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遮蔽、澄明與實現(xiàn)

段喬雨

(蘇州科技大學，江蘇 蘇州 215009)

教科書承載著人類知識文明，傳遞著社會價值觀念，是最重要的課程資源，也是學生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書，它肩負著培養(yǎng)學生知識與技能、過程與方法、情感態(tài)度與價值觀的重要責任，理應蘊藏重要的美育價值。然而，當功利的、物質的追求占據(jù)社會生活的統(tǒng)治地位時，教科書的美育價值被無情地遮蔽。面對中小學美育改革的新形勢，教科書的美育價值亟待澄明，探索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實現(xiàn)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踐意義。

一、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遮蔽

“價值(value)”一詞來源于拉丁語“valere”，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價值”有兩個基本意義，即“體現(xiàn)在商品里的社會必要勞動”和“積極作用”[1]。實際上，“價值”一詞已逐漸從日常用語擴展到經(jīng)濟學、社會學和哲學領域，擁有了更為豐富的涵義。從哲學意義上講，圍繞著“主體—客體”的邏輯關系，價值是指“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一種特定的關系，即客體以自身屬性滿足主體需要和主體需要被客體滿足的一種效益和關系”[2]。也就是說，客體對主體需要的滿足、欲望的實現(xiàn)、目的的達成所具有效用的屬性和這些效用即為價值。本文將價值理論運用于教科書研究，探析教科書美育價值遮蔽的表現(xiàn)與原因。

(一)客觀性：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邊緣化

價值的“客觀性”強調從客體自身的功能或屬性出發(fā)來規(guī)定價值，例如“營養(yǎng)”是食物的屬性、“有用”是產品的屬性、“避寒”是衣服的屬性等。教科書承載著多重價值，長期以來，智育價值居于主導地位，美育價值常常是智育價值的附屬品、派生物，也就是說，美育價值是教科書的邊緣價值。

在課程論研究領域，關于教科書本質的討論眾說紛紜，然而，無論是教科書本質的材料說，還是材料—知識技能體系說，亦或是媒介說、課程說、工具說、手段說等，教科書與知識的關系十分緊密，甚至被視為知識與真理的代言人是不爭的事實。教科書是知識的遴選、凝華與物化，教科書編制的核心工作是知識內容的選擇，涉及“什么知識最有價值”“這些知識有什么價值”“誰的知識最有價值”“它們對誰有價值”等問題。其中，前兩個問題涉及教科書價值的“客觀性”，后兩個問題則重點探討教科書價值的“主觀性”。我國教育實踐中表現(xiàn)出的知識的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其外在價值上，即工具價值，為升學考試、為職業(yè)生涯、為社會生活所作準備[3]?！爸R的工具價值是說它們可用于實現(xiàn)一些別的目的，這些目的在知識之外，也在把知識作為其內在的成分的那個更大目的價值之外”[4]。承載著知識的教科書也隨之體現(xiàn)出濃厚的工具價值。工具價值并不等于工具主義，但是，當人們只關注教科書中知識的工具價值而忽略知識本身，使工具價值成為一種霸權時，工具價值就具有異化為工具主義的危險，這是我們必須要警惕的。綜上所述，教科書中那些有助于升學考試的知識成為教科書中最有價值的知識，也是教科書內容選擇的重點，其核心價值在于智育，美育價值則被弱化，甚至是邊緣化。

