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木
陽光不計報酬傾泄下來,明亮包裹小屋。年邁的鞋匠,坐在木凳上依靠著雜物打起瞌睡,消失的場景、遺忘的記憶,紛紛復活,如雪花般晶瑩。
那個有雨有雪的早上,一聲斷裂,隨著磚石從腳手架上墜落,生死輕如羽毛的過程很短,從此,只用一條腿搖晃晃蕩的人生。透過破舊的臺門,望見兄弟姐妹在駝背母親的身旁周轉,大碗里的小紅薯始終是主角,肚皮干癟,可以容納天和地。端起的湯碗沉淀著星星般的米粒,血管暗潮洶涌,熟悉的身影消失于恍惚。
有人念叨門上的留言:“明天歇業(yè),感謝老主顧的關照?!蓖嵬崆?,蛇形爬動的字,那是他一筆一畫的力作。睜開眼,從兜里掏出化驗單,再次檢查,“癌癥”二字,依舊呆立在原位。
面對自已像遇見親人,嚎啕大哭
歇歇吧,再這樣吹下去,嘴巴會吹破。已有人為吹嗩吶的老人捏著汗。而他不管不顧,任憑夕陽墜下,人群散去,依舊漲紅脖子,拼命地吹響。像在搭建積木,有時開錯頭,無法繼續(xù)。有時找準路徑,只差一個圓滿的結局。又像追趕列車的人,奔跑中,只差一點點,雙手就要搭上飛馳的車門。
我努力傾聽這轟鳴和撕裂,巖漿一樣噴發(fā)的情緒,不曾氣喘的執(zhí)著。妻子離世已經(jīng)多年,吹響嗩吶,只想在嘹亮里,找到消逝的足跡和想念的容顏。于是,我聽得更加仔細。似乎看見,他在黑暗中站起,又在泥濘里倒下。似乎聽見,他面對自己,像遇見久別的親人,緊緊抱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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