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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盔下的黑眼睛

      2022-03-22 16:20:47曾皓
      四川文學 2022年10期
      關鍵詞:飛虎福斯江雪

      □文/曾皓

      我們并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我們只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向偉大的祖國致敬!向所有參與聯(lián)合國維和任務的中國維和部隊官兵致敬!

      ——題記

      從空中鳥瞰,位于東非內(nèi)陸深處一片平原草地之間,殘破的達庫鎮(zhèn)在清晨的朝陽中彌漫著一股蒼涼、破敗的氣息。不時有禿鷹從上空緩緩飛過,隨時準備對即將出現(xiàn)的獵物發(fā)出閃電般的攻擊。

      草原腹地。草海碧浪間,一群荷槍實彈的黑人士兵乘坐幾輛皮卡車,猶如破浪行舟般急馳而來。一張張漆黑的臉龐,露出驕狂的殺氣,驚得草叢中的野兔和各種不知名的小鳥四散奔逃。

      草地盡頭就是達庫鎮(zhèn)。

      車上一名黑人少校舉著望遠鏡。鏡頭微微抖動。達庫鎮(zhèn)在鏡頭中呈現(xiàn)焦黃色,就像炭火中正被炙烤的一塊肉。

      “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出發(fā)了嗎?”

      “報告,已經(jīng)出發(fā)!”

      “戰(zhàn)斗準備!”

      黑人少校話音剛落。草地一側,數(shù)門迫擊炮立即按戰(zhàn)斗部署展開。

      1

      中國維和步兵營臨時前進基地位于達庫鎮(zhèn)郊外離廢棄機場不遠的三岔路口,向東八十公里是政府軍控制的首都地區(qū),向西四十公里是反政府武裝大本營努爾族人的重鎮(zhèn)庫努爾干省。達庫鎮(zhèn)人口不足兩千,是巴利族人最后的棲居地。由于歷史原因,為爭奪地盤和搶奪資源,這個國家各部族間沖突很嚴重。近年來,達庫鎮(zhèn)附近發(fā)現(xiàn)石油,更成為該國武力沖突頻發(fā)的火藥桶。

      中國維和步兵營裝步連副連長馬乾任分隊長,帶一個分隊挺進達庫鎮(zhèn),就像一枚楔子,釘進了這個“火藥桶”最中心,起著絕燃阻導武力沖突的作用。但馬乾等人的到來,并不受歡迎,時不時受到不明武裝分子在深夜騷擾襲擊,甚至各部族人也對他們充滿深深的戒備和敵意。半個月前,經(jīng)上級批準,馬乾帶軍醫(yī)前往達庫鎮(zhèn),為小鎮(zhèn)居民免費看病,并發(fā)放一些藥品。這一舉動受到達庫鎮(zhèn)巴利族人的歡迎。馬乾與鎮(zhèn)長阿米爾加約定,半個月后再次前往。

      到了約定時間的這個清晨,馬乾率兩個戰(zhàn)斗小組,分別乘坐兩輛92式新型步戰(zhàn)車,按營作戰(zhàn)值班室下達的計劃按時出發(fā)。如果一切順利,大概半小時就能到達。

      下士雷天顯得很興奮。這是他主動申請來達庫鎮(zhèn)后第一次參加行動。十天前,他還在首都二號難民營執(zhí)勤。難民營緊靠中國維和步兵營,他每天的任務除了站崗,就是跟著巡邏小隊一起進入難民營,逐個棚戶或逐個帳篷檢查,沒收違禁物品,在當?shù)芈?lián)絡員的幫助下詢問難民之間的矛盾糾紛做好登記上報,并給有病的難民分發(fā)藥品。這個工作他已經(jīng)干了半年多,還有兩個月就該回國了。他感覺自己出了一次假國,從離開祖國到這里,他的活動范圍始終是營區(qū)和難民營,對圍墻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而難民營的臟亂實在讓他無法忍受,他遞了三次報告,要求輪換到前進基地達庫鎮(zhèn),他的班長丁飛虎就在那里。沒想到這一次終于批了。因為每次輪換到達庫鎮(zhèn)的都是營里每月評選出的最優(yōu)秀的戰(zhàn)斗骨干,能在這個號稱火藥桶的地方執(zhí)勤,以后回國能吹上一輩子。

      與雷天一起到達庫鎮(zhèn)的,還有女軍醫(yī)江雪。前進基地原來的男軍醫(yī)因胃出血調(diào)回營部,由同樣主動申請前來的江雪輪換。因是同一個車拉來的,雷天與江雪顯得熟絡,登上步戰(zhàn)車后,雷天就緊挨著江雪坐下。與雷天一樣,江雪的臉上也寫滿興奮,不時通過戰(zhàn)車的觀察口,望著外面倍感陌生的異國景物。

      公路旁不時有幾乎赤裸的黑人孩子和缺胳膊少腿的殘疾黑人伸著手乞討,跟著步戰(zhàn)車奔跑、蹦跳。馬乾通過單兵通話系統(tǒng)提醒前后車的駕駛員:“全體注意,保持距離,注意避讓行人?!?/p>

      江雪收回目光,臉色有些發(fā)白。戰(zhàn)爭的戕害在這片土地隨處可見,近在眼前誰也無法做到無動于衷。戰(zhàn)車內(nèi)一時誰也沒說話,半晌,雷天首先打破沉默,對江雪說:“江醫(yī)生,副連長讓我全程保護你的安全,你放心,有任何情況我都會擋在你前面?!?/p>

      江雪說了聲謝謝,握著槍閉目養(yǎng)神。雷天接著說:“你們發(fā)現(xiàn)沒?江醫(yī)生這個握槍的姿勢特別帥,我以前好像在哪兒見過?!?/p>

      江雪沒有說話。一旁的無人機操作手下士程天泰不屑地笑了:“你大腦的配置有待升級。沒話找話說,和老史的套路一樣。上次外出老史見到一個黑妞,也說好像見過,上去套近乎,結果人家說,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孩子嗎?走,媽媽帶你回家!”

      眾人大笑。聯(lián)合國臨時雇傭聯(lián)絡員史密斯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像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黑猩猩。

      雷天還想爭辯幾句,程天泰指著觀察口外一輛趴窩的大巴車,立即岔開了話題:“還有這種操作?那輛大巴被炸成雞架了,這是路邊炸彈干的嗎?威力不小??!”

      雷天說:“你一個原中關村接散活兒的程序猿懂什么路邊炸彈?路邊炸彈能出來那個效果?”

      “啥叫接散活兒?我那叫社會實踐。你一個藍翔技校畢業(yè)的,跟我們裝啥老司機?”

      雷天從小在技校長大,父親是這所技校的工程機械老師。自從這所學校在網(wǎng)上火了以后,雷天引以為榮,但也經(jīng)常被人拿這個學校的一些段子來打趣。

      “車的底部前后受損嚴重,證明不是普通路邊炸彈,而是地雷?!?/p>

      程天泰不服氣地說:“你腦子忘清理緩存了吧兄弟。要是地雷,這車還能留個殼子?”

      “你腦子才卡頓了呢。地雷有很多種,要是反坦克地雷,這車早就掀翻了,連渣兒都不剩?!?/p>

      見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雷天更來勁:“從車輛受損情況看,襲擊者用的是壓發(fā)式反步兵地雷,爆炸后逼停車輛,車左前側有密集彈孔,全部穿透,正好駕駛員坐那兒,用步槍穿透射擊殺死司機,然后搶走財物,放火燒車,銷尸滅跡。整個過程也就三分鐘,手法堪稱專業(yè)殘忍?!?/p>

      程天泰撇了撇嘴:“這比我以前寫的游戲代碼還嚴謹,吹吧兄弟,大風吹,就讓這大風一直吹……”

      “這可不是吹,這是我專業(yè)。我以前研究過各種地雷和爆炸裝置,就連我?guī)煾刀“嚅L也說,論排雷,我超過他是遲早的事。”

      “要是《論戰(zhàn)斗人員不洗襪子的重要性》,你最專業(yè)!”

      眾人哈哈大笑。

      雷天剛入伍時,因為不愛洗襪子被人稱為“臭腳俠”,他卻在旅里的內(nèi)部網(wǎng)絡論壇上發(fā)表了一篇《論戰(zhàn)斗人員不洗襪子的重要性》的論文,這讓他的大名在全旅人人皆知。為此他的班長丁飛虎沒少挨批評。此時程天泰舊事重提,雷天又羞又惱,只好閉上嘴巴。

      2號步戰(zhàn)車內(nèi),上士丁飛虎摸了摸口袋,一拍腦門接著說:“我好像忘了一件事?!?/p>

      一旁的下士于海問:“班長,啥事?”

      “上次我答應給馬里奧買的東西,走時忘了,你看我這腦子?!?/p>

      “我?guī)湍銕Я?,在我包里呢?!?/p>

      于海從挎包里掏出畫畫的筆和本遞了過來,這是丁飛虎答應送給馬里奧的禮物。

      馬里奧是達庫鎮(zhèn)一個八歲的黑人小男孩,跟他爺爺,也就是達庫鎮(zhèn)的鎮(zhèn)長阿米爾加住在一起。半個月前,丁飛虎跟著馬乾第一次來達庫鎮(zhèn)義務巡診,看到一群黑人小孩在街上嬉戲。為首的小男孩就是馬里奧,手里拿著不知從何處撿來的子彈,不停將子彈朝遠處的石墻上扔去。

      丁飛虎問身旁的聯(lián)絡員史密斯:“他們在玩什么?”

      史密斯說:“他們在玩子彈,看能不能把子彈撞響?!?/p>

      丁飛虎覺得太危險。史密斯告訴他,上個月有個孩子用火燒子彈,結果子彈爆炸,彈頭飛出來把眼睛炸瞎了。

      丁飛虎掏出一塊巧克力,用并不流利的英語告訴馬里奧,希望能用巧克力換他的子彈,遭到拒絕。馬里奧指了指丁飛虎胸前斜挎的槍,興奮地做了一個瞄準射擊動作,然后說:“不換,除非你給我一把槍,真的槍?!?/p>

      丁飛虎說:“除了槍,你喜不喜歡足球,或者一雙跑鞋?”

      馬里奧說:“這里沒人喜歡足球,這里的人不穿鞋照樣跑得飛快?!?/p>

      看著這個與自己兒子差不多年齡的黑人小孩,丁飛虎心生同情,他讓馬里奧再想想,除了槍,還有什么喜歡的東西,比如做夢夢到過的。

      馬里奧說:“夢里?我夢見過……”

      丁飛虎鼓勵地說:“是什么?”

      馬里奧眨了眨眼睛:“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丁飛虎說:“我猜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夢。如果你把它畫出來,這個夢有一天就會實現(xiàn)。你會畫畫嗎?你喜歡畫畫嗎?”

      馬里奧似乎有些動心:“我喜歡,可我沒有畫畫的彩筆?!?/p>

      “那我們做個交換吧!你把子彈給我,下次我給你畫畫的彩筆,我猜你的夢一定很棒,只要你畫出來,有一天這個夢一定會實現(xiàn),怎么樣?要不要試一試?”

      馬里奧有些猶豫?!俺瞬使P,我也沒有畫畫的紙。”

      “沒問題,下次我都給你帶來?!薄澳阏娴倪€會來嗎?”

      “當然,我說話算數(shù)?!?/p>

      “我們有句諺語,說謊話的人總會眨眼睛?!?/p>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你看我眨眼睛了嗎?”

      馬里奧望著丁飛虎真誠的目光,突然開心地笑了:“你有一雙好看的黑眼睛,你說話時果然沒眨眼睛。OK,成交!”

      馬里奧把子彈給了丁飛虎。臨走的時候,這個黑人小孩跟著離去的步戰(zhàn)車跑了很遠,嘴里夾雜著剛學會的中文不停喊著:“再見,Black eyes,再見,Black eyes……”

      “Black eyes!”丁飛虎笑了笑,馬里奧送給他一個好聽的名字:黑眼睛。如果沒有戰(zhàn)爭,馬里奧這樣的孩子,應該正在無憂無慮地過著自己的童年,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想到兒子,丁飛虎心里變得有些柔軟,等回國,一定要把馬里奧的故事告訴他。

      達庫鎮(zhèn)近在眼前。

      步戰(zhàn)車馳入鎮(zhèn)中,戰(zhàn)車內(nèi)的人驚奇地發(fā)現(xiàn),街上空無一人。步戰(zhàn)車在街頭停下,馬乾詫異地望著空空蕩蕩的街道,下達了命令:“第一戰(zhàn)斗小組,跟我搜索前進,第二戰(zhàn)斗小組,注意警戒?!?/p>

      看到江雪拎著急救箱跟在后面,馬乾擺擺手:“江醫(yī)生暫時留在車內(nèi),其他人跟我行動?!?/p>

      江雪不解地說:“我為什么不能一起行動?我不是來執(zhí)行任務的嗎?”

      “沒那么多為什么,這是戰(zhàn)場,執(zhí)行命令?!?/p>

      江雪賭氣地走回步戰(zhàn)車。雷天緊跟著,被程天泰攔住。

      雷天說:“你攔我干什么?我的任務是保護江醫(yī)生?!?/p>

      程天泰笑子笑說:“江醫(yī)生留在車里很安全,你又不是女人,你上車干什么?”

      這話江雪聽了很不舒服。雷天也有些急了:“你啥意思?你以為我膽小怕死?笑話!”

