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瀟
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應(yīng)該是我,我已經(jīng)活夠了。這孩子從小就怕黑,現(xiàn)在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為他點一盞燈。
第六十八章
若曦不停地點著頭,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人,眼簾的淚水不停地啪嗒啪嗒地打在地板上。
顧若涵想要伸出手去給她擦眼淚,他這一生最怕看到她的眼淚。
這時候,齊俊彥突然搶上前來,摟著若曦的肩。
“她挺好的,有我照顧她呢!”
當(dāng)若涵再把目光投向若曦的時候,若曦已經(jīng)淚水成線,泣不成聲了。
若涵感覺胸口被什么擊中一般,這種力量絲毫不亞于雪崩時被砸中的重量,他這才感覺到心里的痛楚,他的臉型開始扭曲,這陣痛之后,再也沒了力氣去為若曦擦去臉上的淚水。隨后他便再次昏睡過去了。
這個時候齊星漪急了眼,站起身來推攘著若曦和齊俊彥。
“你們走,你們走,你們根本就不是人,他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他?”
此時若曦心里已經(jīng)麻木,齊星漪罵她是不是人,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
顧若曦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齊星漪心里感到不可理解,顧若曦對若涵的感情如此堅定,為什么會在若涵生命垂危的時候,和齊俊彥在一起,并且同時出現(xiàn)?難道人心真的會變的如此之快?
而顧若曦也很不解,當(dāng)時齊俊彥也只是告訴她讓她陪著去看望一個朋友,從來沒有想到這個朋友會是顧若涵。這都什么跟什么?
如果把時間倒回到一個月以前,這一切可能就不會那么難以讓人理解。
原來,上次馬芊笠要求若曦轉(zhuǎn)讓股份的時候,律師反復(fù)詢問她是否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這個決定,若曦總感覺他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王叔叔,我同意?!?/p>
當(dāng)顧若曦簽完字的時候。
馬芊陌搶過一大疊文件,反復(fù)地查看若曦簽字的地方。精神好的絲毫不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
但上帝總是給人設(shè)下了一個一個的圈套,這個圈套叫輪回,當(dāng)年那些深埋的秘密,在歲月一層一層的洗禮中,終究會曝露在日光底下,而往往會以另一種方式觸目驚心的出現(xiàn),來不及回避也不容回避。
當(dāng)若曦回到家里的時候,看見安娜在三樓的屋頂上玩耍,無憂無慮的樣子,若曦來了點興致,他從樓梯上三樓平臺,打開陽臺的玻璃門,走了出去,叫它下來。
若曦用手指摩挲著它的小頭,在它光滑的皮毛上來回地摩挲。
它無論是找到什么東西,都會帶到若曦的房間來玩耍,有時候是個毛線團,有時候是馬芊陌的幾縷頭發(fā)。而這次安娜帶給若曦的是一個揉爛了的紙團。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紙團格外吸引若曦的注意,她將安娜放在一邊,小心翼翼地去拆開被揉碎了的紙團來看。
里面黑色的筆跡已經(jīng)模糊。
“我等了你的信很久了,為什么不見你回信,難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嗎,我不相信,為什么從那天起,我只能在夢里見到你?”
她的心里像是漏跳了一拍,一瞬間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當(dāng)她看到落款的時候,心里徹底空了。
顧若涵。
1996年5月22,晴。
若曦明白了一切。
循著安娜來的足跡一路看去,三樓有一間黑暗的房間,在陽光的陰影下像一方幽深的墓穴,據(jù)傭人說,這個房間有些詭異,從來沒有人進去過。若曦有直覺,馬芊陌的房間里一定藏著巨大的秘密。
這個時候,張媽拿著掃帚過來了,一路罵罵咧咧?!昂ξ羵?,到處撕的是碎紙片,看我不打死你?!?/p>
但看到顧若曦站在那里,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便連忙收住了嘴里的唾罵。
“哦,原來大小姐在這里啊?!?/p>
你看安娜這畜生越來越不像話了,張媽抓緊機會向若曦告狀。
“張媽,你多原諒一下,安娜畢竟只有一歲。哦對了,你能打開這間屋讓我進去一下嗎,我有東西忘在了里面?!?/p>
“這可不行?!?/p>
張媽緊張地看了看四周,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說道:“太太關(guān)照過,誰也不能進這個房間呢。我勸大小姐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若曦抬頭看時,斑駁的光影正好在這個黑暗房間的窗戶上跳躍。
若曦知道多說無用,在這個家里,這些保姆們都唯馬芊陌是從。
澤昀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
“張媽,我的足球放到里面了,你開一下門吧!”
