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

摘要：1910年10月，滿洲里最先發(fā)現鼠疫患者，其后鼠疫傳至哈爾濱傅家甸，并且迅速惡化，不久在東北全境乃至關外地區(qū)擴散，直至清政府控制傅家甸疫情，各地疫情逐漸緩解。到1911年4月疫情完全被撲滅，前后歷時6個月，累計死亡達五六萬人。此次鼠疫不僅給中國帶來深重災難，還影響到日本、俄國等列強在東北的商業(yè)利益。面對突如其來、兇猛異常的瘟疫，中、日、俄等國都采取了一定的防疫行動，并且圍繞防疫事權展開了激烈博弈，其中日本表現尤為“積極”。日本不僅詳細調查東北鼠疫疫情，還按天、按周、按月詳細報告東北疫情，并在其領事館周邊地區(qū)、“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中朝邊境，乃至本土采取應對措施。日本采取的防疫措施主要有：緊急撤離日本僑民，成立統(tǒng)一的防疫管理機構，實行緊急隔離措施，加強水陸交通檢疫、消毒，獎勵捕鼠、滅鼠，極力推動“中日聯合防疫”。日本不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開展防疫，其動機和原因在于：一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嚴防鼠疫蔓延至日本本土，進而威脅到日本民眾安全;二是“緩和”東北民眾的排日情緒，不僅要鞏固在東北的既得利益，還要趁機攫取更大權益;三是盡早撲滅鼠疫，恢復中日交通和通商，以便搶奪東北的商業(yè)利益;四是部分醫(yī)務人員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支援東北防疫?？陀^而論，日本的防疫措施在一定程度上預防了鼠疫蔓延，遏制了疫情在朝鮮、日本的擴散，為最后撲滅此次大瘟疫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日本借口防疫強行干預東北防疫事務、踐踏中國領土主權、歧視中國民眾等粗暴行徑不容忽視，對日本借防疫實現在東北的政治、外交和經濟野心企圖更要清醒認識。

關鍵詞：鼠疫;隔離;消毒;檢疫;日本調查;應對措施

中圖分類號：K257;R516.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2）01-0202-19

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從俄國手中獲得旅順、大連租界特權，控制“南滿鐵路”及其附屬地，成立關東都督府、南滿鐵道株式會社（以下簡稱“滿鐵”），極力增設領事館?！叭毡驹谀蠞M洲行使行政權范圍合計240余方里，包括租借地，即遼東半島南端224余方里，以及長春以南至關東州的南滿鐵路干線和安奉、營口、撫順等各支線的州外附屬地16余方里?！雹贃|北爆發(fā)鼠疫后，日本以各領事駐地、“關東州”及滿鐵附屬地為據點，對此次瘟疫進行了詳細調查，以日本領事館、滿鐵、關東都督府、旅順鎮(zhèn)守府等調查為代表，其調查報告最后上報外務省、海軍省、大藏省、拓殖局及內閣等機關。目前，日本館藏相關檔案有關東都督府的《鼠疫防疫設施報告書》，滿鐵的《南滿洲鐵道關系雜纂/社報》，外務省的《滿洲鼠疫病勢及預防措施報告》《滿洲鼠疫一件/普通防疫設施》《滿洲鼠疫流行時各海港檢疫之件》《撲滅鼠疫萬國會議一件》，海軍省的《滿洲鼠疫一件》及大藏省發(fā)行的《官報》等，均詳細記載了東北鼠疫疫情及各國應對措施。

以往學界關于清末東北大鼠疫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學術成果[1-7]。然分析既往研究，鮮有利用日俄乃至其他國家檔案資料，導致相關研究難以深入。清政府的防疫對策及其效果如何;日俄及其他國家對清政府防疫的態(tài)度如何，他們又采取了哪些具體行動;各國圍繞防疫事權如何博弈，諸如此類問題仍值得探究。事實上，東北發(fā)生鼠疫后，日本不僅詳細調查了此次疫情的全過程，還采取了嚴格的防疫措施，其目的絕不只是防止疫情在東北蔓延，更主要的是防止鼠疫“禍及”日本本土、“危及”日本人，同時在政治上搶奪東北的防疫主權，在外交上收買人心、促進“中日親善”，在經濟上盡快恢復中日通商、攫取經濟利益。本文主要利用日本檔案，梳理東北鼠疫發(fā)生及蔓延情況，論述日本的全面應對措施，并進一步分析、評述日本的防疫動機和根本目的。

一、中國鼠疫疫情調查

日本主要按鼠疫發(fā)生的時間和區(qū)域，分別調查了滿洲里及其附近地區(qū)、哈爾濱及其附近地區(qū)、“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及華北地區(qū)疫情，并按天、按周、按月分析和報告了此次鼠疫的全過程。

（一）滿洲里及其附近地區(qū)疫情

1910年10月底，滿洲里發(fā)現鼠疫患者，后鼠疫向中東鐵路沿線扎賚諾爾、海拉爾、布哈圖等地蔓延大蔵省印刷局編「満洲里駅ペスト発生」，『官報』1910年11月2日。。這次鼠疫緣起于部分官商貪圖暴利，大肆招募苦力捕殺旱獺，鼠疫從“中間宿主”旱獺傳染至人體，最后釀成瘟疫肆虐之“慘禍”?！按舜问笠卟《驹醋悦晒盘禺a旱獺，旱獺毛皮可加工成貴重獸皮，近年來頗受德國市場歡迎，因此吸引大批當地人及俄國人獵殺旱獺，他們去年（1910）組織大規(guī)模狩獵，以滿洲里為據點，深入蒙古內地大肆獵殺旱獺，結果有狩獵者染病，實為鼠疫?！薄副睖褐蕙讠攻去温訝顩r竝ニ其ノ影響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這次鼠疫被稱為肺鼠疫，病菌直接侵入肺部，使人出現寒熱頭暈、神色昏迷、咳嗽吐血等癥狀，潛伏期最長不過10天，短則2—3天發(fā)病致死，一旦感染無法治愈，其兇猛程度難以言喻，而且傳播速度極快「ペスト予防心得」，『南満洲ペスト1件（1）』，JACAR，Ref.C07090215800。。11月9日，日本駐齊齊哈爾副領事藤井貫一郎電告外務省，“自10月下旬滿洲里發(fā)生鼠疫后，疫情極為猖獗，一時間清國人、俄國人死亡達180人，海拉爾亦發(fā)現相同病例，漸次向中東鐵路沿線地區(qū)蔓延”「斉々哈爾」，『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500。。11月初，扎賚諾爾、扎蘭屯、海拉爾、哈爾濱及附近的傅家甸等地發(fā)現鼠疫患者。至11月底，滿洲里、扎賚諾爾、海拉爾、扎蘭屯、杜爾齊哈、布哈圖、哈爾濱、傅家甸共確診486人、死亡468人大蔵省印刷局編「滿洲里及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0年12月14日。。此次鼠疫傳播迅速，而且病死率極高，染疫者十有八九死亡。

1910年12月上旬，滿洲里及其附近疫情實際上有所減退。“12月初新增患者人數明顯減少，傅家甸以外地區(qū)未發(fā)現新增患者?！贝笫i省印刷局編「滿洲里及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0年12月21日。至12月中旬滿洲里僅發(fā)現個別患者，當地疫情逐漸結束。如此時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則完全可以遏制疫情。然清政府對疫情研判不足，缺少充分防疫準備，導致鼠疫迅速向四周擴散。其時，中俄正圍繞傅家甸防疫權進行激烈博弈，俄國要求派遣醫(yī)生主導當地防疫事務，并且單方面宣布阻斷哈爾濱與傅家甸之間的交通，在哈爾濱與傅家甸的中間地帶配置哨兵，在兩地間交通要道設監(jiān)視所，排查中國行人「東清鉄道庁頒布ノ哈爾賓市ト傅家甸トノ交通遮斷規(guī)則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俄方此舉明顯侵犯中國主權，引起傅家甸官民強烈反對，當地政府以保護主權為名拒絕俄方要求，并于次年1月奏請東三省總督急派醫(yī)員防疫。然而，“當地醫(yī)院拖延1個月仍未建成，在此期間無法開展防疫事務，錯失最早防疫時機，導致鼠疫不斷向周圍擴散”「當地最近ペスト病狀況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在西線鼠疫向對青山及齊齊哈爾兩地蔓延;在東線從哈爾濱擴散至阿什河、濱州、橫道河子等地，漸次蔓延呼蘭、海倫、綏化、巴彥等松花江以北內地;在南線不僅侵入雙城堡、石頭河子、窯門等地，而且向長春以南、乃至滿洲全境傳播?！薄副睖褐蕙讠攻去温訝顩r竝ニ其ノ影響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