(二)主觀性：主體的價值自發(fā)活動

從主觀性來看，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遮蔽常常體現(xiàn)為主體的價值自發(fā)活動，即主體缺乏對事物本質和規(guī)律的認識，沒有明確的自我意識，進而盲目行動。價值自發(fā)具體表現(xiàn)為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師生對教科書的美育價值及功能缺乏足夠的認識，尚未充分意識到教科書中蘊藏著豐富的美學元素，具有巨大的美育價值。究其原因：一方面，傳統(tǒng)文化中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等實用主義認識與現(xiàn)代社會中的效率主義跨越滾滾歷史長河實現(xiàn)不謀而合，人們對美的向往和追求在日復一日的追名逐利中被拋棄和遺忘，師生對教科書中的美學元素和美育價值不夠敏感。另一方面，“美育”一詞的概念窄化加劇了師生對教科書美育價值的片面性認識。美育，又稱審美教育，是將美學原則滲透于各科教學后形成的教育，是一種兼顧知識和發(fā)展，旨在提高學生整體素質的融合式教育[5]。它不僅僅是藝術教育，還涉及社會美、自然美、科學美對學生的熏陶與感染。葉朗認為，“美育應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并且伴隨人的一生”[6]。就學校教育而言，美育既包括音樂、美術等具體的學科指向，又與其他教育要素深度融合；既包括藝術類課程，還要在語文、歷史、數(shù)學、地理、生物等課程中進行滲透。然而，“美育”一詞時常被窄化，被簡單地理解為音樂、美術等藝術教育，教科書的美育價值似乎也只體現(xiàn)在音樂、美術教科書中，師生未能充分認識到各學科教科書所具有的美育價值。

第二，師生對教科書的美育價值置若罔聞、不屑一顧，往往只關注教科書中那些“一定會考”和“可能會考”的知識內容，對教科書的美育價值視而不見。究其原因：首先，急功近利的庸俗教學觀。正如王國維所說，“一切學業(yè)，以利用之大宗旨貫注之。治一學，必質其有用與否；為一事，必問其有益與否。美之為物，為世人所不顧久矣”[7]。在基礎教育階段，“應試主義”“功利主義”盛行，“教育內卷”現(xiàn)象愈發(fā)嚴重，“最突出的問題是中小學生太苦太累，辦學中的一些做法太短視太功利”[8]。師生將精力集中在教科書中的知識點、考點、重難點上，更關注教科書中呈現(xiàn)的知識內容是否有利于學生學習成績的提升，教育過程被異化，教科書淪為知識高效傳遞甚至是灌輸?shù)墓ぞ?，教師照本宣科、學生死記硬背，教科書的美育價值如同空中樓閣，那些蘊含著豐富美育價值的內容，如教科書中的插圖，則常常被忽視。樣式豐富、色彩鮮明的插圖本身就是一種藝術，是具體、直觀的美育材料，然而，在教學過程中，許多教師為了快速、高效地完成智育任務，很少利用插圖來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能力和審美趣味。蔣聯(lián)江等人研究發(fā)現(xiàn)：學校和課程大綱沒有明確的政策規(guī)定要求使用教科書插圖，教師使用教科書插圖的實踐基本處于自發(fā)狀態(tài)。同時，即便是教師使用插圖也“主要以課程教學內容為主，而對學生多元素質的培養(yǎng)仍然處于零星、少數(shù)狀態(tài)”[9]。其次，美育成效難以實現(xiàn)量化評價，評價的科學性不足等問題無形中加劇了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遮蔽。長期以來，人們更關注那些側重評優(yōu)劣、分等級、排名次的鑒定與選拔性評價，對側重導向、改進、激勵、調節(jié)功能的評價重視程度不足，而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大小、成效的高低很難形成一套具體的、可操作的評分標準，這與美育本身的特征不無關系。2020年10月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提出“改進美育評價，全面提升學生感受美、表現(xiàn)美、鑒賞美、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10]。目的是盡快扭轉唯分數(shù)、唯升學的錯誤導向，促進學生全面發(fā)展。

(三)關系性：價值矛盾與價值混亂

價值的“關系性”是從主體和客體的關系上來規(guī)定價值。教科書是學校教育中最重要的文本，學生和教師是教科書最直接的“利益相關人”(stakeholder)，教科書美育價值的遮蔽在關系性上體現(xiàn)為價值矛盾(學生—教科書)和價值混亂(教師—教科書)兩個方面。

