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蘭
誰的故鄉(xiāng)不曾淪陷?幾乎每一個作家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儲成劍的長篇小說《少年將要遠(yuǎn)行》,沿溯著歲月的河流,將李堡蔣莊一個叫根喜男孩的成長故事娓娓道來?!斑@是一部寫給少年兒童的書,同時也是一部寫給故鄉(xiāng)的書?!弊髡咴诤笮蛑腥缡墙庾x自己作品的定位。沒有一個人可以脫離自己的故鄉(xiāng),因為那里藏著我們靈魂的密碼,藏著我們終身無法去除的基因文身。
每一個孩子的成長都是驚心動魄的,只是靜水流深,沒有洞察力的人看不到時間罅隙里風(fēng)云涌動。根喜的父母因為生意失利債臺高筑,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去上海討生活。根喜寄住在母親朋友家,像一根檸條被默許著自顧自生長。改革開放后,農(nóng)村里一切似乎都躍躍欲試,又似乎都惶惶不安。景寬爺爺見義勇為卻被迫吃了幾年牢飯,販雞的小販在雞嗉囊里注滿了沙子,錄像廳里打架的年輕人流里流氣,連兩個孩子練攤賣的番茄都被騙子騙個精光……還好,鄉(xiāng)村幾千年來積淀的淳樸默默織成了籬笆,消除了孩子的驚恐與不安。景寬爺爺無限的寵愛與呵護,大鳳姨一家的善意與溫情,留根、扣子、彩霞的陪伴與支持……那些真、善、美,都被鄉(xiāng)村寬厚地庇護著,小心翼翼地深藏著,化為滋養(yǎng)的水分默默給養(yǎng)給檸條。
“半只西瓜”的意象在文中大有講究。留根、扣子和不情不愿的我,去偷了何桂芳西瓜地里最大的一個瓜,吃得肚子快要爆炸時,還剩下半只西瓜。為了銷毀罪證,他們提議由根喜把半只西瓜扔到茅坑里。不舍又不安的根喜自作主張,悄悄放到了景寬爺爺門邊的地上,沒想到這徹底讓景寬爺爺背了黑鍋?!昂萌俗鰤氖隆保B累了景寬爺爺,卻一如既往地被寬恕。在故鄉(xiāng),每一個背著原罪的孩子都被原諒,每一個弱小的背后都有一份堅實的守護。
這“半只西瓜”的甜美,會分解到少年遠(yuǎn)行后的每一個日子里。困苦、厄運、不幸,只要有人性美好之光,就讓我們相信了人,相信人間值得。
很多年過去,少年終會成為社會人、文明人,他終將歸來。那里有他的根,有他的童年。“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那些被故鄉(xiāng)的彎弓射出去的年輕人,最終都會在童年的時光里尋找到療傷的溫情,稀釋掉身心的沉重。他們會一次次在夢中回到童年,那些鄉(xiāng)親鄉(xiāng)情,那些淳樸憨厚,永遠(yuǎn)是他們生命溫暖的底色。
少年終將遠(yuǎn)行,就像曹文軒在《前方》中寫道:人有克制不住的離家的欲望。但每一個少年又都會回來,回到童年,回到故鄉(xiāng)。儲成劍的這本《少年終將遠(yuǎn)行》,便是那個有根的游子獻(xiàn)給故鄉(xiāng)的厚重的禮品,便是當(dāng)年那些貧瘠與富足的土地上結(jié)出的沉甸甸的果實。
“每一個故鄉(xiāng)都在淪陷”,但每一個故鄉(xiāng)又都在被療救。在文字中再現(xiàn),在故事中反芻,在時光的河流里輪回。作家劉亮程說:“當(dāng)家園廢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腳步都已踏踏實實地邁上了虛無之途?!蹦軌虻钟摕o的,唯有我們手中沉重的筆,唯有我們腳下鏗鏘的足音,唯有我們一次次回眸的目光……
“快點,再快點……”每一個作家都聽到了故鄉(xiāng)的吶喊。少年終將歸來,為了故鄉(xiāng),也為了我們自己。那一個叫“根喜”的少年是幸福的,每一個有根的游子都是幸福的。
編輯 曹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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