝶,紛紛飄落人身上,人飲酒盡,花蝶翩翩飛繞。作者一支纖筆似畫師,濃淡相宜,疏密相間,將那一場景況描繪得令人眼花繚亂,意醉神迷。

      花化蝶,蝶飛舞,那原不過是為后面白石缸的出現(xiàn)做一鋪墊。因為尹圖南對酒宴上的奇異現(xiàn)象大肆宣傳,眾人紛至沓來,秀才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不勝其擾,只好悄悄搬走,臨行給曾經(jīng)的房東留下一口神奇的白石缸,以報這一場美麗邂逅。白石缸的水長年清澈如初,壁碎后水不外溢,寒冬不結(jié)冰,即使結(jié)冰了魚兒依然在冰中自由游動。后經(jīng)道士告知,原來是來自東海龍宮的一件寶物。

      馬寶山把《聊齋》中的《余德》改寫為《白石缸》,再直接從原文后補寫了兩段:

      聽說是寶物,尹圖南奪過道士禪袋,“嘩啦”一聲將殘片倒在桌子上,用雙臂緊緊護住。道士再索要殘片,尹圖南只撿出一塊很小的殘片給他。道士收起來,拂塵一甩,小聲喃喃:本想盡一下朋友之誼,沒想到他如此貪婪,天物怎么好留給這樣的人呢。

      道士走了,尹圖南就拼命推銷,兜售那一堆殘缸片,說能治百病,說喝了長生不老,可是,沒有一個人聽他胡說,反嘲笑他是一個癡人。

      就其補寫的主題內(nèi)容來看,應和汪氏提倡的“小改而大動,即盡量保存?zhèn)鹘y(tǒng)作品的情節(jié),而在關(guān)鍵的地方加以變動,注入現(xiàn)代意識”,“將舊的故事再創(chuàng)造”的初衷相吻合。作品以寶物為試金石,以此來棒喝當今世人:為人不可太貪婪,貪婪之人不配享用天物,索求越多,所得越少,只能自取其辱。這種結(jié)尾道出了人性的幽微曲折,讀來令人警醒深思。作者的新筆記體改寫,在語言上秉承了曉暢明晰的風格,遣詞造句毫無佶屈聱牙之感,讀起來朗朗上口。在故事的內(nèi)涵上注入了蒲氏“諷喻”的功能,人性的嬗變也符合主題的深度延伸。

      讀白云朵《端午》

      原載《山西文學》2021年第5期

      端午節(jié),吃粽子,這種傳統(tǒng)風俗最早見于西晉周處的《風土記》,到唐宋時期,粽子已成為端午節(jié)的必備食品。關(guān)于食粽子的由來,有說是民間紀念投江的屈原,也有說是為紀念伍子胥。端午食粽,作為一種古老的傳統(tǒng)習俗,延續(xù)到今天,已成為人們互相傳遞愛意的一種方式。端午節(jié)來臨,親朋好友之間互道祝福,互贈各種美味粽子,在品嘗粽子飄香之際,體味絲絲情誼。

      表達人與人之間的愛意有許多種方式,曾經(jīng)看到一篇隨筆,作者說他當年是因為女朋友為他織毛衣而決心步入婚姻殿堂的,他相信在她細密的千針萬線織成的毛衣里,一定有她無限地眷戀與憧憬。今天讀白云朵的《端午》,卻看到了別樣的答案,讓人五味雜陳。

      故事情節(jié)并不復雜,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也頗為常見。端午節(jié)將至,適逢女兒的男朋友要上門,單身母親為了迎接這位未來的女婿,把母親對事關(guān)女兒幸福的濃濃愛意,寄予在一只只粽子上,精心制作了美味可口的肉粽子。結(jié)果讓她大為失望,準女婿并不怎么愛吃她包的肉粽子,寧可跑到服務站排隊去買素粽子吃,而她讓他帶回老家去的粽子,一轉(zhuǎn)手也送了別人。