第一，學生與教科書之間的價值矛盾。有研究表明，我國中小學生對教科書的看法與態(tài)度不容樂觀，“教科書是不給人任何美感，卻讓人強行接受的冷血動物；是即使有錯，你也必須服從，否則你‘是也不是’的唯我獨尊型人物；是很多學生最不愛讀卻又讀得最多的書，是最暢銷最不受歡迎的書”[11]。盡管這些看法并不全面，但我們的確可以透過這些看法發(fā)現(xiàn)教科書與學生的關系并非“真正的親密”。一方面，教科書有著最為廣泛的讀者群體，也是讀者們最為重視的文本。在實際教學活動中，圍繞教科書形成了大容量、高效率的知識接受關系，教師教書、學生讀書，師生圍繞教科書進行著教學交往活動，教科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另一方面，學生的“厭書”情緒和“撕書”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學生和教科書的主客對立關系。隨著科學技術，尤其是電子媒介技術的日益精進，電子傳播媒介對人們的生活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媒介是人的延伸，合理利用媒介本無可厚非，但是，當人們在利用電子媒介溝通交流、獲取信息、休閑娛樂、表達自我等人馭媒介層面的需求得到滿足之后，若繼續(xù)沉迷于電子媒介，對媒介產生狂熱和依賴，嚴重干擾正常生活，進而迷失自我時，就會出現(xiàn)媒介馭人，即電子媒介沉迷現(xiàn)象。生活中的電視迷、手機迷、iPad迷、網(wǎng)絡迷越來越多，所謂的“電子人”(Cybernetic Organism)無處不在，越來越多的學生沉迷于電子媒介，卻不喜歡捧讀傳統(tǒng)的教科書。究其原因，電子媒介本身的吸引力固然不可否認，但教科書的美感不足，未能充分滿足學生的審美需求，難以引起學生的崇敬、愛護、珍惜之情已是不爭的事實。同時，在一些學校里，“撕書”文化盛行，學生高考前集體“撕書”已然成為一種傳統(tǒng)?！八簳北砻嫔鲜撬簹б粋€曾經(jīng)使用過，將來不再需要的工具，但實際上卻體現(xiàn)出學生對教科書所承載的知識文化的不尊重、對自身生命的不尊重。從價值的關系性來看，學生對教科書“又愛又恨”的矛盾態(tài)度，與教科書朝夕相伴卻“相看兩厭”的“情感糾葛”亟待美的化解，教科書的美育價值亟待澄明。

第二，教師與教科書之間的價值混亂。首先，教科書內容的編寫具有“防教師”(teacher-proof)的性質。教師不能隨意改動課程材料與內容，以避免教師的個體因素損害預先設計好的教科書內容背后的意圖，教師只需要做教科書的“傳聲筒”“肉喇叭”，這是導致教師對教科書中的美學元素置之不理、漠然處之的重要原因。與此同時，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充分實現(xiàn)對教師個人的美學素養(yǎng)和實踐性知識儲備提出了較高要求。利用教科書對學生進行美育為教師施展智慧與才能保留了一定的空間，教師的教育理念、對學生的情感、對真善美的理解，這些實踐性知識本身就具有重要的美育價值。其次，教師對待教科書的態(tài)度也不盡相同。既有將教科書奉為圣經(jīng)式的“教教材”，也有以課程內容的自主創(chuàng)造為前提的“用教材教”；既有因教師知識與文化水平低于教科書而進行的“無意的修改”，也有水平較高的教師“看穿課本并發(fā)現(xiàn)其淺陋與謬誤之處”而進行的“有意的修改”[12]。教師的態(tài)度、能力與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充分實現(xiàn)密切相關，他們在尋覓“教教材”和“用教材教”之間的平衡點時，極易遭遇困惑與價值混亂。

二、教科書美育價值的澄明

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失衡、人的內心生活的失衡、人與自然關系的失衡是當今世界存在的眾多問題中的三個主要問題[13]。當人們?yōu)榻?jīng)濟發(fā)展、技術進步勠力同心時，文化、道德、審美等精神生活卻日漸荒蕪；當人們?yōu)槊星懊?、功成名就奔波忙碌時，卻與生活中的閑暇和詩意漸行漸遠。被緊張、焦慮、恐慌所充斥的人們，越來越像失去情感和精神追求的單純的功利性動物，也就是馬爾庫塞所說的“單面人”(one-dimensional man)。美,因其所具有的超越功利性成為救贖功利主義的良藥，能夠根治教育異化所帶來的片面發(fā)展、強制灌輸?shù)缺撞　Ｈ藗冊趯徝乐袑崿F(xiàn)“自救”，美與藝術將“感性的人”引向形式與思維，揚棄其粗野，同時，將“理性的人”引回感性世界，使其具有生命的活力[14]。教科書作為學校美育的主要媒介，其美育價值亟待澄明。

