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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錄”與“語錄體”

      2022-03-18 10:01:50夏德靠
      關(guān)鍵詞:語錄禪宗論語

      夏德靠

      目前有關(guān)“語錄”與“語錄體”的含義、起源、類型、文體生成及特征的認識還存在不少分歧?!罢Z錄”與“語錄體”是兩個相關(guān)而有所差異的術(shù)語,它們之間有著比較復雜的關(guān)聯(lián)?!罢Z錄”可以指文獻,而“語錄體”通常是指文體,在這個意義上,“語錄體”是從屬于語錄文獻的。不過,“語錄”有時也指文體,這種文體意義的“語錄”既可以指專書文體,也可指篇章文體,而“語錄體”則指專書文體。由于專書文體是由篇章文體構(gòu)成,這樣,“語錄體”也就包含“語錄”,當然,專書文體意義上的“語錄”與“語錄體”的內(nèi)涵就是一致的。從起源角度來看,“語錄”先于“語錄體”出現(xiàn),“語錄體”是“語錄”發(fā)展的結(jié)果。正是由于“語錄”與“語錄體”之間存在這種復雜關(guān)聯(lián),那么,厘清這些分歧,對于把握“語錄”與“語錄體”無疑有著重要意義。

      一 從“語”到“語錄”、“語錄體”

      人們在討論“語錄”時,通常會對其含義進行辨析。就目前來看,在這方面的看法還并不一致,歸納起來存在如下這些方面的認識。

      “語錄”表現(xiàn)為問答形式。楊玉華指出,語錄體“一般語句簡短,多用問答形式,隨事記錄,不避俚俗”(1)楊玉華《語錄體與中國古代白話學術(shù)》,《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3期,第108頁。。馬自力指出,語錄體是“記錄言談議論的內(nèi)容,以及對話或設(shè)為問答的文體形式”,是“直接記錄講學、論政,以及傳教者的言談口語的一種文體”(2)馬自力《語錄體與宋代詩學》,《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第60、62頁。。

      “語錄”是記錄人物的言論。陳士強認為,語錄是“用來記敘禪師們在不同的居住地、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方式所說的種種法語”(3)陳士強《禪宗語錄兩大集解讀》,《五臺山研究》1992年第2期,第9頁。。龍連榮以為語錄體“記錄或摘錄某人的言論而成文。這有自錄或他錄的,是不折不扣的手寫其口的作品,故也稱之為記言文”(4)龍連榮《語錄體·對話體·專題議論文——先秦諸子哲理散文文體嬗變軌跡試論》,《凱里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第91頁。。劉偉生指出,語錄體“多指禪師的言談與宋儒的論學之語”,而廣義的語錄體則指“言語的記錄或摘錄”(5)劉偉生《語錄體與中國文化特質(zhì)》,《社會科學輯刊》2011年第6期,第265頁。。王旗認為語錄體“是將自己或他人的言論輯錄而成文本的一種文章的格式或樣式”(6)王旗《語錄體與對話錄:東西方不同語言表達形式的成因》,《課程教育研究》2017年第3期,第10頁。。

      “語錄”表現(xiàn)為語錄形式。劉緒義認為語錄體“是用語錄寫成的文體。語錄原為禪宗祖師說法開示之記錄書。禪師平日說法開示,并不藻飾華詞,大多以通俗語直說宗旨,其侍者與參隨弟子予以記錄,搜集成冊,即稱語錄”(7)劉緒義《〈尚書〉——中國最早的語錄體散文》,《湖南稅務高等??茖W校學報》2004年第4期,第46頁。。陳靜認為語錄最初是一類記錄文人言語的作品,所記載的語錄也多是其所處時代多個文人的機鋒辯談或者散雜哲思;宋代豐富的語錄體作品的出現(xiàn),標志著語錄體己經(jīng)有了足夠的文本積累和文體重視;至清代,語錄體己經(jīng)被當作一種有固定體例的文體形式(8)陳靜《程門四先生語錄體散文研究》,吉林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8頁。。

      “語錄”是用日常口語白話寫作的文體。鄭繼猛指出,語錄體散文“是直接用日??谡Z白話寫作而形成的一種文體形式”(9)鄭繼猛《南宋語錄體散文初探》,《殷都學刊》2007年第4期,第93頁。。

      “語錄”是記錄人物的言行。官貴羊指出,在我國古代典籍中有一種特殊的文體,“它常用于門人弟子記錄導師的言行,有時也用于佛門的傳教記錄。因其偏重于只言片語的記錄,不重文采,不講篇章結(jié)構(gòu),不講段與段甚至篇與篇之間時間及內(nèi)容上的必然聯(lián)系,故稱為語錄體”(10)官貴羊《語錄體的幾種形態(tài)及作用——以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宋儒語錄為立足點》,《安徽文學》2011年第12期,第142頁。。

      “語錄”是格言、警句。王旗指出,語錄體是“碎片式的判斷、結(jié)論,與所謂格言、警句相類”(11)王旗《我國古代文學理論“語錄體”特點及成因》,《文史雜志》2016年第5期,第56頁。。不過他又認為語錄“類似于我們今天所謂的格言、警句,很多都是獨句獨句的判斷、結(jié)論,點到即止,言簡意賅”,而語錄體“是將自己或他人的言論輯錄而成文本的一種文章的格式或樣式”(12)王旗《語錄體與對話錄:東西方不同語言表達形式的成因》,《課程教育研究》2017年第3期,第10頁。。

      “語錄”是闡述宗教經(jīng)義的文體。劉振英認為,“禪宗語錄體是一種闡述宗教經(jīng)義的文體,是絕對信仰之精神(佛)對自然界、人類社會以及人類思維的語言闡釋,或得道高僧對佛教經(jīng)典和佛法的語言疏解,包括對西土28祖和東土6祖的傳承譜系的記錄,以及禪宗盛衰流變的宗主的語言記錄”(13)劉振英《唐宋禪宗語錄體的文體特征和多元包容性》,《貴州工程應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17年第5期,第74頁。。