      雖有南北方生活習性的差異,也有兩代人之間的處世方式不同,當年輕一代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時,肯定還是傷透了一位母親的心。這不是一句“代溝”就可以和為貴的事。世間大多數(shù)的母親,多是平凡而偉大的,可惜常常為子女所忽略。倘若生活中連親情冷暖都弄不明白,如何會有健全的家庭樂趣,以致母親亂了方寸,愣忡中竟失手將花盆碰落到樓下的牽?;▍怖铩?/p>

      如果細細體味,這篇小小說的構(gòu)思還是很精巧的。作品以端午節(jié)的粽子為線,把一位單身母親,從最初親自摘箬葉,到繁瑣而精細的制作過程,親力親為,可謂是愛屋及烏。作者花費大量筆墨,著力寫母親制作粽子的過程,泡米,準備各種食材,入米,上鍋,直到濃濃粽香飄起來,幾乎是粽子的一條龍制作示范,像教學,像表演,所營造出的視角與心理效用,讓人沉浸在濃郁的親情氛圍里。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大,當這種期待驟然跑偏時,不僅讓主人公神不守舍,恐怕讀者也會掩卷三思。

      作為一名都市女性作家,白云朵的大多數(shù)作品都具有一種溫婉細膩的美,常常會選擇一兩種貼切的文學意象,寄予一種柔韌纏綿的情感。譬如朝開午謝的牽牛花,曾兩次在文中出現(xiàn),一次是母親在陽臺上邊澆花邊焦灼等待準女婿的到來,那時她看花如看女兒,感覺自己養(yǎng)護的花兒將被連盆端走了;第二次是在文末,聽到準女婿把她包的粽子送給別人,她失手把花盆碰落到樓下,正砸在樓下的牽?;▍怖?。兩處看似不經(jīng)意的敘述,將一位母親由滿懷期待到潸然淚下的心理變化細致刻畫出來。所謂細節(jié)之處看人的格局,讓這位母親耿耿于懷的,恐怕不僅僅是未來女婿對自己心意的悖逆,更有一份對女兒未來家庭生活的擔憂吧。全文以寫親情為主線,又給人帶來關(guān)于婚姻、愛情的弦外之音。

      讀司玉笙《長命嫁妝》

      原載《小說林》2021年第4期

      對比和襯托是兩種相似的修辭手法。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為了突出人物的不同個性和命運,或者厘清事情的主次關(guān)系,以深化主題,增強作品的藝術(shù)效果和感染力,讓人們在比較中進行有效鑒別,比如美與丑、善與惡、好與壞的差異,即使同一類別,也因“好花還要綠葉扶持”,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啟示。司玉笙的《長命嫁妝》采用對比和襯托的手法,塑造了從舊時代過來的大奶奶和二奶奶的不同人物性格,為人處世形似而神異,命運大相徑庭,讀來饒有趣味。

      身為妯娌,大奶奶和二奶奶從嫁入婆家的那一天,就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大奶奶心高氣傲,處處都想爭先,在風頭上壓過二奶奶;二奶奶則謙虛和善,奉養(yǎng)公婆,相夫教子,做純粹的賢妻良母。大奶奶為物欲所控,求得藥方后在門口支起藥攤,明碼標價,給村人治病卻所獲無幾,村人見她繞道躲著走;二奶奶憑一副石臼,一個銅盆,一把壓舌板,無償為百姓診治,村人尊稱她為“小腳二奶奶”;好強的大奶奶活到七十多歲即撒手而去,二奶奶活到110歲還健在。動機差之毫厘,結(jié)果謬之千里。

      中國有句古語:“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边@其中,以德傳家,最為長久,以財傳家,最靠不住。作品正面描寫的是大奶奶和二奶奶兩位主人公為人處世的大相異趣,也從側(cè)面反映了兩位主人公的家風家教之不同:大奶奶嫁來時高高發(fā)髻上插著亮晃晃的銀釵,刻意炫富逢人攀比,看重物欲;二奶奶只帶著郎中世家傳給她的三樣美德: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修德積善!也就文題中所道的“長命嫁妝”,而這份“長命嫁妝”,不僅增壽,而且傳承良好家風。