(一)內在美育價值：教科書蘊含著豐富的美育元素

教科書的美育價值是指教科書對師生美育需要的滿足，它是教科書自身所具有的效用(內在價值)和教科書作為工具所起到的作用(外在功能)的統(tǒng)一體。從內在價值來看，教科書作為學校教育內容的主要物質載體，是人類智慧的積累和沉淀，教科書自身具有嚴密的知識結構和強大的邏輯力量，對學生的知識積累、能力發(fā)展、人格培養(yǎng)、情感體驗等具有積極作用。黑格爾認為，美的要素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內在的，即內容，另一種是外在的，即內容所借以現(xiàn)出意蘊和特性的東西[15]。教科書的內在美育價值體現(xiàn)在靜態(tài)的教科書文本中，將教科書作為審美對象，可從內容美和外形美兩個方面展開。

第一，教科書的內容美。從學科的角度來看，語文教科書中的杏花春雨、駿馬秋風，數(shù)學教科書中的黃金比例、和諧對稱，地理教科書中的江河湖海、日月星辰，生物教科書中的草木、蟲魚、鳥獸，美術教科書中的繪畫、雕塑等，無不飽含美的元素，蘊藏著巨大的美育價值。正如李吉林所說，“我們每天所教的學科，本身都滲透著美、蘊涵著美”[16]。從美的概念范疇來看，狹義的美專指優(yōu)美，是一種完整、單純、和諧的美，如美術教科書中的世界名畫《草地上的圣母》，無論是畫中的人物，還是整個畫面，都呈現(xiàn)出一種柔和、寧靜的優(yōu)美感。廣義的美則包括崇高、壯美、悲劇、喜劇、丑、荒誕等范疇。例如語文教科書中的“丑形象”具有獨特的教育意義。此外，教科書通過語言文字符號和插圖呈現(xiàn)內容，簡潔、準確、音韻和諧的語言和醒目、沉穩(wěn)、雋秀端莊的文字頗具美感，教科書插圖是美的集中呈現(xiàn)，是重要的美育資源，能夠幫助學生啟真、求善與怡情。內容美是教科書所承載的知識、思想、情感、辭藻等的美，是教科書的本質美。

第二，教科書的外形美。美的教科書追求“形神兼?zhèn)洹保茸非髢热菝?，也關注外形美。從外形上看，教科書的開本、印張、材質、印刷、裝訂等方面體現(xiàn)出的比例、均衡、整齊等物理屬性美，教科書的封面、前言、目錄、后記、書脊等部分體現(xiàn)出的和諧、美觀、有趣等版式設計美都屬于外形美的范疇。我國出臺了《中小學教科書幅面尺寸及版面通用要求》《中小學教科書用紙、印刷質量要求和檢驗方法》等一系列專門的法規(guī)，以保障中小學教科書具有紙質良好、堅固耐用、印制美觀等基本的外形美。

(二)外在美育功能：教科書是美育活動不可或缺的媒介

從外在功能來看，教科書是美育活動不可或缺的媒介。利用教科書進行教育教學活動是一種社會性的價值活動，教科書不僅傳遞著主流文化和價值觀念，還塑造著學生的社會行為，是學生行動的標尺。從廣義上講，美育兼具感性教育、品格教育和創(chuàng)造教育3層意義[17]，教科書的外在美育功能可從上述3個方面展開，即感性教育功能、品格教育功能和創(chuàng)造教育功能。