      以上這些對語錄的看法,既存在相通的一面,也存在不一致之處,而且有的將“語錄”和“語錄體”相提并論。其實,要澄清和把握“語錄”的內(nèi)涵,還應該聯(lián)系“語”與“語錄體”來加以分析?!罢Z”是先秦以來非常重要的一類文獻,其根本特征表現(xiàn)為有教益的人物言論。何晏《論語集解敘》指出:“漢中壘校尉劉向言《魯論語》二十篇,皆孔子弟子記諸善言也?!?14)何晏注、邢昺疏《論語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頁。劉向認為《論語》載錄的主要是孔子的“善言”。《國語·楚語上》“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也”,韋昭解釋為“治國之善語”(15)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校點《國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528-529頁。。所以,有學者指出,“‘語’這種文類之所以成立,主要不是因為某種特定的形式,而是特定的體用特征:明德。因而,只要是圍繞這種體用特征編選的,不論其篇幅長短,也不論是重在記言,還是重在敘事,都可稱之為‘語’。要言之,明德的體用特征是‘語’的身份證明和統(tǒng)一內(nèi)核”(16)俞志慧《語:一種古老的文類——以言類之語為例》,《文史哲》2007年第1期,第9頁。。人物言論的教益性質(zhì)是衡量“語”作為一種文類的標志,但需注意的是,先秦時期“善言”的呈現(xiàn)方式是多樣化的。具體而言,“語”存在篇章語體與專書語體之分。從篇章語體角度來看,有格言體、對話體、事語體等;從專書語體來看,有國別體、語錄體等。按照這個劃分,“語錄”首先是以篇章語體的面貌出現(xiàn),它可以是格言,也可以是對話,甚至可以是事語。至于“語錄體”,與“國別體”一樣,體現(xiàn)的則是專書語體的特征。一般而言,專書語體可以容納多種篇章語體,因此,“語錄”與“語錄體”之間并不是完全等同的。明確這一點,再來看上述諸種說法,所謂問答形式、人物的言論、格言警句等,這些說法大都站在篇章語體角度,討論的多是“語錄”;而記錄人物言行的說法,則是站在專書語體的立場上,說的主要是“語錄體”(也可指“語錄”)。下面結(jié)合相關(guān)資料,進一步分析與澄清“語錄”與“語錄體”之間的復雜關(guān)聯(lián),以及“語錄體”的文體特征。

      二 《論語》與“語錄體”的生成

      由上面的分析可知,“語錄”和“語錄體”是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的兩個概念。就發(fā)生而言,“語錄”早于“語錄體”,在一定意義上,“語錄”是伴隨“語”而出現(xiàn)的,但“語錄”的出現(xiàn)并不必然表明“語錄體”的生成。先秦文獻往往出現(xiàn)這樣的情形,如《尚書·泰誓下》:“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后,虐我則仇?!?17)孔安國傳、孔穎達疏《尚書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80頁?!毒普a》:“古人有言曰:‘人無于水監(jiān),當于民監(jiān)?!?18)孔安國傳、孔穎達疏《尚書正義》,第380頁?!侗P庚上》:“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19)孔安國傳、孔穎達疏《尚書正義》,第232頁?!蹲髠鳌べ夜吣辍罚骸肮湃擞醒栽唬骸寄艟?。’”(20)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中華書局1990年第2版,第317頁?!对娊?jīng)·大雅·蕩》有云:“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管子·君臣下》:“古者有二言:‘墻有耳,伏寇在側(cè)?!?21)戴望《管子校正》,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176頁?!墩撜Z·子路》記載孔子說:“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22)楊伯峻《論語譯注》(修訂本),第141頁。《孟子·公孫丑上》:“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镃基,不如待時?!?23)焦循《孟子正義》,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108頁?!秴问洗呵铩ず嗊x》:“世有言曰:‘驅(qū)市人而戰(zhàn)之,可以勝人之厚祿教卒;老弱罷民,可以勝人之精士練材;離散系系,可以勝人之行陳整齊;鋤櫌白梃,可以勝人之長銚利兵?!?24)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學林出版社1984年版,第440頁。這些地方引述的人物言論,通常被視為格言,但這些格言也未嘗不可看作是這些人物的“語錄”。從盤庚明確提到所引言論出自遲任來看,“語錄”的出現(xiàn)是非常早的。另一方面,盡管“語錄”的出現(xiàn)為“語錄體”的生成創(chuàng)造了條件,但從這些“語錄”來看,似乎還不能完全說明“語錄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有關(guān)“語錄體”的出現(xiàn),也是一個頗有爭議的話題。第一種看法是源于《論語》。楊樹增強調(diào)“語錄體是由《論語》創(chuàng)立的”(25)楊樹增《先秦諸子散文:詩化的哲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8頁。;楊玉華認為“由孔門后學記錄整理的孔子教學實錄《論語》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語錄體著作”(26)楊玉華《語錄體與中國古代白話學術(shù)》,《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3期,第108頁。;李光生認為“由孔子后學記錄整理的孔子教學實錄《論語》是現(xiàn)存最早的語錄體著作”(27)李光生《宋代書院與語錄體》,《蘭州學刊》2011年第2期,第134頁。;官貴羊指出“《論語》被稱為中國第一部語錄體著作”(28)官貴羊《語錄體的幾種形態(tài)及作用——以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宋儒語錄為立足點》,《安徽文學》2011年第12期,第142頁。;陳立勝認為“語錄體的出現(xiàn),可以追到《論語》”(29)陳立勝《理學家與語錄體》,《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第129頁。;王旗指出“‘語錄體’是將自己或他人的言論輯錄而成文本的一種文章的格式或樣式,……《論語》就是最早的代表著作”(30)王旗《語錄體與對話錄:東西方不同語言表達形式的成因》,《課程教育研究》2017年第3期,第10頁。。第二種看法是源于《尚書》、《論語》。鄭繼猛指出,“語錄體散文就是直接用日??谡Z白話寫作而形成的一種文體形式。早期的經(jīng)典如《尚書》、《論語》、《孟子》都含有白話語體形式”(31)鄭繼猛《南宋語錄體散文初探》,《殷都學刊》2007年第4期,第93頁。;馬自力指出“詩話中的語錄體與宋代詩學語錄體作為一種記言的文體形式,誕生于先秦。在上古歷史文獻總集《尚書》中,有許多篇章是記錄先民言論和上古帝王講話的,如《盤庚》、《湯誓》等;而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諸子散文中,如《論語》、《孟子》、《莊子》等著作里面,有關(guān)諸子講學、論辯等言論的記錄,更是比比皆是”(32)馬自力《語錄體與宋代詩學》,《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第60頁。。第三種看法是源于禪宗。陳士強認為語錄“是禪宗僧人創(chuàng)造的一種文體”,“禪宗之有語錄,始自《六祖壇經(jīng)》”(33)陳士強《禪宗語錄兩大集解讀》,《五臺山研究》1992年第2期,第9頁。。第四種看法是近源禪宗,遠源《尚書》或《論語》。李壯鷹指出“語錄始出于唐代禪門”,又說“語錄之體,發(fā)源甚久,先秦人所撰史籍,舉其大要,不過二端:一為記事,一為記言。前者如《春秋》、《左氏》,后者如《國策》、《國語》,而《國策》在廣義上來說都可以說是語錄。至于《論語》、《孟子》,門徒記錄師說,問答兼具,叩發(fā)相濟,與后世狹義上的語錄在體例上就更為接近了”(34)李壯鷹《談談禪宗語錄》,《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1期,第65-66頁。;劉緒義認為語錄作為一種文體始自唐代,但《尚書》具備語錄體的本質(zhì)特征,是語錄體散文的最初范式(35)劉緒義《〈尚書〉——中國最早的語錄體散文》,《湖南稅務高等??茖W校學報》2004年第4期,第46頁。。第五種看法是緣于先秦諸子。龍連榮認為“先秦諸子哲理散文最早的文體形式,的確是語錄體”(36)龍連榮《語錄體·對話體·專題議論文——先秦諸子哲理散文文體嬗變軌跡試論》,《凱里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第91頁。;杜繡琳指出“語錄體論說文作為論說文的初級形態(tài)而出現(xiàn),如《論語》與《老子》”(37)杜繡琳《〈淮南子〉“語錄體”論說文的說理分析》,《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第101頁。;劉曉珍指出“現(xiàn)代論者也多把禪宗語錄體形成的淵源推至《論語》,……若從文體形式著眼,《論語》的簡短‘問答式’言語記錄的確可視為禪宗語錄的源頭,但若就文風(表達方式、語言技巧)來看,它與《莊子》更為神似”(38)劉曉珍《禪宗語錄與〈莊子〉文體文風相似性研究》,《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09年第3期,第63頁。;陳靜指出“語錄體的淵源可以上溯到先秦諸子散文”(39)陳靜《程門四先生語錄體散文研究》,吉林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頁。。