張媽看了看若曦再看了看澤昀,澤昀是她從小帶大的,她不好拒絕,便疑惑地打開了門。
和一般的屋子陳設(shè)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房間里只有一個小窗,光線很暗,很潮濕,墻壁上已經(jīng)斑駁不堪,房間里有一張廢棄的辦公桌,和一個廢棄的書架,上面已滿是灰塵,散發(fā)出一股霉?fàn)€的氣味,從門口到靠近墻壁的辦公桌下面都散落著被撕碎的紅色信箋紙。
張媽剛想去低下頭去撿,若曦便擋在前面。
“張媽,不勞你麻煩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來收拾就是了?!?/p>
“對呀,有我在這里,你就先去忙你的吧!”
澤昀在一旁不失時機地說道。
張媽感到氣味刺鼻,扇了扇風(fēng),有些厭棄地走下樓,不忘提醒道:“等一下記得鎖門啊,讓董事長知道,我可脫不了干系?!?/p>
“知道了!張媽?!?/p>
若曦將撕碎的信紙一張一張地拾起來,才發(fā)現(xiàn)書桌下面有一個紙箱子,紙箱子已經(jīng)幾乎霉?fàn)€,紙箱子里面扔著一大滴信件,都是顧若涵寄來的。
一時間,若曦內(nèi)心思緒繁雜,她想不通為什么馬芊陌要扣留顧若涵寫給她的信,僅僅是因為她討厭若涵嗎,還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她為什么要討厭若涵呢?
拿到信件之后走了出來,若曦便問澤昀:“你不是要拿足球嗎?”
澤昀笑的一臉狡黠。
“姐,這你也信?”
“變聰明了哈。”
“才發(fā)現(xiàn)?!?/p>
當(dāng)天晚上若曦就忍不住拿著這些被扣留的信件去質(zhì)問馬芊陌。
馬芊陌的回答是,你是我的侄女,我怕你學(xué)習(xí)下降,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要理解我對你的良苦用心。”
“現(xiàn)在社會文明都進展到了這個程度,你還以為你生活在大清朝嗎?對我負(fù)責(zé),對我用心,就可以扣留我的東西嗎?”
“你憑什么跟我這樣說話?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你自己,別天天到處亂用心思,小心自毀前程?!?/p>
澤昀在一旁著急,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臉龐漲得通紅,最后終于停住腳步。
“媽,你怎么能這樣呢?私拆別人的信件是不對的!”
“你閉嘴,你還沒權(quán)利跟我說話,分給你的那個項目這個季度要是業(yè)績做不上去,我就撤了你這個項目經(jīng)理?!?/p>
澤昀被嗆得啞然無聲,他覺得他在外面可以很膽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一到了馬芊陌這里,仿佛就變得格外地渺小。
他又跟著若曦回到她的房里,企圖安慰若曦。
若曦沒有說話,只是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色出神,第二天就去找了劉國慶。
在錦里的一家茶樓雅舍里,裝修精致的茶座用藤條的屏風(fēng)隔開,屋外的修竹和陽光斑駁,有假山石和溪流疊淙。
若曦和劉國慶對坐著,一邊泡茶一邊聊天。
劉國慶聽完顧若曦的訴說后,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馠樹很不平靜,你外公在世的時候,所有人齊心協(xié)力,干出了一些事業(yè),馬芊陌上來之后,大力地擠壓和迫害老股東,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退出來的,這些年馠樹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無以為繼了。”
“有這么嚴(yán)重嗎?”