      程天泰笑了笑:“那就走吧,笑話同志。”

      兩個戰(zhàn)斗小組保持戰(zhàn)斗隊形向前搜索,有隊員相繼報告,沒發(fā)現(xiàn)任何人員。不過透過敞開的門可以看到,有的房間桌上還擺著餐具和沒吃完的食物,有的房間爐子上還燒著水,還有房間的錄音機正在播放憂傷的歌曲。奇怪,就是見不到一個人影。

      丁飛虎手里還拿著準備送給馬里奧的禮物,對馬乾說:“怪事,上次我們和鎮(zhèn)長說好今天來,怎么這些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馬乾說:“老史呢?讓他用本地話喊一嗓子?!?/p>

      丁飛虎回頭并沒看到史密斯,一個隊員報告:“這家伙偷懶,在車上沒下來?!?/p>

      馬乾朝身后揮揮手:“各戰(zhàn)斗小組注意,提高警戒,繼續(xù)搜索,步戰(zhàn)車跟上,執(zhí)行。”

      馬乾繼續(xù)向前走去,身后步戰(zhàn)車緩緩向前。

      雷天跟在1號步戰(zhàn)車一側,不時四下張望,臉色凝重地對身前不遠的程天泰說:“遇到鬼了,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程天泰沒好氣地說:“閉上你的鳥嘴,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雷天沒說話,突然停下抬頭望著天空,接著舉起右手放在耳邊。

      程天泰沒理會他,繼續(xù)向前。

      雷天突然神經(jīng)質(zhì)般地大喊:“不好,快上車……”

      程天泰回頭說:“神經(jīng)病!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雷天沖著前方的馬乾大喊:“副連長,快上車,那是炮彈!你看!”

      馬乾抬頭望著雷天所指的天空。一聲撕裂耳膜的尖厲呼嘯由遠而近。馬乾大喊一聲:“快,隱蔽!”

      一顆炮彈從頭頂呼嘯而至。接著無數(shù)顆炮彈從天空砸下來。爆炸響起,彈片橫飛,房屋轟然倒塌。小鎮(zhèn)瞬間被大火和硝煙吞噬……

      2

      戰(zhàn)爭到底是什么樣的?馬乾不止一次想象過。印象最深的可能還是電影中那些呈現(xiàn)暴力美學讓人血脈僨張的特技畫面,還有內(nèi)部教學紀錄片那些血淋淋的飛舞著無數(shù)蒼蠅讓人反胃的鏡頭。在國內(nèi),馬乾也參加過各種演習。他自認為有心理準備,但當炮彈真的在頭頂落下,腦海中原來所有的畫面都變得不真實。那一刻,他感覺整個身體突然一下空了,就像一個水袋,被突然刺破了,所有的動作,都來自身體本能地反應。

      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廢墟中。他張了張嘴,嘴里的沙石和塵土落進嗓子眼,帶點咸的鐵腥味,燃燒的焦煳味,刺鼻的硝石味……他費力地咳了起來。身旁不遠,一個模糊的影子,好像是女軍醫(yī)江雪,正在步戰(zhàn)車前展開施救。

      丁飛虎眼眶流著血,躺在馬乾身邊不遠,扭頭發(fā)現(xiàn)馬乾后,推開身上的土塊,急忙撲過來,清理他身上被壓的土塊。

      “副連長,沒事吧?”

      馬乾從土塊里撐起身,他感覺丁飛虎的聲音很小,于是大聲說:“沒事,你呢?”

      “沒事?!?/p>

      “快,快看看其他兄弟?!?/p>

      馬乾和丁飛虎向近旁的廢墟跑去,其他人也跑過來一起迅速清理廢墟,戰(zhàn)斗員杜帥和郭濤被埋在下面的人露了出來。

      馬乾回頭喊了一聲:“江醫(yī)生,快過來!”

      正為程天泰清理臉部創(chuàng)傷的江雪迅速過來進行檢查,立即撕開單兵急救包,止血包扎。

      “快拿擔架,轉(zhuǎn)移到車上?!?/p>

      在江雪的指揮下,四個戰(zhàn)斗員拿了擔架過來,小心翼翼地將杜帥、郭濤迅速轉(zhuǎn)移至車內(nèi)。

      馬乾迅速檢查清點人數(shù),統(tǒng)計人員受傷情況。除了兩人受傷以外,還發(fā)現(xiàn)少了雷天。如果不是他提前示警,受傷情況可能會比現(xiàn)在更嚴重。眾人最后在1號步戰(zhàn)車一側的廢墟旁,發(fā)現(xiàn)雷天露出車底的半截身體,丁飛虎小心翼翼將他刨出來,哽咽地說:“雷天,你狗日的可別裝死……”

      江雪倒是顯得異常冷靜,發(fā)現(xiàn)雷天并沒明顯外傷,只是暫時陷入昏迷,但腦部是否受到重創(chuàng),需要進一步檢查。

      馬乾立即向營作戰(zhàn)值班室報告現(xiàn)場和受傷人員情況,請求撤離并要求上級派出直升機轉(zhuǎn)移傷員。

      步戰(zhàn)車緩慢馳過廢墟,加大馬力向達庫鎮(zhèn)外馳去。車頂?shù)臒o人機發(fā)射器彈出無人機,無人機沖天而起。

      程天泰操控著無人機操控器,屏幕上傳來實時畫面。程天泰驚叫了一聲:“副連長,你快看!”

      程天泰說完將無人機偵察的目標視角推送給馬乾。馬乾通過胸前單兵綜合系統(tǒng)的指揮控制屏看到,達庫鎮(zhèn)外的草地前方,一伙不明身伙的武裝分子開著皮卡,像追趕羊群一樣,肆意掃射著一群奔跑的黑人。

      程天泰操控手柄,將鏡頭拉近,畫面中正在奔跑的是達庫鎮(zhèn)鎮(zhèn)長阿米爾加,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臉驚恐的馬里奧。

      草地另一側,蟄伏于草叢間的皮卡車上,一名黑人少校一手拿著雪茄,一手拿著望遠鏡,得意地哈哈大笑:“把他們趕過來,我要一個一個地殺掉這些蟑螂?!?/p>

      “是,少校!”

      一名黑人士兵舉手向黑人少校敬禮,黑人少校接著說:“從今天起,你應該稱我將軍,阿布金將軍!”

      黑人士兵再次敬禮:“是,將軍!”

      被稱為將軍的阿布金擺擺手,幾名士兵迅速調(diào)整迫擊炮,一顆顆炮彈呼嘯出膛。

      阿布金扭頭望向身旁的一名黑人青年士兵,表情猙獰地哈哈大笑:“親愛的阿布辛,我現(xiàn)在任命你為上校,你要學會殺人,喜歡殺人,這才是真正的強者,知道嗎?你來!”

      阿布辛臉色蒼白地舉起槍,準星跟蹤遠處奔跑的馬里奧。

      2號步戰(zhàn)車內(nèi),丁飛虎盯著單兵綜合系統(tǒng)的指揮控制屏,拳頭攥得緊緊的,嘴里喊著:“馬里奧,快跑??!蛇形跑,蛇形跑……”

      畫面中,一顆子彈打在馬里奧腳下不遠,揚起一道塵煙,馬里奧撲倒在地。丁飛虎以為馬里奧受傷,激動地喊道:“馬里奧,快爬起來,快跑?。 ?/p>

      前方的阿米爾加轉(zhuǎn)身,扶起驚恐的馬里奧,兩人接著向前跑起來。步戰(zhàn)車內(nèi)盯著監(jiān)控畫面的丁飛虎松了一口氣,接著打開耳麥,對馬乾說:“副連長,達庫鎮(zhèn)平民正遭受攻擊,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p>

      1號步戰(zhàn)車內(nèi)的馬乾盯著指揮控制屏,不動聲色地問:“江醫(yī)生,受傷人員情況怎么樣?”

      “1人頭部受傷,1人腿部骨折,兩人意識清醒,無生命危險。另有1人……”江雪回頭看了一眼雷天身上的監(jiān)控器,再次確認頭部、軀干沒有明顯外傷,接著報告:“心跳、脈搏正常,仍昏迷不醒,建議如果半小時內(nèi)不醒,需要立即送往首都,進行CT檢查,確認大腦神經(jīng)是否有壓迫?!?/p>

      江雪說完,將一塊毛巾被搭在雷天身上。

      “他身上在冒汗,全身都濕了,這不熱嗎?”

      一旁受傷的郭濤不解地問。

      江雪的臉色異常冷靜:“正因為全身都濕了,需要幫他鎖住熱量?!?/p>

      馬乾再次向營作戰(zhàn)值班室報告“:一,我分隊在達庫鎮(zhèn)遭不明武裝炮擊,3人受傷,杜帥頭部受傷,郭濤腿部骨折,雷天昏迷不醒,請立即派出直升機救護傷員。二,我分隊在回撤途中,發(fā)現(xiàn)疑似政府軍人員正炮擊達庫鎮(zhèn)平民,造成大量平民傷亡,是否授權我分隊展開行動,阻止屠殺。請指示!”

      此時營作戰(zhàn)值班室內(nèi),營長顯得有些焦慮。作戰(zhàn)參謀報告:“指揮部最新情報通報,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于今日凌晨起,先后在全國范圍內(nèi)爆發(fā)大規(guī)模交火,指揮部命令我們,收攏人員,轉(zhuǎn)入一級戰(zhàn)備?!?/p>

      營長望向電子屏幕上的作戰(zhàn)指揮圖,命令:“一連,立即關閉一號和三號難民營,應急分隊做好應急出動準備?!?/p>

      作戰(zhàn)參謀接著報告:“另據(jù)指揮部通報,政府軍已在全國實行空中管制,無法派遣直升機前往達庫鎮(zhèn)救援。讓我們自己想辦法?!?/p>

      營長眉頭緊鎖,“給我接通馬乾?!?/p>

      值班參謀將衛(wèi)星電話遞給營長。

      “馬乾嗎?現(xiàn)在,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已在全國范圍內(nèi)交火,我命令你分隊迅速撤回臨時前進基地,之后派戰(zhàn)斗小組護送傷員回首都治療,必須保證所有人員安全。記住,嚴格遵守交戰(zhàn)原則?!?/p>

      草地上,馬里奧拼命奔跑著,不時有子彈在他腳下飛旋。

      阿布金望著望遠鏡中仍在奔跑的馬里奧,扭頭對有些氣惱的阿布辛說:“接著來,不要害怕浪費子彈?!?/p>

      阿布辛再次舉槍瞄準。

      2號步戰(zhàn)車內(nèi)的丁飛虎一直盯著胸前的監(jiān)控屏幕,再次對馬乾說:“副連長,你帶第一戰(zhàn)斗小組撤離,我?guī)У诙?zhàn)斗小組前去營救平民,請批準?!?/p>

      馬乾的態(tài)度顯得很堅決:“營里給我們的命令是迅速撤離,執(zhí)行!”

      “我們不遠萬里來維和,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平民被殺,我們能安心撤離嗎?”

      “作為指揮員,我明白自己該干什么。駕駛員,全速前進!”

      馬乾說完,關閉通話器,眼睛再也不敢看胸前監(jiān)控器上的畫面,卻命令程天泰:“錄好他們犯罪的證據(jù),實時傳給營作戰(zhàn)指揮室。”

      程天泰回答了一聲“是”。一直縮在戰(zhàn)車內(nèi)的史密斯盯了一眼監(jiān)視畫面,立即用手捂住眼睛,嘴里不停地發(fā)出恐懼的尖叫:“My god,My god……”

      程天泰瞪了史密斯一眼,用中文來了一句:“閉嘴吧你,煩不煩?”

      史密斯捂著嘴巴安靜下來。就在這時,車底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步戰(zhàn)車劇烈晃動,隨即停了下來。在作戰(zhàn)隊員的掩護下,駕駛員立即下車檢查,并很快報告:“我步戰(zhàn)車遭遇路邊炸彈,底盤傳動軸斷裂,暫時沒發(fā)現(xiàn)未爆彈,完畢!”

      馬乾急促地問:“維修需要多長時間?”

      “最快也要半小時?!?/p>

      “立即搶修!”

      馬乾和丁飛虎各率戰(zhàn)斗小組散開,進行戰(zhàn)斗防御。一直緊張操控著無人機的程天泰再次報告:“副連長,快看,他們過來了。”

      馬乾看著胸前的控制屏,畫面中幾輛皮卡車似乎正有意追著一群黑人朝他們趕來。而絕望中瘋狂奔跑的平民這時也看到了“UN”標志的步戰(zhàn)車,高呼“救命”,蜂擁而來。身后的武裝分子驅(qū)車尾隨而至,子彈在人群頭頂瘋狂掃過。

      “第一戰(zhàn)斗小組掩護駕駛員搶修1號戰(zhàn)車,2號步戰(zhàn)車前出占領我身前高地,第二戰(zhàn)斗小組隨我進行戰(zhàn)斗警戒,執(zhí)行!”

      馬乾下完命令,立即向公路一側高地跑去,身后的丁飛虎帶著第二戰(zhàn)斗小組緊跟而至。

      2號步戰(zhàn)車車頂?shù)睦软懫穑骸拔覀兪锹?lián)合國維和部隊,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攻擊!”

      一顆子彈擊中車頂喇叭,喇叭頓時啞火。

      丁飛虎打開步槍保險望向馬乾:“副連長,我分隊受到攻擊,是否還擊?”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瘪R乾說完再次下達命令:“車上升起中國國旗,步戰(zhàn)車前出,掩護難民進入我身后洼地?!?/p>

      2號步戰(zhàn)車猛地一個加油,向前飛馳而出,接近前方奔跑而來的平民后,急速調(diào)頭掩護平民進入前方洼地。

      丁飛虎欣喜地看到其中就有他熟悉的馬里奧。江雪立即與其他戰(zhàn)士一起,引導平民撤離,并為受傷人員展開急救處理。仍有一些巴利族老弱病殘的平民沒有跟上來,幾輛皮卡車追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讓老史過來喊話,行車記錄儀做好錄像取證。全體人員做好戰(zhàn)斗準備!”