（二）哈爾濱及其附近地區(qū)疫情

1910年11月底，傅家甸發(fā)現鼠疫患者7人、死亡5人，到12月下旬疫情明顯加重，平均每天新增患者10～20人，累計患者數百人大蔵省印刷局編「滿洲里及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1月10日。。1911年，傅家甸死亡人數已達上千人?！?月初，傅家甸每天新增患者140人左右，尤其近日疫情極為猖獗，其慘狀可謂磬筆難書。傅家甸累計死亡2 341人、哈爾濱累計死亡380人、中東鐵路附屬地累計死亡531人，中東鐵路附屬地以外、北滿洲內部鼠疫到處蔓延?！贝笫i省印刷局編「哈爾賓ニ於ケル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1月31日。1月下旬臨近春節(jié)，人流量激增，鼠疫傳播速度加快，哈爾濱及傅家甸疫情不斷惡化，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川上俊彥電告外務省，“1月份最后一周，哈爾濱平均每天新增患者27人、死亡26人，傅家甸平均每天新增患者157人、死亡150人。哈爾濱累計患者587人、死亡566人，傅家甸累計患者3 570人、死亡3 422人，中東鐵路附屬地累計患者538人、死亡537人”大蔵省印刷局編「哈爾賓及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2月3日。。川上曾記載傅家甸之慘狀，“以往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現在行人極少，顯得格外寂寥，大小店鋪大多停業(yè)，附近房舍門窗全部封閉，呈現滿目凄涼、陰氣逼人之光景，平均每天死亡150人以上，不少是整個家族全部染疫死亡，其危險性難以名狀”「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

1911年1月下旬，伍連德在傅家甸厲行交通遮斷、火化尸體、檢疫消毒等措施「傅家甸ニ於ケル防疫施設」，『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2月以后，伍連德防疫措施奏效，傅家甸疫情得到控制，單日新增、死亡人數逐漸下降。2月1日至2月7日，哈爾濱新增患者124人、死亡126人，累計患者747人、死亡731人;傅家甸新增676人、死亡696人，累計患者4 404人、死亡4 356人「ペスト患者ニ関スル報告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傅家甸平均每天新增、死亡病例已降至100人以內，哈爾濱平均每天新增、死亡病例不足20人，較春節(jié)前明顯好轉。日方也承認傅家甸防疫效果明顯，“清國派兵封鎖傅家甸，嚴格執(zhí)行火葬、消毒后，當地疫情驟減，以往每天死亡150人以上，2月15日后減至40人，哈爾濱四五天前每天死亡20人以上，現在不足5人，形勢明顯好轉”「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2月中下旬傅家甸疫情持續(xù)減退，至3月初接近尾聲，其他地區(qū)亦明顯緩和?！?月下旬，傅家甸僅發(fā)現2、3具舊尸體，哈爾濱市內疫情緩和，中東鐵路沿線以外地區(qū)亦呈現減退的趨勢?！贝笫i省印刷局編「哈爾賓及其他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3月8日。3月中旬，傅家甸鼠疫徹底結束。3月16日，傅家甸內各區(qū)間的交通封鎖解除，哈爾濱只有個別新增病例，中東鐵路沿線地區(qū)疫情基本結束，黑龍江省北部疫情也接近撲滅的狀態(tài)大蔵省印刷局編「哈爾賓及其他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3月28日。。4月初，哈爾濱及其附近地區(qū)疫情完全結束。4月4日撤去哈爾濱與傅家甸通道上的俄國監(jiān)視所，4月8日恢復傅家甸對外交通。截至4月11日，哈爾濱及其附近地區(qū)累計患者6 640人、死亡6 639人大蔵省印刷局編「哈爾賓及附近ペスト週報」，『官報』1911年5月3日。。

（三）“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疫情

1911年前后，鼠疫逐漸向“南滿鐵路”沿線的長春、奉天、鐵嶺、大連等地蔓延。日本駐長春領事松原一雄電告外務省，“1910年12月31日，長春附近火車站的火車內發(fā)現2名乘客死亡，疑似感染鼠疫，當地政府強制隔離該火車所有乘客”大蔵省印刷局編「長春附近汽車中ペスト嫌疑患者」，『官報』1911年1月6日。 。1911年1月3日，奉天城內1名巡警確診鼠疫，次日在當地衛(wèi)生醫(yī)院死亡大蔵省印刷局編「奉天ペスト患者」，『官報』1911年1月7日。 。1月5日，大連發(fā)現1名從“北滿”來的旅客死亡，疑似鼠疫患者大蔵省印刷局編「錦州駅及高橋甸駅ニ於ケル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1月31日。 。至1月下旬，“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疫情迅速惡化，長春平均每天新增患者40～50人，奉天每天新增30人，大連每天新增近10人。至1月26日，滿鐵沿線各地累計患者731人、死亡468人，附近農村累計患者126人大蔵省印刷局編「關東州及南滿洲鐵道沿線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1月31日。 。2月上旬，長春、奉天等地接近疫情峰值，長春平均每天新增患者超過100人，奉天超過40人。2月12日，長春新增患者達205人大蔵省印刷局編「關東州及南滿洲鐵道沿線附近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2月14日。 。比較滿鐵沿線各地疫情，長春尤為慘烈，尤其2月初“每天患者達到100人以上，城外墓地到處堆積著尸體，其慘狀難以言表，當地有近3 000人死亡”「長春発東京 第48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400。 。當地政府為緩和民怨，下令將隔離的苦力全部釋放，致使鼠疫患者逃散、疫情迅速惡化。

1911年2月中下旬，各地采取嚴格防疫措施，疫情得到控制，“拐點”即將到來。如“長春重新隔離流浪者和苦力，并采取嚴格的消毒方法，鼠疫死亡人數呈現減少的傾向”「長春発東京 第60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400。。2月底，“關東州”及“南滿鐵路”沿線各地新增患者減少到100人以內。2月23日“南滿鐵路”沿線各地新增患者128人（含附屬地1人），至2月28日降至51人（含附屬地1人），單日新增患者減少一半以上大蔵省印刷局編「關東州及南滿洲鐵道沿線附近ペスト狀況（內閣）」，『官報』1911年3月2日。。3月以后，“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疫情持續(xù)減退，3月下旬每天新增患者不到10人，4月以后疫情基本結束。據日本臨時防疫部調查，至4月13日“關東州”及“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累計患者5 841人「ペスト患者日別表」，『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700。 。

（四）華北地區(qū)疫情

1911年1月中下旬臨近春節(jié)，關內大量勞工返鄉(xiāng)，鼠疫因此從關外擴散到關內，其中煙臺疫情尤為嚴重?！吧綎|各地數萬勞工年終從滿洲歸來之際，鼠疫因此擴散開來，現已蔓延至煙臺、德州、章丘、淄川、濰縣、長清、膠州、即墨等地?！薄钢ヮ钒k東京 第11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三巻』，JACAR，Ref.B12082372500。 1月13日，煙臺首現鼠疫患者，日本駐煙臺副領事土谷久米藏電告外務省，“4、5天以前（1月13日），從滿洲返回煙臺的旅客，有4、5人染疫死亡，當地政府開始采取預防措施，要求所有從大連來的船客一律從煙臺島上岸，而且必須在島上隔離觀察10天后方可進入市內，然相關防疫設施的完善和實施大概要2、3天”大蔵省印刷局編「煙臺ニ於ケル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1月31日。 。不久，天津、北京、山海關等地也相繼發(fā)現鼠疫患者。1月21日，日本駐天津總領事小幡酉吉電告外務省，“幾天前天津奧租界發(fā)現2名鼠疫患者，其中1人死亡，目前正在調查死因”大蔵省印刷局編「天津ニ於ケルペスト発生」，『官報』1911年1月31日。 。幾天后天津奧租界累計患者達11人，天津城內發(fā)現疑似鼠疫患者7人，津南村落也出現疑似病例。不久，北京也發(fā)現疑似病例。日本駐北京代理公使本多熊太郎電告外務省，“1月20日晚從奉天來北京的1名苦力疑似感染鼠疫，后送入外國醫(yī)院確診鼠疫，另外在北京前門外發(fā)現4、5名疑似鼠疫患者”大蔵省印刷局編「北京ニ於ケルペスト発生」，『官報』1911年1月31日。。至1月下旬，保定附近及京浦鐵路沿線地區(qū)相繼發(fā)現鼠疫患者及死亡病例。