“當(dāng)然有這么嚴(yán)重,你還不了解公司的實際情況。”
不過,放心吧,有我在,我們永遠(yuǎn)也不會敗。
又是這句話,若曦聽的一頭霧水。
“劉爺爺,你在說什么?。俊?/p>
劉國慶卻像個孩子一樣狡黠地笑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是一個驚喜。”
“驚喜?”
“嗯,對了,上次你寫的那份市場策劃方案我看過?!?/p>
“是不是很差?被馬芊陌狠狠地罵了一頓?!?/p>
“不不不,我看過那份方案寫的很好,數(shù)據(jù)充分,邏輯嚴(yán)謹(jǐn),挺不錯的一個方案。”
若曦感覺有一絲意外的驚喜。
過了一會,劉國慶再次有些悵然地說道:“是時候該做一個了結(jié)了?!?/p>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劉爺爺!”
劉國慶心想,提前讓若曦知道也不妨礙。
“若曦,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馬董事長的孫女了,從第一次在濕地公園遇見的那天起,就知道了?!?/p>
“啊,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p>
“還不到時機?!?/p>
“從那一段時間起,我就托熟人幫我秘密購進馠樹集團的股票,馬芊陌一定不會懷疑,因為對于馠樹來說,一個負(fù)債的空殼子,還有人愿意買進,但她不知道是誰在買進?!?/p>
“如果說我現(xiàn)在有能力幫你拿回公司,拿回屬于你自己的東西,你答應(yīng)嗎,你會要嗎?”
若曦吃了一驚,將一杯茶水灑在了桌面上。她終于明白,幾年前她會遇到這個有些神秘的老人,一點都不偶然。
第六十九章
“劉爺爺,我實在沒什么遠(yuǎn)見,承擔(dān)不了那么大的壓力,況且姨媽執(zhí)掌公司了這么久,她不會輕易放手的?!?/p>
“由不得她不放手,你不要怕,有我們幫你。再者沒有人是生下來就會管理公司的?!?/p>
“真的劉爺爺,我怕會讓你么失望?!?/p>
若曦有些猶疑地說道,因為她實在是不愿意打擊眼前這個自信滿滿的老年人,她覺得劉國慶也很有可能是說說而已。
劉國慶笑了,他也滿以為若曦說的只是謙虛的話,便充滿自信地說道:“馠樹兄的后代,我不相信會是這個樣子?!?/p>
但是他們完全沒有料到馬芊陌派人跟蹤了顧若曦。
王安來到馬芊陌的辦公室,向她報告顧若曦和劉國慶的會面的情況,馬芊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同時又有一些恐懼,因為當(dāng)年的老勢力中,就劉國慶最大,劉國慶走了之后,沈長富掀不起風(fēng)浪,她將文件夾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轉(zhuǎn)過頭來。
“當(dāng)年的那些人該走的都走了,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p>
“是啊,這些老東西糾纏不清,很是可惡。”
“你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董事長別急,我覺得根源在劉國慶這里,沒有劉國慶,光憑一個黃毛丫頭顧若曦,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我們先禮后兵,不排除用特殊手段。”
“那你幫我約一下劉國慶?!?/p>
馬芊陌在書桌旁邊喂金魚。她將魚飼料倒在自己的掌心,讓它自由地落到拇指和食指之間,然后再丟進玻璃材質(zhì)的魚缸里,到好一陣子之后,才轉(zhuǎn)過頭來。
“哦,劉總來了,請坐!”
“馬總,你客氣了,我現(xiàn)在早已不是什么劉總,只是一個平頭老百姓,沒想到得到馬總?cè)绱硕Y遇。”
馬芊陌笑了笑。
“劉總啊,謙虛了,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自從我進馠樹的那一年,你就在馠樹了吧?”