      馬乾下達完命令后很久才看到史密斯拿著簡易擴音器,雙腿發(fā)抖,畏畏縮縮地從1號步戰(zhàn)車走過來。

      “我們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請你們放下武器,停止對平民攻擊……我們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

      武裝分子將部分巴利族老弱病殘平民雙手反綁,腳下串連成排,當成人墻頂在最前面。史密斯抱頭蜷縮在草叢里喊話的樣子,引來了武裝分子的嘲笑。

      史密斯回頭報告:“他們要求我們嚴格保持中立,留下這些平民,立即脫離交戰(zhàn)區(qū)域。”

      馬乾說:“告訴他們,按聯(lián)合國安理會與貴國政府簽訂的協(xié)議,不得干涉維和部隊的行動,立即釋放平民,讓出通道?!?/p>

      史密斯接著與對方交涉,然后回頭說:“他們說這是他們國家的內(nèi)戰(zhàn),按照中立原則,你們無權干涉,更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五分鐘內(nèi),讓我們必須交出他們的敵人自行撤離,否則,他會把眼前的人一一殺掉?!?/p>

      丁飛虎狠狠地拍了一下眼前的草地:“太囂張了,副連長,怎么辦?”

      馬乾心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作為指揮員,他明白此時自己的每一個判斷、每一個命令都必須正確、簡潔,不能有絲毫的猶豫和情緒的表現(xiàn),他盯著前方,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先報告營作戰(zhàn)值班室,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p>

      現(xiàn)場等待的時間顯得如此漫長。而營作戰(zhàn)值班室內(nèi),這幾分鐘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前方無人機抓拍的阿布金等人的照片,已推送給聯(lián)團指揮部,營長一方面命令馬乾,控制局勢并嚴格遵守交戰(zhàn)原則,同時請求聯(lián)團指揮部確認照片中人的身份,立即進行外交斡旋。

      1號步戰(zhàn)車內(nèi),頭部受傷的杜帥艱難地坐起身,通過觀察口向外觀察。腿部骨折的郭濤與雷天平躺在車上,探起頭問:“外面什么情況?”

      杜帥說:“我們救了一批巴利族平民,武裝分子追過來了,咱們得做好打仗的準備?!?/p>

      郭濤摸了摸身邊的槍,緊緊握在手上對杜帥說:“你去保護江醫(yī)生,這里由我來保護雷天?!?/p>

      杜帥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雷天這個二貨,一點不經(jīng)炸,光吹牛逼了……”

      杜帥的眼圈有些紅,對郭濤說:“這小子平時愛吹牛,說實話,挺討厭他吹牛的樣子,不過,咱們不遠萬里從中國跑到這里,挨了這一炸彈,說實話,我這心里挺難受的……”

      雷天在這時突然睜開了眼睛。

      3

      洼地內(nèi),1號步戰(zhàn)車駕駛員仍在緊張地忙著維修。旁邊是驚慌的巴利族平民,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趴在高地邊,伸長脖子向前方的草地張望。

      江雪正為馬里奧清理腿部彈片的劃傷,雷天端著槍慢慢跑過來,望著江醫(yī)生,眼神卻不敢對視。

      “江醫(yī)生,我來幫你……”

      江雪頭也沒抬說:“你確定沒事了嗎?”

      雷天說:“我確定……”

      “那你去幫副連長吧,你不是對打仗很專業(yè)嗎?”

      “是!”雷天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

      “對不起,江醫(yī)生,我……”

      江雪及時打斷了他:“炸彈落到誰頭上都會蒙,很正常,你快去吧!”

      雷天說了聲謝謝,轉(zhuǎn)身碰上丁飛虎。丁飛虎驚喜地雙手摟住他的頭,仔細看了看,接著說:“沒事了?”

      “沒事了班長!”

      “我還真怕把你腦袋震壞了,你小子以前愛裝死偷懶,這一次我真希望你是裝的,沒事就好!”

      雷天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頭,生怕與丁飛虎對視。這時草地方向一聲槍響傳來,巴利族平民頓時驚慌失措地趴在地上,一些膽大的平民立即往草地方向爬。丁飛虎和雷天立即朝馬乾跑去。

      馬乾憤怒地望著前方的武裝分子,喊道:“通信員,指揮部有命令嗎?”

      通信員報告:“副連長,還沒有?!?/p>

      馬乾的手指摳進了面前的草地中。就在幾秒鐘前,武裝分子當著他們的面,槍殺了一名平民。被綁的巴利族平民如一群待宰的羔羊,發(fā)出一陣驚恐的哀號。

      武裝分子群情振奮,嘴里用土著語發(fā)出歡呼。史密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他們說,你是在等聯(lián)合國的命令嗎?等他們開完會,這些蟑螂已被他們徹底消滅干凈,到時歡迎你們來這個美麗的國家!再給你們兩分鐘,交出所有巴利族人,馬上離開!”

      一個武裝分子將槍口對準了達庫鎮(zhèn)鎮(zhèn)長阿米爾加的腦袋。

      馬乾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聲“爺爺”,一個身影就要沖出去,被丁飛虎攔住,是馬里奧。

      史密斯說:“那是他的爺爺,阿米爾加鎮(zhèn)長,也是他們巴利族的族長,他要去救他的爺爺。”

      洼地的平民一陣騷動,競相往高地跑,被戰(zhàn)斗小組成員攔住。

      丁飛虎抱住馬里奧說:“相信我們,一定會救你爺爺,好嗎?”

      馬里奧抬頭望著丁飛虎,眼里含著淚水說:“Black eyes……”

      丁飛虎拍著他的肩膀,將他交到追上來的江雪手中,然后轉(zhuǎn)身走向馬乾。

      “副連長,營作戰(zhàn)室有命令嗎?”

      馬乾搖了搖頭。

      “我們必須有所行動,不然他們會全部被殺死的!”

      馬乾望了望丁飛虎,還沒等他說話,丁飛虎搶先開了口:“我知道,你又要提交戰(zhàn)規(guī)則,可他們?nèi)绻妓懒?,我們來這里還有什么意義?”

      馬乾沒有說話。史密斯一旁說道:“他們說還有最后一分鐘!”

      馬乾望向前方,一名武裝分子用槍頂住了阿米爾加腦袋,臉上露出殘忍的微笑。

      馬乾回頭命令程天泰,起飛狙擊無人機,鎖定首要目標。

      一架旋翼式無人機馱著一支狙擊步槍沖天而起,向前方武裝分子上空飛去。這是國內(nèi)特戰(zhàn)反恐部隊的發(fā)明,將無人機與狙擊步槍結合在一起,遠程控制,能對目標進行精準狙殺。

      馬乾轉(zhuǎn)身接著命令:“丁班長,分隊由你指揮,如果我方遭遇攻擊,立刻自衛(wèi)還擊。”馬乾說完放下手里的槍,向前方走了過去。

      眾人驚訝地望著馬乾。丁飛虎上前欲攔,被馬乾擺手制止。

      “這是命令,執(zhí)行。”接著望向史密斯,“史密斯,跟我來。”

      “不,他們是魔鬼?!笔访芩苟哙轮房s不前。

      馬乾沒再理會史密斯,向前舉著雙手,迎著武裝分子的槍口走上前去。前方,正在數(shù)秒的武裝分子也驚訝地停止了報數(shù)。

      阿布金的英語很流利:“你想干什么?”

      馬乾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我愿意當人質(zhì),你們有什么要求可以談,條件是必須放了那些平民?!?/p>

      “不,我不需要人質(zhì)。還有最后一分鐘,你們必須交出那些蟑螂?!?/p>

      馬乾的聲音很穩(wěn)定:“中國軍人從不接受任何威脅,請你們立即釋放這些平民,否則,我們將根據(jù)聯(lián)合國賦予的權利立即展開行動?!?/p>

      馬乾說完平靜地望著對方。阿布金的眼神兇狠地盯了過來,一時揣摩不透馬乾為何敢只身前來。

      馬乾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我們來這里,不是為了打仗,你也知道交戰(zhàn)規(guī)則,如果你決定開火,相信我的狙擊手……”

      馬乾說完指了指空中盤旋的無人機。無人機上射出紅色激光點,牢牢鎖定阿布金的額頭。

      “我的狙擊無人機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怎么樣?”

      舉槍瞄準阿米爾加的阿布辛驚恐得忘記了數(shù)秒,身后的武裝分子紛紛舉槍瞄向空中。阿布金狠狠地瞪著馬乾,接著向身后的士兵擺了擺手:“撤退!”

      武裝分子互相掩護著登上皮卡車,頃刻間就消失在視野盡頭。馬乾沒敢回頭,這時候他才覺出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2號步戰(zhàn)車迅速馳來,在馬乾身前構成防御態(tài)勢。巴利族人也跑到跟前,立即奔過去解救親人,就在他們擁抱相慶的時候,一聲爆炸響起。馬乾回頭。先前巴利族平民跪著的地方,現(xiàn)場已是血肉模糊。

      武裝分子這一招夠歹毒。在平民的腳下埋上地雷,等營救的人前來,一顆地雷就能殺傷更多的人。

      馬乾顧不上休息,對上前救治傷員的江雪和雷天說:“注意腳下,地下埋有地雷?!?/p>

      忙碌的江雪一腳踩中一名平民的鐵鏈,正要抬腿。一旁的雷天神情緊張地高喊:“江醫(yī)生,別動!”

      江雪停住身,她已感覺到,自己踩中了東西。

      “江醫(yī)生,你千萬別動。”

      江雪一動不動。雷天上前排查后,立即向馬乾報告:“報告副連長,江醫(yī)生踩了一顆雷,初步判斷,是一顆壓發(fā)式反步兵雷?!?/p>

      馬乾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他盡量用平緩的語氣命令道:“保持冷靜。各戰(zhàn)斗小組保持警戒。丁班長,立即疏散平民,準備排雷?!?/p>

      馬乾立即帶人形成一片警戒區(qū)。丁飛虎手持探雷器仔細搜尋,經(jīng)確認,只有江雪腳下這一顆。

      丁飛虎望著有些柔弱的江雪,安慰道:“江醫(yī)生,你不要緊張,很快就能排除?!?/p>

      江雪的表情看不出內(nèi)心的波瀾,對滿頭大汗的丁飛虎說:“好?!?/p>

      丁飛虎望向雷天:“你退后?!?/p>

      “班長,還是我來吧。”

      “廢什么話?立即執(zhí)行!”

      “是!”

      雷天退后,眼睛卻始終盯著丁飛虎的一舉一動。這時程天泰報告:“報告副連長,武裝分子又回來了。”

      丁飛虎望向草原深處,塵煙飛揚的地方,滿載武裝分子的皮卡車正向他們急馳而來。一定要趕在他們到來之前把地雷排除。丁飛虎深吸一口氣,慢慢蹲下身,輕輕用匕首扒開江雪腳下的沙地。此時他并不知道,去而復返的武裝分子頭目阿布金正在草原一側,拿著望遠鏡,仔細觀賞著他精心設計的杰作。

      丁飛虎細心地扒開沙土,動作熟練地取下地雷的引信,然后輕輕按住露出地面的地雷,對江雪說:“江醫(yī)生,你輕輕松開腿。”

      江雪輕輕抬起腿,聽到丁飛虎說:“很好,按我們標出的路線轉(zhuǎn)移到安全區(qū)域。”

      見江雪沿著前方腳印走向安全區(qū)后,丁飛虎正要起身取出地雷,身后的雷天急忙高聲吼道:“班長,你別動!”

      雷天沖了過去。丁飛虎有些詫異,但雷天發(fā)出示警,又沖了過來,他只能停住不動。因為每個排雷兵都知道,雷場上沒有真正膽大的人,每走一步都是與死神對弈,每一步都丈量著生與死的距離。不過他還是有些惱火地問:“你要干啥?”

      雷天沒說話,沖過去按住那顆已取下引信插銷的地雷,用匕首繼續(xù)向下挖,沙土下方,接著露出一顆塑料圓盒,是絆發(fā)式地雷,與之相連的,則是一根金屬探測器無法探測示警的塑料細線。

      丁飛虎倒抽一口涼氣,臉上虛脫般大汗淋漓。他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回,問雷天怎么知道底下還有一顆地雷。雷天笑著說:“直覺。他們能想出在人質(zhì)腳下埋雷這一招,證明他們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老油條。如果我是那個埋雷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算計前來排雷的人,看到他被捉弄,被炸翻,埋雷的人才會有成就感?!?/p>

      丁飛虎久久地看著雷天,看得雷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班長,你是不是覺得我心里也很陰暗,不是……我只是揣摩埋雷人的心理?!?/p>

      丁飛虎拍了拍雷天的后背,感到欣慰甚至有些感動。這個曾被人稱為“臭腳俠”而一度自暴自棄的大學生士兵,已在戰(zhàn)場的淬煉中慢慢成熟。雷天說得沒錯,一個優(yōu)秀的排雷兵除了過硬技術以外,更需要的是天賦和類似于第六感的直覺,以及精于對狡詐對手心理的準確分析。

      遠處草地,一直虎視眈眈窺視著中國維和部隊一舉一動的武裝分子悻悻離去。

      受損的1號步戰(zhàn)車已經(jīng)修好,馬乾將平民編成一組,由兩輛步戰(zhàn)車一前一后護送,準備立即出發(fā)前往臨時基地。

      巴利族人這時卻不同意跟著維和部隊一起走。

      馬乾快步朝阿米爾加走過去。史密斯無奈地告訴他:“阿米爾加說,巴利族剩下的人都在這里,他必須保證族人不會遭遇滅族之災,這是他的神圣責任?!?/p>

      “保護他們也是我們的職責,只要他們到了我們的基地就安全了,到時我們再請示上級如何安置?!?/p>

      史密斯與阿米爾加交涉一通,回頭告訴馬乾:“他們認為你們的基地緊靠襲擊他們的武裝分子阿勒族武裝營地,去那里就是羊入虎口,他們要去塞普鎮(zhèn),他的兒子福斯卡在那里當警察,只有到了那里才會得到真正保護。別的地方,他們堅決不去?!?/p>

      這讓馬乾犯了難。現(xiàn)在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已在全國范圍內(nèi)交戰(zhàn),如果護送他們?nèi)ト真?zhèn),必須避開前方交戰(zhàn)區(qū),這樣一來會耽誤車上兩名傷員的救治時間。馬乾立即將情況報告營作戰(zhàn)值班室。

      營長命令馬乾,盡快將巴利族平民安全護送到塞普鎮(zhèn),然后撤回臨時前進基地,保證我方傷員及時得到救治。

      馬乾宣布完這個消息,巴利族人興高采烈。丁飛虎憂慮地說:“這么多老弱病殘,全靠步行將他們安全送到,很難?!?/p>

      馬乾說:“不難要我們干什么?”