      再回到作品的表現(xiàn)手法上,把兩妯娌放在給人看病的同一件事情上,進行比照和呼應,充分揭示出本質(zhì)性的差異。子女是父母的一面鏡子,可以照見她們父母留給女兒的不同嫁妝,直接影響了女兒整個一生。給子孫留下家財萬貫,不如留下好家風的傳承?!堕L命嫁妝》給讀者上了生動一課。

      司玉笙是當代小小說創(chuàng)作隊伍中以質(zhì)量取勝的代表性作家,上世紀80年代曾因一篇《書法家》一舉成名,此后的《高等教育》《中國算盤》《教鞭》等,在讀者中都留下深刻記憶。他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在寫作中,要字字斟酌,句句推敲,力爭讓每篇作品成為“精品”。數(shù)年前,我在寫《司玉笙小小說簡論》時曾有一段話,今天摘錄于此,為小小說文體的創(chuàng)造者們點贊:

      “當代小小說創(chuàng)作有三種寫法可謂冰峰泉眼,居功甚偉:許行的《立正》注重故事情節(jié)的起承轉(zhuǎn)合,塑造人物為主,文學性強,是經(jīng)典的傳統(tǒng)小小說寫法;白小易的《客廳里的爆炸》舉重若輕,言有盡而意悠遠,是經(jīng)典的以柔克剛的思辨哲理型小小說寫法;司玉笙的《書法家》,雕塑般簡潔,立意高遠,是經(jīng)典的一劍封喉的小小說寫法。三種風格,三種流派,均能自成一家,影響深遠,構(gòu)成了最早在文體上跨越了小小說局限的范例,后來被譽為當代小小說三種主要寫法的開山之作。”

      讀宋以柱《豬蹄的故事》

      原載《山西文學》2021年第5期

      宋以柱是一個讓人充滿期待的作家,年年有新作,保持著對文學寫作的虔誠姿態(tài)。第九屆(2018--2020年度)小小說金麻雀獎對宋以柱的頒獎詞是:堅守純文學創(chuàng)作的底線,以人物為故事核心,講述往事與人世艱辛,時有令人動容之筆。取材獨特,人性發(fā)掘深入,以不那么完整的故事,有意味的場景,表達生活的智慧、生存的處境。能夠以充實的細節(jié)強化情節(jié)的感染,在講述故事和人物形象塑造之間,達到一種美妙平衡。

      宋以柱新作《豬蹄的故事》好看耐讀,作品圍繞主人公老沈賣豬蹄、食客吃豬蹄的往來,講了一個弱勢群體抱團取暖的故事。設置三兩情節(jié),用素描式的手法,極簡地勾勒出兩個人物的豐滿形象,其情可憫,其人可敬。老沈做豬蹄的手藝高,人品好,并能恪守做生意的原則,每天限量供應,保證食材新鮮安全,偶爾賣不完的,不惜拋掉,也絕不隔夜再賣。他的人生信條是:人活著就是要不停地忙碌。這種小人物的處世哲學,甚至被鎮(zhèn)委書記在大會上大肆宣傳。其實話雖平淡,理卻高深,不動則墮,動則生發(fā),細想也應是蕓蕓眾生的生存法則。

      常來的這位食客個子大,力氣大,當然食量大,外貌粗壯,吃相豪放。吃豬蹄的細節(jié),很容易讓人想起《水滸傳》中的那些梁山好漢,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場景。作品通過“啃豬蹄”的細節(jié)來刻畫食客的張揚個性,來渲染店家的待客之道,不揣繁復,精準有力。兩人的舉手投足,與人物身份契合,一問一答,言簡意賅,看似描寫人物的性格,實則隱喻人物的命運。