“后來你一意孤行要退出馠樹,將爛攤子丟給我一個人,你倒是躲到背后享清福去了,我也留不住你,你知道我這些年挑的有多累嗎?我時常在想著如果有你幫助一下該有多好?!?/p>
劉國慶知道這是馬芊陌吐這些苦水是放出的煙霧彈,但還是強忍著馬芊陌的虛偽不動聲色。
“馬總說笑了,我天性豁達,無意于商場上的角逐?!?/p>
“無意就對了,你看我們都老了,老了就應(yīng)該找個地方頤養(yǎng)天年,生意上的事情還是少插點手吧!”
劉國慶端在手中的茶杯停頓了一下,看來和若曦碰面的事情她都知道了,抬起頭來就看見馬芊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劉國慶鎮(zhèn)定下來,想試探一下馬芊陌到底知道了多少。
“這真是一個巧合,顧若曦和老董事長長得太像了,現(xiàn)在大學(xué)也畢業(yè)了,我想也應(yīng)該會進入馠樹集團任職吧?”
馬芊陌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魚飼料。
“任不任職也不關(guān)你的事,說好聽點,你和老頭子是當(dāng)年事業(yè)上的伙伴,說不好聽點,現(xiàn)在你是你,他是他,管這些事干嘛?”
“我們之間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實力,希望我們是合作關(guān)系而不是敵對關(guān)系,你有些什么樣的打算和想法也總該先跟我說一聲。我天天總擔(dān)心著,我一個女人,坐到這個位置上不容易,下面又很多人指望著這個位置,恨不得拉我下來?!?/p>
“馬總,我覺得只要人不做虧心事,行事端正,就不用擔(dān)心這些無謂的東西,怕的是做了虧心事會有報應(yīng)??!”
劉國慶走到辦公室茶幾的位置,指著茶幾上的一盆花。
“你看著盆花,表面上它的枝干干枯了,但是到了春天,它就又會生長得很旺盛?!?/p>
“哦,是嗎?如果等不到春天了呢?我現(xiàn)在就將它連根拔起呢?馬芊陌針鋒相對?!?/p>
“那要看是什么樣的花了,如果是普通的花,馬總你倒是可以隨意拔起。如果是一株有年月和有生命力的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連根拔起,太過用力的話只有可能會扎傷自己啊?!?/p>
“不用再跟我打啞謎了。老實說吧,我知道,你們想抓住顧若曦做文章,這么多年來,你們始終還是接受不了我這個外來者啊。但是有什么用呢?你知道的,若曦的股權(quán)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讓給我了。她現(xiàn)在就一個光人,就算他是馬馠樹的外孫女,又能怎么樣?我已經(jīng)執(zhí)掌馠樹這么多年了,早就已經(jīng)樹大根深了是不是?我只是怕你碰的頭破血流啊老劉?!?/p>
“馬董,請你原諒,我老劉是一個很死板的人,我認(rèn)定的一定會去做,就算失敗了,也無愧于心?!?/p>
“好一個無愧于心,你這是鐵了心要做長孫無忌???”
“說遠(yuǎn)了,馬總,你不是武則天,我也不是長孫無忌?!?/p>
“如果沒有其它什么事情,我先走了?!?/p>
“請便!”
馬芊陌咬著牙說了最后一句。
這個時候王安從辦公室后面走了進來,馬芊陌和劉國慶的談話他全聽到了。
“劉國慶這個人不是那么好對付,軟硬不吃的家伙,我覺得應(yīng)該讓他徹底閉嘴。”
他習(xí)慣性地斜睨著眼睛,微咧著嘴恨恨地說道。
“不用,這些老東西,本事沒多大,嘴巴卻很厲害,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你那邊,最近上面查的嚴(yán),收斂一些是對。”
“對了,讓你幫我查的事情,上次購入我們集團股份的機構(gòu),背后實際操作人是誰?”