      丁飛虎說:“武裝分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途中相遇短兵相接,有些情況很難判斷,沒有交戰(zhàn)授權,我們會處處被動,這個任務不好完成?!?/p>

      馬乾有些惱火,怒視著丁飛虎說:“再難也要完成。老連長的‘三個不相信’你忘了嗎?”

      丁飛虎昂首回答:“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務,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不相信有戰(zhàn)勝不了的敵人!”

      “出發(fā)!”馬乾斬釘截鐵地下達了命令。

      兩輛步戰(zhàn)車一前一后向前行駛,戰(zhàn)斗小組徒步跟隨平民,緩慢向前行進。為躲避步戰(zhàn)車噴出的濃煙和車輪卷起的塵土,人群有意放慢腳步,拉開了與第一輛步戰(zhàn)車的距離,這讓整支隊伍顯得非常拖沓散漫。行進一段時間之后,兩名婦女朝路旁草叢跑去。丁飛虎上前制止,發(fā)現(xiàn)她們是在解手之后,便在路邊等候。

      丁飛虎等了很久沒見那兩名婦女回來,便帶著一名戰(zhàn)斗員慢慢朝草叢走去。草叢深處,兩名黑人婦女早就倒在血泊中。

      這幾乎是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殺人,并且無聲無息,丁飛虎覺得這是武裝分子對他的羞辱。

      巴利族平民集中在公路邊死者身邊,手里拿著石頭和木棍,個個群情激憤。阿米爾加一聲不吭朝公路一側的馬乾走過來。

      史密斯翻譯道:“鎮(zhèn)長認為兇手肯定就在附近不遠,請你們幫他們找到兇手,并處決兇手?!?/p>

      馬乾說:“告訴鎮(zhèn)長,當務之急是立即出發(fā)前往塞普鎮(zhèn),按交戰(zhàn)原則,我沒有權利去殺死別人?!?/p>

      史密斯說:“鎮(zhèn)長說即使你們護送,敵人不照樣在殺死他們嗎?”

      馬乾慚愧地扭了扭頭,對史密斯說:“告訴鎮(zhèn)長,希望他的族人能緊緊跟上,一切行動聽我指揮?,F(xiàn)在最好的選擇是繼續(xù)向塞普鎮(zhèn)出發(fā)?!?/p>

      阿米爾加望著馬乾,加重語氣說道:“我希望你們?nèi)匀皇侵档眯刨嚨呐笥?,那就聽你的,繼續(xù)出發(fā)!”

      隊伍繼續(xù)向前。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高,毒辣的烈日讓人喘不過氣來。步戰(zhàn)車噴出的油煙和滿天塵土更是嗆得人群不停地咳嗽。而全副武裝徒步走在平民中間的戰(zhàn)斗小組成員,個個大汗淋漓。即使能耐酷熱的本地人,不時也有老弱病殘和受傷的人中暑倒地。當前方發(fā)現(xiàn)一個廢棄村莊時,引發(fā)了人群一陣騷動。史密斯過來告訴馬乾:“鎮(zhèn)長希望在村莊稍事休息,他的族人真的走不動了?!?/p>

      武裝分子無處不在,此時停留無疑增加了更多不可預知的風險。馬乾征求江雪意見。江雪說:“他們當中有11名老人,2名孕婦,另有10人受傷,從醫(yī)學角度和人道主義立場出發(fā),我建議短暫休息?!?/p>

      馬乾采納了江雪的意見,立即命令程天泰利用無人機偵察村莊情況,同時讓丁飛虎帶幾名作戰(zhàn)人員,悄悄抵近村莊。

      4

      草原上一個山丘后面,阿布金手持望遠鏡,慢慢探出頭。鏡頭中的廢棄村莊靜悄悄的,沒看到任何人影。

      阿布辛帶著一名士兵開著皮卡前來報告:“將軍,維和部隊已往臨時前進基地方向撤離,巴利族的蟑螂沒和他們一起離開?!?/p>

      阿布金有些詫異:“他們想干什么?”

      “他們在村里藏了起來?!?/p>

      “情報準確嗎?”

      “我們在村莊外的高地親眼看到的,維和部隊的兩輛步戰(zhàn)車正加速向他們的基地方向前進。”

      阿布金臉上露出笑意:“很好,那就一只一只消滅這些蟑螂?!?/p>

      一旁的阿布辛興奮地說:“我先去宰幾只!”

      阿布辛說完開著一輛皮卡車,帶著一名士兵向村莊急馳而去。

      破敗的村莊,佇立著一間間快要倒塌的茅草屋,看不到一個人影。

      阿布辛和隨從士兵一邊搜索前進,一邊向經(jīng)過的茅草屋開火掃射,直到彈夾子彈打光,兩人換彈夾之際,腳下的茅草堆遮掩的土坑里突然跳出兩人,正是隱蔽于此的馬乾和程天泰。

      馬乾和程天泰迅速制服阿布辛和同行的黑人士兵,將他們捆得嚴嚴實實,然后押著兩人向村莊后面的草地走去。剛走上坡地,坡地下方,巴利族平民歡呼著圍了上來。

      史密斯扶著阿米爾加走過來說:“鎮(zhèn)長以為你們真走了,想不到你們還抓住兩個人!”

      馬乾說:“兵不厭詐,抓住他們總比打仗好……”

      就在這時,圍住他們的巴利族人群中,一名巴利族黑人突然露出袖子中的匕首,朝近旁程天泰押著的黑人士兵腹部刺去。程天泰拼命阻攔,而巴利族人群情激昂,將程天泰攔在一邊,紛紛拿起手里的木棍和石頭朝被俘的黑人士兵打下去,沒過多久,黑人士兵抽搐著,身體各處流出殷紅的鮮血,接著便再也沒有動彈。

      殺紅眼的巴利族人再次圍上來。史密斯一邊用土著語同阿米爾加大聲交涉,一邊驚慌地對馬乾高喊:“馬,快阻止他們,這樣會增添更多仇恨,會讓我們更不安全?!?/p>

      馬乾和程天泰將被捆的阿布辛擋在身后。

      阿米爾加臉上帶著冷冷的笑意:“他們之前殺了我們很多人,這是我們的仇人阿布金的弟弟,我們必須處死他。”

      馬乾語氣堅決:“他現(xiàn)在已放下武器,按聯(lián)合國規(guī)定,放下武器就和你們一樣是平民,我無權將他處死,必須將他交上級相關部門處理?!?/p>

      阿米爾加問:“請問,我們現(xiàn)在是朋友嗎?”

      馬乾說:“當然?!?/p>

      “既然我們是朋友,朋友的敵人就應該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為何要幫助敵人呢?”

      “我們的原則是堅持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只要放下武器,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去保護?!?/p>

      阿米爾加突然變得非常激動,指著阿布辛說:“可他們是劊子手,是惡魔,你親眼看到了,他們正在對我們進行種族滅絕,你保護他們,就是偏袒他們,就是在犯罪!”

      “我們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我們不介入你們之間的戰(zhàn)爭,有關他們的行為我們已經(jīng)錄像,會向聯(lián)團如實提交?,F(xiàn)在他是俘虜,他享受一名俘虜?shù)臋嗬?。?/p>

      阿米爾加向前一步說:“不,戰(zhàn)爭就得用戰(zhàn)爭手段解決,我這一輩子經(jīng)歷了太多戰(zhàn)爭,戰(zhàn)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來沒有第三項選擇。請你把他交給我,不然,我們就不是朋友?!?/p>

      馬乾搖了搖頭說:“阿米爾加先生,維和部隊的使命就是不讓戰(zhàn)爭發(fā)生……”

      這時程天泰報告,左后方約三公里處,右后方約四公里處,各發(fā)現(xiàn)一輛皮卡車,疑似之前的武裝分子,正向這里快速前進。

      “1號、2號步戰(zhàn)車,按計劃快速回撤接應。”

      下達完命令,馬乾接著對阿米爾加說:“現(xiàn)在不是討論戰(zhàn)爭話題的時候,有武裝人員正向此地前進,我建議立即出發(fā),我再次向你承諾,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將你們護送到塞普鎮(zhèn),如果你沒有其他意見,就帶領你的族人出發(fā)吧!”

      阿米爾加轉(zhuǎn)身望向自己的族人。人群中的男人各自發(fā)表意見,最后幾乎一致地認為,從以前到現(xiàn)在包括將來,來到這塊土地的外國人,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從來不會真正關心他們的命運,無數(shù)教訓告訴他們,任何時候都不能相信外國人,只能依靠自己。

      所有人都望著阿米爾加,等著他提出一個睿智的意見。

      這時兩輛步戰(zhàn)車馳進村莊,丁飛虎從2號步戰(zhàn)車跳下來,看到被捆的阿布辛,臉露驚喜,接著看到地上的尸體,濃重的血腥氣嗆得他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馬乾推著被俘的阿布辛對丁飛虎說:“將他押上2號步戰(zhàn)車,看住了。全體人員,準備出發(fā)?!?/p>

      丁飛虎答聲“是”后,與戰(zhàn)斗小組成員一起,押著阿布辛走向2號步戰(zhàn)車。馬乾一直耐心地等待著巴利族人的決定。阿米爾加也終于下定決心,對人群說:“我們就再相信他們一次。只要到了塞普鎮(zhèn)就安全了,出發(fā)!”

      馬乾帶著巴利族人剛離開沒多久,阿布金就帶人進了村莊??吹降叵碌氖w,阿布金額上青筋跳動,臉色陰鷙地說:“聯(lián)系中間人,確認阿布辛是否被他們抓走,一定要追上他們,誰割下他們族長的頭顱,我立即任命他為上校!”

      兩名黑人士兵舉著槍,嘴里興奮地叫了幾聲,率先開著皮卡車,在高低不平的草地間急馳而去。

      馬乾帶著巴利族人繼續(xù)向塞普鎮(zhèn)前進,速度雖然比之前快了許多,但接下來的行程并不順利。不少巴利族人圍著押送阿布辛的1號步戰(zhàn)車奔跑。而戰(zhàn)車內(nèi)的阿布辛則通過觀察口,不停向外吐著口水,并用挑釁的語言罵道:“蟑螂們,我保證你們一個也別想活!很快,你們就會一個一個去死?!?/p>

      巴利族人撿起地上的石頭朝觀察口砸去。馬乾帶人一次次上前阻止,并強行要求巴利族人與1號戰(zhàn)車保持距離,這再次加深了他們對維和部隊的不信任。在經(jīng)過一處草地河灘時,一些干渴難忍的巴利族人跑到河灘喝水,跑在最前面的黑人踩中一顆地雷,爆炸響起,彌漫一團血霧,地面留下一截殘肢。這血腥的場面讓巴利族人既驚恐又悲憤。而1號步戰(zhàn)車內(nèi)的阿布辛將臉貼在觀察口,對不遠處的阿米爾加幸災樂禍地吹起口哨,再次出言挑釁:“老蟑螂,我沒說錯吧。下一個死的將是你,然后是你孫子!”

      沖突再次爆發(fā)。巴利族人將1號步戰(zhàn)車圍了起來,并要求立即處死阿布辛。馬乾要求阿米爾加保持冷靜。阿米爾加指著1號步戰(zhàn)車里的阿布辛說:“每走到一個地方,都有提前埋伏,這里邊肯定有內(nèi)鬼,而他就是這個內(nèi)鬼,不殺死他,我們根本走不到塞普鎮(zhèn)?!?/p>

      馬乾一再解釋,阿布辛身上沒有任何通信器材,并全程由戰(zhàn)斗小組人員看守,他不可能通風報信。

      阿米爾加態(tài)度強硬,如果不立即處死阿布辛,他們再也不會再相信維和部隊。馬乾拒絕了阿米爾加的要求。阿米爾加情緒激動地向他的族人宣布了自己的決定:脫離維和部隊,離開公路,翻越眼前的山丘去塞普鎮(zhèn)。

      馬乾欲阻止,但巴利族人表現(xiàn)出強烈的敵意,他怕再生出事端,在向營作戰(zhàn)值班室報告并同意他們立即單獨撤回臨時前進基地之后,馬乾收攏隊伍,準備啟程,卻看到丁飛虎朝巴利族人的隊伍追了上去。

      丁飛虎喊了一聲馬里奧,馬里奧回過頭來。丁飛虎舉起手里畫畫的筆和本,遞了過去。

      馬里奧搖頭沒有接。

      “上次答應過你,我給你帶來了?!?/p>

      馬里奧再次搖搖頭,強忍著眼淚悲傷地說:“現(xiàn)在,我想要的不是畫畫的筆和本,而是槍。如果你真想幫我,就送我一支槍,我要用槍去戰(zhàn)斗,去保護我的族人?!?/p>

      丁飛虎說:“你還是孩子,你不應該拿槍……”

      馬里奧突然激動地叫了起來:“你們不是我的朋友,再見,黑眼睛!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p>

      馬里奧說完向前跑去。丁飛虎呆呆地愣在原地。身后,馬乾正在命令所有人員立即登車。丁飛虎走向步戰(zhàn)車,上車前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后將手里畫畫的練習本和筆扔在草地上。

      馬乾走過來,撿起地上的練習本和筆遞給丁飛虎,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丁飛虎說:“扔了吧,沒用。他說他想要的是槍!聽到他這樣說,我心里真有點難受……特別難受……”

      馬乾將練習本和筆裝進丁飛虎的挎包,然后說:“很多事,都不是我們一廂情愿想的那樣,可能明知沒用,但總要努力一下吧,不努力怎么知道呢?”