1911年2月以后，煙臺疫情日益嚴峻，每天新增患者達數十人?！?月16日至22日，新增患者218人、死亡206人，累計患者573人、死亡556人……本周平均每天新增患者31人，較上周多9人，單日新增患者最多38人、最少17人?！贝笫i省印刷局編「煙臺ペスト週報」，『官報』1911年3月4日。至2月底，煙臺累計死亡706人，山東各府縣共死亡2 219人「芝罘及山東內地ペスト狀況報告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三巻』，JACAR，Ref.B12082372500。。3月中下旬，煙臺疫情逐漸減退，每天新增患者四五人?！坝捎陬A防消毒見效，加之氣候變遷，臨近自然的撲滅季節(jié)……山東內地沒有出現預想的慘狀，煙臺亦呈現減退的跡象?！贝笫i省印刷局編「煙臺ペスト週報」，『官報』1911年3月25日。4月以后，煙臺疫情漸次結束，山東其他地區(qū)疫情也接近撲滅的狀態(tài)。“4月15日煙臺最后發(fā)現2名患者死亡，當地累計死亡1 070人，4月27日煙臺道臺宣告當地為無病地，山東省內檢疫所、留驗所及其他設施也隨之廢止。”大蔵省印刷局編「煙臺ペスト及痘瘡週報」，『官報』1911年5月10日。對比山東，京津地區(qū)疫情相對緩和。北京較早控制疫情，至2月6日累計16人染疫死亡（含疑似患者5人），其后鮮有報道死亡病例大蔵省印刷局編「ペスト狀況」，『官報』1911年2月16日。。3月下旬天津疫情基本結束，至3月20日累計死亡73人，其他各國租界和附近村落未再出現患者。4月14日，直隸總督宣告鼠疫結束大蔵省印刷局編「直隸省ペスト終熄」，『官報』1911年4月20日。。

綜上，此次鼠疫從滿洲里傳至哈爾濱傅家甸，其后蔓延東北全境，并向關外擴散，至1911年4月底完全被撲滅，前后歷時6個月，累計死亡五六萬人[6]。據日方調查，“明治四十三、四年之交在南北滿洲流行的鼠疫，實為人類有史以來一場大災厄，其傳播區(qū)域達六萬公里之廣，疫死者有四萬余人之多”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1912年，序言。按，該統(tǒng)計尚不包括關內地區(qū)，如加算關內地區(qū)疫死者人數，總數將超過5萬人。。對比各地疫情，以黑吉兩省最為嚴重?！爸?月12日，哈爾濱及傅家甸、中東鐵路附屬地死亡7 029人，加算路旁死者，達到17 000人。鐵路沿線以外地區(qū)因通訊不便，沒有確切情報，但疫情頗為猖獗……前述各都市以外北滿洲內部疫死者，保守估算不下于5 000人，而北滿所有城市疫死者總數至少達22 000人?！薄副睖褐奕wニ於ケルペスト病死亡者総數ニ関シ報告之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吉林省則有22 140人感染鼠疫，其中濱江廳、雙城府及長春府均超過3 000人「吉林省ペスト患者死亡表」，『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100。。

二、日本在東北的應對措施

日本在“南滿洲”的殖民統(tǒng)治機構相當復雜，除了陸海軍機關，還有關東都督府、滿鐵及領事館。關東都督府管轄“關東州”租借地及滿鐵附屬地的警察行政，滿鐵掌管滿鐵附屬地的普通行政，領事館管轄租借地及滿鐵附屬地以外地區(qū)的日本僑民，而滿鐵附屬地的衛(wèi)生警察事務由關東都督府民政部管轄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45頁。。此次鼠疫期間，關東都督府聯合滿鐵成立臨時防疫部統(tǒng)一管理“關東州”及滿鐵附屬地防疫事務，其他日本領事駐地防疫事務由其領事館管理。

（一）哈爾濱及傅家甸地區(qū)

為防止鼠疫“殃及”日本僑民，日本領事館聯合居留民會一方面緊急撤離傅家甸等地日僑;另一方面采取嚴格的防疫措施。

滿洲里發(fā)現鼠疫不久，日本駐齊齊哈爾副領事藤井請示外務省，鑒于齊齊哈爾鼠疫不斷蔓延，當地政府防疫措施極為緩慢，是否考慮將日僑撤至適當地區(qū)避難。外務省方面支持其緊急撤僑方案，但要求做到妥善保護僑民、提前選擇適當地區(qū)避難、及時報告當地疫情及俄國領事行動等「在長春松原領事宛 第四十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500。。傅家甸疫情急劇惡化后，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川上與日本居留民會會長協(xié)議，將傅家甸日僑撤至比較安全的中東鐵路附屬地，得到俄方的許可。1910年11月17日至18日，日方將107名日僑遷移至哈爾濱埠頭區(qū)的日僑公會堂、學校教室及俱樂部避難，另外8名日僑遷至郊區(qū)，此次撤僑人數占傅家甸日僑總數（169人）的68%，遷移及避難期間的各種費用由日僑承擔「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鼠疫向南蔓延后，長春、吉林、鐵嶺等地日僑也開始撤離。例如在長春，12月初，日本居留民會召開會議，決定成立防疫委員會，負責消毒、撤僑、救助貧民等事宜「在留本邦人ノ防疫狀態(tài)ニ関シ報告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100。。次年1月初，長春城內日僑開始撤離，至1月底有22戶100名日僑遷到附屬地，三井、正金等會社亦遷往附屬地「長春発東京 第24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400。。

傅家甸發(fā)生鼠疫后，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館立即委派居留民會，向當地日僑發(fā)放“大清潔法”防疫規(guī)則，派遣警察、醫(yī)生檢查日僑實行“大清潔法”情況;向居留民會發(fā)放除鼠藥，分發(fā)抗血清、疫苗及其他預防藥劑，要求日僑接種疫苗或注射抗血清;采取緊急隔離措施，關閉所有日式餐館、旅館，避免與中國鼠疫病患接觸「哈爾賓市內本邦人酌婦中ペスト患者発生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這些措施起到了一定效果，至1911年1月底當地只有2名日僑染疫死亡。哈爾濱疫情加重后，日本領事館宣布禁止中國人進入日式飯店、旅館，嚴禁日本藝妓、女服務員外宿，哈爾濱日僑學校停課，防止學生接觸鼠疫患者「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第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1月底，哈爾濱埠頭區(qū)2名日本女服務員確診鼠疫，日本領事館立即隔離密接者，厲行健康診斷和消毒措施，關閉所有日式餐館，派遣檢疫醫(yī)生對所有經營者進行健康診斷，每戶日僑實行“清潔消毒法”。事實證明，隔離、檢疫、消毒等措施很快奏效，此后未發(fā)現日僑染疫「哈爾賓市內本邦人酌婦中ペスト患者発生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2月初，日本領事館收到東京傳染病研究所的抗血清、疫苗及其他預防藥劑后，聯合居留民會對哈爾濱、傅家甸日僑實行預防接種「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第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日本領事館還聯合日僑成立防疫委員會，實現“官民協(xié)力防疫”，由有權勢的日僑及醫(yī)生擔任委員，居留民會會長擔任會長，哈爾濱總領事館警察署長擔任執(zhí)行部長，居留民會理事、醫(yī)生及領事館醫(yī)生擔任部員，在部長的指揮監(jiān)督下厲行隔離、消毒、檢疫等措施「在留本邦人側ノ防疫ニ関スル件（第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

日本領事館除了在傅家甸、哈爾濱采取防疫措施外，還在長春、“間島”、吉林、奉天、安東、牛莊、遼陽、新民屯、鐵嶺、北京、天津、煙臺等領事駐地采取了一定的防疫舉措。如在“間島”，日本駐“間島”總領事永瀧久吉提出，“禁止圖們江沿岸清國勞工進入，禁止輸入舊棉花、舊衣服等貨物，由朝鮮會寧憲兵隊嚴格封鎖，要求吉林及寧古塔采取積極的預防措施，對間島至會寧、慶興的往來馬車及車夫厲行檢疫”「間島発外務省 第三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000。。在北京，日本公使館成立防疫委員會，厲行清潔法、除鼠法、健康診斷等措施，通過外務省購得疫苗、抗血清及其他預防藥劑，要求公使館官員及日僑一律實行預防接種「日本公使館ノ防疫」，『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三巻』，JACAR，Ref.B12082372300。。綜上，日本領事館主要通過撤僑、檢疫、隔離、消毒、預防接種等措施，防止鼠疫“危及”其僑民。

（二）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

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將“南滿”視為重要“勢力范圍”，成為其“經營”東北乃至整個中國的“大本營”，因此非常重視“南滿”的防疫，不惜投入大量人力和財力，采取全面應對措施，嚴防鼠疫蔓延至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

1.成立統(tǒng)一的防疫管理機構

東北發(fā)生鼠疫伊始，日本關東都督府和滿鐵隨即著手防疫準備事宜。日本駐奉天總領事小池張造認為，“附屬地防疫事務應由關東都督府及滿鐵掌管，急需派遣醫(yī)生開展防疫事務”「奉天発外務省 第1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1910年12月初，關東都督府提出，盡快成立統(tǒng)一管理機構，統(tǒng)轄“南滿”防疫事務「関東州及南滿洲鐵道附屬地ニ於ケル防疫措置」，『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其后，日本高層也提出加強“南滿”相關官廳與會社間的聯絡，采取統(tǒng)一防疫措施，舉全力撲滅鼠疫「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次年1月16日，關東都督府聯合滿鐵在大連民政署內設置臨時防疫事務所，以加強對“南滿洲”鼠疫的預防和監(jiān)管「白仁民政長官発大島関東都督」，『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1月20日，關東都督府委派民政長官白仁武負責指揮防疫事務。1月28日，日本防疫部門與滿鐵協(xié)議在拓殖局內設置臨時防疫系，并決定將臨時防疫事務所從大連遷到奉天，改稱臨時防疫本部，事務所建在警務署內「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防疫本部成立防疫委員會，由關東都督府警務總長擔任委員長，關東都督府官員、滿鐵社員及日本駐華領事擔任委員;設置監(jiān)視員，統(tǒng)一監(jiān)管“南滿”各地防疫事務;設置旅順、大連、營口、遼陽、奉天、鐵嶺、長春、安東等防疫支部，各支部設有檢疫科、治療科、除鼠科、隔離科、消毒科等，由民政署長或警務署長擔任支部長，在民政署或警務署管轄區(qū)內設置辦事處，支部委員選自都督府官員、滿鐵社員及滿鐵附屬地與領事館管轄區(qū)內有勢力的日本居留民「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700。。各支部及辦事處配備檢疫醫(yī)生，負責巡查當地衛(wèi)生狀況、對中國苦力實行健康診斷。