“查不到啊,這個機構(gòu)將資料做得非常隱秘?!?/p>
王安有些無奈地說道。
一周后的董事會上,馬芊陌奇跡般地看到了劉國慶出現(xiàn)了,他坐在公司股東席的位置上。而且顧若曦這個實習(xí)生也被意外地邀請參加了。
若曦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大場面。整個屋子一大群人的平均年齡都有五十歲,這其中就包括劉國慶和王律師。
大會簽到之后,首先由財務(wù)總監(jiān)披露上一個季度的財務(wù)狀況,其結(jié)果當(dāng)然是不堪入目,之后討論了幾個提案。
馬芊陌都用目光死死地盯著劉國慶,仿佛在告訴他千萬不要想著玩什么花樣。
在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劉國慶忽然站了起來。
等等,各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說。
相信大家應(yīng)該都還記得我吧!我和集團董事長以及在坐的沈董事,在很多年前創(chuàng)立了馠樹集團,馠樹集團被我們一手帶大,在社會上獲得了良好的聲譽,為社會提供了大量工作崗位,而現(xiàn)在卻有一些不良用心之人,要將馠樹集團引入歧途,讓這個曾經(jīng)輝煌過的企業(yè)萬劫不復(fù),而這個不良用心之人就是馬芊陌。
馬芊陌執(zhí)掌馠樹集團以來,濫用職權(quán)任用親信,大力排擠老員工,導(dǎo)致管理層大換血,其管理方式剛愎自用,勾結(jié)社會力量排除異己,迫使老股東出局,同時不顧董事會決議削減原料成本,導(dǎo)致產(chǎn)品滯銷,品牌信譽下降,經(jīng)銷商怨聲載道,導(dǎo)致公司連年虧損,近年來投資房地產(chǎn)項目,深陷困局,并且注冊海外公司,轉(zhuǎn)移公司資產(chǎn)。
我現(xiàn)在代表董事會,要求取消馬芊陌董事長的職務(wù),重新推舉有能力正直的人繼任董事長。
這時候,以沈長富為中心的勢力同時響應(yīng)起來。
“劉總說得對,馠樹集團再這樣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p>
“為了馠樹集團的未來,我們必須做出決定?!?/p>
面對劉國慶的突然發(fā)難,馬芊陌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她感覺劉國慶所說的每一條都像一把尖銳的刀子一樣直刺心臟,并且每一條都有理有據(jù),馬芊陌額頭滲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劉國慶能出現(xiàn)在董事席上她不感到奇怪,因為她早有預(yù)感,她搞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他來的第一天就有這么多人支持他,這些平時看起來都對自己俯首帖耳的小股東們都突然轉(zhuǎn)了向。
當(dāng)然也有以王安為首支持她的,只是略顯弱勢。
馬芊陌為了暫時平息風(fēng)波,便強掙著站起來說道。
“爭什么?你們以為董事長這個職務(wù)輕松嗎?這些年我也累了,正如劉董事所說,如果大家覺得我沒有這個能力繼續(xù)任董事長之職,等這段時間過去之后,自然會退位讓賢?!?/p>
馬芊陌表面上是引咎辭職,實際上是給她自己爭取時間。
劉國慶走到主席的位置,大聲地說道:“不用了,各位,其實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錯誤地認(rèn)識一個問題,或者是我們一直被真相蒙蔽了眼睛。這件事關(guān)系到整個馠樹集團的興亡,關(guān)系到老董事長的死因,同時也關(guān)系到在座每位的切身利益?!?/p>
真想到底是什么?