      與此同時,有關(guān)“語錄體”緣何而生問題也是眾說紛紜。較普遍的看法是緣于教學活動。楊玉華認為語錄體“是對教學情況與學術(shù)論辯的如實記錄”(40)楊玉華《語錄體與中國古代白話學術(shù)》,《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3期,第108頁。。李光生認為宋代語錄體是書院制度的直接產(chǎn)物,“宋人語錄與先秦語錄和禪宗語錄一樣,都是對教學活動的記錄”,“從教育角度言,宋代語錄體作為書院教學的如實記錄,寓深奧的義理于淺易俚俗的語言中,無疑是書院教學案例的成功標本”(41)李光生《宋代書院與語錄體》,《蘭州學刊》2011年第2期,第134、135頁。。劉偉生分析說:“語錄是講學的產(chǎn)物,《論語》是在史官文化氛圍中誕生的諸子語錄的先驅(qū)?!U宗語錄雖說是印度佛教文化傳統(tǒng)的結(jié)晶,但同為教學活動的產(chǎn)物。宋儒語錄既受禪宗啟發(fā),又仿諸子問答,更是書院制度與講學風習的直接產(chǎn)物。”(42)劉偉生《語錄體與中國文化特質(zhì)》,《社會科學輯刊》2011年第6期,第267頁。陳立勝指出:“道學團隊之結(jié)社,不是一般的社會活動,而是修道共同體之結(jié)社,‘語錄’說到底是修道、證道過程之中師生對話的記錄。語錄體之流行反映了理學家講學活動之盛與相應的書院之發(fā)達。”(43)陳立勝《理學家與語錄體》,《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第133頁。當然,也有人認為語錄體的產(chǎn)生還存在其他因素。鄭繼猛指出“南宋講學風氣濃厚,因此語錄體散文繁榮”,同時,語錄體還與公文有關(guān)系,“朱熹是南宋大量使用白話寫作的第一人。在《朱子大全》里,他和朋友、弟子講論的書信多達40卷,占《朱子大全》三分之一”,朱熹用白話給朋友寫信顯然不屬于講學(44)鄭繼猛《南宋語錄體散文初探》,《殷都學刊》2007年第4期,第93、94頁。。張子開分析說,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和宋儒語錄出現(xiàn)的原因各不相同:春秋末期私學興起,受巫史記錄傳統(tǒng)和“述而不作”觀念影響,孔門弟子將教學內(nèi)容形諸文本,是為《論語》;唐代禪宗沿襲印度佛教教學方法,以語言文字為方便法門,故而模仿結(jié)集,采用散文、韻文相間的佛經(jīng)體裁以總結(jié)禪師生平言說;宋代理學家受禪宗啟發(fā),興建書院以論道,再仿照諸子語錄而記錄師徒問答(45)張子開《語錄體形成芻議》,《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9年第5期,第517頁。。官貴羊指出:春秋末期私學興起,受巫史記錄傳統(tǒng)和“述而不作”觀念影響,孔門弟子將教學內(nèi)容形諸文本,于是有語錄體的開山之作《論語》;諸子仿其體式而作各自的語錄著作,“諸子語錄和禪宗語錄都是對教學活動的記錄,追憶或整理,但二者卻源自中印兩國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它們獨立發(fā)展很多年后,終于在宋代完成合流,形成宋儒語錄”(46)官貴羊《語錄體的幾種形態(tài)及作用——以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宋儒語錄為立足點》,《安徽文學》2011年第12期,第142、143頁。。劉湛哲認為“語錄體”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原因包括:一是私學的興起,使掌握文字的群體不斷擴大;二是“述而不作”觀念的深入人心;三是書寫工具和文字載體的笨拙與局限(47)劉湛哲《從“語錄體”到“語錄現(xiàn)象”——現(xiàn)代視域中的“語錄體”嬗變研究》,暨南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第4-5頁。。陳靜指出,講學是語錄體形成的先決條件,而另一根源是“述而不作”的思想觀念(48)陳靜《程門四先生語錄體散文研究》,吉林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0、11頁。。此外,陳士強指出,語錄“是禪宗僧人創(chuàng)造的一種文體,用來記敘禪師們在不同的居住地、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方式所說的種種法語,包括上堂示眾、室中垂語、勘辨對機、偈頌、歌贊、拈古、頌古、短文、行狀、塔銘、序跋等”(49)陳士強《禪宗語錄兩大集解讀》,《五臺山研究》1992年第2期,第9頁。。李壯鷹指出,“禪門不重對經(jīng)義的義解,而重對學人進行隨機接引,故叢林中禪師的說話和他們與學人的對話,就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學人把它記錄下來,以便參究,便成為語錄”(50)李壯鷹《談談禪宗語錄》,《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1期,第65頁。。劉緒義認為,“語錄原為禪宗祖師說法開示之記錄書。禪師平日說法開示,并不藻飾華詞,大多以通俗語直說宗旨,其侍者與參隨弟子予以記錄,搜集成冊,即稱語錄”(51)劉緒義《〈尚書〉——中國最早的語錄體散文》,《湖南稅務高等??茖W校學報》2004年第4期,第46頁。。譚家健指出,“今本《墨子》中,《耕柱》《貴義》《公孟》《魯問》四篇,性質(zhì)屬于語錄,文體與《論語》《孟子》相近,故后世又稱‘墨家論語’。四篇作品多為墨子與門人弟子的談話、論辯,少數(shù)是墨子獨白”,“各章互不連屬,篇題取自首章首句,看不出中心思想。似為墨家弟子各記師說,而后雜湊集合成篇,與儒家著作《論語》《孟子》之編輯方式相同。記錄者或即當時,或在事后”(52)譚家健《墨家語錄研究》,《齊魯學刊》1998年第1期,第90頁。。