      丁飛虎沒說話,默默登上步戰(zhàn)車。

      馬乾向1號步戰(zhàn)車走去。這時雷天急匆匆跑過來報告,史密斯不見了。

      馬乾一驚:“剛才他不是一直都在嗎?”

      “剛才我們登車清點人數(shù),沒有他,1號車、2號車都沒有?!?/p>

      馬乾立即命令程天泰回放五分鐘前無人機拍攝的畫面,很快查到,巴利族人向一旁山丘方向撤退時,史密斯跟著悄悄溜了。

      “第一戰(zhàn)斗小組隨我來。第二戰(zhàn)斗小組,原地警戒,執(zhí)行?!?/p>

      馬乾說完,立即帶著人向山丘方向追去。

      在草地一側不遠,此時的史密斯正背靠一處雨水沖刷出來的天然溝渠,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

      “巴利族人離開維和部隊的保護,現(xiàn)在正從角麻蘇方向走小路前往塞普鎮(zhèn)……”

      溝渠后面,馬乾率戰(zhàn)斗小組慢慢靠近。發(fā)現(xiàn)史密斯的身影后,馬乾飛躍而下,嚇得史密斯驚訝地站了起來。

      馬乾一把搶過手機,按下重撥鍵,聽筒傳來流利的英語:“你好,這里是聯(lián)團指揮中心……”

      馬乾掛斷電話,怒視著史密斯:“你這是嚴重違反規(guī)定的行為,我要向指揮部如實報告?!?/p>

      史密斯一反之前懦弱的神態(tài),對馬乾大聲說:“我雖然是臨時雇員,但我有權向我的上級報告情況。剛才,我也如實報告了?!?/p>

      “不是我們丟下他們不管,你也看到了,是他們不愿跟我們走。”

      “沒有你們保護,他們活不過今天……”史密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接著說?!榜R,我從小和這些人一起生活,我不愿意看見他們被殺,真的,我的心告訴我,一定要做點什么,雖然我膽小,但是……我可以打個電話,就像剛才所做的那樣,我要告訴聯(lián)合國的官員,這里正在發(fā)生什么,這就是我要做的?!?/p>

      正在馬乾與史密斯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耳麥里傳來程天泰急促的報告:“副連長,你快看,巴利族平民正遭到攻擊?!?/p>

      馬乾立即打開胸前的控制屏,畫面中,一顆顆炮彈落下,巴利族平民被炸得四散奔逃。而遠處,阿布金正指揮武裝分子發(fā)射迫擊炮。

      “將畫面推送給營作戰(zhàn)值班室,第一戰(zhàn)斗小組,隨我從后面迂回,向武裝分子方向快速前進;第二戰(zhàn)斗小組,帶軍醫(yī)從前方繞行,救護傷員,執(zhí)行?!?/p>

      1號步戰(zhàn)車噴著濃煙向交戰(zhàn)區(qū)急速行駛。前方,肉眼清晰可見武裝分子正在準備發(fā)射。

      通信員報告:“副連長,營作戰(zhàn)值班室命令我們,全力掩護巴利族平民脫險,遭遇威脅可進行警戒射擊,如對方對我造成實質(zhì)性攻擊,可以反擊?!?/p>

      “收到。繼續(xù)向前!全體做好戰(zhàn)斗準備!”

      馬乾指揮1號步戰(zhàn)車高速向前,向武裝分子阿布金所在陣地插入。阿布辛臉上露著傲慢的微笑,繼續(xù)下達發(fā)射的口令。

      “機炮手,對空警戒射擊,執(zhí)行!”

      隨著馬乾命令的下達,1號步戰(zhàn)車上直指武裝分子頭頂?shù)?0炮突然噴出火焰,武裝分子頭頂?shù)奶炜樟粝乱坏篱L長的彈痕。炮聲停止后,炮口向下直指武裝分子。

      阿布金乘坐的皮卡車率先調(diào)頭駛去,其他武裝分子競相爬上后面的皮卡車,狼狽逃竄。

      2號步戰(zhàn)車行駛在起伏不平的草地上,巴利族平民見狀立即向步戰(zhàn)車方向奔來,丁飛虎率戰(zhàn)斗小組和江雪立即下車接應。

      馬里奧扶著阿米爾加跑在最后面。一輛皮卡車靜悄悄從后面出現(xiàn),車上一名黑人士兵舉起一把長長的彎刀,探出身子,揮刀朝阿米爾加的頭上砍去。

      率先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的江雪來不及通知丁飛虎,將手里的急救箱往雷天懷里一推,接著轉(zhuǎn)身出槍,瞄準,擊發(fā),動作快如閃電,一氣呵成。

      砰的一聲槍響之后,皮卡車向右側翻,站立于皮卡車左側,正準備揮刀砍向阿爾米加的黑人士兵身體同時向右傾出,刀鋒貼著阿米爾加的頭皮掠過。

      這驟然響起的槍聲驚呆了所有人。江雪望著前方回頭一臉震驚的丁飛虎大聲說:“愣著干啥,快去接應馬里奧!”

      丁飛虎如夢初醒般喊了一聲:“掩護……”

      丁飛虎奔跑上前,拉起馬里奧和阿米爾加,在其他戰(zhàn)士的掩護下急忙回撤。

      前方草地上,皮卡車側翻在地,一名黑人士兵從車里爬出,不敢貿(mào)然露頭,趴在地上撿起一根樹丫,去勾不遠處的步槍。

      江雪再次扣動扳機,子彈精準擊中樹丫。武裝分子嚇得腦袋一縮,一個翻滾,與同伴一起逃竄。

      5

      達庫鎮(zhèn)臨時前進基地的營院內(nèi)搭起幾頂帳篷,巴利族平民圍在阿米爾加身邊席地而坐,大家悶聲不響啃著面包喝著水。江雪與雷天穿梭在人群中,為受傷人員處理傷口并為他們發(fā)放藥品。

      雷天終于逮住一個空隙,對江雪說:“江醫(yī)生,你先前那一槍,太帥了。武裝分子在左側舉刀攻擊,你的子彈擊中皮卡車右前胎,皮卡向右側翻,這樣不但救了馬里奧和他爺爺,同時還避免了與武裝分子直接開火。在那種時刻你還能冷靜分析,太牛了。你不是醫(yī)生嗎?你這槍法從哪里練的?”

      “我除了是醫(yī)生,不還是軍人嗎?哪個軍人不練槍法?”江雪說完,又恢復一貫的冰冷表情,徑直向另一個傷員走去。

      雷天討了個沒趣,只好走向另一頂帳篷,給獨自一人坐在那里發(fā)呆的史密斯遞過一瓶水。史密斯搖搖頭說:“雷,這不是我需要的?!?/p>

      雷天笑著拍了拍急救箱說:“你想要什么,我這里還有藥片,你需要嗎?”

      史密斯說:“如果有讓人吃了能變得膽大并成為超人的藥片,那統(tǒng)統(tǒng)給我,越多越好。”

      雷天坐了下來:“老史,你之前表現(xiàn)得很怕死,不過你的膽子不小,敢私自跑出去打電話,雖然違反紀律,不過看得出你是好人……”

      史密斯感激地笑了笑說:“謝謝你的表揚,不過,我真的很怕死……如果再遇到打仗,我肯定會投降的……”

      史密斯說完舉起雙手,兩腿打戰(zhàn)走了幾步。身邊的黑人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看到史密斯滑稽演員一樣的表演,發(fā)出了快樂的笑聲。

      馬乾從房間走出來,向阿米爾加走去。

      “接到上級通報,塞普鎮(zhèn)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你們巴利族的武裝被擊潰了,上級命令我們將你們護送至首都難民營,現(xiàn)在出發(fā)!”

      阿米爾加顯得很激動,眼神中充滿戒備和敵意。

      “這不可能,這是騙局。首都是政府軍大本營,讓我們?nèi)ナ锥迹@是陰謀,我們必須找到自己的武裝。”

      “請相信我們,上級的通報不會假……”

      馬乾話沒說完,在營門值勤的丁飛虎報告,營門外三岔路口發(fā)現(xiàn)不明武裝分子。馬乾趕到營門口,看見幾輛滿載武裝分子的皮卡急馳而來,在基地門前緩緩停下。

      營門前的廣播響起馬乾的聲音:“這里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中國營臨時前進基地,立即后退……”

      一輛皮卡車上跳下一個中年黑人男子,將槍背在身后,舉起手慢慢向前走來。

      廣播再次響起:“后退,這里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中國營臨時前進基地,立即后退……”

      中年黑人男子在營門前不遠處停下腳步,用土著語高聲喊了起來。營院帳篷內(nèi),貓腰低頭的馬里奧慢慢伸長脖子向外探望,接著喊了一聲,突然向大門外跑去。

      馬乾和營門的哨兵伸手去攔卻沒攔住。馬里奧跑了出去,接著帳篷內(nèi)的黑人嘴里發(fā)出歡呼,也跟著跑了出去。

      馬里奧哽咽地喊了一聲“爸爸……”一頭撲進營門前中年黑人男子的懷里,中年男子將他緊緊抱住。同時跑出去的黑人與皮卡車上下來的其他人緊緊相擁。

      阿米爾加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中年黑人男子放下馬里奧,慢慢迎了上去。阿米爾加用顫抖的聲音說:“福斯卡,你還活著……真高興,你還活著……”

      叫福斯卡的中年黑人與阿米爾加擁抱,嘴里說:“是的父親,我還活著……”

      短暫的交流之后,兩人走向營門。

      馬乾讓史密斯告訴福斯卡,這里是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中國營臨時前進基地,本著人道主義原則,可以對該國任何平民提供幫助,但武裝人員不得進入,除非他們放下武器。

      史密斯正要翻譯。福斯卡擺手打斷,熟練地用英語說道:“感謝你們對我族人提供的幫助,聽說我們的敵人,也在你們這里。”

      福斯卡說完指了指營門里面。

      馬乾坦然回答:“沒錯,我們抓了一名俘虜,按規(guī)定我們必須把他交給上級處理?!?/p>

      福斯卡抬高了聲音說:“今天上午,他們不光襲擊了我們的營地,還毀了我們的家園,我一路過來,看到無數(shù)親人的尸體,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按我們的傳統(tǒng)剝掉敵人的皮,做成燈籠給亡靈引路。”

      馬乾上前一步說道:“我們已經(jīng)多次申明立場,我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p>

      福斯卡的語氣變得生硬:“按我們族規(guī),幫助本族仇人,同樣也是仇人……”

      身后的巴利族平民與福斯卡帶來的士兵一起高呼著:“殺了他,殺了他……”并一步一步向前朝馬乾所在的營門壓了上去。

      馬乾高喊:“退后,退后……”

      砰的一聲槍響,福斯卡身旁的阿米爾加應聲倒地。福斯卡及身后的士兵慌亂中匍匐倒地,同時手里的槍響起。

      馬乾聽到第一聲槍響,就地一個翻滾,依托身旁沙袋做掩護,回頭高聲問道:“誰開的槍?……隱蔽,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單兵通話器里傳來丁飛虎的聲音:“我們沒人開槍……”

      福斯卡等人護衛(wèi)著身旁阿米爾加及平民后撤,一名巴利族士兵沖上來朝馬乾方向猛烈開火。

      丁飛虎喊道:“快救副連長,火力掩護?!?/p>

      馬乾急忙探出身體,面向營門方向大喊:“不要開槍,他們有平民……”

      一顆子彈擊中馬乾后背,馬乾高大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

      丁飛虎聲嘶力竭喊道:“全體人員,火力掩護,對空警戒射擊,執(zhí)行!”

      步戰(zhàn)車并列機槍對空射擊,形成一道火力網(wǎng)。福斯卡及眾巴利族平民抱頭蜷縮在地。

      丁飛虎撲了出去,扛起馬乾。另外兩個戰(zhàn)斗員接連奔出,護衛(wèi)著丁飛虎和馬乾回到營門內(nèi)。江雪和雷天急忙跟過去,查看馬乾傷勢。

      馬乾強撐著身體,命令丁飛虎停止射擊。并列機槍停止射擊后,營門外安靜下來。巴利族平民抱著身體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福斯卡探出頭,望了望身后的巴利族人,除了之前中槍的阿米爾加,其他人并沒受傷。福斯卡扭頭望向高度警戒的營門,眼神里充滿憤怒。

      馬里奧按著阿米爾加正在不斷流血的大腿,嘴里喊著:“爺爺……”福斯卡趕緊脫下身上的衣服,撕出布條,將阿米爾加的大腿緊緊捆住。

      營門內(nèi),雷天小心脫下馬乾身上的防彈背心,防彈背心后面露出彈孔,幸運的是子彈被防彈背心阻攔,并沒有貫穿。而馬乾后背左上方一片瘀青。

      江雪立即噴上霧狀藥劑。

      馬乾故作輕松地說:“感謝防彈背心救了一命,咱們的國貨太牛了?!?/p>

      雷天插嘴道:“伊拉克戰(zhàn)爭中,一個英國士兵穿著我國出口的防彈衣,身上中了十二槍都沒死……”

      一旁的丁飛虎瞪了雷天一眼,雷天知趣地閉上嘴。

      江雪說:“防彈背心雖然擋住了彈頭,但子彈近距離的沖擊力非常強,你的軟組織甚至內(nèi)臟器官都會受到嚴重挫傷和震蕩。你先靜臥休息,這是止痛藥?!?/p>

      馬乾接過止痛藥含在嘴里,接著說:“這時候怎么靜臥?丁班長,給我換一套防彈背心來。”

      馬乾準備起身,身體一個趔趄,左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丁飛虎趕緊扶住馬乾說:“副連長,戰(zhàn)斗小組暫時由我指揮,你放心吧?!?/p>

      丁飛虎說完向營門方向跑去。江雪也跟著向營門跑去。

      馬乾趕緊叫住江雪:“江醫(yī)生,你還是進步戰(zhàn)車吧?!?/p>

      江雪說:“我為什么要進步戰(zhàn)車?”