直到這個時候,馬芊陌才真正感到有些可怕,她沒想到劉國慶這些年沉得這么深。
陰謀越揭越深,會議室里靜地可以聽得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有人偽造遺囑,當(dāng)年董事長真正的遺囑在這里,馬芊陌也就是現(xiàn)任馠樹集團的董事長涉嫌遺囑造假?!?/p>
劉國慶將手里的遺囑,使勁地拍在會議室的辦公桌上。讓所有的人都傳閱了一遍。
第七十章
所有人都看到,那張發(fā)黃的信簽紙上面寫著。
“我馬馠樹患有心臟病,自知天年已盡,故特立此遺囑,表明我對自己所有財產(chǎn)在去世之后的處理意愿。
我生前一手創(chuàng)立馠樹集團,個人擁有集團百分之四十二的財產(chǎn),其中,百分之二捐給兒童福利院,白費之十二留給我妻馬芊陌,百分之二十八獨立股權(quán)留給孫女伊罕。
董事長之職位暫由馬芊陌代理,可根據(jù)集團實際情況予以任免。
孫女伊罕擁有對財產(chǎn)的絕對所有權(quán),由劉國慶代理?!?/p>
遺囑由市場部總監(jiān)劉國慶協(xié)同法務(wù)部王紀(jì)翔共同執(zhí)行。
立遺囑人簽字:馬馠樹。
1986年6月6日
而此前大家在馬芊陌那里看到的遺囑是公司的絕對所有權(quán)屬于馬芊陌,所有人紛紛指責(zé)馬芊陌私自篡改遺囑。
此時,雙方發(fā)生著激烈的爭吵。
顧若曦坐在巨大辦公桌的一個角落,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之外,這些事情都離她太遙遠(yuǎn)了,遙遠(yuǎn)到她不想去追究對錯,不想再去記起。若曦看著眼前上演的這一幕權(quán)利的斗爭,絲毫沒有人談及怎么解決當(dāng)下公司的危機。
初冬的陽光在落地窗外面異常明亮,但也沒有什么溫度,她瞬間覺得馠樹集團48樓辦公室的會議室格外地密閉,辦公室里的空氣,讓她簡直有點透不過氣來。
她感覺心里恍恍惚惚,耳邊的人說了什么話她已經(jīng)聽不太清楚了,她現(xiàn)在真的見識到了名利二字的殘酷。此時以劉總為首的一派占了上風(fēng),他們步步緊逼。
“馬芊陌你為什么要偽造遺囑?為什么要瞞著大家這么多年?馠樹集團這些年,在你手上連連虧損,現(xiàn)在名義上是大集團,其實已經(jīng)搖搖欲墜,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居心?”
平時溫和慈祥的老人今天變得格外強勢,她都有點不認(rèn)識了。
馬芊陌看著眼前劉國慶拿出的一系列指控她的證據(jù),這些證據(jù)像針一樣刺眼,像刀一樣鋒利,如果不是現(xiàn)在確實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一定認(rèn)為這是在做夢,因為這些東西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被銷毀了,為什么今天還會重見天日?
證據(jù)確鑿,眼看著大勢已去,大權(quán)即將旁落,對于她這個對權(quán)力異??是蟮呐耍腿缤澜玳_始崩潰,她跌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沒有任何光彩。
此時聲討馬芊陌的聲浪越來越高,她依然是坐在巨大的主席位上,一言不發(fā),面無血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慢慢地,她將一雙無神而渾濁的眼睛緩緩?fù)蛄送醢病?/p>
此時王安同樣坐在他的位置上沉默著,并不像她心里想象的那樣會為她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情。篡改遺囑是大事,其他之前受過她恩惠和提拔的人,現(xiàn)在也噤若寒蟬,及時轉(zhuǎn)向,馬芊陌知道這次是敗了。
劉國慶將兩只手繼續(xù)撐在巨大的會議桌上,仿佛剛才慷慨激烈的陳詞讓他已經(jīng)筋疲力盡。但他還是鼓足了精神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相大白,我代表老董事長及眾多股東,提議馬芊陌退出董事席,徹查馬芊陌任董事長期間所有的財務(wù)收支,董事長之位由老董事長外孫女顧若曦暫行其職?!?/p>
若曦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仿佛來自于遙遠(yuǎn)的地方,讓她感到格外陌生。
“請大小姐暫行董事長職位?!?/p>
所有人都在這樣地要求著。但她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遲遲沒有動作。