      前已指明,“語錄”先于“語錄體”出現(xiàn),“語錄”通常表現(xiàn)為篇章語體,而“語錄體”則以專書語體存在。其實,隨著“語錄”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語錄”的整理及編纂行為也發(fā)生了。有學者指出,“語”在形式上大致可分為重在記言和重在敘事兩類,每一類又表現(xiàn)為散見的和結(jié)集(或成篇)的兩種(53)俞志慧《語:一種古老的文類——以言類之語為例》,《文史哲》2007年第1期,第10頁。。散見的言類之“語”,通常是以“格言(語錄)”的面貌出現(xiàn),這在前面已經(jīng)討論了。其實還應注意言類之“語”的結(jié)集形式。據(jù)考察,目前所見有《國語》之《周語》、《魯語》、《鄭語》、《齊語》、《楚語》,《論語》,《逸周書》之《武稱》、《王佩》、《周祝》,《文子》之《上德》、《符言》,《管子》之《樞言》、《小稱》、《四稱》,《大戴禮記》之《曾子制言》(上、中、下)、《武王踐祚》,《新語》,《新書·修政語》(上下篇),《淮南子》之《詮言》、《說山》、《說林》中的記言部分,《說苑·談叢》,以及出土文獻郭店楚墓竹簡《語叢》、睡虎地秦墓竹簡《為吏之道》、馬王堆漢墓帛書《稱》篇及銀雀山漢簡《要言》(54)俞志慧《語:一種古老的文類——以言類之語為例》,《文史哲》2007年第1期,第11-12頁。。在這些文獻中,《論語》可暫毋論,應特別注意《逸周書》之《武稱》、《王佩》、《周祝》,《文子》之《上德》、《符言》,《管子》之《樞言》、《小稱》、《四稱》,《淮南子》之《詮言》、《說山》、《說林》中的記言部分,《說苑·談叢》,以及《語叢》、《為吏之道》、《稱》篇及《要言》,這些文獻不僅顯示格言的面貌,亦即具有“語錄”的特征,而且還匯集成專篇。比如《周?!贰笆前言S多格言、諺語式的詞句串連集合在一起的”,《殷?!贰耙詳⑹聻橹?,講述了湯放桀的故事,然而篇末……與《周祝》頗為相似”(55)李學勤《簡帛佚籍與學術(shù)史》,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01、302-303頁。。馬王堆帛書《稱》“篇中不少地方,似乎是輯錄當時的格言,甚至流行的俗諺”(56)李學勤《簡帛佚籍與學術(shù)史》,第298頁。?!段淖印し浴菲?,王利器說:“符者,契也。言者,理也。故因言契理之微,悟道忘言之妙,可謂奧矣?!?57)王利器《文子疏義》,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75頁。不過,《符言》收錄的是老子的格言,可視為老子格言的專篇?!墩Z叢》四篇,其內(nèi)容體例與《說苑·談叢》、《淮南子·說林》類似?!墩剠病贰ⅰ墩f林》均為格言集,《談叢》收集81則格言,這些格言大都散漫而缺乏有機聯(lián)系,《談叢》只是簡單地輯錄這些格言?!墩f林》收錄的格言顯然經(jīng)過精心整理,較《談叢》更進了一個層次。盡管這些文獻在編纂層次上還存在差異,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它們均屬于格言的集合。在這個意義上,它們不同于單純的語錄,而是若干“語錄”的集合。這也就意味著,“語錄”出現(xiàn)了專篇,甚至專書。關(guān)于“語錄”的這種情況,還應注意《仲虺之志》、《史佚之志》。史佚是周初很有影響的史官,《左傳》、《國語》等文獻多次征引其言論,《左傳·僖公十五年》“且史佚有言曰:‘無始禍,無怙亂,無重怒’”,《文公十五年》“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昭公元年》“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58)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第359-360、611、1224頁。;《周語》“昔史佚有言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亊莫若咨’”(59)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校點《國語》,第114頁。。這些地方只是單純引用史佚言論。然而《左傳·成公四年》也引用史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不過卻標明《史佚之志》(60)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第818頁。?!蹲髠鳌は骞辍愤€征引了《仲虺之志》。王樹民指出:“‘志’的性質(zhì)是略以類分,故有《軍志》、《禮志》之稱,又或以人或以國為區(qū)別,情況相當復雜,而主要為雜記有關(guān)言論與事實之書。其本身亦隨時間而有發(fā)展,大致早期的‘志’以記載名言警句為主,后經(jīng)發(fā)展,也記載一些重要的事實,逐漸具有史書的性質(zhì),其后則追記遠古之事,雜記明神之事,泛記當時之事,成為別具一格的史書了?!?61)王樹民《中國史學史綱要》,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5頁。由此看來,《仲虺之志》、《史佚之志》應該是匯集仲虺、史佚格言而成的專書。這樣,在先秦時期,不僅出現(xiàn)散見的“語錄”,也早已存在結(jié)集的“語錄”。結(jié)集的“語錄”無疑為“語錄體”的出現(xiàn)奠定基礎(chǔ),但結(jié)集的“語錄”與“語錄體”還存在一定的差距。這是因為“語錄體”所蘊含的文體形態(tài)超越了結(jié)集的“語錄”??梢哉f,“語錄體”的生成與《論語》密切相關(guān)。正是《論語》的出現(xiàn),才標志著“語錄體”的正式生成,這一點,可以從《論語》的文體特征與“語錄體”的比較中得到答案。

      三 “語錄體”的文體生成及其特征

      作為傳統(tǒng)文獻中的重要類別,語錄文獻在長期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豐富的形態(tài)。目前一般將語錄劃分為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和宋儒語錄三類。如張子開論述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和宋儒語錄(62)張子開《語錄體形成芻議》,《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9年第5期,第517頁。,陳靜將語錄劃分為先秦諸子語錄體、唐宋禪宗語錄體、宋儒語錄體(63)陳靜《程門四先生語錄體散文研究》,吉林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6頁。,王汝娟指出中國古代的語錄作品主要包括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儒家語錄(64)王汝娟《從出版史角度看南宋禪僧語錄刊刻之意義》,《紹興文理學院學報》2020年第1期,第51頁。,等等。不過也有例外,任競澤提到唐宋儒道釋語錄(65)任競澤《論宋代“語錄體”對文學的影響》,《文學遺產(chǎn)》2009年第6期,第134頁。,劉偉生分語錄為先秦諸子語錄、宋明禪師語錄、理學語錄、毛澤東語錄、網(wǎng)絡(luò)語錄(66)劉偉生《語錄體與中國文化特質(zhì)》,《社會科學輯刊》2011年第6期,第265頁。,劉湛哲指出語錄呈現(xiàn)出先秦散文語錄、唐代禪宗語錄、宋代詩話語錄、紅色革命語錄等不同形式(67)劉湛哲《從“語錄體”到“語錄現(xiàn)象”——現(xiàn)代視域中的“語錄體”嬗變研究》,暨南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頁。。官貴羊?qū)φZ錄進行如下分類:(1)根據(jù)語錄參與者的不同,分對話式和獨白式;(2)根據(jù)語錄發(fā)話人的不同,分為名人語錄和佚名者語錄集;(3)根據(jù)文本語氣的不同,分交流體和傳授體;(4)根據(jù)語錄體式的不同,分口說體和筆記體;(5)根據(jù)語錄內(nèi)容的不同,分教育類語錄、文化類語錄、管理類語錄、生活類語錄、娛樂類語錄等。(68)官貴羊《語錄體的幾種形態(tài)及作用——以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宋儒語錄為立足點》,《安徽文學》2011年第12期,第142頁??梢姡瑓⒄諛藴实牟煌?,語錄文獻的類型也就存在差異。