2.封鎖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

疫情向南蔓延后，長春、公主嶺、四平街、昌圖、開原、鐵嶺、奉天、撫順、本溪湖、遼陽、營口、海城、安東等附屬地驅趕中國流浪者，并設置監(jiān)視所、檢疫所，要求進出附屬地者厲行檢疫和消毒。如長春附屬地邊界建造8處檢疫所，制定《檢疫所辦事員須知事項》，規(guī)定禁止普通中國人進入附屬地;派遣檢疫醫(yī)生對進出附屬地人員進行按診或望診，發(fā)現疑似鼠疫患者立即送往隔離所收容;禁止普通馬車、人力車進出附屬地「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公主嶺附屬地頒行《交通管理方法》，禁止所有中國人進入附屬地（雇傭的中國人除外）;附屬地旅館禁止中國人投宿;派警察、調查員巡查，嚴格搜查外來中國旅客;在附屬地邊界設置監(jiān)視所、望診所;派遣騎兵隊封鎖交通，嚴防中國旅客，尤其防止“北滿”苦力進入附屬地「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四」，『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開原附屬地周圍架設鐵絲網，建造12處監(jiān)視所，配置警察、憲兵防守，嚴格管理進出附屬地者，禁止“北滿”苦力進入附屬地。另外，在出入口設置消毒所，配置警察及消毒人員，對進出的運貨馬車及普通旅行者進行消毒「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直至1911年4月14日，疫情徹底結束后，日方才撤掉開原附屬地周圍的鐵絲網和監(jiān)視所。

“關東州”方面，為防止“北滿”苦力徒步南下，關東都督府設置南北兩道封鎖線：在“關東州”最北端的普蘭店設置一道封鎖線、建造監(jiān)視哨、派遣40名官兵防守，在金州地峽設置另一道封鎖線、建造監(jiān)視哨、派遣40名官兵防守。此外，在旅順背面設置一道封鎖線、建造監(jiān)視哨、派遣53名官兵防守，嚴防徒步南下者進入「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予防措置概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1911年2月底，大連、旅順防疫支部為加強海上防疫，在沿岸建造監(jiān)視所，配備巡查、巡捕及壯丁，嚴格監(jiān)管進出港船舶，外來船舶必須在指定場所停泊1周以上，駛往鼠疫流行地的船舶必須向支部長報告、批準，嚴禁健康狀況異常的船員、乘客登岸「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四」，『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700。。其后，金州、普蘭店、貔子窩防疫辦事處為加強沿岸防疫，建造40余處監(jiān)視所，配置巡查、巡捕及壯丁，嚴格管理進出港船舶，至3月底共對588艘進出港及停泊的船舶實行檢疫和消毒「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七」，『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900。。3月中旬，旅順、大連民政署發(fā)布告示，發(fā)現、報告鼠疫患者或疫死者尸體及擅闖水陸交通封鎖線者，防疫機構獎勵其10元「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800。。3月底，大連、旅順防疫支部決定開始實行“沿海警邏檢疫”，派遣巡查和檢疫人員，從長山列島、貔子窩沿海到大連支部、旅順支部及各防疫辦事處轄區(qū)沿海開展警邏檢疫「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七」，『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800。。

3.實行緊急隔離措施

1910年12月，日本開始在“南滿鐵路”沿線各地建造臨時隔離病房，在列車上發(fā)現患者時，立即送往隔離病房收容「南滿洲ニ関スル防疫措置」，『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次年1月初，日本在長春、奉天、營口、大連等地建造大型隔離所，長春隔離所可收容數千人，用于隔離從“北滿”南下的中國旅客，奉天、營口、大連等地隔離所可收容上千人。不久，日本又將大房身的兵營改建為隔離所，可收容兩三千人，用于隔離中國三等旅客「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予防措置概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1月中旬，安奉鐵路、“南滿鐵路”沿線地區(qū)開始建造臨時隔離所，用于收容列車上的鼠疫患者及其接觸者「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700。。隨著隔離設施的完善，關東都督府發(fā)出命令，要求從鼠疫流行地出發(fā)或經過的旅客及其密接者，必須在隔離所隔離7天以上。滿鐵方面也發(fā)出通告，禁止輸送一定區(qū)間的列車乘客，要求其他南下乘客必須在隔離所隔離一定時間，嚴防鼠疫傳播「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一」，『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3月初，長春、奉天、營口等防疫支部印刷數千冊漢譯宣傳冊，介紹隔離所設備及經營狀況，減少隔離人員的誤解和謠言「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七」，『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800。。此次鼠疫期間，日本建有長春、范家屯、公主嶺、四平街、雙廟子、昌圖、開原、鐵嶺、新臺子、奉天、撫順、石橋子、火連寨、本溪湖、橋頭、下馬塘、草河口、秋木莊、舊雞冠山、雞冠山、安東縣、煙臺（遼寧）、遼陽、湯崗子、海城、他山、大石橋、營口、太平山、蓋平、熊岳城、大房身、瓦房店、南山、譚家屯、濱町、旅順等數十處停留所、隔離所及隔離病舍，總共可收容21 025人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170頁。。經統(tǒng)計，1月7日各隔離所累計隔離2 885人，至2月15日累計隔離3 780人，至3月5日累計隔離4 256人「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500。。

4.加強水陸交通檢疫

鐵路交通方面，日方制定《列車檢疫條例》《進入列車實行檢疫條例》，派遣醫(yī)生和警察對進出站列車實施檢疫，或者派遣檢疫醫(yī)生直接進入列車車廂，對中國三等旅客進行健康診查、體溫查驗，發(fā)現鼠疫患者立即隔離「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予防措置概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1910年11月25日，滿鐵在長春、奉天、瓦房店3站各配置2名檢疫醫(yī)生，進入長春到昌圖、鐵嶺到遼陽、瓦房店到大連的列車車廂，對中國三等旅客實行“車內診查”，發(fā)現鼠疫患者立即送往隔離所收容。12月底，部分列車車廂發(fā)現鼠疫患者后，滿鐵不僅加強車廂內部檢疫，還在各車站厲行檢疫。次年1月8日，旅順、大連、瓦房店、大石橋、遼陽、奉天、鐵嶺、公主嶺、長春等車站開始實行檢疫。1月12日，千金寨、開原、昌圖、四平街、孟家屯、本溪湖、草河口、沙河鎮(zhèn)等車站開始實行檢疫。1月21日，金州、普蘭店等車站開始實行檢疫。2月11日，大房身車站開始實行檢疫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74頁。。滿鐵不僅厲行列車檢疫，還加強鐵路運輸管控?！澳蠞M鐵路”各站禁止輸送中國、朝鮮三等乘客，嚴禁輸送粗布、舊棉、舊衣、牛骨、皮毛等有傳播疫病風險的物品。安奉線各站禁止輸送中國、朝鮮二三等乘客，中國乘客購買一、二等車票必須得到站長批準「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至疫情減緩后，滿鐵規(guī)定在隔離所隔離一定時間的乘客可自由購買車票，但中國三等乘客仍須乘坐“專列”「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500。。

水路交通方面，對進出港口船舶及乘客、貨物等厲行檢疫。1911年1月中旬，關東都督府發(fā)布《出港船舶檢疫規(guī)則》，規(guī)定從“關東州”往日本（包括經過朝鮮）的出港船舶、船客及貨物一律實行檢疫「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關東都督府還在大連及旅順設置“大健康診斷所”，要求從“南滿洲”及旅大租借地駛往各國的船舶及貨物厲行消毒，禁止運輸有傳播疫病風險的貨物，所有船員、乘客實行健康診斷「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2月中旬，鼠疫蔓延至關內后，關東都督府發(fā)布“入港船舶檢疫規(guī)則”，規(guī)定從山東省及渤海沿岸各地駛往大連或旅順的船舶在指定場所停泊、卸貨，船員、乘客及貨物一律實行檢疫和消毒，乘客必須隔離7天并持有健康證明后在指定場所登岸，船員非特殊情況禁止登岸，旅順港禁止從鼠疫流行地來的船客或疑似鼠疫患者登岸「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一」，『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700。。3月初，關東都督府又發(fā)布《入港船舶取締規(guī)則》，規(guī)定從鼠疫流行地來的船舶必須在指定場所卸貨、停泊，隔離1周以上并經警察批準后的船員和乘客在指定地點登岸，違反者處于200元以下罰款或拘留「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三」，『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600。。此外，大連、旅順、金州、貔子窩、普蘭店等民政署在沿岸設置船舶監(jiān)視所，配置警察、官員及壯丁，嚴格監(jiān)管從山東及渤海沿岸各地來的中式帆船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109頁。。