馬芊陌累了,她感到大勢已去,緩緩地站起來,準(zhǔn)備最后為退位發(fā)言,剛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局勢瞬間被扭轉(zhuǎn)了。劉國慶的助理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在劉國慶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劉總,劉鴻出事了?!?/p>
“在山環(huán)路上,與一輛貨車相撞?!?/p>
“人現(xiàn)在正在送去醫(yī)院?!?/p>
緊接著,就看見劉國慶的臉色煞白,像火苗一般,瞬間就竄遍了他的整個面部。他突然間昏倒在了會議室的桌邊,會議室里瞬間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圍過來查看劉國慶的情況。
當(dāng)劉國慶醒來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醫(yī)生告訴劉國慶,劉鴻已經(jīng)失血過多,死了。
劉鴻躺在白色血污的床單上,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年少而富有英氣的臉格外地沉靜,和他母親當(dāng)年的樣子一模一樣。整個葬禮過程中,劉國慶都不怎么和來賓說話。顧若曦在一個角落里看著劉國慶,真正才體會什么叫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這種痛是無聲的。
她心里也明白,劉鴻的死和她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劉鴻死后,再也沒有聲音提出逼馬芊陌讓出權(quán)力了。久而久之,在時間的消蝕中,偽造遺囑這件事,在人們心中的痕跡越來越淺,到最后,幾乎都淡忘了。
若曦在馠樹集團的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凌晨。一大堆大堆的市場報表扔在她的辦公桌上,看得他眼睛都花了。收集市場數(shù)據(jù)本來就不該她來做,但馬芊陌卻說這是為了要讓她全面發(fā)展。
很多時候,澤昀都會主動過來幫她做點。
但若曦性格執(zhí)拗,說上級交代的事情,就要自己完成。但當(dāng)她每次將自己的整理的數(shù)據(jù)交過去的時候,馬芊陌又會冷著臉說:“若曦,你是以后馠樹集團的接班人,應(yīng)該把精力放在其它公司發(fā)展的大事上面,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要插手了?!?/p>
若曦哭笑不得,她甚至都有些懷疑,公司到底是為了磨練自己,還是故意在折磨自己。
若曦想起了劉國慶。他在她的人生中可以說是一個奇怪的出現(xiàn),從最先開始陪自己長大的老爺爺,到最后公司的最有權(quán)利的老前輩之一,為她的利益據(jù)理力爭,付出了兒子的生命。
在工作極度繁忙無助之余,她想去看看這位可憐的長輩。
這天下班后,正好和澤昀撞見。
“約會帥哥也不用這著急吧?”澤昀涎著臉說道。
“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沒工夫和你開玩笑。”顧若曦一把推開了澤昀。
“別這樣啊,這段時間你脾氣都變差了。”
“本來就很差,何止這段時間?”
他就這樣一直跟著顧若曦。若曦走他就走,若曦停他就停。
后來若曦沒辦法,轉(zhuǎn)過身來。
“要來就走快點吧?!?/p>
她一邊走,一邊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澤昀。
澤昀對于劉國慶這個人也有所了解。據(jù)說,劉國慶在年輕的時候,為公司做了很多突出的貢獻,上海的華輝集團的大客戶就是當(dāng)年劉國慶開發(fā)的,到現(xiàn)在為止二十多年,仍然還長期保持合作。他對他充滿著敬佩。盡管馬芊陌是他的母親,但上次的權(quán)力之爭,他還是誰也沒有幫。
“好??!我也一直想去看看他,我想你也需要一個強壯的搬運工的。”
若曦鄙夷的看了澤昀一眼。
“就你!?”
“不像???”
“可以,但是,別亂說話啊,看我眼神行事。”
“遵旨!”
若曦買了很多營養(yǎng)品,全都堆到了澤昀的身上。她在大理石的光滑地板上優(yōu)雅四顧,澤昀則在一旁呲牙咧嘴地提著笨重的大大小小的禮品盒,快步地跟著。
來到劉國慶居住的小院后,她按了按門鈴,等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開門。
“根本沒有人在家?!睗申烙悬c抱怨。
“要不我們改天來?”
若曦白了澤昀一眼,“你有事,你先走吧!”
“我開個玩笑,你又當(dāng)真。”
他們就坐在小院的臺階上,看天邊的晚霞慢慢隱沒在夜的帷幔里。
天色越來越暗,由于院邊雜草叢生,所以蚊子特別多,而若曦又只穿了粉色短袖,走的時候也沒有想過需要隨身攜帶清涼油,所以手臂上到處都是蚊子叮咬的大包。
澤昀看若曦不停地?fù)现直?,便放下手上的禮品袋,走到院邊的水管處,掬了一捧清水過來。
若曦詫異地看著他。
“怎么了?”