      就傳統(tǒng)語錄而言,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和儒家語錄三者最為典型,它們在文體上呈現(xiàn)怎樣的特征呢?游國恩等主編的《中國文學史》指出先秦諸子散文發(fā)展的三個階段,其中第一階段是《論語》和《墨子》,前者為純語錄體散文,后者則語錄體中雜有質(zhì)樸的議論文;第二階段是《孟子》和《莊子》,前者基本上還是語錄體,但已有顯著發(fā)展,形成了對話式的論辯文,后者已由對話體向論點集中的專題論文過渡,除少數(shù)幾篇外,幾乎完全突破了語錄的形式而發(fā)展成專題議論文(69)游國恩等編《中國文學史》(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60頁。。官貴羊指出諸子語錄喜用獨白方式反映被描述體的精神風貌,在大多數(shù)語境中,諸子語錄的人物交流都是通過語言來完成的?!墩撜Z》之后語錄體多采用“問答”體式,禪宗語錄與宋儒語錄也都沿襲這種方式(70)官貴羊《語錄體的幾種形態(tài)及作用——以諸子語錄、禪宗語錄、宋儒語錄為立足點》,《安徽文學》2011年第12期,第143頁。。譚家健指出,墨家語錄的“文章已能熟練運用比喻和類比推理以加強說服力,恰當?shù)匾C歷史作為立論依據(jù)。體裁不同于十論,而接近《論語》、《孟子》,不過風格韻味與儒家語錄顯然有別”(71)譚家健《墨家語錄研究》,《齊魯學刊》1998年第1期,第90頁。。龍連榮指出《論語》512章中有近200章不是語錄體而是記事或記對話的,有的則以“××問××”提起,然后孔子作答;有的于對話前有背景交代,對話中有相關(guān)敘述,對話后有反映或結(jié)果說明。大約314章是“純語錄體散文”,這些語錄體都以“子曰”、“孔子曰”或“××曰”領(lǐng)起,篇幅上長短相差很大(72)龍連榮《語錄體·對話體·專題議論文——先秦諸子哲理散文文體嬗變軌跡試論》,《凱里學院學報》2008年第2期,第91頁。。杜繡琳指出《論語》中的語錄體基本上用口語寫成,大都語段很短,簡潔而概括,一般只敘說觀點,不加詳論,言簡意賅、精煉警策,富于哲理性和啟發(fā)性;《老子》中的語錄體是有韻的簡明扼要的哲理格言,不求修飾,但所蘊涵的道理玄奧深刻,具有邏輯辨思的特點;《孟子》中的語錄體篇幅增長,論述、議論的成分增多,很多段落圍繞一定的中心展開,論說結(jié)構(gòu)完整,條理清楚,文采飛揚,儼然是精彩的論說文(73)杜繡琳《〈淮南子〉“語錄體”論說文的說理分析》,《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第102頁。。袁賓指出禪宗語錄表現(xiàn)為空靈玄虛、奇怪突兀、機巧詼諧和大量使用口語(74)袁賓《禪宗語錄的修辭特色》,《當代修辭學》1988年第2期,第18-19頁。。李壯鷹指出禪宗語錄多采取師生問答,不重文本,“不立文字”;多用俚俗的土語方言,質(zhì)樸無文;禪師出語多簡短而有機鋒,有時甚至詭怪離奇,不可理喻(75)李壯鷹《談談禪宗語錄》,《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1期,第65頁。。劉曉珍認為禪宗語錄只是在文體形式上繼承《論語》的師徒問答方式,而在文風上與《莊子》更為神似(76)劉曉珍《禪宗語錄與〈莊子〉文體文風相似性研究》,《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09年第3期,第63頁。。劉振英指出《金剛經(jīng)》、《心經(jīng)》表現(xiàn)為代佛立言,以答問為主的語錄體;而《壇經(jīng)》“變得更具文學性,語錄體語言可以講故事,可以說詩,為了便于誦讀,韻語增多,為了強化傳承譜系,也出現(xiàn)了人物紀傳體的傾向”(77)劉振英《唐宋禪宗語錄體的文體特征和多元包容性》,《貴州工程應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17年第5期,第75、76頁。。關(guān)于宋儒語錄,李光生指出理學家“善于采取問答式和點悟式的教學方式,點到即止,不作長篇宏論,以俚俗白話的語言,講經(jīng)論道。作為書院制度的產(chǎn)物,宋代語錄體內(nèi)容上注重推闡性命、關(guān)涉義理,語言上講求方言口語、鄙俚通俗”(78)李光生《宋代書院與語錄體》,《蘭州學刊》2011年第2期,第135頁。。任競澤指出宋人語錄在“形式上,哲人學者講學或與時人辯論、師徒問答,山門徒弟子記錄下來”,“內(nèi)容上,推闡性命,統(tǒng)論義理,關(guān)涉道學理學”,“語言上,方言土語,鄙俚通俗”(79)任競澤《論宋代“語錄體”對文學的影響》,《文學遺產(chǎn)》2009年第6期,第134頁。。

      對于上述諸種認識,“語錄”溯源與《論語》的編纂就成為澄清這些問題的兩個關(guān)鍵因素。錢大昕在《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十八“語錄”條中強調(diào)語錄的興起與佛教相關(guān),認為釋家語錄始于唐代(80)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上海書店1983年版,第422頁。。但據(jù)學者的考證,禪僧語錄的編集始于晚唐五代,今本所收中唐以前所謂的機緣語,多是后人根據(jù)傳言甚至想象而補編的(81)李壯鷹《談談禪宗語錄》,《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1期,第65頁。。其實“語錄體”之出現(xiàn)最初與釋家并沒有多少關(guān)聯(lián),《辭源》說:“《舊唐書·經(jīng)籍志》上《雜史類》有孔思尚《宋齊語錄》十卷,為語錄二字之始。自唐以來,僧徒記錄師語,以所用多口語,故沿稱語錄?!?82)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商務印書館2010年修訂本重排版,第3161頁??姿忌胁粌H明確使用“語錄”這一術(shù)語,而且還十分清晰地賦予其專書文體的意義。這就使此前尚處于隱晦狀態(tài)下的文體因這一稱謂而在世人面前豁然開朗起來,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宋齊語錄》對于領(lǐng)會“語錄體”無疑有著重要的啟發(fā)作用?!端锡R語錄》著錄于《舊唐書·經(jīng)籍志》及《新唐書·藝文志》“雜史類”,然而該書已佚,不過《太平御覽》還引幾段文本:

