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三
荷蘭號稱自行車比人還多,自行車文化濃厚悠久。同為“自行車王國”,中國城市的街道上已經(jīng)不可能再現(xiàn)當年騎自行車的盛況了——小轎車和電動車早已取代自行車,成為中國家庭出行的主力工具。而在荷蘭,大部分人即便擁有汽車,也更愿意跨上一輛自行車出門。環(huán)保意識深入人心是一方面,遍布街頭的自行車專用道,以及汽車禮讓自行車的交通習慣,也大大方便了荷蘭人騎車出行。
姆斯特丹,一座布滿鮮花的荷蘭港口城市。走在街頭巷口,自行車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放眼望去,盡是高挑男女蹬著高大的自行車與我們擦肩而過的身影。初次踏進這個西歐城市,我就被那些巨物般的自行車震懾住了,仿佛自己來到了喬納森筆下的“巨人國”。阿姆斯特丹氣候宜人,踩個自行車兜風比開車更方便靈活,也無怪男男女女幾乎人手一輛自行車。我特地問青旅老板借了一輛自行車,將高度幾乎與胸口齊平的坐凳調(diào)至最低,助力小跑幾步后翻身上車,搖搖晃晃地開啟了我的阿姆斯特丹之旅。
水道密布是這個城市的特征,從衛(wèi)星地圖上俯瞰,阿姆斯特丹仿佛在你眼前鋪開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那些分布在陸地之間的條條絲線便是阿姆斯特丹的百余條運河。運河水道經(jīng)過五六個世紀的填埋、翻新、改造,逐漸發(fā)展成如今縱橫交錯的龐大規(guī)模。城市以港口為原點擴散開來,陸地被運河隔斷,又借由橋的連接,形成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城市圈。
在阿姆斯特丹,河多,橋也多。如果一個人赴約遲到,原因很可能是“橋開了”——荷蘭有大量活動式的開合橋,船只經(jīng)過時行人止步,橋梁緩緩抬升并打開。荷蘭畫家梵高曾在1883年創(chuàng)作了一幅名為《阿姆斯特丹的開合橋》的油畫,可見開合橋的歷史之悠久。無論橋打開或合上,在荷蘭人眼中都是尋常,哪怕需漫長地等待也不急不躁。有的騎車人悠閑地翻看報紙,有的則和周圍的人談笑,我甚至見到車筐里放啞鈴健身的,還有隨身帶手搖磨豆機磨咖啡的。想必到達終點之時,那一杯咖啡正好研磨到位。
不同于我國江南地帶“小橋流水人家”的細密水網(wǎng),阿姆斯特丹的運河寬廣且筆直,悠長無盡。運河邊碼列著一排排造型各異的磚房,有的是民宅,有的是商店或博物館。這些房子墻挨著墻,每一棟的色彩都不同,經(jīng)由油漆工用紅、綠、黃、藍等油漆精心粉刷,繽紛如孩子手里的積木玩具。但這些房子通常很窄,樓身細細高高,大門只能容一個人通行。據(jù)說這種狹窄的設(shè)計得歸咎于當?shù)毓糯粭l奇葩的稅法:房子越寬、門越大的屋主,需要繳納的稅費就越多。于是人們紛紛將門做小,即便如今這條奇葩稅法早已廢除,但阿姆斯特丹“窄門窄戶”的沿河建筑風格卻延續(xù)了下來,成了一道獨特景觀。
既然大門做窄做小了,阿姆斯特丹人便把窗戶做得盡可能寬大,以供生活之需。家具或大件行李大多是從窗戶直接吊進屋里的。這里大部分的樓房頂部都裝著好幾個鐵鉤,專門用來固定吊送貨物的繩索。要是你走在阿姆斯特丹街頭,看到一架鋼琴或一臺沙發(fā)從天而降,甚至看到有人從窗戶里一骨碌爬出來……實在不需要詫異,有誰規(guī)定窗戶只能看風景呢?