      “步戰(zhàn)車里安全一些?!?/p>

      “要想安全,我就不來了。”

      江雪說完急忙跟著丁飛虎向營門跑去。

      馬乾和雷天都沒注意到,史密斯不知何時跑進了營門,此時蹲在步戰(zhàn)車后面,身體縮成一團,嘴里喃喃自語:“我的天,怎么說打就打起來了?!?/p>

      營門外,福斯卡憤怒地指著營門,大聲質(zhì)問:“為何向我們的平民開槍?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人道主義?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維護和平?除非你們?nèi)繗⑺牢覀?,否則只要我們有一個人活著,就會告訴世界真相: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所謂維護和平不過是騙人的幌子,真正目的是與我們的敵人一起,對我們進行種族滅絕!”

      福斯卡身后的武裝人員和平民站起身,抬著受傷的阿米爾加,憤怒地跟著福斯卡一步一步向前。

      丁飛虎高喊:“停止前進,再進一步,我們就開槍了!”

      營院內(nèi),馬乾著急地起身,在通話器里告訴丁飛虎,不能開槍,一旦造成誤亡,就會坐實他們嘴里所說的“真相”。

      丁飛虎著急地說:“他們要是一哄而上,咱們沒法攔?!?/p>

      馬乾語氣堅決:“絕不能首先開火,用身體擋也要把他們擋住。”

      丁飛虎和第一戰(zhàn)斗小組成員迅速起身,迎著福斯卡等人的槍口頂了上去。

      福斯卡狠狠地盯著丁飛虎,帶著身后的士兵和平民又向前邁了一步,情緒激動地高喊:“來吧,開槍吧!這不正是你們希望的嗎?來呀,開槍……”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形勢一觸即發(fā)的時刻,江雪挎著急救箱從身后站出,前舉雙手平靜地說:“我是醫(yī)生,你們不要沖動?!?/p>

      幾名黑人士兵的槍口對準了她。

      丁飛虎急忙喊道:“江醫(yī)生,你退后!”

      江雪步伐堅定,一步一步慢慢向前,對福斯卡說:“我是醫(yī)生,我的主要工作是救人?,F(xiàn)在他必須立即止血,不然會有生命危險,請相信我。”

      福斯卡疑惑地望著江雪,又望了望流血不止的阿米爾加,回頭生硬地說:“打開你的箱子。”

      江雪打開箱子。福斯卡取出里邊的醫(yī)療用品一一驗視之后說:“讓她過去,任何人不得向她開槍,如果她救不了,就讓她陪葬?!?/p>

      巴利族士兵讓出一條通道,待江雪過去之后,又迅速封住通道,與丁飛虎等人形成對峙。

      馬乾聽說江雪冒險搶救阿米爾加,生怕有所閃失,努力撐起身體,讓雷天為他換上新的防彈衣,之后兩人朝營門跑去。

      營門口的空氣緊張到了極點。哪怕是一根火柴,在空氣中輕輕一擦也會點燃。江雪似乎并沒被外界所擾,神情專注動作麻利地檢查阿米爾加的傷口并止血,然后抬頭對福斯卡說:“是貫穿傷口,子彈并沒留在腿里,不過他失血量大,為保安全,必須給他注射防止凝血的藥劑?!?/p>

      福斯卡說:“那你還等什么?!?/p>

      “我需要把他移至房間內(nèi),處理傷口并注射。”江雪說完指了指營門內(nèi)。

      福斯卡搖搖頭說:“不,你們會把他當人質(zhì),就在這里?!?/p>

      江雪無奈地搖搖頭,打開之前關閉的通話耳麥說:“雷天,去儲藏室恒溫柜拿一盒氨甲環(huán)酸注射液,柜子上貼的標簽是戰(zhàn)場止血類,快點?!?/p>

      營門口的雷天立即向院內(nèi)跑去,很快拿著藥劑從一間簡易平房出來,經(jīng)過旁邊的屋子時隨意望了望,結果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空無一人。原本綁著阿布辛的椅子上,只有一把散落的繩子。

      雷天疾步跑向營門,對馬乾說:“俘虜……俘虜不見了……”

      馬乾吃驚地問:“你說什么?……剛才誰負責看守?”

      “報告!”旁邊一名戰(zhàn)士低著頭說:“剛才槍響,我怕這里人手不夠,就過來了?!?/p>

      無人機緊急升空。

      6

      在中國維和步兵營臨時前進基地斜后方一處土丘上,距離大約兩公里,一個狙擊手趴在地上,身上的偽裝與草地融為一色,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黑洞的槍口。身后是拿著望遠鏡同樣披著偽裝的阿布金。土丘下方的天然溝渠內(nèi),眾多武裝分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阿布金放下望遠鏡,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他們并沒有沒打起來……剛才那一槍沒有打中嗎?”

      狙擊手說:“不可能。要不再來一槍?”

      阿布金再次舉起望遠鏡。遠處的草地上,出現(xiàn)阿布辛和被推攘著前進的史密斯,一輛皮卡車正迅速向他們駛去。這時遠處的天空出現(xiàn)無人機。阿布金說:“那是他們的無人機,我們很快就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阿布金向身后土丘下方揮了揮手,臉上露出陰狠的笑意。

      “是時候跟他們說再見了?!?/p>

      臨時前進基地內(nèi),操控無人機的程天泰高聲報告:“發(fā)現(xiàn)目標,在我基地側后方約一千五百米處?!?/p>

      馬乾轉(zhuǎn)身走向步戰(zhàn)車,隨即命令:“通信員,立即報告營作戰(zhàn)室,武裝分子劫持了聯(lián)合國臨時雇員史密斯,我們立即展開營救。第一戰(zhàn)斗小組登車,隨我行動?!?/p>

      丁飛虎懇切地請求:“副連長,你剛受傷,我去吧,保證完成任務。”

      “這里由你指揮,記住,不要與他們發(fā)生沖突,一切按維和紀律執(zhí)行?!瘪R乾說完登車,1號步戰(zhàn)車馳出營門,卻被巴利族人攔住。

      福斯卡等人擋在步戰(zhàn)車前,懷疑馬乾等人要轉(zhuǎn)移俘虜,聲言不交出他們的敵人,誰也別想離開。

      馬乾氣得情緒有些失控。這些人怎么就聽不懂道理呢?簡直是胡攪蠻纏!

      程天泰緊接著報告:“我斜后方約兩公里處,發(fā)現(xiàn)大量武裝人員……”

      馬乾盯著胸前的指揮控制屏,畫面突然中斷。

      程天泰報告:“我無人機受到攻擊……無人機操控失靈……”

      一聲槍響從遠處隱隱傳來,眾人扭頭望向左后方。接著天空中又傳來一聲炮響,空氣中發(fā)出尖厲的呼嘯聲。

      雷天仰頭望著天空大喊:“炮彈,隱蔽……”

      一顆炮彈掉在營門外公路旁的草地上,爆炸掀起的泥土如暴雨落下。馬乾跳下步戰(zhàn)車,沖著福斯卡大吼:“這是校正彈,快散開,隱蔽!”

      福斯卡站起身,呆呆地望著炮彈襲來的方向。

      “丁班長,疏散平民,隱蔽!1號步戰(zhàn)車,跟我前出,于海,你駕2號步戰(zhàn)車,封閉營門前左側路口。執(zhí)行!”

      兩輛步戰(zhàn)車迅速沖出營門?;靵y中,丁飛虎指揮著戰(zhàn)士對巴利族平民緊急散開。

      福斯卡終于緩過神來,指了指基地側后方向,揮舞著拳頭大吼:“敵人在那邊,本族不管男女老少,跟我去殺死他們!”

      巴利族武裝人員及青壯年平民跟著福斯卡朝公路外沖去,在阿米爾加身旁的馬里奧跑過來向他們追去。

      丁飛虎從一旁拉住馬里奧說:“你不能去!”

      “不,我必須和他們一起去戰(zhàn)斗……”

      馬里奧說完狠狠地咬了丁飛虎一口,丁飛虎猝不及防松開手。馬里奧轉(zhuǎn)身就跑,頭頂上空,炮彈呼嘯而至,爆炸中丁飛虎一個飛撲,將身旁不遠的馬里奧護在身下。

      彈雨橫飛,瞬間籠罩整個基地。

      馬乾率1號、2號步戰(zhàn)車剛馳入三岔路口,耳麥里傳來程天泰悲憤的聲音:“報告副連長,我基地受到無差別打擊,丁班長為救馬里奧,身負重傷,江醫(yī)生正在搶救,其他人員正在收攏,報告完畢!”

      馬乾立即對著耳麥呼喊:“丁班長,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耳麥里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雷天的嗓門最響:“丁班長……丁班長,你醒醒……”

      駕駛2號步戰(zhàn)車的于海急促地問:“副連長,丁班長受傷……我們是否回去?”

      馬乾感覺自己的嘴皮都在顫抖,強行咬牙對著耳麥命令:“程天泰,接替丁班長指揮第二戰(zhàn)斗小組,全力搶救傷員,并向營作戰(zhàn)值班室報告情況;2號步戰(zhàn)車,守住路口,掩護基地人員,遇敵攻擊可自主開火。1號步戰(zhàn)車全速前進,執(zhí)行!”

      最后那一句,馬乾幾乎是吼出來的。1號步戰(zhàn)車猛地加速,向前土丘方向高速沖刺,剛從公路拐上草地,一顆反坦克炮彈迎面而來。1號步戰(zhàn)車在加速中驟然減速,一個漂移,炮彈擦著車身前方護甲邊緣飛過。

      1號步戰(zhàn)車繼續(xù)蛇行前進,發(fā)現(xiàn)敵迫擊炮陣地后,馬乾吼道:“開火!”

      車載30炮和并列機槍一起向土丘方向猛烈開火,同時步戰(zhàn)車迅速向土丘沖去。土丘下方,阿布金爬上一輛吉普車,與其他武裝分子一起奪路狂奔。

      機槍手迅速鎖定奔跑中的武裝分子,馬乾猶豫了一下,及時阻攔道:“我們不是來殺人的……”

      機槍手一抬槍口,無數(shù)顆憤怒的子彈射向了天空。

      馬乾趕回臨時前進基地時,江雪已對所有傷員進行了急救處理。程天泰報告:“基地遭到嚴重損毀,我方重傷1人,輕傷5人,巴利族平民重傷4人,輕傷11名,營作戰(zhàn)值班室命令,我分隊立即撤出基地,護送傷員回首都救治,并將巴利族平民護送至首都難民營?!?/p>

      馬乾徑直奔向準備轉(zhuǎn)運重傷員的裝甲救護車。丁飛虎身體被固定在擔架床上,一大塊紗帶包裹著他的前胸后背,仍有鮮血滲出,浸紅了一大片。另一側躺著阿米爾加。

      馬乾抓握住丁飛虎的手,眼圈一紅:“丁班長,你一定要挺?。 ?/p>

      江雪仍然顯得非常冷靜,對馬乾說:“全國只有首都一家醫(yī)院能做胸腔手術,從這里到首都最快需要兩小時,為了趕時間,我們出發(fā)吧?!?/p>

      馬乾點點頭,走下車,看到福斯卡與巴利族的平民圍在車前。

      馬乾說:“我得到的命令是護送你們的平民去首都難民營,你有何打算?”

      福斯卡揮揮手,巴利族平民一個一個登車,最后剩下福斯卡及十來名拿槍的士兵站立不動。

      馬乾說:“你們可以上車,但不能攜帶武器。”

      福斯卡搖搖頭說:“作為巴利族的戰(zhàn)士,我們永遠不會放下武器,我們要去追趕敵人為族人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謝謝你們!我從沒見過外國人為救我們這樣拼命,我相信你們!”

      福斯卡深深地鞠躬。馬乾舉手還禮。

      馬里奧從車上沖下來,撲進福斯卡懷里:“爸爸……”

      福斯卡撫摸著馬里奧的頭:“你跟爺爺一起走吧,好好照顧他!”

      馬里奧戀戀不舍登上裝甲救護車。

      車隊立即啟程。馬乾目光落在臨時基地的廢墟上,突然看到中國國旗仍在廢墟中倔強地挺立著,那一抹鮮艷的顏色讓他瞬間充滿感動。他后悔剛才沒顧上取下國旗一起帶走,轉(zhuǎn)念一想,他們還會回來,也一定會回來。有那面國旗在,就會像一道光,輝映著這片天空和大地。

      車隊一路風馳電掣。馬乾心理非常糾結,生怕丁飛虎受不了高速行駛的顛簸。而江雪卻通過通話器不停地請求他:“快一點,讓車再開快一點!”

      江雪一改平時的冷靜,盯著監(jiān)護器,眼里全是焦慮之色。如果有直升機,現(xiàn)在應該已到首都。這該死的空中管制,這該死的戰(zhàn)爭!