第一，教科書的感性教育功能。感性教育是美育最基本的含義，席勒(Schiller)首創(chuàng)的“美育”一詞來源于美學之父鮑姆嘉通(Baumgarten)的“Aesthetica”一詞，本義即為感性教育。美育作為感性教育時，追求“完整人格”和“優(yōu)美心靈”，著眼于激發(fā)生命活力，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在理性教育的同時，促進學生在感知、想象、情感等方面的發(fā)展。教科書的感性教育功能在于讓學生在“曉之以理”的同時能夠“動之以情”，為學生打開一扇感知世界、豐富情感的生命之窗。以語文教科書為例，書中既有飽含愉悅、幸福、溫情的選文，也有展現(xiàn)悲傷、痛苦、焦慮的選文，這些豐富的內心體驗能夠使學生在掌握抽象、客觀的知識的同時，提升感性素質，從而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第二，教科書的品格教育功能。品格教育側重培育學生的優(yōu)秀道德品質，此時，可以將美育看作是具有德育效能的教育手段。《禮記》有言：“德音之謂樂”，“樂”是在“音”的基礎上承載了道德教育的內容，從而歸屬于美育的范疇，美與善相結合被認為是美育的最高境界?？档抡J為，“美是德性—善的象征”[18]，美與善具有內在一致性已是美學史上被廣泛認可的觀點。語文教科書中的文章、美術教科書中的繪畫、音樂教科書中的歌曲等，常常具有一定的道德教育意義，學生在使用教科書學習的過程中，能夠在潛移默化中接受熏陶，逐步認同教科書中的主流價值觀，進而去踐行教科書所弘揚的中華美德與中華精神。

第三，教科書的創(chuàng)造教育功能。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表面上看似與美育并無關系，事實上，美育不僅能夠提升人的感性素質和品格道德，對于人的創(chuàng)造力的激發(fā)和培育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美育過程中，學生的新視角、新方法、新思路、新見解等能夠得到有效保護，而這種有效保護正是激發(fā)學生創(chuàng)造力的前提。來自臺灣的“美感細胞團隊”對臺灣小學教科書進行了革命性創(chuàng)新，在語文教科書的封面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漢字九宮格，九宮格里只有一點、一橫或一撇，孩子們可以據(jù)此在封面上寫一個自己喜歡的字，于是，每位同學的教科書封面都是獨一無二的。學生參與設計自己的教科書封面，既新奇有趣，又能提升孩子們對美的欣賞和創(chuàng)造能力。教科書應在內容選編、習題設計、實驗操作等諸多方面引導學生想象和思考，培育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

三、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實現(xiàn)

實現(xiàn)教科書的美育價值必須落實到具體的教育教學活動中，美育活動由審美媒介(教科書)、審美施教者(教師)和審美受教者(學生)三要素構成，促進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實現(xiàn)，可以從以下方面著手。

(一)以美育人，豐富教科書的美育元素

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敖虒W性和審美性是教科書的本質屬性”[19]。教科書擁有豐富的美學元素是其美育價值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條件，也就是說，教科書須具備作為審美媒介的基本“素養(yǎng)”。