      作品的結(jié)尾揭曉謎底,也是劇情的高潮。食客的不拘形跡,原是生活困頓的巨大壓力所致。窮則不屈,憑力氣養(yǎng)家,以正直做人,即使遭事故病危,依然不忘還錢銷賬;小本生意人老沈閱人多矣,心中自有分寸,始終堅持賣出的下水貨優(yōu)質(zhì)足量,童叟無欺,該收的錢一分不少,該出手相助時毫不吝嗇。一句“他家二小子考了學,我托人送去三千塊錢”,力重千鈞,仁義畢現(xiàn)。古有伯牙子期遇知音,那是文人雅士的高古之舉;今見肉鋪老板食客惺惺相惜,是市井百姓的援手熱腸。結(jié)尾處的陡轉(zhuǎn)出人意外,細思又在情理之中,耐人尋味,立意頓生。

      《豬蹄的故事》語言鮮活,作品中言情狀物,自然天成。寫吃煎餅是一疊三層,像一條小蛇咽下一只大老鼠;寫喝茶是在喉嚨里轉(zhuǎn)一個圈,咕咚又咽下去;寫啃豬蹄像老虎鉗夾斷一根鋼筋,啃成森森白骨。這些細節(jié)描寫,在作者筆下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這種觀察生活的功夫,語言表達的能力,堪稱宋氏絕活。

      讀王若冰《契闊》

      原載《北方文學》2021年第11期

      王若冰是旅澳作家,小小說寫作的時間不長,從創(chuàng)作數(shù)量上講也不算高產(chǎn),然而從作品質(zhì)量上來衡量,無論寫國內(nèi)題材,還是寫域外題材,大都能在故事及藝術(shù)表達上別出機杼,即使寫同類的婚姻題材,也堅持創(chuàng)意迭出,不愿在套路上重復自己,依然多有可圈可點之處。

      王若冰的小小說《契闊》著眼于一對老夫老妻的生活瑣事,從中品咂出愛的真諦。那種夫妻間的吵鬧慪氣,如打情罵俏一般鮮活生動。兒女們看父母吵架,習以為常,就像欣賞一場相聲段子。退休后父親愛靜,愛讀書,想安靜地寫自己的回憶錄;母親愛動,愛美,喜歡京劇、愛跳舞。兩人的愛好不同步,由此形成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夫妻吵架,原無輸贏,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但當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時,也需要一次破例的發(fā)泄,這似乎成為一種婚姻經(jīng)營之道。像父親最后拎著行李離家出走搬進養(yǎng)老院,母親在大哭一場后,換上漂亮的旗袍,化了精致的妝容,走出家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源于《詩經(jīng)·邶風》《擊鼓》篇里的這一句,已經(jīng)成為人們形容愛情的堅貞永恒和兩相廝守終生的經(jīng)典名句。然而生活常識告訴我們,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齊眉舉案的遵從規(guī)矩,一定不是愛情的全部,美好的婚姻也是生活中不平衡中的平衡,吵鬧分合,苦辣酸甜,亦是常態(tài)。因為如此和諧的婚姻,只會在光陰里保持它應有的溫度,是一種綿長而深情的彼此守望。少年夫妻老來伴,吵不散的夫妻打不散的婚姻,只為彼此深藏心中的愛與理解。

      作者審視柴米油鹽中帶著煙火味兒的老年婚姻,于一地雞毛中發(fā)現(xiàn)愛情的本真。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細品全是彼此向?qū)Ψ桨l(fā)嗔賭氣的意味。寫父親離家:“你想跳就跳,想舞就舞,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你隨便用;哪怕你把屋頂喊出了大窟窿,也沒人管你了;走嘍,老太婆!”那叫走得一個瀟灑。可當聽說妻子穿上旗袍走出家門時,又心急火燎拎上包往家趕,因為“你媽穿旗袍能迷死個人!當初,我就是被她穿旗袍的樣子給迷住了”。與老伴吵架時的氣勢逼人,老伴離家后的崩潰大哭,母親的形象也描摹得頗為逼真。

