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生
第一次吃西餐,是上大一的兒子邀請的,也是祝賀他找到了一份實踐兼職工作。
我們選擇通灌南路的一家西餐館。走進通灌路,只見路兩邊的餐館密密相鄰。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招牌上,寫著飯店的名字,有書有畫,形態(tài)多樣,但每一筆,每一畫,都盡可能地展示出本店的特色和風采。西餐館就在路東的拐角處,它擠在泱泱的餐飲大軍中,慘得讓人心酸。還好,西餐店的招牌上醒目地寫著藝術字體“牛排”,而在其右上角處畫一印刻,印中有“小城故事”字樣。
走進餐館,見一前臺,一只中式招財貓滿面堆笑,“咔咔”對我們揮手致意。服務生也熱情招呼,并把我們帶上二樓。
光線微暗,不知名的外國輕音樂在二樓低聲環(huán)繞。一排排卡座,空得多,幾對青年男女,兩兩一組,相互間開,低著頭親密地說著悄悄話。我們的出現(xiàn)好像玫瑰園里長出了一株松,顯得突兀,不和情調(diào)。我們選擇了一角,在不惹眼的地方坐下。兒子坐一面,我倆坐一面。
纏綿的音樂依然繼續(xù)。
兒子點了三份牛排,還有兩張比薩、四個果凍,檸檬飲料四杯,油炸冰淇淋一碟。我先把餐巾鋪在腿上,餐具一一擺開,努力讓桌面有序些。拿慣了筷子,再換成刀叉,總感覺別扭。一手刀,一手叉,惡狠狠的樣子,如果再蒙上一只眼罩,不用說什么,活脫一加勒比海盜。舉著刀叉,我不禁感嘆:中餐是一家人圍坐一桌,執(zhí)箸在手,“老少同歡眉上笑,家人共聚面容甜”;再看西餐,持金執(zhí)銳,一人幾碟,多少有點“各掃門前雪”的淡漠。
既來之則安之。比薩端上來了——跟中國的菜餅類似。土黃色,上面有肉腸、水果粒等,色澤鮮艷,聞起來特香。用叉子挑起一塊,拉起長長的乳酪。咬一口,既有火腿的香,也有水果的酸甜,味道挺雜的。
牛排也端上來了,我學著電視、電影里吃西餐的樣子,一手用叉按住牛肉,一手執(zhí)刀去切。可操作生疏,吃完這口,再忙活那一口,好不燥人!
不過,我并不是最狼狽的,最狼狽的當然是我的妻子。看她的架勢,典型的鷹式擒拿,倆胳膊架起,手部低垂,一刀一叉,艱難撕扯著牛排。莫非是刀鈍了?兒子給她換了一把,她“鋸”了幾下,牛肉不見分開;莫非牛排太硬了?我切一下試試,也沒有那么夸張。但到她的手里……牛排確實不一樣。
比薩盤的到來,讓她的桌面變得更加擁擠。顯然,“小場地”限制了她的“大熱情”。于是,我和兒子坐到一面,給她騰出更大的空間。有了更大的舞臺,她的“翅膀”舒展開來,一高一低,依舊是不穩(wěn)定的“斜飛”。
她動作的幅度變大了,驚險開始升級。一陣叮叮當當,不是杯子碰上了碟子,就是刀子撞上了叉,輕音樂里不時地夾雜了幾聲清脆的“打擊樂”。終于,她的左胳膊碰到了飲料杯,兒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杯子,飲料也濺了兒子一手。還沒等我們心落下來,她的右胳膊又碰上了果凍杯。杯子向一側(cè)倒去,這時伸手去扶,已經(jīng)來不及了,正當我們以為“玉碎魂斷”時,杯子又鬼使神差地正回來,像婀娜的芭蕾舞演員一樣,圍著杯底,斜斜地轉(zhuǎn)了一圈,“搖頭晃腦”地擺動幾下,最后,慢慢地站住了。哦,一場虛驚!我長舒一口氣。突然,“吱——叮叮當當——”,我的心又是一揪:那裝有牛排的碟子,被她“一刀”推向?qū)γ?,引起了碟子、杯子、刀叉的連環(huán)碰撞……她看著“漂移”走了的牛排:“哼,什么爛東西,下次不吃這個了!”我和兒子都無語了。
“哈哈……”旁邊的幾位男青年都樂出聲了,女孩子捂著嘴偷笑。還有一對,可能笑點低,已經(jīng)笑得癱坐到桌子底下了。人家吃西餐展示的是慢條斯理的西式禮儀,再看看她吃牛排,是連扯帶撕,她體味的是西班牙的斗牛精神?。?/p>
六年過去了,每每想起,滿滿都是歡樂。如今孩子正在國外讀研。面對更多理性的西餐,他會不會想起當年吃西餐時的驚險和窘態(tài)?會不會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歡樂和溫馨?還有,那些回憶,能否慰藉他對遠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