日方不僅加強水陸交通檢疫，還在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實行“按戶查疫”。日方認為，此次鼠疫主要在“北滿”南下苦力之間流行，遂聯合其警察官員、醫(yī)生、醫(yī)務助手成立“檢病班”，重點排查“下等支那客?！薄爸秦毭窨摺钡忍?，每日進行數次“按戶查疫”，及時發(fā)現鼠疫患者。從1911年1月至同年4月，實行“按戶查疫”總人數達8 850 150人，其中發(fā)現鼠疫患者172人，其他傳染病患者及普通疾病患者32 460人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197頁。。

5.獎勵除鼠

日本醫(yī)學界泰斗、著名細菌學家北里柴三郎考察東北疫情時發(fā)表演說，“今日之鼠疫安知其不流行于鼠類間，復由鼠類而傳及人身，其害靡所底止，今日者乘此鼠類間鼠疫未流行之際，對于撲滅鼠類之事項，仍不能稍用其懈怠，須十分注意以冀杜絕其病源”「ペストニ関スル北里醫(yī)學博士講話筆記」，『公文備考 醫(yī)事巻91』，JACAR，Ref.C07090215800。。對此，關東都督府、滿鐵、日本領事館聯合清政府在“南滿”獎勵除鼠。1911年1月初，關東都督府規(guī)定“關東州”、滿鐵附屬地及大連在港船舶獎勵捕鼠，并將其送往大連民政署進行細菌檢驗。同時在海城、瓦房店、大石橋、遼陽、奉天、鐵嶺、公主嶺、長春等地配置捕鼠器、滅鼠劑。1月14日，關東都督府制定獎勵捕鼠條例，明確獎勵標準，即捕鼠1只獎勵3錢或5錢，部分地區(qū)采取抽簽獎勵制，一等獎勵100元，其余獎勵2元「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700。。不久，大連、旅順、奉天、長春、遼陽、大石橋、瓦房店、海城、鐵嶺、公主嶺、四平街、昌圖、蓋平、熊岳城、柳樹屯等地實行獎勵捕鼠政策，捕鼠1只獎勵5錢。至1月31日，大連民政署共對12 941只鼠進行細菌檢驗，未發(fā)現有菌鼠「南滿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予防措置概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800。。2月初，滿鐵從日本聘請專業(yè)防疫人員，聯合中國防疫人員成立捕鼠隊及消毒班，厲行除鼠，執(zhí)行除鼠的消毒方法和清潔方法，并對鼠疫患者、死者房屋、器具、物件等進行消毒「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從1911年1月至同年4月，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共計除鼠70 556只，其中購鼠36 437只，進行細菌檢驗鼠35 225只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104頁。。

三、日本在朝鮮及本土的防疫措施

“目前東北各地發(fā)生鼠疫，因為朝鮮與滿洲接壤、陸海交通頻繁，疫病極有可能傳入朝鮮，疫病一旦傳入、擴散，不僅毒害整個朝鮮，還有殃及日本本土的危險?！薄赋rニ於ケル防疫方法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200。鑒于此，日本不僅在東北采取應對措施，還在朝鮮及本土采取防疫措施。

（一）朝鮮方面防疫措施

東北發(fā)生鼠疫不久，朝鮮總督府隨即制定防疫辦法，禁止“滿洲”和其他鼠疫流行地的粗布、舊棉布、舊衣類、舊紙類、舊皮革類、舊羽毛類、陳年谷物及其他有傳播疫病風險的物品輸入朝鮮;新義州、平壤等主要車站列車一律實行檢疫;進入新義州、仁川、木浦、群山、釜山、鎮(zhèn)南浦、元山、清津、城津等港口的船舶一律實行檢疫，并開展消毒、除鼠等措施;從“滿洲”來的普通旅客必須在指定場所隔離后方可入境;新義州海關分署管內龍巖浦海關辦事處、四幕海關監(jiān)所北下洞海關辦事處及義州海關監(jiān)視署中止辦理普通進口手續(xù)，禁止鼠疫流行地來的旅客登岸;獎勵除鼠，尤其在京城、平壤、釜山、新義州、仁川等地收購鼠類;除以上防疫方法外，還可采取一些臨時措施，以期撲滅鼠疫、防止其擴散「朝鮮ニ於ケル防疫方法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200。。朝鮮總督府欲通過隔離、檢疫、除鼠等措施，嚴防鼠疫蔓延至朝鮮境內。

東北疫情加劇后，日本將防疫重心放在中朝邊境地區(qū)。1911年1月18日，平安北道警察部長發(fā)出預防鼠疫通知，來朝鮮的中國人一律實行健康診斷，在特定場所隔離3天并獲得當地政府頒發(fā)的通行證后方可入境，從中國來的日本人和其他外國人也要隔離3天「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二」，『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500。。然而當地隔離設施并不完善，新義州只是將旅館改為隔離所，隔離費用全由隔離人員自行承擔。1月底，新義州海關中止辦理出入境事宜，禁止從鼠疫流行地來的旅客登岸「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日本還加強對進口商品的防疫監(jiān)管。2月3日，朝鮮總督府發(fā)布通告，從東北、華北等鼠疫流行地來的船舶必須在朝鮮各海關停船10天并接受強制檢疫，禁止從鼠疫流行地輸入有傳播疫病風險的物品，其他食品或原料品必須經過充分消毒才能輸入「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六」，『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不久，朝鮮總督府還發(fā)布加強消毒措施的通告。檢疫人員、旅客及其他密接者必須進行藥液消毒，從鼠疫流行地來的、在新義州等隔離所的隔離人員被服一律進行藥液消毒;政府機關等入口處放置靴底消毒盆;對所有海陸輸入貨品進行藥液消毒;貨物中混入斃鼠或有鼠類侵襲形跡者必須消毒「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三」，『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600。。

1911年2月27日，朝鮮總督府舉行防疫會議，鑒于東北疫情日益嚴重，決定采取新的防疫辦法：禁止健康異常的中國人入境，中國雇工得到朝鮮總督府批準，在隔離一定時間且健康正常者方可入境;從鼠疫流行地或來路不明者，途經鴨綠江、圖們江時必須隔離7天以上，其他遠離鼠疫流行地者必須持有健康證明方可入境;從旅順、大連、膠州灣來的船舶，其船員、乘客必須接受檢疫，持有健康證明后方可登岸，但小型帆船、中式帆船到港后必須停泊10天進行隔離;從旅順、大連、膠州灣到日本、途經釜山及其他各港者，必須進行健康診斷，健康正常者方可上陸，從其他地區(qū)來的旅客必須隔離7天以上;小型帆船、中式帆船等停泊后，必須對其船員進行健康診斷，未發(fā)現疑似感染者時，才能允許其卸載貨物，其船員和苦力采取統(tǒng)一管理辦法;禁止輸入有傳播疫病風險之物品，輸入其他貨物時必須厲行滅鼠后方可卸載貨物，同鼠疫患者接觸或有鼠類侵襲痕跡的貨物必須充分消毒;從新義州到安東縣者必須當天返回，滯留者須持有當地警察簽發(fā)的證明方可通行，強制隔離疑似接近鼠疫流行地者「朝鮮ニ於ケルペスト防疫措置」，『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300。。由此可見，防疫新辦法更為嚴格、詳盡，主要通過隔離、檢疫、交通管制、消毒、除鼠等方式嚴格管控從中國疫區(qū)來的船舶、旅客及貨物，嚴格限制朝鮮人員出境，強制隔離密接者。