      愛情是生活中的永恒主題,俗世中一餐一飯里的平凡相守,哪怕時常一地雞毛,也應該是一種“死生契闊”。

      王若冰的《對面的碗》等10篇作品,曾獲第九屆小小說金麻雀獎,這是屈指可數(shù)的海外華人作家在此領域獲得的最高榮譽,其作品獲獎理由是:體現(xiàn)出往日時光與懷舊情緒,筆下的異域故事溢滿生活中的人情暖意,真實感人。文筆流暢細膩,唯美凄婉,字里行間彌漫著愛的浪漫與感傷,因愛的堅貞不移而動人心弦。善于借助某一道具或者意象來完成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彰顯人性與人情的溫馨表達,使小說成為對人們精神與靈魂的慰藉。

      讀楊幫立《一車鳥鳴》

      原載《山西文學》2021年第1期

      金山銀山,不如綠水青山。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環(huán)保問題的重視,文學園地涌現(xiàn)出大批倡導生態(tài)文明主題的作品來。這些作品表達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愿望,對促進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有序發(fā)展,富有教育、啟迪與警示意義,也體現(xiàn)了作家們的社會參與和情懷。楊幫立的《一車鳥鳴》,講述了鄉(xiāng)下老人老劉離開老家進城,為打發(fā)閑散時光,購買老弱病殘鳥兒,精心養(yǎng)護,養(yǎng)好后又拉到鄉(xiāng)下放生的故事。人與鳥之間構(gòu)成的默契與心意相通,讀來令人欣慰動容。

      作品將時代幾個熱點問題融于一體,有對城市化進程中失地農(nóng)民的惻隱,有對老人晚年生活的關(guān)切,有對生態(tài)文明建設某種路徑的積極探索。老劉因為看孫子,不得不離鄉(xiāng)進城。離開了熟悉的生存環(huán)境,百無聊賴中以購買、養(yǎng)護老弱病殘鳥兒為樂。老劉養(yǎng)鳥兒不為純粹的尋樂,不為賺錢,他愛鳥兒是因?qū)@些大自然精靈由衷的尊重。

      老劉愛鳥的思想基礎在哪里?原來是:“家住白露河大濕地,天上飛的水中游的,樹上壘巢草叢做窩,哪兒都是鳥。這兒的人收莊稼,落下的五谷雜糧,不拾不撿;這兒的人捕魚,用的是四指眼(能插下四根手指頭的大網(wǎng)眼)的網(wǎng),只逮大的,漏掉小魚……他們也不說,他們心里都有數(shù),這些是留給鳥兒吃的?!崩蟿⒌那逍颜J知又從哪里來?原來是:“城里的鳥,是讓人玩的,鄉(xiāng)下的鳥,是讓人看的?!边@種鮮明對比,無一字褒貶,盡在不言中。

      這是一篇真正意義上的關(guān)于生態(tài)環(huán)保問題的小小說作品,僅就題目而言,詩意盎然,那種流動著的啁啾、啼囀或者振翅的聲音,眾鳥兒一路上的集體吟唱,不啻為一曲鳥界的歡樂頌?;蛟S經(jīng)過兩種命運的遭遇,鳥兒們已經(jīng)欣喜地預感到即將亮開健壯之翅飛入自由天堂。“老劉拉了一車子鳥籠,各種顏色大大小小的鳥兒蹦蹦跳跳,一路上給他唱著歌,引來了無數(shù)的目光。他載著一車鳥兒,也可以說他載著一車鳥鳴回老家了?!边@一細節(jié)的描寫,屬神來之筆,情之所至,愜意心聲,真說不清是寫給主人公、鳥兒、路人還是作者自己,此情此景,美若童話,寄予著濃濃的愛意與愿景。

      綠水青山,藍天白云,鳥喧入耳,以及明媚清冽燦爛光明的環(huán)境,是人文生態(tài)的重要標識。在楊幫立《一車鳥鳴》充滿詩意的范本里,張揚的是現(xiàn)代意識的、宏大敘事的主題。人與鳥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作為萬物靈長,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麗家園,也是每一個人應該負有的責任。

