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雨
高一開學(xué)的那一天,我搬著行李來到宿舍門口,有個短發(fā)女人站在陽光下,笑吟吟地對我說道:“來啦!”——語氣親切得就像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鄰居阿姨,一瞬間竟讓我忘卻了來到新環(huán)境的恐懼。她就是負責(zé)我們宿舍生活的舍管。
對于患有臉盲癥的我來說,我們的舍管擁有一項絕對可以稱得上超能力的絕技,那就是能迅速記住宿舍樓里住著的所有女生的名字。開學(xué)不到一周,有天我在校園里遇到她,還沒等我問好,她就先準(zhǔn)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并熱情地朝我揮了揮手。我當(dāng)場愣住,驚為天人;而后又是一陣無言感動:被記住的感覺,真好!
那年冬至,因為離家太遠,假期又太短,我選擇了待在學(xué)校。整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差不多都回家了,校園里空蕩蕩的,充滿了孤寂感。獨自坐在宿舍里,想到往年的冬至前夜,我們?nèi)胰硕紩墼谝黄鸫隃珗A,然后第二天早上熱熱鬧鬧地吃湯圓,思鄉(xiāng)之情不禁涌上心頭。眼淚正欲流下,突然聽到舍管的聲音在窗外響起:“沒回家呀?”
我連忙收拾好情緒,回道:“是呀!”
“那早點兒睡,明天早點兒起床哦!”說完,舍管就走了。
第二天,我還沒醒,卻聽到了一陣敲門聲。我迷迷糊糊打開門,卻見舍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笑容燦爛若陽:“冬至早上要吃湯圓哦!一年都會有好運的!”
我吃著那碗湯圓,感到寒冬里凜冽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校門口斜對面的那條街上,有一家天九灣熗肉店。實際上,我們學(xué)校周邊賣熗肉的小吃店有好幾家,但我還是最喜歡那家的味道。這里的味道,不光指餐品的味道,還有店主阿姨那份獨特的人情味。
我喜歡喝湯,去吃熗肉時,總是先把湯喝光光,再慢慢吃肉。而只要店里不忙,阿姨都會主動過來給我添一次湯。天氣轉(zhuǎn)涼,見我穿得少了,還要嘮叨幾句,叫我回去要穿上外套,當(dāng)心感冒。有一回我過生日,特意點了碗熗肉面吃。阿姨便奇怪地問我:“今天怎么不吃熗肉粉呢?”我說:“今天我生日,我媽叫我要吃面條,相當(dāng)于吃長壽面啦!”阿姨聽了點點頭,便開始動手煮起了面條。等面條上桌,我一看,上面蓋著兩個煎得十分完美的荷包蛋。我錯愕地抬頭看阿姨,就見她笑瞇瞇地說道:“生日面得來兩個雞蛋才行呢!吃了這碗面,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實際上,阿姨的店里根本就不賣荷包蛋。
上大學(xué)后,我曾回過高中學(xué)校,只為再嘗嘗阿姨的熗肉湯。然而這個小小的心愿卻沒能實現(xiàn)。因為我遺憾地發(fā)現(xiàn),店鋪還在,但店主換人了。物是人非,不禁悵然……
離學(xué)校兩條街的一個小巷子里,有一家門可羅雀的舊書店。要不是有天閑得無聊到處亂轉(zhuǎn),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家店的存在。自從發(fā)現(xiàn)了它,每個禮拜我都要去一趟。因為對于我這種想看的書很多、囊中又比較羞澀的學(xué)生仔來說,舊書店簡直是天堂般的存在。而店主老伯從不在意我在店里免費看了他多少書。去得次數(shù)多了,老伯認得我了,看到我來,還要徑直從收銀臺后搬出一把椅子:“妹妹,你坐著慢慢看?!?/p>
有段時間我迷上了鬼故事,在店里看還不過癮,便抱了一堆的鬼故事雜志去付款,想帶回學(xué)???。然而老伯看了看我選的書,不給我結(jié)賬,搖著頭說道:“鬼故事當(dāng)消遣看看就好了,不要多看,沒什么用的??炊嗔?,要做噩夢的呀。你還是挑點兒別的吧!”我一聽,突然覺得好有道理,趕緊又把書抱回了原位。走出店門,我才開始想:老伯是認真在賣書嗎?怎么還有生意上門不做的呀?
可是,這樣的一家寶藏書店,最后沒能撐到我畢業(yè)就倒閉了。老伯回鄉(xiāng)下老家頤養(yǎng)天年了,而我再也沒有買到過比他賣得更實惠的舊書了。
高三的時候,為了晚上能多學(xué)一會兒,我在校外不遠處租了一間房子。共用客廳和陽臺的是住在隔壁房間的老奶奶和她也在讀高三的孫女。第一次見到那位奶奶,就覺得很面善,心里認定她是個慈祥和藹的人。而合住了沒多久,就證實了我的猜測。因為學(xué)業(yè)繁忙,我曬出去的衣服總是沒能及時收起來;而即使陽臺夠大,還有的是空間曬衣服,她都要幫我把衣服收下來,仔細地疊好,放在我房間門口的椅子上。每每看到門口那疊整齊的衣物,我都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鄰居奶奶每天都給孫女精心準(zhǔn)備三餐,每次回去,光是看到一桌殘羹剩飯都讓我覺得垂涎三尺。有次,鄰居奶奶看到我打包的快餐后,禁不住感嘆道:“這青菜炒得都黃了,哪還有營養(yǎng)呀!還有這青椒炒肉,怎么全都是青椒!”
“沒辦法呀,外面餐館菜都是這樣子。”我苦笑著說。
“正是用功的時候,營養(yǎng)得跟得上……孩子,要不以后你就跟我們搭伙吃飯吧!”
那一瞬間,我雖然瘋狂心動,但又覺得實在不好意思,只好婉言謝絕了。
然而,有天我正要出門上學(xué),卻見她急匆匆從廚房跑出來,遞給我一個用塑料袋包好的飯盒,“孩子,我剛煮的紅燒肉,中午帶去學(xué)校配飯吃吧!”
那天中午在教室吃飯的時候,我把飯盒打開,一陣撲鼻的香氣瞬間傳遍了整個教室。好幾個同學(xué)圍過來問我哪來的紅燒肉,我昂著頭驕傲地說:“我鄰居奶奶給我做的哦!”
后來,鄰居奶奶又給我塞了很多次飯盒,幫我疊了許多次衣服。但是高考結(jié)束當(dāng)天,等我回到住處時,發(fā)現(xiàn)隔壁屋子的東西都已經(jīng)清空了。沒來得及再鄭重地跟鄰居奶奶說聲“謝謝”,說聲“再見”,我們就此別過了。
就是這些我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們,給予了獨自離家在外的我許多的溫暖與感動。我知道,在以后的漫長時光里,人海茫茫,我們幾乎再也不可能重逢。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就像星星一樣,曾在我的高中歲月里閃閃發(fā)光……
一學(xué)就會:
這是一個很善于觀察并且心思細膩的作者。平淡的學(xué)生時代,作者卻能從中發(fā)現(xiàn)很多閃閃發(fā)光的小事,而且將它們描寫得井然有序、精彩動人,可見作者是一個生活的有心人。文章讀起來,仿佛眼前緩緩流過小溪,文風(fēng)活潑又溫柔,靈動又可愛。作者所列舉的例子生動具體,感情充沛,全文蘊藏著感動與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