朝鮮總督府還謀求與清政府合作，在中朝邊境加強聯合防疫。1911年3月初，朝鮮總督府舉行防疫評議委員會，協(xié)議中朝邊境聯合防疫事項，決定在龍巖浦成立共同防疫部、制定防疫細則、配置警備船、雙方協(xié)定禁運品等事項。具體辦法是：“日清共管進出鴨綠江之船舶;從鼠疫流行地來的船舶在多獅島或大東溝進行檢疫、消毒;大東溝檢疫由清國海關長監(jiān)督，多獅島檢疫由新義州海關長監(jiān)督;兩國檢疫人員乘坐檢疫船加強對鴨綠江整個流域的監(jiān)管;嚴禁搭載鼠疫患者或疑似鼠疫患者的船只航行;嚴禁運輸有傳播疫病風險之物品，禁運品管理參照兩國相關規(guī)定;兩國承擔同等防疫費用?！薄弗讠攻确酪呤┰O報告書其十四」，『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700。3月18日，中日兩國在鴨綠江流域開啟聯合防疫。大東溝海關方面，要求沿鴨綠江溯流航行的船舶、沿海一帶來的船舶、鼠疫流行地及其他疑似病源地來的船舶一律進行檢疫，聘請1名日本醫(yī)生擔任檢疫醫(yī)生，至4月初共對483艘中式帆船進行檢疫「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二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900。。朝鮮總督府則加強鴨綠江沿岸防疫監(jiān)管，設置大量監(jiān)視哨，派憲兵、警察封鎖沿江流域，嚴格查驗入境的中國旅客「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八」，『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900。。朝鮮總督府設置監(jiān)視哨，實行交通遮斷，一度引起中國官民的“誤解”，認為此舉是“開戰(zhàn)的前兆”，日方則解釋為“朝鮮目前不得已采取的防疫辦法”「國境防疫ニ対スル清國官民感想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300。。直到4月鼠疫臨近結束之際，朝鮮總督府仍在中朝邊境實行嚴格的檢疫制度，而且出現歧視中國民眾之行為?！敖鼇頋M洲鼠疫已近撲滅，各地關閉防疫局、恢復交通，此時朝鮮方面仍然執(zhí)行嚴格的檢疫制度，而且明顯區(qū)別對待滿鮮人，朝鮮人可以隨便出入境，而清國人必須厲行檢疫，此前從間島來到會寧的清國人遭受當地監(jiān)視員非法毆打、虐待等不公平對待。”「清國人ノ朝鮮入境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000。嗣后，日本駐“間島”總領事永瀧認為此舉“影響中日感情”“妨礙中日通商”，遂提出適當緩和檢疫措施，允許健康無異常的中國人入境。

（二）日本本土防疫措施

日本在歷史上也是鼠疫多發(fā)國家，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就連續(xù)發(fā)生兩次較大規(guī)模的鼠疫：一次是1899年鼠疫，神戶、廣島最先發(fā)現鼠疫病例，其后蔓延至東京、大阪、神奈川、靜岡、和歌山等地，累計鼠疫患者230人、死亡198人;另一次是1904年鼠疫，神戶、大阪、東京、山口等地最先發(fā)現鼠疫患者，之后擴散至千葉、香川、和歌山、廣島、德島、福岡、長崎、愛媛、奈良、福井、長野等地，累計鼠疫患者791人、死亡600人柴山五郎作『日本伝染病小史』，東京：醫(yī)海時報社，1912年，5頁。。為撲滅鼠疫，日本政府曾制定各種防疫規(guī)則、檢疫規(guī)則、隔離規(guī)則等。東北發(fā)生大鼠疫后，日本國內也采取了嚴格的防疫措施。一方面，日本嚴格管控入境船舶、乘客及進口商品，要求“外來船舶一律在橫濱、神戶、門司、長崎、口之津、函館、唐津、住之江、鹿兒島、那霸等海港進行檢疫，必須實行消毒、隔離、驅除鼠類等措施;禁止從清國各港口、香港、印度等地輸入粗布、舊棉布、舊衣類、舊紙類、舊皮革、舊羽毛、舊草席、舊麻袋等有傳播疫病風險之物品;卸貨碼頭及其附近必須保持清潔，從鼠疫流行地來的隨船搬運工及其他勞工必須進行健康診斷”「日本內地ニ於ケル防疫検疫概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200。。另一方面，日本加強本土各種防疫措施，防止鼠疫蔓延?！按穗H應采取預防鼠疫方面的必要手段，嚴厲處罰不履行防疫職責之官員;隨時派員考察各地疫情，對各地預防鼠疫進行指導監(jiān)督;發(fā)現鼠疫患者或病鼠、斃鼠時，立即送往指定醫(yī)院，相關物品一律實行嚴格消毒;鼠疫發(fā)生地實行交通遮斷，當地居民必須隔離一定時間，同時采取消毒、除鼠等防疫措施，完善除鼠設施;獎勵各地除鼠，對鼠類進行細菌檢驗，房屋、倉庫等配備防鼠設施?！薄溉毡緝鹊廿遂顶饱敕酪邨室吒乓梗簻褐蕙遂顶饱毳讠攻炔菁坝璺来胫脠蟾?第一巻』，JACAR，Ref.B12082370200。

四、極力推動“中日聯合防疫”

東北發(fā)生鼠疫后，中日圍繞防疫主導權展開激烈博弈。日本駐奉天總領事小池曾向外務省提議，“防疫要區(qū)分鐵路附屬地內外，依次進行，附屬地以外地區(qū)防疫事務要經過討論后實行，目前最重要的是在附屬地內采取措施”「奉天発外務省 第1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外務省則回復，“應預先考慮制定干預的方針，委派檢疫人員負責附屬地外的防疫事務，由都督府緊急支出必要費用，在大連設防疫本部，盡可能在奉天設支部”「外務省発奉天 第11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顯然，外務省不僅要控制附屬地的防疫權，還欲染指附屬地以外地區(qū)的防疫權。1911年1月底，清政府在傅家甸頒行交通遮斷規(guī)則，嚴格封鎖傅家甸與外部的交通「傅家甸防疫規(guī)則」，『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 。然此舉遭到日方反對，認為該規(guī)則不宜在“開放地”實行，日本人和其他外國人不應當受到“約束”，要求清政府修改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由中日“共管”傅家甸防疫事務「傅家甸封鎖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 。其后，清政府回應，“傅家甸所頒防疫章程系急欲撲除疫害，保救民生起見、事關公益，凡居留該地之人民均應一律遵守”「傅家甸防疫新規(guī)則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 。清政府拒絕了日方要求，控制了傅家甸防疫權。長春發(fā)生鼠疫后，日本駐長春領事松原與清政府官員協(xié)議“聯合防疫”，采取有力的防疫策略，但清政府“斷然拒絕”其要求。不久，滿鐵總裁中村是公聯合松原領事會見李澍恩道臺，“勸說日清協(xié)力防疫之利，指出防疫一事區(qū)別于權利之爭，實為人道主義大問題”「當地ニ於ケルペスト情況並ニ其影響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600。。東三省總督錫良則電告李澍恩，“附屬地由日清兩國共同防疫，附屬地以外由清國單獨行動”「南満洲ペスト1件（2）」，『公文備考 醫(yī)事巻91』，JACAR，Ref.C07090215900。。此后，整個東北疫情不斷惡化，東三省總督府又自顧不暇、無力支援長春，日本領事趁機探訪長春當局態(tài)度，“此際清政府態(tài)度稍有改變，認為兩國有必要協(xié)力防疫、采取統(tǒng)一步調、成立聯合防疫委員會”「當地ニ於ケルペスト情況並ニ其影響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600。。不過，長春當局并非完全信任日本提出的“聯合防疫”，直到3月才召開“日清防疫會議”。

1911年2月初，關東都督大島義昌訪問東三省總督錫良，重提“中日聯合防疫”問題?！叭涨鍍蓢环直舜祟秤颍瑧闪⒐餐酪邫C關，為實現共同防疫，在奉天成立共同防疫局，日清防疫機關均在其指揮下活動?！薄阜钐彀k外務省 第66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雙方協(xié)定成立“中日防疫會議”作為“南滿”共同防疫機關，制定《中日防疫會議規(guī)則》，規(guī)定“中日防疫會議以決議中日兩國提議關于南滿洲防疫設施為目的，且備總督或都督之咨詢并隨時答復;中日防疫會議決議之事項稟告總督及都督，由都督或總督飭知防疫本部及防疫總局，使其執(zhí)行;中日防疫會議由都督及總督從中日雙方各選派5名委員而組織之，其中1名委員應為醫(yī)生;中日防疫會議設干事2名，照委員之指揮辦理應交議決事項之調查及準備，并管議決事項之執(zhí)行事務;中日防疫會議設書記及翻譯若干名，由中日雙方酌派但員數相同”「奉天発防疫本部」，『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該規(guī)則看似公平，實則存在許多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中日兩國防疫范圍不明確，防疫主權歸屬含糊不清。其后，錫良請示清廷處理意見，清廷回復“有關防疫事宜，中日兩國已有協(xié)議，沒有必要成立新的中日協(xié)同防疫會議”「奉天発外務省 第84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顯然，清廷意識到日本的真實意圖，即利用“共同防疫”奪取防疫權，故反對成立“中日防疫會議”。與此同時，奉天省總商會選舉代表向總督請愿，極力反對成立“中日防疫會議”「清國防疫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2月下旬，日本駐奉天總領事要求對領事館周圍居民（包括中國居民）實行“按戶查疫”，引起清政府強烈反對，認為“此舉實為發(fā)動戰(zhàn)爭作準備，奉天省城警務局遂張貼告示，拒絕日本警察、官員的戶口調查……并發(fā)出警告，中止日清共同防疫計劃”「清國人戶口調査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