      監(jiān)護器突然發(fā)出報警聲,各項指標顯示異常。江雪急忙對雷天說:“快,注射腎上腺。”

      雷天一邊注射一邊哽咽地說:“丁班長,你挺?。《“嚅L,你別睡……”

      丁飛虎緩緩睜開眼睛,咳了一聲說:“我胸有點悶……我想坐起來……”

      雷天立即握住他的手說:“丁班長,你別動,馬上就到首都,到了醫(yī)院就好了?!?/p>

      丁飛虎喘了一口氣,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我不會有事的……我答應過我兒子,回去陪他去游樂園,上次走的時候,太匆忙了……”

      江雪急忙解開擔架床上的固定皮帶。

      雷天不解地說:“江醫(yī)生,太顛簸了……”

      江雪沒有理會,解開固定皮帶后,扶起丁飛虎。

      “這下感覺好多了……”丁飛虎喘了一口氣,扭頭看到一旁的馬里奧,接著說:“我兒子比他小……也挺黑……馬里奧,你沒事吧?”

      馬里奧走了過來。

      丁飛虎望著他笑了笑,扭頭問雷天:“我的挎包呢……”

      雷天遞過沾有血跡的挎包。

      丁飛虎打開挎包說:“馬里奧……還記得咱們的約定嗎?”

      馬里奧點點頭說:“黑眼睛叔叔,我記得!”

      “你的夢一定很美,只要把它畫出來,你的夢就會實現(xiàn)?!倍★w虎將畫畫的筆和本遞給馬里奧,接著說,“說假話的人會眨眼睛……你看著叔叔的眼睛,我絕不會騙你……”

      丁飛虎的笑容在臉上慢慢凝固。

      雷天高喊:“班長,你別睡,班長……”

      “黑眼睛叔叔……”

      江雪將丁飛虎慢慢平放下去,眼里涌出淚水,打開耳麥:“報告副連長,丁班長,他已經(jīng)……”

      馬乾的聲音在耳麥里咆哮般響起:“馬上就到首都,駕駛員,加速,加速!……”

      前方的路,不管遠近,這一刻的沖刺都似乎失去了意義。雷天不停地呼喊,可丁飛虎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雷天想起自己剛到部隊的時候,因為不愛洗腳不愛洗襪子,人送外號“臭腳俠”,幾乎到了人見人煩的地步。班長卻沒有嫌棄他,每天晚上親自打水讓他洗腳,還給他洗襪子。即使這樣,雷天也并不買賬。有一次,他問丁飛虎:“班長,你不嫌臭嗎?”丁飛虎說:“確實很臭。一個人腳臭倒沒多大事,怕的是一旦名聲臭了,一輩子也洗不干凈?!边€說,“你是我的兵,我不能因為臭就嫌棄你,你不能成長為一個好兵,有你的原因,但在我們部隊,沒有教不好的兵,只有教不好兵的班長,說到底還是我的問題。”這句話讓雷天瞬間破防,從那天起,他發(fā)誓要做一個好兵。

      他心里彌漫著難以抑止的悲傷,甚至產(chǎn)生“丁班長這樣犧牲值不值得的疑問”。答案在哪里呢?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樣:“一個男人要走過多少條路,才能被稱為一個男人?一只白鴿要越過多少海洋,才能在沙灘上長眠?炮彈在天上要飛多少次,才能被永遠禁止?答案在風中飄蕩……”

      風中真的有答案嗎?

      回到營區(qū)僅僅半天,上級通知收拾丁飛虎的個人物品,立即轉(zhuǎn)運回國。雷天一邊擦丁飛虎那雙沾血的作戰(zhàn)靴,一邊控制不住地流淚。

      馬乾默默地走進來,抓過雷天手里已擦得锃亮的鞋,裝進整理箱。

      雷天一拳重重擊在桌上說:“副連長,你不覺得班長這樣犧牲有些窩囊嗎……我發(fā)誓一定干掉阿布金,給班長報仇!”

      馬乾沒說話。雷天仰著頭問:“難道你不難受嗎?”

      馬乾眼里閃出淚光,說:“我們不遠萬里來這兒,不是來殺人的,丁班長把血流在這兒,他就把自己的命與這里的人連在了一起,真正做到了同呼吸共命運。丁班長犧牲后,我國外交部和聯(lián)合國一起向該國政府施壓,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已初步達成?;饏f(xié)議,很多人因此免受戰(zhàn)火涂炭,尤其是那些平民。從這個意義上說,丁班長的犧牲是偉大的?!?/p>

      雷天說:“大道理誰都懂,可我心里疼?。《“嚅L還有父母,還有孩子……他們的心不疼嗎?”

      “疼,我們也要忍住。我們從國內(nèi)出來,代表的就是國家,為和平而來,為和平犧牲奉獻,這是我們的使命。你可能認為我這又是大話,但我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是一句空話,就是真切去感受別人的疼痛,去撫平他們的傷口,幫助他們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并為之共同努力。丁班長真正做到用生命踐行維護和平的使命,他是真正的英雄,也是我們新時代中國軍人的驕傲和榜樣!”

      馬乾說完走了出去。門外,全營列隊。一輛中巴車停在前方。四個禮兵抬著覆蓋國旗和聯(lián)合國國旗的棺木緩緩走向運輸車。

      執(zhí)勤禮兵高呼:“向英雄——敬禮!”

      全營官兵莊嚴地抬起右臂,向英雄敬禮。

      棺木緩緩放進運輸車。雷天從隊列中突然跑向營區(qū)一側的花臺,摘下僅有的幾朵月季花,花刺扎得手上鮮血淋淋。雷天捧著這束月季花,向正要關閉車門的運輸車跑了過去。

      “這里的人說,月季花是和平之花,我想送班長一束月季花。”

      禮兵望向營長。營長點點頭。

      雷天將花放在棺木上。車門關閉,運輸車緩緩向前馳去。

      雷天追了兩步,淚如雨下,長喊一聲:“班長,走好……”

      7

      營救聯(lián)合國臨時雇傭聯(lián)絡員史密斯的行動隨即展開。

      上級通報,與巴利族發(fā)生武力沖突并襲擊達庫鎮(zhèn)臨時前進基地的阿布金,原為政府軍駐達庫鎮(zhèn)附近的一個阿勒族營長,三天前趁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交火之際嘩變,自立為該族武裝領導人,政府對其沒有控制力。目前阿布金的叛軍正與巴利族武裝在達庫鎮(zhèn)一帶激烈交火,而史密斯也在阿布金手上。

      史密斯關押在達庫鎮(zhèn)廢棄機場一間房屋內(nèi),由阿布金武裝分子看押。上級命令中國維和步兵營,立即救出史密斯,并重建達庫鎮(zhèn)臨時前進基地??紤]到該國武裝派別復雜,眼線較多,經(jīng)聯(lián)團作戰(zhàn)指揮部和國內(nèi)戰(zhàn)區(qū)參謀部同意,決定由副營長帶地面車隊和工兵連,天黑之前出發(fā),前往達庫鎮(zhèn)執(zhí)行重建計劃,同時吸引各方注意力。第二組,由馬乾帶隊,以聯(lián)團名義向達庫鎮(zhèn)二十公里以外的摩爾鎮(zhèn)派出調(diào)查員為由,申請一架直升機,于凌晨乘直升機到達摩蘇爾鎮(zhèn)郊外,之后步行前往達庫鎮(zhèn)機場,秘密展開營救,上級授權,遭遇攻擊對等反擊。

      當天深夜,馬乾率突擊小組乘直升機出發(fā)。

      雷天跟在江雪后面,看著她的背影終于想起在哪兒見過,于是問:“江醫(yī)生,你是不是參加過陸軍狙擊精英比武?我在陸軍公眾號上見過你的事跡。”

      江雪淡淡一笑說:“排名第九,也就算九流水平。我的專業(yè)是戰(zhàn)場救護,業(yè)余愛好射擊,跟你們專業(yè)人員相比,不值一提?!?/p>

      一旁的程天泰發(fā)出揶揄的笑聲。

      直升機向夜空飛去,并準時在摩蘇爾鎮(zhèn)郊外降落。當馬乾按計劃趕到達庫機場,按提供的情報成功突入目標建筑物后,并沒看到他們想要解救的史密斯,被困的反而是阿布金。

      阿布金扭頭見到馬乾,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興奮地說:“別開槍,不要過來!我身下有炸彈!”

      馬乾吃驚地問:“怎么是你?你別動!”

      阿布金臉上充滿苦笑,一動不動。

      馬乾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一人。阿布金的左手與另一人的右手被一只手銬銬在一起。那人扭頭露出虛弱的臉,是福斯卡。

      馬乾深感震驚和詫異。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被銬在了一起。

      阿布金說:“終于把你們盼來了,現(xiàn)在我已放下武器,我是平民,你先給我解開手銬?!?/p>

      “別動!”福斯卡大喊一聲,接著抬頭望向馬乾:“你別信他的,我背后有顆炸彈,一動,咱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阿布金繼續(xù)哀求馬乾:“你們先給我解開手銬,再幫他拆除炸彈。”

      “別聽他的,除非先幫我拆除炸彈,不然,只要你解開他手銬,咱們就一起炸上天。”

      馬乾從福斯卡身下的縫隙中,發(fā)現(xiàn)了一顆炸彈,立即用安撫的口吻問道:“都別激動,別吵……這到底怎么回事?”

      福斯卡說:“兩天前,離開你們基地,我一路追趕這個惡魔……雙方傷亡都很大,我們?nèi)松?,最后只剩下我跑到了這里,正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結果一顆炮彈打過來,我暈過去了……然后,這個渾蛋……”

      福斯卡咳了一聲,胸膛起伏著。

      阿布金緊張地說:“你不要動,不要憤怒!我的人不是也打光了嗎,后來……”

      就在福斯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時,阿布金走過來,槍口對準福斯卡的腦袋,準備扣動扳機,突然,他松開了手指,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阿布金重施故技,取出一顆手雷拔掉保險栓,掀起福斯卡的身體,將手雷放在他的背后。福斯卡就在這時醒來,一把死死抓住阿布金的手。阿布金慌亂中去掐福斯卡的脖子。福斯卡說:“別動,只要我一動,下面的手雷就會炸。對吧,你這一招,很多年前我們一起打仗時我就見過,現(xiàn)在我們就一起死。”

      福斯卡準備翻身。

      阿布金將他死死按住:“不……福斯卡,你想想你的兒子馬里奧,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嗎?”

      “他不是和中國士兵去了首都難民營嗎?”

      “這些年我們這塊土地來了多少外國人,你相信他們?”

      “馬里奧在哪里?”

      “當然在我手里。你放開我,我把馬里奧的下落告訴你。如果我死了,他也會死?!?/p>

      福斯卡愣了愣神,接著就像變魔術一樣,手里突然多了一副鐵銬,眨眼工夫,一頭銬住阿布金,很快又將另一頭銬在自己的手腕上。

      “別忘了,我是警察?,F(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馬里奧在哪里了。”

      這下輪到阿布金愣神了,可他動也不敢動,氣惱地說:“我告訴你,你也救不了他?!?/p>

      福斯卡說:“那我們就一起等死,也許,我堅持不了多久……”

      “不,你一定要堅持住。”阿布金急切地望著福斯卡,接著說,“很多年前,獨立戰(zhàn)爭時咱們并肩作戰(zhàn)過,我也這樣躺在戰(zhàn)場上,身體下有顆炸彈,我不敢動,害怕一動就炸了,是你把我挪開,救了我……”

      “虧你還記得我救過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從這件事得到啟發(fā),發(fā)明了這個殺人游戲,拔掉保險栓,放在敵人尸體和受傷人員背后,等他們收尸或是前去營救,就會殺死更多人,多少人因此喪命,你是不折不扣的惡魔……”

      “你這個蠢貨,那是戰(zhàn)爭,戰(zhàn)爭需要我們那樣做。你殺過的人少嗎?我們都因為殺過很多人,曾經(jīng)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

      福斯卡扭頭狠狠地盯著阿布金:“可你為什么要殺我們?要對我的族人趕盡殺絕?”

      “因為達庫鎮(zhèn)下面有油田,你們擁有一個巨大蛋糕卻不享用。如果我有油田,就可以用石油換更多武器,這樣就可以消滅更多對手,就可以讓我的士兵,還有他們的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我的士兵已經(jīng)半年沒發(fā)過工資,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馬上就要餓死。我必須行動,而政府軍和反政府軍交火,就是我唯一的機會。”

      福斯卡說:“我們是有油田,如果真按外國公司的計劃開采,整個達庫鎮(zhèn)都會變?yōu)椴煽账輩^(qū),這是我們族人最后一塊地,失去這塊地,我的族人在這個國家就再無立足之地?!?/p>

      阿布金長嘆一聲:“可惜,我們現(xiàn)在只能躺在這里……”

      福斯卡譏諷地說:“這是命運對你的嘲弄……”

      ……

      馬乾聽了兩人的講述,疑惑地望著阿布金問:“我們的雇員史密斯呢,他在哪里?”

      阿布金同樣一臉疑惑?!笆访芩梗课也恢浪谀睦??!?/p>

      “不是你們劫持了他嗎?”

      “不,我們沒有劫持他。在你們基地,是他放了我弟弟。”

      馬乾深感吃驚:“他放的?”

      阿布金得意地笑了笑:“他給你們做事,當然也可以幫我們做事,他經(jīng)常充當中間人的角色。”

      馬乾在心里罵了一聲該死的史密斯,接著問:“他人呢?他不是和你的弟弟阿布辛在一起嗎?”