      梁特進沈約撰史,王希聃嘗問約曰:“從叔太常,何故無傳?”約戲之曰:“賢從叔者,何可載?”答曰:“從叔惟忠與孝,君當不以忠孝為美?”約有慚色。

      虞愿字士恭,會稽人,祖為給事中。中庭有橘樹,冬熟,子孫爭取,愿獨不取,祖及家人并異之。

      張元字孝始。祖喪明三年,元每憂涕,讀佛書以求福祐。后見藥師經(jīng)云盲者得視,遂請七僧燃燈,七日七夜,轉(zhuǎn)藥師經(jīng)行道。每自責曰:“為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施普照法界,愿祖目見明,元求代暗?!逼湟梗瑝粢焕先艘越鹬纹渥婺?,謂之曰:“勿悲,三日之后必差。”元于夢中喜躍驚覺,乃遍告家人。居三日,祖目果漸見明,從此遂差。(83)李昉編纂、任明等校點《太平御覽》第5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版,第78-79、118頁。

      上述第一、三例記載的是人物之間的對話,這些對話似乎與教學無關(guān);第二例顯示的是人物的行為,而非記言。根據(jù)這些佚文,可以推測《宋齊語錄》中的“語錄體”表現(xiàn)為言、行兩錄?!妒吠āるs述篇》說:“街談巷議,時有可觀,小說卮言,猶賢于已。故好事君子,無所棄諸。若劉義慶《世說》、裴榮期《語林》、孔思尚《語錄》、陽松玠《談藪》。此之謂瑣言者也。”(84)劉知幾《史通》,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81-82頁。劉知幾將《宋齊語錄》與《世說》相提并論,顯然明確表達了二者在文體方面具有一致性。《世說新語》雖然在文體上呈現(xiàn)“世說體”的特征,但是它與《論語》是一脈相承的。依據(jù)楊伯峻《論語譯注》,《論語》分512章,其中純粹記行的46章,記言的405章(分為兩種類型:一是格言體,為267章;二是問對體,為138章),記行與記言雜糅的61章(即“事語體”)。純粹記行的章分布在《公冶長》、《述而》、《子罕》、《鄉(xiāng)黨》、《先進》、《季氏》、《陽貨》、《微子》中,以《鄉(xiāng)黨》最為典型;記行與記言雜糅的分布在除《學而》、《里仁》、《季氏》、《陽貨》、《堯曰》之外的15篇中,記言則遍布全書20篇。就專書文體而言,《論語》已經(jīng)具備言、行兩錄的特征。這樣,盡管《宋齊語錄》最早以“語錄”命名,但作為一種專書文體,“語錄體”顯然始于《論語》。

      《論語》言、行兩錄文體的生成,是編纂的結(jié)果?!稘h書·藝文志》說:“《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故謂之《論語》?!?85)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17頁?!墩撜Z》是先秦語類文獻由“國語”轉(zhuǎn)向諸子“家語”的重要界碑。早期編纂的“語”體如《尚書》、《國語》大都以王朝或諸侯國為單位,春秋中晚期以后,隨著史官漸次流入卿大夫家,“家語”文獻開始出現(xiàn)。蒙文通指出,春秋時期大夫家史是“以大夫個人作為記載中心,反映個人思想的言論在作品中的比重大大增加”,在此意義上,“大夫家史自可稱為《家語》”。這種大夫“家語”在春秋晚期又有新的變化,《史記·秦始皇本紀》提及“百家語”,《李斯列傳》也有同樣的說法,“百家語”是指諸子,諸子之書被稱為“家語”,表明諸子是自家史發(fā)展而來。(86)蒙文通《先秦諸子與理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68頁??鬃哟蚱啤皩W在官府”的格局而促使私學風氣的興盛,在此背景之下,弟子或門徒在一定程度上充當史官的角色而負責載錄其師富有教益的言論,《漢志》所謂“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即是表明這一點。這種孔門實錄為《論語》的編纂奠定了堅實的文獻基礎(chǔ)。當孔子去世之后,孔門開始著手《論語》的編纂。這項工作的進行,《漢志》只是用“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一語帶過,對其具體過程并未進行細致描述?!墩撜Z》的編纂由誰主持,哪些人參與其中,什么時候完成,這些問題至今還制約著人們對《論語》編纂的認知。不過這方面的討論,已經(jīng)有學者做了相關(guān)梳理(87)具體請參看:唐明貴《〈論語〉學的形成、發(fā)展與中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9-48頁;唐明貴《論語學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49-68頁。。此處著重從《論語》編纂的角度去揭示“語錄體”的生成。

      有學者指出,《論語》編纂“在不需要交待語境而能讀懂的情況下,直接以‘子曰’的形式載錄經(jīng)典語錄;如果必須交代語境才能讀懂語錄,也只是采取概括提煉的方式,盡量避免繁瑣的問答;即使有問答和對話,也僅僅是三兩個回合,很少長篇大論”(88)侯文華《〈論語〉文體考論》,《中國文學研究》2008年第3期,第35頁。。比較《論語》與《孔子家語》、《孔叢子》,這個判斷大體是符合《論語》實際的。不過,這一說法似乎暗示《論語》遵循簡化的原則。陳桐生指出,《論語》是從七十子后學的筆錄素材中精選來的,是孔子語錄的“節(jié)本”或“精華本”;同時,七十子后學又對原始筆錄素材進行擴充和闡發(fā),大小戴《禮記》記載孔子應對弟子時人的文章及上博簡《仲弓》、《子羔》、《魯邦大旱》,是孔子語錄的“繁本”或“擴寫本”(89)陳桐生《孔子語錄的節(jié)本和繁本——從〈仲弓〉看〈論語〉與七十子后學散文的形式差異》,《孔子研究》2006年第2期,第116頁。。他的分析也支持簡化的編纂原則。但是,無論就編纂方式還是文體來說,《論語》均呈現(xiàn)復雜性,單單簡化的原則似乎不足以生成《論語》的多樣化文體。事實上,無論是《論語》還是《禮記》等文獻中的孔子言論,它們大都源于孔門實錄。對于孔子的談話或口頭的孔子語錄,孔門弟子在記錄時有詳略之別,而《論語》或《禮記》等文獻中的孔子言論均有可能對之進行節(jié)錄、擴充或照抄。因此,雖然不能排除《論語》編纂過程中確實存在簡化的原則,但《論語》的編纂方式是多樣化的。如《衛(wèi)靈公》篇: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于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弊訌垥T紳。(90)程樹德《論語集釋》,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065-1067頁。