日方并未就此放棄“共同防疫”。外務省電告北京臨時代理公使，“為保護南滿洲數萬帝國臣民及在該地的重大利益，本邦須采取必要措施，盡快促成清國政府反省”「外務省発北京 第45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并派要員前往北京交涉，“帝國政府、北京公使館及陸軍武官為推進中日防疫會議的成立，向清國當局者進行適當的勸告”「北京発外務省 第83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600。。滿鐵總裁中村主張采取強硬手段逼其就范，“要利用防疫問題制造事端達到更大目的”「奉天発外務省 第96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而此時中國疫情十分嚴峻，迫于“內外壓力”，清政府稍作讓步，同意成立“中日防疫會議”，但要求修改規(guī)則。1911年2月26日，第一次中日防疫會議召開，修改既定的《中日防疫會議規(guī)則》，明確了各自防疫范圍?！八屑冉泝煞矫鎸徸h決定之事項應由東三省總督暨關東都督各飭所屬官憲各在其權限范圍內厲行?！薄溉涨骞餐酪邥hノ根本義」，『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600。提出互不侵犯各自轄區(qū)的防疫權，“中日防疫會議決議之事項各由本國委員稟告總督及都督，由總督飭知防疫局、都督飭知防疫本部，使其執(zhí)行不相侵越”「日清共同防疫會議規(guī)則」，『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600。。日方雖然極力促成“中日防疫會議”，卻未能取得實質性“成果”。3月初，日方提出向奉天派遣赤十字社救護班，錫良回應“奉天附近疫情減退，暫不需要赤十字社救護班援助”「日清共同防疫會議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600。。日方抱怨清政府“缺乏誠意”，中日防疫會議徒具虛名。至4月14日，東北鼠疫接近尾聲，中日防疫會議隨之“閉會”「奉天発外務省 第177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600。。中日防疫會議共舉行8次，主要議決防疫辦法、防疫設施、中日合作防疫等問題，沒有多少實際行動，也缺乏足夠的約束力，雙方圍繞防疫事權時有矛盾和沖突。3月10日，日本1名消防隊員在撫順遮斷交通，與中國巡警發(fā)生沖突后死亡，日方隨即派出20余名警察與中國巡警對峙，并引發(fā)沖突，致1名中國巡警死亡，日方卻要求中國巡警對此次事件負責「奉天発外務省 第127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 。

清政府雖然對列強借口防疫擴張勢力有所忌憚，但沒有完全放棄合作，而是采取較為靈活的外交政策，在不損害主權的前提下爭取更多外援。中俄要員曾在中東鐵路管理局召開防疫會議，提出成立共同防疫辦事處，采取一致行動;俄方援助60輛貨車，以救助貧民或充當隔離所;增派中國士兵及醫(yī)員加強檢疫，制定共同檢疫法「露清両國當局者ノ防疫會議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不久，俄國政府提出，“中東鐵路附屬地防疫事務由中東鐵路管理局負責，附屬地以外完全由清國辦理，俄國及歐洲各國組建醫(yī)療隊協(xié)助其防疫”「露國中央政府ノ防疫會議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經過反復博弈，俄國不僅承認清政府防疫范圍，還給予一定援助?！皾M洲防疫相關權力依然掌握在清國政府及其醫(yī)官之手。”「傅家甸ニ於ケル防疫施設ニ対スル露國官憲及當地駐在各國代表者ノ態(tài)度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600。中日兩國也曾開展具體合作，雙方在長春召開聯合防疫會議，決定聘請日本醫(yī)生協(xié)助防疫，成立“日清聯合消毒班”，借用日本火葬場設施，從日本進口疫苗、抗血清及消毒藥品，聯合開展病理檢查「當地ニ於ケルペスト情況並ニ其影響ニ関スル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600。。清政府還從日本聘請醫(yī)生，購買防疫藥品及設備。如奉天從日本購買抗血清500份、注射器100個，要求防疫人員預先注射抗血清「奉天発外務省 第15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防疫ノ為醫(yī)師傭聘及薬品購送ノ件』，JACAR，Ref.B12082378000。。新民府委托日本居留民會醫(yī)生守川負責防疫，不幸的是守川及其夫人不久后染疫死亡。清政府曾慰問其家屬并給予撫恤金，“錫良總督鄭重向死者致悼詞，并委托日本總領事向其家屬發(fā)放慰問金1萬元，計劃2月初在奉天開追悼會”「奉天発外務省 第39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800。。日本還派遣北里柴三郎考察中國疫情，發(fā)表預防鼠疫演說。其后，郵傳部長盛宣懷電謝日本外務大臣小村壽太郎，“貴大臣選派醫(yī)學士鈴木君等四員前來，派在榆關內外隨車查驗辦理，甚為得力。并派北里博士親蒞北京，敝國上下無不歡迎足徵”「盛宣懷発小村壽太郎」，『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防疫ノ為醫(yī)師傭聘及薬品購送ノ件』，JACAR，Ref.B12082378200。。

1911年1月20日，鑒于東北疫情日益猖獗，俄國政府提議從各國派遣專業(yè)醫(yī)生赴東北調查鼠疫發(fā)生原因、流行狀況并舉行防疫會議「北京発外務省 第32號」，『ペスト撲滅萬國會議一件』，JACAR，Ref.B07080500300。，此舉得到中日等國的支持。1月22日，清外務部通告各國公使館，選派專門醫(yī)生赴東三省考察瘟疫原因，研究防范救治辦法，以期醫(yī)學之進步，一切旅費即由清政府承擔。不久，俄國公使還提出在北京成立中央防疫事務局，從清國皇族選1人擔任總裁，各國醫(yī)生擔任委員，中央事務局有權指揮監(jiān)督地方防疫「北京発外務省 第38號」，『ペスト撲滅萬國會議一件』，JACAR，Ref.B07080500300。。但各國圍繞總裁人選、中央事務局權限及其防疫范圍等問題爭執(zhí)不休，中央事務局最終沒有成立。2月25日，清外務部通告各國，“防疫公會已定陽歷四月三日在奉天省外舉行，屆時派外務部右丞施肇基蒞會，各國所派人員應請于陽歷三月下旬到奉”「大清欽差出使大臣汪大燮發(fā)外務大臣伯爵小村壽太郎」，『ペスト撲滅萬國會議一件』，JACAR，Ref.B07080500300。。4月3日，中、美、法、荷、俄、德、奧、英、日等國代表在奉天召開“萬國鼠疫研究會”，中國代表有伍連德、王恩紹，日本代表有北里柴三郎、柴山五郎作，俄、美、英、法等國均派出代表，會上選舉伍連德擔任會長，北里柴三郎為理化部長，主要研討此次鼠疫因何流行，有何防治辦法;此種疫病是否東北地方病，有何最善防治之法;肺鼠疫相較腺鼠疫傳染性如何;此次鼠疫何以僅染及人而未染及鼠;此次鼠疫是否與氣候有關;鼠疫桿菌存活時間如何;鼠疫期間當地大宗出口商品運輸如何管理;各城鎮(zhèn)鄉(xiāng)村是否一律接種疫苗;鼠疫患者房屋是否焚燒或按法消毒等問題，為以后開展國際合作、共同應對鼠疫打下了基礎「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十八」，『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唬琂ACAR，Ref.B12082374900。。“將來以研究心得，為實地之措施，固不僅中國人民之福，亦環(huán)球各國人民之福也?！薄度f國鼠疫研究會始末記》，《中西醫(yī)學報》1911年第13期。

五、結論

東北爆發(fā)鼠疫期間，日本不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成立統(tǒng)一的防疫機構，在領事駐地、滿鐵附屬地、關東州、朝鮮乃至本土開展防疫事務。以日本在“南滿”地區(qū)防疫為例，從防疫經費看，日本政府支付防疫費170余萬元，其他公共團體和個人支付防疫費80余萬元，總共支付經費達260萬元。從防疫人員看，日本駐華機構、團體、會社人員及其僑民幾乎做到“全民防疫”，“此次防疫取得成功，不僅是防疫從事員之功績，實為在滿洲5萬余全體同胞共同努力的結果”。此外，日方還從其本土聘請警察官員、醫(yī)生、醫(yī)務助手、護士、捕鼠及消毒人員達500余名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232頁。。日本不惜花重金、投入大量人力防疫，其原因和動機有以下四點。

（一）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

此次鼠疫期間，日本不僅在東北、華北開展各種防疫措施，還加強朝鮮及日本本土的防疫措施，尤為重視遮斷交通、封鎖疫區(qū)、隔離、檢疫等措施，禁止鼠疫患者及有傳播疫病風險之商品進入日本“勢力范圍”，防止鼠疫從東北蔓延至朝鮮半島，進而擴散到日本本土，避免地區(qū)災難發(fā)展成國際災難。“此際，各自要保持冷靜慎重之態(tài)度，采取周到的防疫策，以保全帝國臣民公共之安寧?！薄副本┕桂^諭告」，『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200。疫情沒有國界、不分種族，“傳染病的流行與氣候水土有關，但與人種無關”。事實上，此次鼠疫已蔓延至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累計發(fā)現229名鼠疫患者，而且有部分日僑確診鼠疫「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二十」，『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乙?guī)啞?，JACAR，Ref.B12082374900。。如此時日本不采取防疫行動，疫情極有可能迅速惡化、擴散，從東北蔓延至朝鮮，進而“危及”日本本土。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日本遂在東北、朝鮮乃至本土采取全面防疫措施。