      阿布金望了望福斯卡接著說:“來這里的時候,阿布辛被他打死了,誰他媽知道那個史密斯去了哪里,也許已經(jīng)死了。”

      馬乾腦子里充滿無數(shù)問號,沒等他理出頭緒,程天泰報告,外面來了很多媒體記者,說是要直播維和部隊救援的整個過程。

      馬乾走出去。無數(shù)拿著相機和扛著攝像機的新聞記者,不顧我方戰(zhàn)斗人員的阻止,爭相朝廢棄房屋擁來,各自占據(jù)有利地形架設機位。好在副營長帶領的人員及時趕到,手拉手組成人墻,將記者阻擋在外。一名金發(fā)碧眼的女記者在人墻外對著攝像機播報:“自前日該國爆發(fā)大規(guī)模交火以來,阿勒族武裝和巴利族武裝也爆發(fā)了激烈沖突,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現(xiàn)在兩派武裝的頭目被困在一顆炸彈下,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中國步兵營的人員正試圖對兩人進行救援,下面,我們采訪一下他們……”

      金發(fā)女記者靈巧地鉆過人墻,對剛好走出來的馬乾問:“上尉先生,請問你對救出兩名被困人員有信心嗎?你們什么時候展開救援?你們的方案是什么?”

      馬乾一聲不吭,一名戰(zhàn)士過來將金發(fā)女記者請了出來。

      馬乾立即向副營長報告他掌握的情況,兩人正商量處置方案,程天泰一臉焦急地跑過來,確認兩人的耳麥處于關閉狀態(tài)之后說:“雷天出事了,他可能遭到襲擊,這是他的運動軌跡和現(xiàn)在的定位。”

      程天泰遞過監(jiān)控屏,雷天的位置定位在機場塔臺。

      馬乾突然想起突擊行動展開前,雷天負責在外圍偵察瞭望。他一定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遭到襲擊。事情遠比之前想象的復雜,營救史密斯、雷天遇襲、大批記者突然前來,這一切都似乎由一只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

      馬乾與副營長商議,由副營長安排人去雷天出事的地方,看他是否留下有用的線索,并營救被困的福斯卡和阿布金。而他立即前往塔臺,準備營救雷天。

      塔臺是機場的最高建筑,如果雷天真被人控制在上面,那馬乾等人在機場內(nèi)的一切行動都會被人盡收眼底。

      馬乾的辦法并不高妙,當他從緊靠塔臺的地下通道慢慢探出頭時,迎接他的是兩支黑洞洞的槍口。

      馬乾雙手抱頭,被兩個蒙面武裝人員帶上塔樓。窗戶一側的角落,被五花大綁的雷天蜷縮著,似乎處于昏迷狀態(tài)。

      史密斯笑著迎了上來,拍著手說:“歡迎你,我的老朋友,我等你很久了?!?/p>

      馬乾氣憤地說:“我得到的命令是來救你,沒想到你是內(nèi)奸?!?/p>

      馬乾說完向史密斯撲去。一個蒙面武裝人員狠狠給了他一拳。馬乾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趁機悄悄啟動胸前單兵綜合系統(tǒng)的黑匣子功能。即使系統(tǒng)關閉或遭外力破壞,里面的黑匣子也能進行簡短錄音并準確發(fā)送他的定位。也許史密斯的錄音才是外面的記者最感興趣的,也是指證他的有力證據(jù)。

      史密斯聳聳肩說:“抱歉,我的中國朋友,你們真夠仗義?!?/p>

      馬乾說:“從巴利族人說有內(nèi)奸,到你逃跑給聯(lián)團打電話,我一直懷疑你,不過你的演技太棒了,把我們騙了過去。我不明白,你一直在幫阿布金,不過他好像并沒把你當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史密斯說:“為了生意,我們只是互相利用。”

      馬乾問:“什么生意?”

      “眼下最緊迫的,就是立即開采達庫鎮(zhèn)的石油,可巴利族人死活不肯。所以在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交戰(zhàn)之際,讓駐守達庫鎮(zhèn)附近的阿布金嘩變,對巴利族人進行種族滅絕,造成既成事實。即使事情敗露,也能推到政府軍身上,政府軍也會以阿布金早已嘩變?yōu)橛赏泼摗_@是一個各方都樂于見到的結果。唯獨你們……”

      史密斯稍頓片刻,接著說,“你們在達庫鎮(zhèn)建立臨時前進基地,這是誰都不愿見到的,必須把你們趕走,最好是把聯(lián)合國所有維和部隊都趕走,這樣各方才能大展手腳。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要把你們拉進戰(zhàn)爭旋渦,借阿布金和福斯卡之手,消滅你們?!?/p>

      “在我們中國有句俗語,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你懂不懂?”

      “蛇吃大象……在我們這片土地,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史密斯狡黠地笑了笑接著說,“我放出信號,讓你們來救我,其實是用那兩個笨蛋,讓全世界看看你們是如何失敗的,因為那顆炸彈根本無法排除!”

      馬乾揚了揚頭說:“不得不說,你這個計劃很高明,不過想看我們失敗,為時過早!”

      馬乾猛地一彎腰,朝雷天方向一撲。窗口處,一架迷你型狙擊無人機靜悄悄地出現(xiàn),無人機上的槍口隨即射出子彈,兩名蒙面的武裝人員倒在地上。

      戰(zhàn)斗并沒有馬乾想象的那么困難,這一切得益于軍事高智能技術的強大威力。程天泰同時操控多型狙擊無人機,圍繞塔臺對敵精準獵殺。

      馬乾制服史密斯后,史密斯身上的手機響起。

      馬乾接通電話:“你好!……”

      對方的聲音顯然經(jīng)過變聲處理:“我知道你是誰,不過你控制了史密斯也沒用,他只是一個中間人,一個跑腿,包括我也不是老板,最多只能算一個代表。”

      馬乾問:“那你代表誰?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代表很多人,包括各派武裝領導人、地下軍火商、開發(fā)商、小賣鋪老板、殯儀館老板、棺材鋪老板、向?qū)?、皮條客、殺手等等。目的當然是做生意,要維持上面這些勢力和老板的生意,必須得有戰(zhàn)爭,包括你們維和部隊?!?/p>

      馬乾義正詞嚴地說:“我們來這里不是為了生意,更沒有任何利益?!?/p>

      “不,你們來這里,最后會獲得勛章成為英雄,你們的國家會因此提升形象擴大影響力。這一切都是因為戰(zhàn)爭,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感謝戰(zhàn)爭?!?/p>

      “你這完全是一派胡言。我們?yōu)榫S護和平而來,我們來這里的唯一使命就是阻止戰(zhàn)爭?!?/p>

      “那只是你們一廂情愿的想法。人類貪婪自私的本性,決定戰(zhàn)爭永遠不會消失。再見,地球衛(wèi)士們!”

      對方掛斷了電話。但史密斯的手機仍在閃爍。史密斯絕望地大喊:“手機里內(nèi)置了無線發(fā)射器,那是起爆的遙控器,這里馬上就要爆炸了!”

      8

      圍在目標建筑屋外的記者們并不知道,地下埋了很多炸藥,足以將整個機場炸毀。這個計劃堪稱天衣無縫,利用史密斯的手機進行遙控起爆,將所有人包括各國記者一起炸死,最后歸罪于中方救援人員操作不當,引起爆炸造成重大傷亡,從而讓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顏面掃地,退出該國。

      好在突擊行動展開時,負責在外圍偵察瞭望的雷天走著走著,感覺有一段泥土非常松軟,他用手攏住手電光,發(fā)現(xiàn)泥土有新翻的痕跡。誰會到廢棄多年的機場來毫無目的地挖土呢?出于職業(yè)敏感,他刨開那些軟的泥土,豁然發(fā)現(xiàn)爆炸裝置??删褪沁@條亮光,暴露了他的行蹤。他趕在來人之前,處理完自己動過土的痕跡,并留下只有戰(zhàn)友才看得懂的記號。工兵連早在神秘代表按下遙控之前,已將各國記者疏散至安全區(qū)域,并在大功率強磁信號干擾器的干擾下,拆除了遙控爆炸裝置。

      被困的阿布金和福斯卡正等待救援。副營長和隨行的聯(lián)合國拆彈專家勘察過之后認為,這是一個死局,從人類發(fā)明炸彈的那一天起,迄今為止,還沒人成功拆除過此類爆炸裝置。

      雷天進去只想見見福斯卡,告訴他,班長丁飛虎豁出性命,已將他的族人和馬里奧安全送到首都難民營。至于阿布金,雷天在看到他眼神中的絕望和哀求之后,心里突然就恨不起來了。正如副連長馬乾所說,他們遠涉重洋不遠萬里來到這塊土地,不是為了仇恨,更不是為了殺人。而阿布金也和這塊土地上眾多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人一樣,他們本身就是戰(zhàn)爭的受害者。

      就這樣放棄嗎?即使福斯卡和阿布金已經(jīng)明白,他們已經(jīng)獲救無望,即使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很難堅持,但求生的渴望和本能仍讓他們保持一動不動。

      雷天出神地望著地上的兩人,然后繞著兩人轉(zhuǎn)了一圈。接著他走到在福斯卡一側,用匕首在地上畫出一個寬1米、長2米的長方形。

      雷天的眼里冒著光,他興奮地對馬乾說:“手雷的起爆時間為三至五秒,爆炸范圍半徑四至六米,有效殺傷距離大約二十五米。如果在這邊挖一個傾斜有角度的掩體,類似于反斜面工事……”

      馬乾的眼里也冒出了光:“你的意思是利用這三至五秒,移動他們兩人進入掩體?”

      “只能移動一人,首先得福斯卡同意解開阿布金,然后,營救福斯卡的人穿著防護服,帶著他翻進溝內(nèi)。”

      解開阿布金,意味著不管后面的營救是否成功,阿布金首先獲救。這對福斯卡來說,必須擱置他們之間的仇恨。當福斯卡弄清中方維和人員的計劃后,沉默片刻,最后還是同意了。

      工兵連立即展開挖掘,沒過多久,就按雷天畫出的線挖出一個一人多深帶著斜面的大坑,并用鐵絲網(wǎng)對斜面做了防塌和減震處理。馬乾決定執(zhí)行這個任務,雷天卻率先穿上了防護服。

      雷天說:“副連長,現(xiàn)在我必須給你坦白一件事。那天在達庫鎮(zhèn)遭到炮擊時,我被炸暈了,后來在車上其實我早醒了,當時……我不知道你們當時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我們天天說準備打仗,可等炮彈真的落在頭上,我心里特別害怕……”

      馬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世界上沒有天生的英雄,當時我心里也很害怕,但我是指揮員,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但我不該裝死,就像以前班長罵我的那樣裝熊,戰(zhàn)場上裝死比逃兵更可恥……所以,這一次我想證明給自己看,哪怕犧牲了,我也要讓班長知道,我不是慫蛋……”

      雷天說完走了進去。

      馬乾等人走出房間,進入警戒線外。江雪的身邊放著擔架和醫(yī)用救護器材,其他戰(zhàn)士則拿著工兵鍬靜立。

      馬乾凝神靜氣地聽著房屋里的動靜,雖然那句話他已重復多遍,但還是忍不住提醒身旁的士兵:“聽到響以后,立即沖進去,明白嗎?”

      眾人再次齊聲回答:“明白。”

      警戒線外圍,眾多記者舉著攝影攝像機,對著廢棄房屋方向翹首以待。

      房間內(nèi)只剩下平躺的福斯卡和身穿防護服的雷天。

      雷天在福斯卡身旁靠近掩體一側慢慢躺下,然后雙手握住福斯卡的手說:“我說三個數(shù),一二三,你向我的這一側滾動,明白嗎?”

      福斯卡久久地望著雷天,接著用虛弱的聲音說:“你走吧,這個方法不會成功。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朋友,你讓我看到了一個人敢為別人舍命相助的真誠和勇氣。萬物有靈,我以世代庇佑巴利族的所有神靈起誓,愿他們永遠保護你,愿你永遠平安!”

      雷天說:“我答應馬里奧,一定會帶你去見他。你放心,我身上有防爆的防護服,我會用身體擋住你,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一起滾動,OK?”

      福斯卡的眼里滲出淚光。

      “一——二——三,走!”

      雷天用力去拉福斯卡的身體。福斯卡翻過身,就在他抱著福斯卡準備滾向掩體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炸彈因為長時間覆壓,早已嵌進了福斯卡后背。雷天一把打掉炸彈,奮力將福斯卡推進掩體,就在他翻身進入掩體時,炸彈響起……

      一個月后。

      雷天趴在病床上,江雪為他換下后背的紗布。雷天讓她找來一塊鏡子,當看到后背那大片傷疤,禁不住笑著說:“丁班長說過,軍人的傷疤就是最美的勛章,我這塊夠得上一等功了吧?!?/p>

      “你的一等功也批下來了,還有丁班長的……”

      江雪說到這里趕緊打住。雷天眼圈一紅說:“等回國,我們?nèi)タ纯炊“嚅L的兒子吧,我想把那塊勛章送給他!”

      江雪點點頭。這時馬乾走進來,高聲說道:“雷天,你看誰來了!”

      雷天扭頭,看見馬里奧羞澀地從門外探出頭,后面跟著阿米爾加。

      “哦,馬里奧,你好嗎?”

      馬里奧走進來,拿出一幅畫舉到雷天面前說:“這是我畫的……這是我的夢……黑眼睛叔叔說過,只要把夢畫下來,總有一天會實現(xiàn)的!”

      身后的阿米爾加說:“聽說你們很快就要離開,請你轉(zhuǎn)給丁……謝謝他……”

      雷天接過畫,笑著對馬里奧說:“太棒了,我一定會交給他,他一定會喜歡的!”

      雷天看著那幅畫,眼淚還是流了下來。畫面上是一顆開滿月季花的藍色星球,一群兒童張開笑臉,手拉著手仰望著美麗的星空。那一顆顆閃亮的星星,就像一雙雙明亮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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