在教科書編制環(huán)節(jié)，應更加重視美育元素的融入與美育價值的提升。教科書編制是指教科書編寫人員根據(jù)對課程標準的理解,編撰課堂教學線索和范例的過程。課程目標與課程標準是教科書編制的主要依據(jù)，例如《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指出：“教材中的選文應具有典范性和時代性，文質兼美，體現(xiàn)正確的政治導向和價值取向?！边@就明確了高中語文教科書編制的基本方向。同時，教科書編制還需依據(jù)學生的身心發(fā)展水平，制定恰當?shù)拿烙繕?，注重審美趣味、審美格調、審美理想的教育。例如語文教科書選文可適當擴大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比例，引導學生去找尋人生的意義，追求“詩和遠方”，還可以通過插圖，展現(xiàn)人類自然遺產、文化遺產等，以培養(yǎng)學生美好、善良、高尚的道德品質。教科書編制要重視語言美，而美的語言應簡潔、詼諧、幽默、富有藝術感[20]。此外，還需要提升教科書排版印刷方面的美學水準，使得教科書能夠給師生留下美好的初印象。教科書美育價值的實現(xiàn)需要遵循一定的美育原則，例如，形象性原則，即根據(jù)美育的任務和特點選擇美的形象，堅持藝術性與思想性的統(tǒng)一[21]。美的顯現(xiàn)方式包括直接顯現(xiàn)、間接顯現(xiàn)、象征顯現(xiàn)和模擬顯現(xiàn)。在教科書中，通過插圖呈現(xiàn)人物的儀容儀表、景物的外觀形狀等屬于美的直接顯現(xiàn)；通過豐收的田野、林立的高樓等能夠間接顯現(xiàn)出人民勞動與創(chuàng)造的美；象征顯現(xiàn)是指通過具體的事物象征某種品格特質，古詩詞中，松柏象征堅韌、竹象征昂然氣節(jié)等均屬于此類；模擬顯現(xiàn)常用于藝術作品中塑造英雄模范形象，通過模擬顯現(xiàn)，給學生樹立了學習的榜樣[22]。此外，積極開展教科書美育價值評價活動也是促進教科書美育價值實現(xiàn)的方法。評價具有判斷功能、預測功能、選擇功能和導向功能，進行教科書評價是為了“以評促美”，倒逼教科書編制與修訂環(huán)節(jié)美育元素的豐富和美育價值的提升。

(二)寓美于教，提升教師的美學素養(yǎng)

寓美于教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中小學教師美學知識薄弱、審美素養(yǎng)不高、美育意識不足是普遍現(xiàn)象，有研究表明，能夠達到中小學美育標準和職業(yè)要求的教師不到10%[23]。教師缺乏較高的審美素養(yǎng)成為教師專業(yè)發(fā)展體系中的短板。提升教師審美素養(yǎng)可以從以下方面入手：其一，在職前師范教育中，增加美學、美育、審美的相關課程，確保師范生掌握基本的美學理論知識；其二，在職后短期培訓中，加強對教師審美素養(yǎng)方面的培訓和教育，切實提升教師專業(yè)技能；其三，教師個人應自覺提升修養(yǎng)，例如閱讀美學、美育方面的理論著作，新手教師可以通過模仿優(yōu)秀教師的教學實現(xiàn)快速成長，縮短職業(yè)適應期[24]，還可以參加各種藝術與審美的教育教學活動來提升自我的審美素養(yǎng)。在具備了一定的審美素養(yǎng)的基礎上，教師利用美的教科書進行美的教學可從發(fā)現(xiàn)美、感受美、創(chuàng)造美、傳遞美等環(huán)節(jié)入手。

首先，發(fā)現(xiàn)美。教科書飽含豐富的美育元素，具有重要的美育價值。正如奧古斯特·羅丹所說：“世界上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實現(xiàn)教科書的美育價值，需要教師擁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如果在教學活動中忽視教科書之美，無異于身處寶山卻與美對面不識。因此，提升發(fā)現(xiàn)美的能力是審美施教者提升美學素養(yǎng)的第一步，學會發(fā)現(xiàn)美，教師才能擁有尋找教科書美育“切入點”的能力。抓住外顯型的美育切入點，尋覓內隱型的美育切入點，教師掌握發(fā)現(xiàn)美的本領是進行審美化教學的前提。

其次，感受美。教師對教科書的審美感知和審美理解，直接或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學生對教科書的審美體驗和審美理解[25]。那些擁有敏銳細致的觀察力、迅速精準的記憶力、生動豐富的想象力和一定美學基礎知識的美麗教師能夠較為充分地感受到教科書的美育價值。正所謂“以其昭昭，使人昭昭”，教師利用教科書對學生進行美育，必須先使自己充分感受到教科書中的美育元素與美育價值。

再次，創(chuàng)造美。創(chuàng)造美集中體現(xiàn)在教師對教科書的二次開發(fā)上，教科書開發(fā)強調的是教科書從無到有的編寫與制作過程，教科書二次開發(fā)則是教師對既定教科書進行靈活地、富有創(chuàng)造性地選擇、整合與優(yōu)化，使教科書更好地發(fā)揮其教育功能、彰顯其教育價值。作為教師專業(yè)成長中的一項重要工作，教科書二次開發(fā)需要教師在“走進教科書”的基礎上，實現(xiàn)“走出教科書”?！白哌M教科書”要求教師充分了解教科書中的美學元素、正確認識教科書的美育價值，“走出教科書”則要求教師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教科書實施美育，通過“美美地教”(教學美)實現(xiàn)“教得美”(較好的美育效果)。