（二）基于中日外交的考慮

東北爆發(fā)鼠疫之時，距離甲午戰(zhàn)爭不過十余年，距離日俄戰(zhàn)爭不過五六年。日本攫取東北大量權益，給東北人民帶來巨大災難，遂引起東北人民強烈的反日、排日情緒。此次鼠疫期間，東北各地謠言四起，“各地屢屢謠傳鼠疫的流行是因為日本人在井水中投毒，以引起排外風潮、動搖民心”「奉天発外務省 第36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日本領事隨即向清政府交涉，要求制止排日謠言。其后，東三省總督命令民政使、交涉使在城內外張貼禁謠告示，嚴懲散布謠言者。“尚有造謠言生事一經拿獲，定行重懲不貸?！薄敢卟×餍啸衰磨互敫鞣N謡言ニ関シ取締リ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謠言之外，尚有各種誤解和沖突，背后反映出東北民眾強烈的排日情緒。如何“緩和”東北民眾對日情緒，維系日本在滿鐵附屬地及“關東州”的“統(tǒng)治”，并進一步擴張其在東北的利益？日本高層的態(tài)度是在維護既得利益的同時，“緩和”中日兩國關系，應對其他列強的“競爭”「帝國ノ対満政策 明治41年6月22日閣議決定」，『対外政策並態(tài)度関係雑纂』，JACAR，Ref.B03030005300。。此次鼠疫期間，日本不但在其“勢力范圍”內采取防疫措施，支援清政府防疫，極力“勸誘中日共同防疫”，滿鐵還向東三省總督府捐贈15萬元防疫費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7頁。，以加強日本在東北防疫事務的話語權，并且“緩和”東北民眾的排日情緒，鞏固其在東北的既得利益?？梢哉f，此舉是一種“緩和”中日關系的“外交策略”，“將來對于滿洲之衛(wèi)生設施，于日清提攜之上，不可謂無多大效果也”何煥奎：《論各國對于奉天鼠疫會議之隱情及其政策》，《醫(yī)藥學報》1911年第3卷第8期。。

（三）基于中日通商的考慮

“日本對華的直接事業(yè)投資，從歷史上看，在日俄戰(zhàn)爭后，它有兩個主要的發(fā)展方向：一是以大連為中心的滿洲;一是以上海為中心的長江—華中地區(qū)?！盵8]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極力擴張、攫取東北的商業(yè)利益。明治40年（1907），日本在東北的實業(yè)投資達784.5萬元，超過在關內各地的實業(yè)投資總和。至九一八事變前，日本“對滿投資”總額超過16億元，其中滿鐵投資額占據47.8%，投資領域涉及運輸業(yè)、公共事業(yè)、礦業(yè)、制造業(yè)、金融業(yè)、農林業(yè)、貿易及其他商業(yè)樋口弘『動く満洲経済』，東京：ダイヤモンド社，1937年，8頁。。東北爆發(fā)大鼠疫，不僅造成數萬人喪生，還“嚴重阻礙世界的交通與通商”。日本詳細調查了鼠疫對各地的影響，尤其對商業(yè)貿易的影響。如在奉天，“疫情日益猖獗，交通機關悉數遮斷，且各國禁止從滿洲輸入生產品，當地貿易勢必蒙受極大的影響”「奉天発外務省 第26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一巻』，JACAR，Ref.B12082370900。。在長春，“由于鼠疫的侵襲，當地蒙受莫大的影響和損失……城內外運輸基本停止，日本三井和其他商社業(yè)務亦中止，不少日商慘遭倒閉破產之厄運”「當地ニ於ケルペスト情況並ニ其影響ニ関スル報告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二ノ二巻』，JACAR，Ref.B12082371400。。顯然，出于通商的考慮，日本不愿看到東北疫情持續(xù)惡化，與之相反的是積極采取防疫措施，并極力推動“中日聯合防疫”，以盡早撲滅鼠疫、恢復中日通商。

（四）基于“人道主義”的考慮

瘟疫是人類共同的敵人，任何國家都不能等閑視之，如不能攜手共同防疫，地區(qū)性瘟疫極有可能發(fā)展成為世界性瘟疫。日本拓殖局第二部長江木翼考察當地疫情發(fā)表演說，“帝國政府著眼于本國民眾的安全、人類共同的福祉與世界交通通商，盡力采取最善之防疫辦法，特派遣北里博士，以期成功撲滅惡疫”関東都督府臨時防疫部編『明治四十三、四年南満洲ペスト流行志』，381頁。。北里柴三郎亦指出，“此種疫病關系不在一國，各國俱有戒心，非合心一致、協(xié)力厲行其預防撲滅，實非易事也”《日本北里醫(yī)學博士演說鼠疫辭》，《四川警務官報》1911年第1卷第3期。。日本駐奉天總領事小池極力推動“中日聯合防疫”，鼓吹“鼠疫病為人類之公敵，為防止鼠疫在滿洲蔓延，日清兩國當局各位有必要協(xié)力，此際應暫時擱置懸而未決、引起沖突之諸問題”「奉天発外務省 第12號」，『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一件/一般的防疫施設』，JACAR，Ref.B12082376500。。為撲滅這次鼠疫，日本不惜投入重金、派出大量醫(yī)務人員防疫，派遣北里柴三郎調查預防鼠疫辦法，更甚有醫(yī)生在防疫時付出生命代價?？陀^而論，部分日本醫(yī)生為撲滅此次鼠疫提供了援助，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鼠疫進一步蔓延、惡化。

雖然日本醫(yī)務人員為此次防疫提供了一定援助，但是我們

更應當認清日本政府的擴張野心，更應當看到日本強行干預東北防疫事務、無視中國領土主權之行徑。日本將“關東州”及滿鐵附屬地視作“直轄地”，單獨采取行動，嚴格實行封鎖隔離，禁止中國民眾進入其“管轄地”「ペスト防疫施設報告書其五」，『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四ノ甲巻』，JACAR，Ref.B12082373900。。日本還將駐外領事館周圍區(qū)域視為“管轄區(qū)域”，單方面遮斷交通，嚴禁中國民眾進入領事館及其周圍區(qū)域，歧視、驅趕中國苦力，否定、反對清政府防疫等行為時有發(fā)生。日本不僅要控制領事館周邊地區(qū)、“關東州”及滿鐵附屬地的防疫權，還想獨占整個東北的防疫權，借防疫之名擴張“勢力范圍”。日本一方面極力攻訐、歪曲中國的防疫措施;另一方面大肆宣傳其防疫措施的合法性和合理性，以便順利搶奪東北的防疫權。這自然會引起中國民眾的排斥和憤怒。伍連德憤于日本歪曲中國防疫、大肆渲染疫情，“傅家甸每天有100人死于瘟疫，在哈爾濱還有4 000具尸體等待火化，其他城鎮(zhèn)亦是如此，堆積著如山一般的尸體”「傅家甸清國醫(yī)員長ヨリノ通牒寫送付ノ件」，『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 。特向日本駐哈爾濱總領事發(fā)出英文通牒，予以反擊，指出“日本報道是不合理的，我們?yōu)樗勒卟扇』鹪?，已火? 000人，我們的墓地完全沒有尸體和棺材……希望您能盡一切可能，為我們的工作伸張正義，防止您的政府懷疑以上事實”「傅家甸清國醫(yī)員長ヨリノ通牒」，『満洲ニ於ケルペスト病勢及予防措置報告 第一巻』，JACAR，Ref.B12082369700。 。留日醫(yī)學生何煥奎揭露日本“人道主義”之本質，“昔之滅人之國也，持鐵血主義，今之滅人之國也，唱人道主義，所施之手段不同，其所抱之國家主義則一……如日本者更於學術名譽而外，豫圖干預滿洲內政之口實，以實行其侵略政策”何煥奎：《論各國對于奉天鼠疫會議之隱情及其政策》，《醫(yī)藥學報》1911年第3卷第8期。。

要之，日本在東北防疫，不只是為了防止鼠疫在東北蔓延，更多的是防止其“禍及”日本、“危及”日本人，同時搶奪東北防疫主權，收買人心，“緩和”東北民眾排日情緒，恢復中日通商以便攫取更大經濟利益，防疫的背后是權益的激烈爭奪。所幸的是，中國官民竭力保衛(wèi)東北防疫主權，特別是傅家甸防疫取得了巨大成功，向世界展示了中國的防疫能力，從而挫敗了日本的擴張野心。日本防疫范圍主要在“關東州”及滿鐵附屬地，最終未能借機擴張“勢力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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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袁 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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