      小小說是文學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輕騎兵,對于引領時尚、抑惡揚善、針砭流弊、匡正陋習等,小小說微言大義的特點,對社會熱點的快速反應,顯得敏銳而“對癥”。

      讀白秋《怡清齋》

      原載《山西文學》2021年第8期

      山東濰坊地靈人杰,民俗文化聞名遐邇。白秋長期在文化部門工作,對非遺文化傳承的保護和開掘饒有興趣。幾年來他創(chuàng)作的關(guān)于當?shù)貍鹘y(tǒng)手工藝的毀棄、遺失或重綻光芒的小小說佳作,如《蟹簍》《郭大葫蘆》《父親的算盤》等,賦予時代新意,廣有影響。非遺文化體現(xiàn)著獨特的創(chuàng)造力,也是人類生命的記憶,蘊含一個民族的生存審美。還因為民間的一些依靠口授和行為傳承的文化遺產(chǎn)正在不斷消失,有時候人們一覺醒來,會發(fā)現(xiàn)身邊某一個身懷絕技的老人長眠未起,意味著他的“絕活兒”隨之成為傳說。

      白秋以小小說的形式來追尋、打撈和接續(xù)本地的風物掌故和歷史遺存,注入現(xiàn)代人的理念,來重新認識和考量它們的價值,展開對文物保護及傳統(tǒng)工藝的宣傳,可謂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這些融故事性、趣味性、知識性于一體的文學作品,易讀耐品,讀者在潛移默化的文學欣賞中,也接受到對傳統(tǒng)工藝技術(shù)專業(yè)的科普常識。

      新作《怡清齋》寫的是一個茶莊老板的故事。茶莊老板丁公邃深諳經(jīng)商之道,集現(xiàn)代商人的精明與傳統(tǒng)工藝人的執(zhí)著于一身,把一個茶莊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同時丁公邃又有自己極為熱愛的第二職業(yè):鋦藝作坊,還為自己起了第二個名字:丁天一。丁公邃,丁天一,兩個名字,兩重身份,出自同一個人身上,呈現(xiàn)出不同品格的特征。主人公為顧客修壺鋦壺,收徒遭遇背叛,無償給聾啞年輕人授藝,這些素材構(gòu)成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將一位鋦藝超群、品格清雅的儒商與匠人的形象刻畫出來。

      茶店里開鋦藝作坊,主人公一邊賣茶葉,一邊不計成本為茶客無償修補茶具,紅火了茶葉生意,也重拾了鋦藝。因收徒不淑,又因背叛而傷透了心,面對好學的聾啞人,他敢棄誓言再次授藝?!按猴L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茶葉店所掛的那副對聯(lián),加上橫批的“惜物惜緣”,皆可視作主人公寧靜致遠的一種精神寫照。

      白秋的語言以柔韌舒緩見長,無論是敘述還是對話,注重從容淡定的節(jié)奏感。因為要介紹茶莊、鋦藝以及主人公的來龍去脈,盡管《怡清齋》前半部分的鋪墊較長,因為作者善于進行故事結(jié)構(gòu)彼此之間的過渡與銜接,合理分配人物塑造的主次與輕重,所以讀起來并不會產(chǎn)生風馬牛不相及的錯覺。

      隨著時代進步,鋦藝雖已淡出大眾視野,作為小眾化的一種微末的傳統(tǒng)工藝技術(shù),其實在人們生活中并未銷聲匿跡。君不見作者在描摹刻畫的過程中:“在不到二寸的壺蓋上,打了十八個細若蚊腳般金鋸釘。關(guān)鍵中間破損點上,巧用銀絲編織,鑲嵌紅寶石一枚。打上眼一看,宛若一騰云駕霧的金龍戲珠?!币詼\白通俗的語言,將鋦藝的藝術(shù)流程寫得精細逼真,人見猶憐,愛者如珍,終不會讓其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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