最后，傳遞美。傳遞美是指教師藝術性地引導學生領略教科書之美，在這個過程中，美學基礎知識將為教師有效傳遞教科書之美提供理論引導。例如，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的身體美學理論啟發(fā)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應調動學生的多重感官，重視學生對教科書的身體感受。姚斯(H·R·Jauss)的接受美學理論啟發(fā)教師在教學前應充分了解學生的期待視野，重視審美距離以達到最佳教學效果。此外，教師在“傳遞美”的過程中應注重“傳遞方式美”，例如教師用美的語言和形象直觀的教學方法將抽象的知識傳遞給學生，使學生體驗到如臨其境、如睹其形的美感，賦予教科書美育價值強大的生命力。

(三)融美于學，促進學生的全面發(fā)展

價值取決于客體，但并不是單純指客體，是客體的主體效益，是主體對客體需要所產生的一種關系[26]。挖掘并實現(xiàn)教科書的美育價值，目的在于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能力，增進學生在有限人生感受幸福的潛能，進而促進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學生需經(jīng)由學習才可能實現(xiàn)全面發(fā)展，教科書作為重要的學習資源，陪伴學生走過10余年的成長歷程，對學生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從審美接受者的角度來看，實現(xiàn)教科書的美育價值可以從如下方面入手。

第一，美中求樂，在美的教科書中找尋學習的快樂?！皹穼W”一詞最早見于世界上第一本教育專著《學記》中的“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梢?，對“樂學”的追求早已有之。所謂“學海無涯苦作舟”，學習若使人毫無快樂和興趣可言，必然會“苦”。許多學生覺得數(shù)學枯燥、難懂，數(shù)學教科書更是單調乏味、缺乏美感，正是因為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數(shù)學教科書之美，沒有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簡潔美、對稱美、統(tǒng)一美和奇異美。《論語》有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在學習中發(fā)現(xiàn)快樂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美中求樂，倘若學生能夠發(fā)現(xiàn)并感受到教科書之美，在美中收獲快樂，利用教科書中的美育資源走出“厭學”“苦學”的泥沼，實現(xiàn)“樂學”，那么，不僅學生的學習效率能夠有效提升，教科書的美育價值也因此得以實現(xiàn)。

第二，美中求新，用美的教科書激發(fā)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皩嵺`創(chuàng)新”作為中國學生所應具備的六大核心素養(yǎng)之一，對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具有重要意義。自由創(chuàng)造是美育的靈魂，學生利用教科書學習的過程是美的欣賞和評價活動，也是美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活動，更是促進教科書美育價值實現(xiàn)的活動。例如學習語文教科書中的李白詩“黃河之水天上來”，“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等，要想欣賞這些詩句的美，學生需要充分發(fā)揮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體驗李白詩的磅礴氣勢與飄逸之美。

第三，美中求異，用美的教科書養(yǎng)護學生的個性。差異性原則是美育的重要原則之一，利用教科書對學生進行美育，需結合學生的年齡特征、認知水平、審美興趣等多方面因素，充分尊重與養(yǎng)護學生的個性。正如有人喜歡春蘭，有人卻偏愛冬梅，有學生喜歡數(shù)學教科書中的邏輯之美，被嚴謹、奇異、簡潔的美所吸引；有學生喜歡語文教科書中的詩詞之美，為飄逸、沉郁、空靈的審美體驗而著迷；有學生喜歡美術教科書中的繪畫之美，被光的美、線的美、力的美所打動……教科書中豐富的美育元素滿足了學生個性化的審美需求，而學生能夠美中求異，利用教科書中的美育資源促進自我的個性化發(fā)展，有助于教科書多樣化美育價值的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