“伸出手臂。”
“行不行???”
“肯定行!”
冰冰涼的水,灑在手臂上,原本熱辣辣的痛感減輕了不少。
“怎么樣,舒服些了吧?”
“沒想到,你這個大少爺還懂這個?”
“生活常識而已?!睗申莱羝ǖ卣f道。
“嘿,給你根繩子,你還往上爬是吧?”
燈光從巨大的夜幕上撕開了一口子,大大小小的飛蛾循著光亮不停打轉(zhuǎn),蚊子更多了。
剛剛的涼水沒有將若曦手臂上的癢減輕多少。
澤昀看了一下,在院邊采了一把狗尾巴草,用草莖扎著,將大束的草來回的擺動,幫若曦驅(qū)趕蚊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原本心思很堅定的若曦也開始不安起來,她不時地低頭看自己的腕表。
“姐,我們還等嗎?”
“再等一下!”
將近九點鐘的時候,一個黑暗而落寞的影子慢慢地朝這邊移動過來。
她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這個人就是劉國慶。但是走近之后,她仿佛又不太確定自己剛才的判斷。
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胡子已經(jīng)很深,頭發(fā)像下了霜一樣花白。
眼眶深陷的越來越厲害,神情也有些憔悴,旁邊的金毛見到是若曦,趕緊撲上來和她打招呼。
她之前認(rèn)識的劉國慶不是這個樣子的,應(yīng)該是那個精神矍鑠又帶點孩子氣的老年人,現(xiàn)在再見可老得不像樣。
“劉爺爺,你回來了!”劉國慶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理會若曦,徑直走到了門前,掏出大門的鑰匙,準(zhǔn)備開門。
澤昀在一旁摸不著頭腦,直到若曦示意他跟上的時候,他才回過了神來。
劉國慶并沒有阻止他們進院,但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熱情。
老別墅墻壁已經(jīng)斑駁,很久沒有翻新,上下三層,下面是宴會廳,二層是臥室和飯廳,三樓是茶室,宴會廳里暗淡冷清。
劉國慶直接上了二樓,先詭異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翻了一陣,拿出了一根粗壯的白蠟燭,點燃后,放到另一間臥室,用燈罩罩住,然后再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讓若曦很詫異,為什么有電燈而非要點蠟燭?
他沒有請若曦和澤昀坐下,自己坐在自己的棕色木漆大床上。
若曦看著眼前這個沒有任何生氣的老年人,忍不住叫出了聲。
“劉爺爺,你近來還好吧?”
劉國慶抬起了頭,借著燈光,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若曦,仿佛是在看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她白皙的手臂,上面布滿了紅色的大包,與纖細(xì)的手臂極不相稱,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軟。
“進來坐吧!”
若曦走進來,在床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
“這個止癢很好,擦擦你的手臂?!眲鴳c給若曦翻找出一盒清涼油,
“說吧,你們有什么事?”劉國慶的言語仍然是冷的讓人窒息。
“沒什么事,我就是想問一下,肇事的司機現(xiàn)在抓到了嗎?”
“還沒有,好像是逃到國外去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是我害了他。因果報應(yīng),我想我前世一定不是個什么好人,不然為什么這樣的災(zāi)難要降臨到我的身上,命運要這樣懲罰我?”
若曦內(nèi)心感到極度自責(zé)。等了一會他又繼續(xù)說道。
“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應(yīng)該是我,我已經(jīng)活夠了。這孩子從小就怕黑,現(xiàn)在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為他點一盞燈?!?/p>
劉國慶的臉龐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令人感到揪心。
“別這樣說,劉爺爺!你這樣的悲觀,只會傷害到自己的身體,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澤昀在一旁跟著點頭。
劉國慶苦笑了一下。
“我都已經(jīng)是風(fēng)燭殘年的孤家寡人一個,還談什么保重不保重的?!?/p>
責(zé)編: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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