當然,沿河的生活區(qū)可遠不止這些門小窗大的彩色樓房,河邊停泊的小船上也住滿了人。那些沿岸的船有很多屬于民宅,也有門牌號,被當?shù)厝朔Q為“船屋”。船屋底部用混凝土固定在河床上,又用鋼索系在岸邊,以免船體傾斜搖晃。走近這些長方形的小船,能清晰地看到住客們晾曬衣服、做飯、打掃衛(wèi)生的情景,甚至還能看到貓狗寵物在甲板上跑動。成群的海鷗在水面和船屋之間翱翔,極富日常生活的野趣。
阿姆斯特丹有近千戶居民住在船屋里,他們大多是浪漫的藝術(shù)家或拮據(jù)的年輕人。漂浮在水面上的日子雖然新奇,但待久了也會感到潮濕壓抑,類似香港的“籠屋”,只是拿來過渡的歇腳地。但運河上也不乏為游客開辟的高級船屋,這些船屋擁有氣派的門窗陽臺,專門租給摩登獵奇的旅客們度假。還有很多造型漂亮的游船,被裝修改造成水上餐廳、酒吧、咖啡館……為荷蘭本就豐富的旅游業(yè)帶來更多亮色。水陸相連,水道相連,橋梁和船只星羅棋布,阿姆斯特丹的日與夜,因河流而富有詩意與層次感。
溫潤的水城環(huán)境,深厚的歷史背景,不俗的經(jīng)濟實力,造就了阿姆斯特丹人熱愛藝術(shù)的地域氣質(zhì)。這座繁華的城市擁有許多博物館,享有“博物館之都”的盛名。梵高博物館、荷蘭國立博物館、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全城五十余座博物館每年吸引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游客,甚至連一些荷蘭陶藝、乳酪、服裝、音樂盒等,都有專業(yè)的博物館收藏展出。世界各地的藝術(shù)愛好者慕名前來,徜徉在花卉與河流之間,欣賞著千姿百態(tài)、種類繁多的展品。
阿姆斯特丹人的自由活潑,在策展方面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里的美術(shù)館不像歐洲其他地方的那樣“規(guī)矩死板”,除了正常的畫作陳列,館方還會采用大量多媒體交互設(shè)計,融合前衛(wèi)的聲光電效果來引人關(guān)注。原本古老的藝術(shù)作品,在展廳的光影渲染與聲效加持下,被現(xiàn)代策展人賦予了耳目一新的生命力。我發(fā)現(xiàn)阿姆斯特丹的美術(shù)館很注重藝術(shù)的“敘事”,一幅畫不僅是永恒的藝術(shù)結(jié)晶,更是一個有趣的故事。譬如在梵高博物館中,策展人就設(shè)計了一條別致的觀展路線,將梵高的藝術(shù)與他的生活經(jīng)歷糅合,像講故事一樣帶著大眾欣賞藝術(shù)。這種策展思路近年在東亞也甚為流行,掀起了一陣觀展熱,進入館內(nèi)的年輕人也越來越多了,可見“阿姆斯特丹式”的藝術(shù)氛圍極受歡迎。
阿姆斯特丹人在音樂方面也頗有造詣,路上隨便拉個人,可能都會操弄一兩門樂器。這里的火車站、商場、橋邊經(jīng)常放著供游客即興彈奏的鋼琴,琴聲悠揚激越,吸引游人駐足觀看。人們把音樂當作一種生活常態(tài),像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距離梵高博物館不遠,坐落著享有“古典音樂殿堂”之稱的荷蘭國家音樂廳,它在1888年便已修建完成。這兒也是阿姆斯特丹國家管弦樂團的根據(jù)地,建筑通體純白,屋頂上用一把金色豎琴作標記。
荷蘭的音樂廳票價極其低廉,比當?shù)氐囊活D飯錢還便宜,任何人都可以輕松購票,零距離享受古典音樂。音樂廳在中場休息時還會提供紅酒、咖啡和點心,讓觀眾可以在愜意的氛圍中討論音樂。不過,相比美術(shù)館的靈動、新奇、觀眾年輕化,出入古典音樂廳的更多是銀發(fā)群體。我曾在中場時詢問音樂廳的服務(wù)生:“為什么聽眾大都是老人,這里的年輕人對古典音樂不感興趣嗎?”對方得知我是中國人,竟以“Beijing Opera(京?。睘閷Ρ?,用流利的英語向我解釋:古典傳統(tǒng)日益式微是全球化的趨勢。他的藝術(shù)涵養(yǎng)讓我驚異,這真的只是一位送咖啡的服務(wù)生嗎?
“但很高興你出現(xiàn)在這里,年輕的朋友?!边@位服務(wù)生笑瞇瞇地對我說。
荷蘭語與英語同根同源,阿姆斯特丹人大多能講流利的英語,性格自由外放,發(fā)自內(nèi)心地樂意與世界各地的游客溝通。在這里,你很容易與當?shù)厝肆某梢黄?,聊得酣暢了,還能相約體驗荷蘭特有的夜生活文化。櫥窗里璀璨的燈火,空氣里焦糖餅干的香甜,自行車軋過石板路的聲音,橋下河水中流淌的夜色,阿姆斯特丹這座城讓人沉醉,讓人忘卻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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