      此文本包括三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子張?zhí)岢觥靶小钡膯栴},二是孔子的解釋,三是子張的記錄。這三方面一同構(gòu)成完整的敘事。然而,這則文獻提示我們應該注意這樣的事實,即“書諸紳”的對象。結(jié)合《衛(wèi)靈公》篇的具體語境來看,子張記錄的不太可能包括此文本的全部內(nèi)容,而只能是孔子的言論,亦即第二部分內(nèi)容。據(jù)此,可以推論孔門弟子的原始筆記主要以記載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論為中心,而對于事件的過程往往是忽略的。這也就表明,孔門筆記的原始形態(tài)當以人物言論為主。但事實上《論語》的文體卻呈現(xiàn)出多元特征,這顯然與不同的編纂方式相關(guān)。

      我們曾從粘合、擴充、原文迻錄及改造等四個方面歸納《論語》的編纂方式(91)夏德靠《〈論語〉文體的生成及結(jié)構(gòu)模式》,《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第109-111頁。。比如粘合,《八佾》篇載:

      哀公問社于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zhàn)栗?!弊勇勚唬骸俺墒虏徽f,遂事不諫,既往不咎?!?92)程樹德《論語集釋》,第200-204頁。

      這個文本沒有具體記載哀公的提問,但有宰我的回答,以及孔子的評論。很清楚,孔子并沒有直接參與他們的對話,而只是對他們對話的評論。因此,從這個文本來看,哀公的提問與宰我的回答構(gòu)成第一層次,而孔子的評論屬于第二層次。既然回答與評論并不構(gòu)成問對,它們應該出自兩種不同的語境,而被編纂在一起則是粘合的結(jié)果。當然,這種粘合是有條件的,即被粘合的內(nèi)容存在關(guān)聯(lián)。關(guān)于擴充,一般來說,孔子與弟子及他人的對話都存在具體語境,但是,《衛(wèi)靈公》篇“書諸紳”表明,子張記錄的只是孔子的話,并沒有將當時對話的具體語境完全筆錄下來。這樣,孔門實錄包括兩個部分:一是孔子的話語,一般是以書面文獻存在,當然也存在口頭形態(tài);二是對話的具體環(huán)境,這部分內(nèi)容主要依賴記錄者的記憶或口傳。前已指出,孔子去世后不久孔門就開始《論語》的編纂。楊義認為《論語》前后經(jīng)歷兩次編纂,《論語》“最初的匯編當在孔子初逝,弟子在泗上廬墓服喪三年之際。哀戚追思,自然會憶談先師的音容笑貌,弟子或其隨從的后學記錄在編,以存夫子之道”,而“《論語》另一度較成規(guī)模的編集成書,是在曾參身后,……曾門弟子重編《論語》的原則,除了強化曾子的道統(tǒng)地位之外,對于已有的或其他來源的材料,大體上采取兼容的態(tài)度”(93)楊義《〈論語〉還原初探》,《文學遺產(chǎn)》2008年第6期,第6-9頁。。第一次編纂由于“時間切近,情境宛然”,“不少情境中的與聞者猶在”(94)楊義《〈論語〉還原初探》,《文學遺產(chǎn)》2008年第6期,第6頁。,特別是編纂者很多就是原始筆記的記錄者,所以他們對孔子或弟子言論的許多具體語境還記憶猶新,在編纂過程中自然能夠把原本儲存在記憶中的東西用書面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這樣,就形成《論語》中較完備的問對體及事語體。這些問對體與事語體自然是在原始筆記的基礎(chǔ)上經(jīng)擴充而形成的。然而,當再次編纂《論語》時,情況發(fā)生了改變。此時孔門弟子已經(jīng)凋盡,主要是再傳弟子負責編纂,這些人對原始筆記的具體語境不再像其師輩那樣熟悉,這就使他們在處理一些筆記時大都原文迻錄,并通常冠以“子曰”,從而形成格言體。

      粘合、擴充、原文迻錄這些編纂方式導致《論語》記言文體的形成,然而《論語》還存在記行文本,它們又是如何形成的呢?既然孔門原始筆記是《論語》編纂的基礎(chǔ),那么,首先應當考慮的是孔門原始筆記在記言之外是否還有記行的文本。《漢志》沒有討論記行文本,現(xiàn)在也不好判斷它是否注意到原始筆記記行文本的存在,在此只好通過其他方式來推測原始筆記是否存在記行現(xiàn)象?!多l(xiāng)黨》篇除三句簡短的對話文本之外,其余則是敘述體,屬典型的記行文字。通常認為《鄉(xiāng)黨》篇記敘的主體是孔子,但是也存在其他的看法?!多l(xiāng)黨》篇第一章“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庭,便便言,唯謹爾”(95)程樹德《論語集釋》,第635-636頁。,明確出現(xiàn)“孔子”的稱謂;但第六章的開頭為“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褻服”(96)程樹德《論語集釋》,第665-667頁。,出現(xiàn)“君子”的提法。此處的“君子”是指誰呢?一種看法認為:“君子以孔子言之。曰君子者,見非孔子私意為之,而君子之事也?!睹献印吩唬骸又蛴陉惒讨g,無上下之交也?!瞬辉豢鬃佣痪?,亦是類也?!?97)程樹德《論語集釋》,第667頁。通過引用《孟子》的話以證明此處的“君子”即是指孔子。但也有論者認為此處的“君子”只是一個泛稱,因為《論語》其他各篇沒有把孔子泛稱為“君子”的例證,所以不贊成把此處的“君子”理解為孔子(98)劉誠《〈論語·鄉(xiāng)黨篇〉辨?zhèn)巍?,《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86年第2期,第110頁。。其實,此處的“君子”雖不能坐實為孔子,但也不妨礙是孔子自比,《鄉(xiāng)黨》篇第六章很可能是孔子的一段語錄,而今本《論語》誤脫“子曰”:

