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萬夫
半夜里,我忽然被一陣吆喝聲驚醒。憑直覺,我知道又有竊賊光顧我們小區(qū)了。近來,小區(qū)里經(jīng)常鬧賊,不斷有竊賊順著下水管道爬進室內(nèi)行竊。有的竊賊,更是有恃無恐,大白天在人們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地作案,仿佛故意向人們挑釁似的。小區(qū)的保安日夜加強警戒,轄區(qū)派出所的民警,也不斷上門宣傳防盜知識,張貼各種防盜小常識,但仍然擋不住竊賊“光臨”的腳步。
準確地說,那個竊賊,是奔向我家來的。只是他時運不濟,還沒入室得手,就被住對門兒的正要回家的小樸撞個正著。
我聞聲披衣下樓時,樓棟的門口已圍了不少人,大家正在那兒,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好不熱鬧。
小樸是整個案情的目擊者與發(fā)現(xiàn)者,這個時候,當之無愧屬于人們聚焦的主角。兩頰漲得通紅的小樸,不斷地向圍觀的人們繪聲繪色地介紹著事情的始末:“凌晨兩點多鐘,我與女朋友約會回來,剛走至樓下,抬頭看到白毛爺家四樓的窗下有個黑影,我當時尋思是白毛爺晾曬的大棉襖哩,但想想,大棉襖只能晾曬在陽臺上,絕不會懸掛在窗下!我心說,不對,白毛爺家肯定是遭遇竊賊了!于是我咳嗽一聲,那個黑影順著下水管道,噌噌噌,幾下滑下來,眨眼間在小區(qū)消失了?!?/p>
白毛是我的綽號。我原名叫范子臣。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長了滿頭白發(fā),也就不足為奇。小區(qū)的居民,無論大人小孩,見了面,都喜歡叫我白毛。
我問:“竊賊在哪兒?”
有人說:“保安已將大門封鎖了。估計跑不了,說不定鉆進哪個旮旯了?!?/p>
既然今晚的事情與我有關,尋找竊賊的大旗,理所當然應該由我扛起。當下,在我的招呼和倡議下,年輕人很快分成幾個小組,摩拳擦掌,分頭尋找去了。經(jīng)常一塊晨練的老肖、老田與我結(jié)成對子,躍躍欲試,要與我一道去力擒竊賊。
我們?nèi)齻€人,打著電筒,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搜索、排查,絕不放過任何細微可容身之處。其實,我們打著電筒是多此一舉。城市的夜晚,到處都燈火通明,小區(qū)里絢麗的路燈,已將屬于黑暗的陰影,逼退得無處可遁,我們不用電筒,也能將每個角落瞅得清清楚楚,一覽無遺。
那個竊賊,并沒有辜負我們的一片苦心。我們?nèi)齻€老絲瓜瓤子,在一個狹小而偏僻的儲藏室的門洞里,竟然堵住了他。
我們發(fā)現(xiàn)那個竊賊時,他正躲在角落里,抱著膀子,渾身戰(zhàn)栗,像一只剛剛擺脫人們捕殺的麻雀,滿眼閃爍著悚懼,驚恐不已。老田拿電筒照他,他好像有些怕羞,趕忙抬起雙手,用一只胳膊遮住面孔,仿佛小媳婦怕見生人似的。那個竊賊,一邊用胳膊遮住臉,一邊起身要往外闖。老肖和老田害怕竊賊身上攜帶有利器,不敢硬來,不自覺地退讓到一邊,給那個竊賊讓了道兒。
我一看情形,有些著急,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場突發(fā)事兒。就在那個竊賊即將與我擦身而過時,我的手,下意識地伸出來,一下子抓住了他。我知道,憑我這把老骨頭,根本不是竊賊的對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我打倒在地,抽身走人。假若,他的身上真的有一把刀,他完全可以用刀恫嚇我,或是直接用刀逼開我——若果真如此,即使有一百條命,誰還敢與他玩命呢?也許,那個竊賊看到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面對老者,他或許心生憐憫,不愿傷及;或許,他還沒有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邪念萌生的心里,仍然被一絲美好擠壓著、占據(jù)著、糾纏著,一時難以剔除。
那個竊賊,在我的摟抱中,并沒有做過多的掙扎,只是一個勁兒地哀求:“大伯,您放了我吧,我下次再不做了……”
我拼盡全身力氣,用雙手死死地箍著那個竊賊,生怕一不小心,讓他給飛了似的,根本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這種人我見多了,逮住是死的,放了是活的,別看他現(xiàn)在說得可憐兮兮的,一旦放了他,說不定下回又去禍害誰呢!
愣怔在一邊的老肖老田,忽然明白過神兒來,趕忙大聲嚷嚷開了。不一會兒,幾名保安帶著兩位民警趕過來了。
有人說:“揍他!狠狠地揍一頓!”
兩個民警忙攔住了要下手的人,掏出明光锃亮的銬子,銬住了那個竊賊的手腕。就在民警要將竊賊帶上警車的瞬間,悲劇發(fā)生了——那個竊賊,就在臨上車時,猛地一掙,一頭撞在車門上,“砰”的一聲,他的額頭,一下子開了個大洞,如注的血,向外噴灑而出,那個竊賊倒在了血泊中……
當救護車一路鳴叫著趕到現(xiàn)場時,那個竊賊,幾乎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人們只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喃喃道:“……別告訴……我老婆……不要讓她……知道……我做賊……”
接下來的故事,我不想再敘述了。讀者應該明白那個竊賊意外死亡了!我想說的是,我活了一輩子,到了晚年,卻要讓這件事情折磨著,直至離開這個世間,靈魂都不得安寧。
假如,我當初用另一種方式對待他,故事的發(fā)展會不會是另一番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