      〔子曰:〕“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褻服。當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黃衣,狐裘。褻裘長,短右袂。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喪,無所不佩。非帷裳,必殺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之所以提出這樣的推測,是因為此類句式在《論語》中很常見,如《學而》篇:“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99)程樹德《論語集釋》,第33-36頁。又同篇:“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100)程樹德《論語集釋》,第52頁?!稙檎菲骸白釉唬骸硬黄??!?101)程樹德《論語集釋》,第96頁?!栋速菲骸白釉唬骸訜o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102)程樹德《論語集釋》,第153頁?!独锶省菲骸白釉唬骸又谔煜乱玻瑹o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103)程樹德《論語集釋》,第247頁。就這些引例來看,《鄉(xiāng)黨》篇第六章很可能是孔子的一條語錄。這樣的話,《鄉(xiāng)黨》篇就不存在稱謂歧異的問題了。孔子在五十二至五十五歲之間先后擔任魯國的中都宰、司寇,并攝行相事,《鄉(xiāng)黨》篇就是他居官期間行為的記載(104)劉誠《〈論語·鄉(xiāng)黨篇〉辨?zhèn)巍罚逗蠋煼洞髮W社會科學學報》1986年第2期,第108頁。。該篇所記載的有關(guān)孔子公私生活、飲食起居等行為在孔門原始筆記中應該有所記錄,因此,原始筆記或應存在記行的現(xiàn)象。如此,《論語》記行文本的一部分應是淵源于原始筆記,編纂者對此只是原文迻錄。不過《論語》記行文體的生成還存在其他方式。《論語·先進》篇載:“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105)程樹德《論語集釋》,第742頁。這純粹是敘述體,不妨視為記行的一種變式。然而據(jù)《新序·雜事》“孔子曰:‘言語:宰我、子貢’”及《史記·冉伯牛傳》“孔子稱之為德行”的記載(106)程樹德《論語集釋》,第742頁。,《先進》篇所論“四科十哲”大約出自孔子之口。另外,《七經(jīng)考文補遺》指出“古本‘德行’上有‘子曰’二字”(107)程樹德《論語集釋》,第742頁。。結(jié)合這些例證,“四科十哲”大約屬于孔子的一條語錄,由于脫掉“子曰”,于是形成一種記行文體。這就提醒我們,《論語》中的一些記行文體是通過改造對話而形成的。因此,《論語》的編纂者在不熟悉或者有意忽略說話主體時就原文迻錄相關(guān)筆記材料,在這種情況之下使原來的對話轉(zhuǎn)化成記行。

      盡管言、行兩錄的文體在孔門原始筆記中已經(jīng)存在,但這種存在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自覺的。只有到編纂《論語》時,才有意識地去建構(gòu)言、行兩錄。劉知幾曾指出先秦史官的傳史方式經(jīng)歷由言、事分立到言、事相兼的轉(zhuǎn)變,言、事分立時期出現(xiàn)比較純粹的記言文獻,如《尚書》、《國語》;言、事相兼時期則出現(xiàn)“事語”,如《左傳》(108)劉知幾《史通》,第8頁。。劉知幾的看法確實能夠較好地解釋《尚書》、《國語》、《左傳》等文獻的生成,可惜他并沒有考察言、行兩錄的編纂方式?!笆抡Z”文獻最明顯的特征在于言與事的結(jié)合,而且通常情況下言是針對事而發(fā)的。言、行兩錄則與此不同,言與行是彼此獨立的,不存在誰解釋誰的問題。據(jù)文獻的記載,言、行兩錄在《論語》之前已經(jīng)存在。《禮記·內(nèi)則》曾指出:“凡養(yǎng)老,五帝憲,三王有乞言。五帝憲,養(yǎng)氣體而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三王亦憲,既養(yǎng)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禮,皆有惇史?!笨住妒琛贩治稣f:“五帝憲之法,奉養(yǎng)老人,就氣息身體,恐其勞動,故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者,……言老人有善德行,則記錄之,使眾人法?!躔B(yǎng)老,既法德行,又從乞言,其乞言之禮,亦依違求之,而不逼切。三代皆法其德行善言,為惇厚之史?!?109)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854-855頁。據(jù)此可知,在先秦史官傳統(tǒng)中,起初重視的是德行的記載,后來逐漸發(fā)展到載錄言論,于是形成言、行兩錄。正是由于這種傳統(tǒng)的存在,言、行兩錄文獻才得以生成?!渡袝じ尢罩儭诽岬健拔宓湮鍚保r徵說:“《皋陶謨》所謂五典五惇,殆即惇史所記善言善行可為世范者。故歷世尊藏,謂之五典五惇。惇史所記,謂之五惇。”(110)柳詒徵《國史要義》,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頁。這樣,可以認為言、行兩錄的文獻方式根源于乞言傳統(tǒng)。因此,無論是孔門原始筆記還是《論語》的編纂均受到乞言傳統(tǒng)的影響。乞言傳統(tǒng)重視保存老人的德行、言論,根本原因在于它們能夠發(fā)揮指導意義。正是因為這種功能,《論語》的編纂者才自覺繼承這一傳統(tǒng),重視孔子(當然也包括若干弟子)言論及行為的載錄。在乞言傳統(tǒng)下,人物的言論往往不是長篇大論,而大都呈現(xiàn)格言的特征。早期乞言文獻難以考見,《晉書·王祥傳》載:“天子幸太學,命祥為三老。祥南面幾杖,以師道自居。天子北面乞言,祥陳明王圣帝君臣政化之要以訓之,聞者莫不砥礪?!?111)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643頁。有關(guān)此處的“乞言”,史官只是用“陳明王圣帝君臣政化之要”來概括,很難反映乞言文獻的特征?!度龂尽の簳と俚奂o》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云:“帝乞言于王祥,祥對曰:‘昔者明王禮樂既備,加之以忠誠,忠誠之發(fā),形于言行。夫大人者,行動乎天地,天且弗違,況于人乎!’”(112)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07頁。這就比較清楚地顯示王祥言論的格言特征。所以,《論語》“很少長篇大論”,很多時候不是簡化的結(jié)果,而是受乞言傳統(tǒng)的影響。也正因為這種緣故,以《論語》為標志的“語錄體”就與早期的語類文獻在文體方面出現(xiàn)差異。

      根據(jù)上面的分析,對于“語錄”與“語錄體”來說,可以得到如下的認識。在早期語類文獻發(fā)展中,很早就出現(xiàn)格言,這些格言其實屬于語錄。后來出現(xiàn)格言匯輯的現(xiàn)象,這可視為專書形態(tài)的語錄。不過,早期的語錄主要立足于篇章意義上,并且在文體形態(tài)方面以格言為主。《宋齊語錄》不僅鑄就“語錄”這樣的專名術(shù)語,而且使“語錄”之稱由篇章文體指向?qū)捏w?!端锡R語錄》表明,作為專書文體意義上的“語錄”呈現(xiàn)言、行兩錄的特征,可見言、行兩錄是“語錄體”的根本形態(tài)。依據(jù)對《宋齊語錄》文體的觀察,可以將“語錄體”溯源至《論語》。這就是說,《論語》真正開啟了“語錄體”這一文體形態(tài)。由于早期語類文獻在文體方面大都具有篇章語體與專書語體兩個層次,《論語》在專書文體方面呈現(xiàn)言、行兩錄的特征,而在篇章文體上則存在格言、對話、事語這些次生文體。盡管這些次生文體的呈現(xiàn)方式多樣,不過由于受乞言傳統(tǒng)的影響,它們在篇幅上大都顯得精煉簡潔,即使是對話、事語也是如此?!墩撜Z》的這些特性,深刻影響后來“語錄”文獻以及“語錄體”的生成。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論語》的始源文獻大都與教學相關(guān),但從《宋齊語錄》身上則很難發(fā)現(xiàn)教學的蹤跡,這一現(xiàn)象也就意味著“語錄”文獻的生成環(huán)境具有開放性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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